帕鲁爆火，撕碎宝可梦的“新衣”

徐乃帅

游戏《幻兽帕鲁》海报

2024年伊始，游戏巨头任天堂就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1月19日，以“宝可梦”玩法为主的PC游戏《幻兽帕鲁》横空出世，在Steam平台上发售8小时销量破100万，仅5天销量破700万，同时在线人数超过200万登顶Steam，创造了历史第二的成绩。

游戏的制作方，是一家名为Poketpair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该游戏在类似“宝可梦”宠物捕捉、战斗玩法的基础上，缝合了“生存”“建设”“家园”等诸多元素，创造了一个以“幻兽帕鲁”为主系统、玩家拥有极高自由度的开放世界。

《幻兽帕鲁》发售时，连续三周霸榜Steam热销榜第一；截至3月7日，游戏在Steam平台上获得了玩家94%的极高好评率。

“成人宝可梦”击中痛点

相较于宝可梦游戏开发商GameFreak这些年来推出的反响平平的续作，《幻兽帕鲁》可谓是让“宝可梦”又一次成为了玩家热议的话题。而在玩家自发进行的游戏宣传中，“给GF（GameFreak）上压力”成为了相当普遍的说法，这自然使得GameFreak以及其背后的任天堂颇为“尴尬”。

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吸引如此多玩家，一方面必然是《幻兽帕鲁》各方面的素质足够“硬”，另一方面更是因为任天堂和GameFreak长期“不作为”所铸成的“果”。

《幻兽帕鲁》的爆火，无疑和“宝可梦”离不开关系。

作为当之无愧的全球第一IP，“宝可梦”自从1996年问世以来，已经累计创造了超过1000亿美金的效益。不过，尽管“宝可梦”这一IP诞生于游戏，其设定根基也一直深植于游戏，但它的收益更多来自动画、玩具以及各种周边产品，直接来自系列游戏的收益，大约只占了五分之一。

宝可梦游戏刚诞生的时候，其可爱的画风、励志而又热血的剧情，再加上以“收集”“对战”为主的新颖游戏系统，对少年儿童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迅速风靡全球，成为了许多人的童年回忆。

然而，二十多年来，由GameFreak所制作的“宝可梦”后续作品，其游戏模式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仅仅是将画面从2D提升为3D，增加宝可梦种类，对剧情进行补充等，游戏的核心系统却始终和最初版本如出一辙。

保守的策略，使“宝可梦”游戏的任何一款正统续作，都能让过往的玩家轻松上手，但也因其一成不变的游玩体验，使其续作的热度始终维持在不温不火的境地，难以重现当初的辉煌。

儿时的“情怀”滤镜，显然并不足以维持成人玩家长久的兴趣。

或许，正是因为以当下“宝可梦”IP的影响力，版权方并不需要做出“冒险”的举动，只需始终将游戏的玩家群体定位在儿童身上，即可一直赚得盆满钵满，万一搞砸损害了口碑，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相较于“宝可梦”正统续作的故步自封，反倒是此前国内出现过的不少“山寨”版宝可梦，诸如最初面向儿童的网页游戏《洛克王国》和《赛尔号》等，曾经尝试在游戏丰富度上进行一定的改进。

但殊途同归，随着最初一批玩家年龄的增长，此类游戏受限于系统本身深度的不足，无一例外陷入了玩家流失的窘境。

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宝可梦”IP的主流游戏几乎只在任天堂的主机平台上发布，也使得相当多的玩家望而却步。

在如此前景下，《幻兽帕鲁》的出现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也正如许多玩家所说的那样，“这才是我想玩的宝可梦游戏”，《幻兽帕鲁》某种意义上填补了“成人宝可梦游戏”这一空缺。

尽管被人诟病“缝合怪”，但不可否认的是，《幻兽帕鲁》的“缝合”相当恰到好处，直击玩家的痛点。

游戏中，玩家能够骑乘宠物在大地上疾驰，抑或是在空中翱翔，能够安排宠物协助建设家园，也能够360度无死角去欣赏可爱或帅气的宠物；而宠物也更像活生生的生灵，需要进食和休息，会产生兴奋或是消极怠工等情绪。

无论是玩家还是宠物，都可以和场景中的物体进行有效互动。所有这些趋近“真实”的体验，都是宝可梦的正统续作中所缺失的。

或许在绝大多数玩家内心深处，在游戏中捕捉“帕鲁”、与其成为伙伴，更多是在呼唤童年时代关于“宝可梦”的美好回忆。

而这，想必给任天堂以及GameFreak敲响了一记警钟。

侵权与否，尚无定论

1月25日，宝可梦的版权方TPC（The Pokemon Company）发布了官方声明，表示将着手调查“另一家公司2024年1月发布的游戏”是否存在侵权行为—矛头毫无疑问直指《幻兽帕鲁》。

帕鲁和宝可夢的形象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游戏《宝可梦 朱/紫》海报

儿时的“情怀”滤镜，显然并不足以维持成人玩家长久的兴趣。

实际上，自从《幻兽帕鲁》发售以来，关于它是否存在抄袭“宝可梦”的话题，早就在各大论坛和社交媒体吵得不可开交。

《幻兽帕鲁》几乎完全照搬了“宝可梦”的宠物系统，“帕鲁”实际上就是“宝可梦”，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然而“玩法”一样到底算不算抄袭，可谓是游戏界的又一个“未解之谜”。

最经典的案例发生在2019年，中国的巨鸟多多工作室认为自己发明了“自走棋”玩法，拥有“自走棋”的版权，并且宣称市面上出现的其他所有“自走棋”都侵害了己方的权益。然而，事件发酵后，巨鸟多多工作室却遭到了玩家群体的质疑，最终不了了之。

哪怕是任天堂麾下的“东半球最强法务部”，想要单纯从“玩法”的角度判定《幻兽帕鲁》侵权，也是极其困难。

更可能的途径是，找出外观形象抄袭的证据，才是版权方“维权”的更好途径。事实上，玩家很容易发现，有相当一部分“帕鲁”，和宝可梦的形象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很难说这只是巧合还是刻意而为之。

根据《幻兽帕鲁》制作方的CEO所说，游戏内“帕鲁”的形象几乎完全是由“天才”插画师Pocket Pair一人包揽的，其作画效率是正常画师的4到5倍，反馈修正的速度也十分惊人。而同时，该CEO本人也是一个毫不掩饰的AI技术崇拜者，曾经宣称AI终将替代人类。

种种迹象，不得不令人怀疑Pocket Pair是否使用了AI技术，对“宝可梦”进行“二次创造”。倘若是的话，到底要使用到何种程度，才能判定为侵权？

用AI工具协助制作游戏，在不久后的未来会达成一定程度上的“共识”，确立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但目前为止，AI技术的应用在游戏界还未出现能够作为参考的案例，处于较为模糊的地带。

揭开宝可梦的新衣

除了《幻兽帕鲁》的制作方，来自玩家的“热情”也不容忽视。

游戏发售才几天的时候，推特上的一位玩家“Toasted”就发布了正在制作“宝可梦Mod”的视频。当然，视频发出不到24小时，“Toasted”就收到了任天堂的警告，视频也被平台下架。

尽管如此，该玩家还是坚持发布了“宝可梦Mod”的后续视频，并且表示尽管收到了警告，他还是十分想要将Mod（游戏非官方修改程序）分享给广大玩家。

可以预见的是，等到Steam平台上《幻兽帕鲁》的“创意工坊”开启，玩家能够自由上传自己制作的Mod之后，此类问题必然将层出不穷。

届时，任天堂是选择一棍子打死坚决维权，还是向热爱宝可梦的玩家作出一定程度上的妥协—大概还是前者的概率更高一些吧？

庆幸的是，对于《幻兽帕鲁》游戏本身来说，它十分神奇地在极短时间里，于中文互联网形成了一套自身的亚文化“话语”体系，甚至已经传播到了游戏圈外，大概已经不那么依赖宝可梦的固有印象了。

许多玩家将《幻兽帕鲁》视为“成人宝可梦”，最能够对其佐证的是Steam平台上的一条离奇“差评”—“不能和帕鲁××。”

这条中文“差评”，获得了《幻兽帕鲁》所有评论中最高的“打赏”，有1.1万多人认为该评论“有价值”，9600人认为评论“很欢乐”。以此为起始，在游戏评论区出现了多个语言版本的相似差评，无不排在前列。

所有这些趋近“真实”的体验，都是宝可梦的正统续作中所缺失的。

诚然，这句话本身并没有太大意义，更像是某个“硬核”玩家一句随口的抱怨引起的病毒式传播。但在另一层意义上而言，它隐隐地揭开了“帕鲁/宝可梦”世界那温情脉脉的滤镜，将其更为“真实”残酷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宝可梦”被收服之后，就只能无条件服从主人吗？它们平日里就只能被关在狭小、不见天日的精灵球里吗？它们被人类抓住，失去了自由，被强迫战斗，难道不是很可怜吗？

童年时代，相信很多人都曾思考过此类问题。

动画《宝可梦旅途篇》海报

但一直以来，宝可梦的游戏和动画所展现出来的，训练师和宠物主仆情深、其乐融融的景象又是如此真实，大家也就相信了“宝可梦”们真的是快乐的，从而忽视了其中货真价实的剥削关系—又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在扮演压迫者一般的角色。

为了填补这个漏洞，宝可梦的续作也曾经对相关的设定进行调整和补充，但那些解释都无法触及本质。本质是什么？是对现实世界合乎逻辑的映射。

而《幻兽帕鲁》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它在游戏一开始就告诉玩家：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人类与“帕鲁”相互争斗，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死去。

实际上，从世界观设定来看，“宝可梦”所在的世界也应该充满了凶险，但那些残酷的内容一直以来都被掩盖了起来，仅剩下美好的冒险故事，犹如披着一层亦真亦幻的皇帝新衣，以此来催眠观众。

游玩《幻兽帕鲁》的过程中，玩家们仿佛才猛然反应过来。游戏所具有的极高自由度，意味着玩家可以對“帕鲁”为所欲为。其残酷的世界观，以及玩家们为了“生存”而去剥削“帕鲁”的游戏过程，显然和“帕鲁”们过于软萌可爱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在此期间，玩家隐约间产生的同情、不忍心理，又悄然代入了自身现实中的卑微处境。

于是，“帕鲁”就此成为了打工人的代名词，各种“赛博资本家”“赛博庄园主”的“圣经”应运而生，汇聚成当今时代一句震撼的表达—在游戏里，我奴役帕鲁；在游戏外，我就是帕鲁。

从这个视角上来看，任天堂和GameFreak因循守旧的策略并没有错。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宝可梦世界里的童话故事，不忍心告诉大众真相，只是想守护大家的童年而已。

这个复杂的时代需要“帕鲁”，但大概更需要“宝可梦”。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