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磊 张冬冬 陈文苏 陆远
虽然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CI)可大大提高ST 段抬高型心肌梗死(STEMI)患者急性期的生存率,但再灌注治疗后的并发症仍是一个重大挑战[1]。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我国心血管疾病的防治仍然任重道远[2]。心房颤动(房颤)是最常见的心律失常,来自不同人群的研究均报告其患病率较高[3]。房颤与缺血性脑卒中的发展密切相关,但长期抗凝治疗往往有出血风险。因此,当急性心肌梗死和房颤同时发生时,对疾病的风险分层和治疗方案的选择对于医生来说可能是一个挑战[4]。更让人担忧的是,急性心肌梗死患者中新发房颤的发生率高达20%,且新发房颤是预后较差的独立危险因素[5]。在对STEMI 患者的长期随访中,一过性的新发房颤也被证明与脑卒中发生风险增加有关[6]。STEMI患者新发房颤的确切机制比较复杂,包括心房压升高、心房缺血和继发性炎症反应等[7]。因此,有必要更多地探索STEMI 患者中新发房颤的风险标志物。
房间阻滞(interatrial block,IAB)是左右心房之间的传导延迟,在心电图上表现为P 波持续时间≥120 ms。高度IAB 表现为P 波持续时间≥120 ms,下壁导联呈双相(正、负)形态[8],这种双相模式是由于Bachmann 束完全阻断导致左心房逆行激活。这种不正常的传导破坏了正常的电活动,并通过改变心房基质诱发心律失常。既往研究表明,IAB 与心房结构和功能的改变有关,与房颤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9]。高度IAB 是一种在心电图上被认为是心房纤维化的表现,为心房结构和功能评估提供了一种更快、更容易获得的替代标志物[10]。目前鲜有在STEMI 患者中评估IAB 与新发房颤关系的研究报道。本研究旨在探讨接受急诊PCI 的STEMI 患者中IAB 与住院期间新发房颤的关系。
本研究为单中心回顾性观察性研究,连续纳入2019 年9 月至2022 年6 月在徐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诊断为STEMI 的916 例患者。纳入标准:(1)症状出现后12 h 内行急诊PCI;(2)患者在接受急诊PCI 后入住心内科进行持续心电图监测。排除标准:(1)年龄<18 岁;(2)入院前有房性心律失常病史或入院时存在房性心律失常;(3)有心肌梗死病史;(4)严重肾功能不全[估算肾小球滤过率(eGFR)<30 ml/(min·1.73 m2);(5)恶性或炎症性疾病;(6)严重瓣膜性心脏病;(7)甲状腺功能障碍(高敏促甲状腺激素<0.27 mIU/L)。本研究经徐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查批准(受理号:XYFY2023-KL203-01)。
收集所有入组患者的临床基线信息,包括性别、年龄、体重指数、吸烟史和既往病史、冠状动脉造影结果、出现新发房颤前的用药情况等。入院后采集静脉血进行实验室分析。新发房颤定义为:患者无房颤病史,住院期间首次出现房颤[11]。
IAB 的测量:所有胸痛患者在本院首次就诊时进行标准的12 导联心电图检查,将心电图扫描后上传至中国胸痛中心官方平台,将图像放大10 倍并使用CARDIO (Iconico,美国)半自动卡尺进行分析。每张心电图由两名独立的审查员盲检。部分IAB 定义为:P 波持续时间≥120 ms,下壁导联(Ⅱ、Ⅲ、aVF 导联)无双相P 波;高度IAB 定义为:P 波持续时间≥120 ms,下壁导联(Ⅱ、Ⅲ、aVF 导联)出现双相P 波[8],见图1。
图1 心电图上房间阻滞的测量
采用SPSS 24.0 软件和R 语言进行数据统计分析。服从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以±s表示,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进行分析;不服从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以M(Q1,Q3)表示,使用非参数检验(Mann-WhineyU检验)进行分析。计数资料以例(%)表示,采用χ2检验或Fisher 确切概率法进行统计分析。将具有显著性(P<0.05)或被认为有临床影响的变量采用逐步向前法纳入Logistic 回归分析,评估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的影响因素。采用净重分类指数(NRI)、综合判别改善指数(IDI)、C 指数来评价影响因素的附加价值。P<0.05 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表1 有或无新发心房颤动患者的基线特征比较(±s)
表1 有或无新发心房颤动患者的基线特征比较(±s)
项目无新发心房颤动的患者 (n=827)新发心房颤动患者 (n=89)P 值女性[例 (%)]214 (25.9)31 (34.8)0.070年龄 (岁)62.62±12.9572.04±9.20<0.001心率 (次/min)79.37±14.0081.26±14.670.229体重指数 (kg/m2)24.65±3.4325.57±5.130.104收缩压 (mmHg)126.44±20.82124.66±26.110.536舒张压 (mmHg)78.65±13.6378.66±14.930.993吸烟史[例 (%)]347 (42.0) 29 (32.6)0.088高血压[例 (%)]347 (42.0)43 (48.3)0.249糖尿病[例 (%)]208 (25.2)19 (21.3)0.813脑卒中[例 (%)]100 (12.1)10 (11.2)0.946住院天数 (d)6.44±2.347.00±2.850.078死亡[例 (%)]20 (2.4)3 (3.4)0.850实验室指标hs-TnT 峰值 (ng/L)*2 832.00 (1 188.00, 5 584.00)3 827.00 (1 414.00, 6 962.00)0.036 NT-proBNP 峰值 (pg/ml)*1 980.68 (1 040.53, 4 075.45)3 892.27 (2 344.09, 6 911.04)<0.001 hs-CRP 峰值 (mg/L)*26.20 (8.90, 71.60)35.40 (12.35, 110.20)0.016
(续表1)
表1 有或无新发心房颤动患者的基线特征比较(±s)
注:IAB:房间阻滞;hs-TnT:高敏肌钙蛋白T;NT-proBNP:N 末端B 型利钠肽原;hs-CRP:高敏C 反应蛋白;ACEI: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ARB:血管紧张素Ⅱ受体拮抗剂。*:以M(Q1,Q3) 表示。1 mmHg=0.133 kPa
项目无新发心房颤动的患者 (n=827)新发心房颤动患者 (n=89)P 值总胆固醇 (mmol/L)4.38±1.094.26±1.140.296甘油三酯 (mmol/L)1.54±1.191.67±1.090.335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 (mmol/L)2.72±0.892.63±0.970.353高密度脂蛋白胆固醇 (mmol/L)1.02±0.291.01±0.270.727用药情况[例 (%)]他汀类药物777 (94.0)85 (95.5)0.555 ACEI/ARB431 (52.1)53 (59.6)0.182 β 受体阻滞剂663 (80.2)76 (85.4)0.236阿司匹林811 (98.1)88 (98.9)0.590 P2Y12 抑制剂803 (97.1)89 (100)0.103左心室射血分数 (%)51.73±6.6247.26±9.37<0.001 Killip 心功能分级[例 (%)]<0.001Ⅰ级703 (85.0)61 (68.5)Ⅱ级58 (7.0)8 (9.0)Ⅲ级20 (2.4)6 (6.7)Ⅳ级46 (5.6)14 (15.7)罪犯血管[例 (%)]0.128左前降支408 (49.3)33 (37.1)左回旋支93 (11.2)11 (12.4)右冠状动脉 302 (36.5)43 (48.3)其他冠状动脉 24 (2.9)2 (2.2)P 波持续时间 (ms)112.18±14.24127.90±17.73<0.001 IAB[例 (%)]228 (27.6)41 (46.1)<0.001部分IAB[例 (%)] 185 (22.4)27 (30.3)0.090高度IAB[例 (%)] 43 (5.2)14 (15.7)<0.001
在本研究纳入的916 例STEMI 患者中,269 例(29.4%)检测到IAB,其中57 例(21.2%)患者为高度IAB。共89 例(9.7%)患者在住院期间检测到新发房颤。
与无新发房颤的患者相比,新发房颤患者的年龄较大[(62.62±12.95)岁 vs. (72.04±9.20)岁],高敏肌钙蛋白T(hs-TnT)峰值[2 832.00(1 188.00,5 584.00) ng/L vs. 3 827.00(1 414.00,6 962.00)ng/L]、N 末端B 型利钠肽原(NT-proBNP)峰值[1 980.68(1 040.53,4 075.45)pg/ml vs. 3 892.27(2 344.09,6 911.04) pg/ml]和高敏C反应蛋白(hs-CRP) 峰值[26.20(8.90,71.60)mg/L vs. 35.40(12.35,110.20)mg/L]均更高,P 波持续时间较长[(112.18±14.24)ms vs. (127.90±17.73)ms]、有IAB(27.6% vs. 46.1%)和高度IAB(5.2% vs. 15.7%)的患者比例更高,而左心室射血分数[(51.73±6.62)% vs. (47.26±9.37)%]显著降低,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P均<0.05)。
表2 评估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心房颤动影响因素的单因素和多因素Logistic 回归分析(n=916)
单因素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年龄、hs-TnT 峰值、NT-proBNP 峰值、hs-CRP 峰值、左心室射血分数、Killip 心功能分级>Ⅰ级、右冠状动脉病变、高度IAB 与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相关。
采用逐步向前法将以上变量纳入到多因素回归分析模型中,结果显示,年龄(OR=1.070,95%CI:1.045~1.095,P<0.001)、左心室射血分数(OR=0.929,95%CI:0.901~0.957,P<0.001)、 右冠状动脉病变(OR=1.672,95%CI:1.042~2.683,P=0.033)和高度IAB(OR=4.007,95%CI:1.973~8.138,P<0.001)为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的独立影响因素。
根据多因素回归分析结果,建立包含年龄、左心室射血分数和右冠状动脉病变在内的新发房颤风险预测模型(临床模型)。
将高度IAB 加入到上述新发房颤风险预测模型中后,结果显示,该模型的IDI 和NRI 均明显提高,C 指数达0.742(表3)。
表3 高度IAB 对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心房颤动风险预测模型的附加价值
本研究的主要发现如下:(1)29.4%的STEMI患者检测到IAB,9.7%的患者住院期间出现新发房颤;(2)年龄、左心室射血分数、右冠状动脉病变、高度IAB 是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的独立影响因素;(3)将高度IAB 增添到新发房颤风险预测模型中后,该模型对新发房颤的预测准确率有所提高。
既往研究显示,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发生率为5.5%~14.2%[12-13],本研究中发病率为9.7%。与窦性心律患者相比,新发房颤患者年龄较大,左心室射血分数较低,右冠状动脉病变比例较高,房颤的这些传统风险标志物已被广泛认可[14]。然而,由于心肌梗死后房颤风险增加以及新发房颤患者的治疗选择有限,因此有必要探索更多的风险标志物。
由于P 波较小,心电图上IAB 可能经常被忽略。既往研究表明,高度IAB 患者预后较差[15],且其房颤发生风险有增加的趋势,高度IAB 与房颤的发生独立相关[16]。在普通人群[17]、高CHADS2评分患者[18]、心力衰竭患者[10]和既往脑卒中患者[19]中,均发现了类似的现象。这些研究引起了人们对IAB 的关注。与房室阻滞一样,IAB 也被分为不同程度的传导阻滞,高度IAB 常提示更严重的房间阻滞。组织学研究证实,心房纤维化是IAB 的病理基础,它为房性心律失常的发生提供了充分的底物[20]。一项基于人群的动脉粥样硬化风险(ARIC)研究显示,即使调整基线特征后,高度IAB 患者中房颤发生率也明显高于非高度IAB 患者[17]。在近年的Meta 分析中,高度IAB 也被证实可预测新发心房颤动[16]。
在本研究中,多因素Logistic 回归分析显示,高度IAB 是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的独立影响因素,这可能和多个因素有关。IAB 患者左心房激活延迟可能是关键因素。这种延迟激活导致左心房压力增加,导致心房纤维化和结构重构。Goyal等[21]发现,IAB 患者左心房反应延迟,收缩力差,左心房功能障碍程度与IAB 的电延迟程度有关。在此前的一项研究中,斑点追踪超声心动图显示,高度IAB 患者表现出心房大量纤维化和心房应变降低[22],心房纤维化可能与高度IAB 和房颤的恶性循环有关。有研究表明,IAB 患者的年龄较大,高血压患病率较高,这是心肌纤维化和心脏重构的常见危险标志物[17]。此外,IAB 和房颤之间的相关性与心房缺血有关,特别是在Bachmann 束,其血供来源是窦性动脉的一个分支,最常起源于右冠状动脉近端[23]。此前研究表明,梗死相关动脉累及心房分支与心肌梗死后新发房颤的高发生率相关[24]。Álvarez-García等[25]发现,冠状动脉成形术中发生房支闭塞的患者新发IAB 的风险高3 倍。右冠状动脉病变作为一个共同的危险因素,可解释STEMI 患者高度IAB 和新发房颤之间的密切联系。此外,将高度IAB 添加到包含传统风险标志物的新发房颤风险预测模型中后,可提高对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的预测价值。因此,对于出现高度IAB 的STEMI 患者,临床医生可能需要更密切地监测新发房颤的发生。
本研究的局限性:首先,本研究为单中心回顾性研究,样本量有限,可能存在一些不可规避的偏倚。其次,本研究仅针对住院期间的新发房颤,而出院后长期伴随的房颤同样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但目前的随访数据不足。第三,本研究纳入的人群为接受急诊PCI 的STEMI 患者,其结果可能并不适用于所有冠状动脉疾病患者。最后,心脏磁共振成像和组织学可以很好地评估心肌纤维化,但本研究未开展相关检查。
总之,本研究结果表明,高度IAB 是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的独立影响因素,有助于改善对STEMI 患者住院期间新发房颤风险的预测。
利益冲突: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