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会
小时候,每到端午节这天,我们这些小孩子都会被母亲早早地轰起来,和邻家的小伙伴们一起,去山上踏青、采艾草。
母亲告诉我,这一天去山里踏青,可把霉运丢到身后。一年之内无病无灾。我们每个人都要采一捆艾草回到家,这是母亲交给我们的任务。母亲说,这一天采来的艾草能驱邪除魔,且包治百病。
季节已近夏至,东北的清晨湿润而凉爽。对于我们这个坐落于四面环山的乡落,更是如此。
刚才还是睡眼惺忪的小懒猫,现在却是山中精灵了,除了小溪的潺潺流水、蛙叫虫鸣外,还多了我们这些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余音袅袅,回荡于山谷之间。布谷鸟在对面的山梁上,高声吟唱:“山沟多好!山沟多好!”
半山腰的晨雾,如同嫦娥姐姐长裙上的飘带一样,微风吹拂,缓缓地向上升腾、漂移、散去——露珠俯卧在叶面上,晶莹剔透。我低下头去,把它吸吮到嘴里,清醇甘洌。直到现在,依然让我回味无穷。太阳从山坳里露出半张脸来,露珠儿从叶子上滚落下去,偷偷地藏到了泥土中,与初升的朝阳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回到家里,我们就像淋了一场大雨的落汤鸡,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我们把一大捆的艾草放在地上,向父母邀功,像是凯旋的英雄。
父亲把艾草搓成一条长长的艾草绳子,再盘成一个大圆盘儿,挂到房檐下阴干,据说能消除一年的霉气。
我和弟弟妹妹们得到的奖励是:每个人两个煮熟的鸡蛋。
我们很高兴,平时是没有这种待遇的。吃掉一个,另一个放在书包里带到学校,下课的时候,拿出来和同学显摆。
同学们纷纷拿出自己的鸡蛋,比谁的鸡蛋更大,谁的鸡蛋是红皮儿的,谁的是白皮儿的。然后,再剥去外皮,相互品尝,是红皮的鸡蛋香呢,还是白皮的呢?
你一小口,他一小口,轮番地细品。最后,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所有的鸡蛋都是一个味儿,甚至没有一点差别。
老师走进教室里,问道:“今早,很多同学吃了煮鸡蛋,有谁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天,妈妈给我们吃煮鸡蛋呢?”
同学们说:“今天是五月节,五月节就是要吃鸡蛋的呀。”
老师问到的问题,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老师说:“有谁说得具体点呢?没人说得太清楚,那还是我说吧。今天是五月初五。五月节,也叫重五节,端午节,龙舟节。”
老师讲起了端午节的来历,讲起了屈原,他的思想、他的远大抱负、他的家国情怀,以及他的《离骚》。老师讲得滔滔不绝,我们听得声声入耳。
屈原,生于春秋,乃楚国名臣,亦是大文豪。其撰写的《离骚》是政治抒情诗,更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艺术杰作,传诵至今。
公元前278年,楚灭,就在同一时刻,屈原带着对故国的无限热忱和不绝忧思,殒命于汨罗江。他用自己超凡卓绝的一生,谱写了一曲千古不朽的名篇——《离骚》,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食粮。
屈原死后,其妻莫愁每日在江中泛舟,试图寻找丈夫的尸体。为了不让屈原的尸体被鱼虾啃食,人们以糯米为食,投到汨罗江中,自此有了端午節。
在我们东北,没有粽子的叶子,我们理所当然地,用鸡蛋代替了粽子,以此纪念这个不平凡的节日。其中的寓意也是很深远的。
夏季很快就来了。蚊虫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我们每一个人,动不动就给我们发个大“红包”。母亲剪下一段艾草,点燃,艾草特有的香气把蚊虫熏得四处逃窜再也不敢踏入人类的领地,进行无端的挑衅了。
当有谁身体哪里不舒服,母亲把艾草点燃在疼痛的地方熏一下就好了,不痛了。不知道是不是端午节的艾草更神奇呢……
几十年匆匆而过,人们都在为生计四处奔波,或许很多人和我一样,成了他乡之客,住进了城市的高楼大厦,没有了魂牵梦绕的故土小镇、流经的缓缓溪流、通往山巅的羊肠小路。楼上楼下的邻里,平日里也都疏于往来,永远找不回当年的气氛了。
儿时那浓浓的乡情、端午节艾草特有的幽香、老家的土坯房子,统统被留在四面环山的小镇里,化成了永恒的记忆,珍藏于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