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政宇,王德文
厦门大学公共事务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0
统计数据显示,我国2022年底约有2.8亿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占全国人口的19.8%,约有2亿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占全国人口的14.9%[1]。我国已步入中度老龄化社会,健康老龄化是我国应对人口老龄化问题的必由之路。在老龄化社会,抑郁是老年人群最常见的精神心理问题。因其对老年人的三维健康具有严重威胁而引起了广泛关注,并已然成为重要的公共卫生议题。据统计,我国 60 岁以上老年人中33.1%有抑郁症状,重症抑郁的患病率约为5.3%[2]。由此可见,在老龄化时代老年人群的抑郁问题不容忽视。
然而回顾现有研究发现,我国学者们在探究老年人抑郁这一议题时,多聚焦于老年抑郁的影响因素、危害及干预措施[3-5]。即便有学者从整体视角对我国老年人口抑郁的基本特征予以关注,但也多是对某一时间截面的老年抑郁问题进行分析[6],缺乏从多年追踪数据以及卫生管理的政策视角展开研究与探讨。因此,本文的主要目的即对2016—2020年我国老年人群抑郁的特点及变化趋势予以分析,并从卫生管理的政策视角提出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从而为改善我国老年人群心理健康状况,推动我国健康老龄化进程提供相关证据。
研究数据来源于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库(CFPS)2016、2018与2020年三波的调查数据。CFPS是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实施的大规模追踪调查,调查样本覆盖25个省市自治区,能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我国老年人群的基本特征。本研究选取在2016、2018及2020三波次追踪调查中均接受了抑郁调查且年龄≥60岁的老年人数据资料,数据资料包括人口学特征、慢性病患病史和抑郁评分等。最终获得有效样本3 020 个,其中男性老人1 568(51.92%)人,女性老人1 452(48.08%)人;农村老年人1 538(50.93%)人,城市老年人1 482(49.07%)人;文盲老年人1 245(41.22%)人,受过教育的老年人1 775(58.78%)人。
使用CFPS数据库中8题简版流调中心抑郁量表(CES-D8)来测量老年人群的抑郁水平。该量表由美国心理学家Radloff于1977年开发[7],原版量表共有20个条目,因具有良好的信效度且可适用于不同年龄段的人群,自问世以来得到各国学者的应用。随着量表使用范围逐步扩大,Radloff对CES-D量表进行了简化改编并最终形成了CES-D8简版量表。CES-D 8包含我睡眠情况不好、我觉得做任何事都很费劲、我感到情绪低落、我觉得生活无法继续等8个题目。题目均采用0~3级评分,选项依此为几乎没有、有些时候、经常有、大多数时候有。量表得分范围为0~24分,得分越高说明抑郁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值为0.81。
本研究采用SPSS 26.0进行数据统计分析,使用t检验比较两组数据样本之间是否具有显著性差异,使用单因素方差分析比较多组数据样本之间是否具有显著性差异,检验水准α=0.05,以P<0.05为有统计学意义。
分析数据表明,2016—2020年间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群抑郁评分逐年增长,由2016年的(5.20±4.42)分增长至2020年的(5.54±4.50)分。通过单因素方差分析发现,不同年份的老年人抑郁评分差异存在统计学显著性(F=4.98,P<0.001)。由此可见,我国老年人群抑郁风险逐年递增,老年人群的抑郁问题需予以重视。产生这一结果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老年人群的生理功能随着年龄增长逐年下降,与社会的联结也逐渐减少[8-10],进而导致老年人群的心理健康状况遭受威胁。另一方面,研究表明早期的抑郁症状若未加以及时干预,将会导致后期更为严重的抑郁问题[11]。而我国老年人群的心理卫生意识与心理健康素养还相对薄弱[12],对抑郁等心理问题与疾病的认知水平还不高,老年人能够积极主动地获取心理卫生服务的可能性也相对较低。这可能导致老年人在中年时期的抑郁问题未能得到及时干预,致使老年期抑郁问题的频发。见表1。
表1 2016—2020年我国老年人口抑郁评分比较
分析数据表明,女性与农村老年人在2016、2018与2020年的抑郁评分均明显高于男性与城市老年人。通过t检验分析发现,不同性别与城乡老年人的抑郁评分差异存在统计学显著性(P<0.001)。有关老年人群抑郁的性别差异,研究指出与荷尔蒙相关的生理激素可能是原因之一[13]。女性老人在更年期会经历明显的荷尔蒙变化,这会影响她们的情绪稳定性,增加罹患抑郁的风险。虽然男性老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经历荷尔蒙的变化,但这些变化相对更渐进、更不明显[14],对情绪与心理健康的影响也较小。也有研究指出家庭社会因素可能是导致老年抑郁性别差异的另一个原因[15-16]。由于女性往往比男性面临更多的生活压力和慢性压力,这些压力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累积,进而增加女性老年期抑郁问题的严重程度。而对于我国老年人群抑郁的城乡差异,这可能与我国当前城乡的社会经济文化环境息息相关。由于我国城乡发展存在诸多不平衡,农村地区的经济、文化、医疗等事业发展相对薄弱,农村老年人健康素养水平相对更差[17],这导致了农村老年人遭遇抑郁问题的风险更高。其次,城镇化的快速发展使农村地区空心化问题更为突出,年轻一代加速向城市迁移,留守农村的老年人比城市老年人孤独感更高[18],而孤独感是抑郁的危险因素。此外,由于农村地区文化环境相对传统保守,这使得农村老年人更有可能否认或最小化他们的抑郁问题,并由于病耻感或自尊而避免寻求帮助,致使抑郁问题更加严重[19]。见表2。
表2 不同性别及不同居住地老年人的抑郁得分比较
分析数据表明,文盲与患有慢性疾病的老年人在2016、2018与2020年的抑郁评分均明显高于非文盲与未患慢性病老人。通过t检验分析发现,不同文化水平与患慢性病情况老年人抑郁得分的差异存在统计学显著性(P<0.001)。对于文化水平导致的抑郁差异,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文盲不识字的老年人认知水平相对较低[20],不识字限制了老年人接触信息而损害了他们的认知功能[21]。而认知功能与抑郁风险高度相关,低认知水平会大大增加个体罹患抑郁的风险[22]。另一方面,不识字还会损害老年人获得、理解和使用健康信息与服务的能力,降低老年人维持自身健康水平的能力[23],这可能加剧了抑郁评分的差异。
而对于患有慢性疾病的老年人抑郁评分更高,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比健康老年人承受更多来自疾病的苦楚与压力。糖尿病、关节炎、哮喘等慢性疾病会导致疼痛、残疾、生活质量下降和死亡风险增加,这些因素会引发或加重老年人的抑郁症状。见表3。
表3 不同文化水平与慢性病患病情况老年人的抑郁得分比较
数据分析显示,独居老年人在2016、2018与2020年的抑郁评分均明显高于非独居老年人。且从2016—2020年,独居老人抑郁评分增幅达8.0%。通过t检验分析发现,不同居住状况老年人抑郁评分的差异存在统计学显著性(P<0.001)。随着中国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越来越多的老年人由于子女不在身边、丧偶、家庭因素等各种原因选择独自生活,我国独居老年人的数量在不断增加。而导致独居老人抑郁评分相对较高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老年人独自居住的生活环境会导致他们感到孤独和无助,这大大加剧了独居老人罹患抑郁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独居老人需要面对各种困难和挑战,如需独自面对来自经济、养老、自我照料等方面的压力,这些压力可能导致独居老人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受到负面影响[24]。此外,研究表明独居老年人的生活满意度较低[25],社会参与状况也相对较差,而这将加剧独居老年人群的抑郁风险。见表4。
表4 不同居住情况老年人的抑郁得分比较
本研究结果表明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抑郁评分逐年递增,老年人抑郁问题逐年加重。随着医疗卫生技术的发展与人群预期寿命的延长,老龄化已成为我国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因此,政府及社会应提升对老年人群抑郁等心理健康问题的重视,并积极采取措施予以干预。如政府部门应以老年友好社区建设项目为依托,为老人提供更多的社区居家心理健康服务,满足老年人对心理治疗和咨询服务的基本需求。与此同时,政府部门还可以通过购买社工机构提供的心理慰藉服务,或鼓励社会资源提供公益性质的心理疏导服务,以此构建公平可及的心理健康服务系统,使老年人能够拥有保持心理健康的服务资源。此外,家庭是老年人的港湾。政府和社区可通过加强老年人家庭成员的心理健康教育与培训,让老年人家庭成员掌握一定的心理健康技巧,从而通过发挥家庭成员的作用帮助老年人拥有良好的心理健康状况。最后,生理健康与心理健康密切相关,保障老年人的身体健康状况也尤为重要。因此基层卫生部门应继续提升老年人群健康管理服务的水平,改善老年人的身体健康状况。
本研究结果表明我国农村地区老年人抑郁评分高于城市地区老年人,农村地区老年人的抑郁风险相对较高。健康素养是个体保持身心健康的核心能力,提升农村地区老年人的健康素养水平,有助于老年人保持心理健康,是解决农村老年人抑郁问题的关键所在。因此,政府等有关部门应给农村地区注入更多的医疗卫生资源、培训更多的卫生服务人员,从而能够有条件为农村地区老年人提供更多的健康服务,以改善农村老年人的健康素养状况。与此同时,鉴于我国农村地区老年人口数量较多,政府部门还需加强宣传和引导,促进社会各界对农村地区老年人心理健康问题的关注,鼓励社会资源参与到提升农村老年人健康素养水平的活动中来,从而为农村老年人构建一套完善的健康服务体系,使农村老年人能够享受到可及的健康管理与健康教育服务,为农村老年人健康素养水平的提升以及抑郁问题的解决提供夯实保障。
本研究结果表明,女性、患有慢性疾病、文盲与独居的老年人,比男性、未患有慢性疾病、非文盲与非独居的老年人抑郁评分更高。女性、患慢性病、文盲及独居老年人的抑郁风险相对较高。女性、患病、文盲等老年群体具有明显的健康脆弱性,也是各国社会福利系统重点关注的弱势群体。因此,我国政府部门与社会各界应加强对老年弱势群体的关注,通过共同努力提高老年弱势群体的社会福利待遇,为他们提供更多可负担、可获取的健康服务,提升他们的社会支持水平。如政府部门可通过增加社区居家服务的资助投入,为社区老年弱势群体提供更多的健康服务。与此同时,在我国社会文化背景下还应破除性别不平等,减少家务劳动与隔代照料对女性老年人的压力,给女性老年人社会参与提供必要时间与自由。此外,在我国独居老人日益增多的背景下,政府等有关部门应通过建设更多的社区照料中心、老年综合体等为老设施,满足老年人的基本生活需求以及实现合作居住的可能性,从而降低独居老年人的孤独感,提升他们的生活满意度与幸福感。
利益冲突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