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胥丹扬 乔瑞卿
自道光初年山西第一家票号日升昌诞生后,山西票号逐步形成了祁、太、平三帮。到票号极盛时期,分号遍及全国各地,甚至发展到国外,创造了汇通天下的历史奇迹。在银钱并行的情况下,作为专营埠际间银两汇兑的金融信用机构,票号因商品在埠际间的流通而产生,其汇兑业务不仅反映金融市场资金流向,也反映商品在贸易区域间的流动。作为明清时期连接东南与西北的交通枢纽,陕西省三原县是西北贸易大宗商品过载集散中心、西北商贸与信息中心和金融中心,承担了西北地区商贸转输的职能。本文以协同信三原票号《光绪二十四年冬月底至二十五年冬月底总结清账》记载的商家汇兑业务为依据,分析西北贸易资金流向及商品在区域之间的流动。
“山西票庄起初的时候,是便利商人的一种金融组织,后来逐渐改变其营业性质,几乎变成官用的机关”。协同信三原票号光绪25 年总结清账记载的商家汇兑业务共408笔,统计数据见表1。
表1 协同信票号三原分号商家汇票业务统计表
表1“收汇”表明,142 笔商家汇款,从三原汇往了汉口、西安、沙市、平遥、兰州、北京、上海等7 个地区。从业务量及金额分布看,汇往汉口的业务量68 笔,汇款金额291102 两本平足银,占全年业务量的47.9%,占全年汇款金额的72.7%;汇往西安的业务量52 笔,汇款金额72331.81 两足银,占全年业务量的36.6%,占全年汇款额的18.1%。而其他5 个分号“收汇”业务占全年商号收汇业务量的15.5%,收汇金额占全年商家收汇额的9.2%。这表明,三原市场的商人资金主要流向汉口和西安市场。
从表1“交汇”情况看,266 笔兑付商家汇款的资金,分别来自汉口、兰州、上海、重庆、凉州、成都、平遥、北京、沙市和西安等10 个地区。其中,来自武汉、兰州、上海和重庆四地的汇款占全部兑付业务量的77%,占全部兑付金额的87.9%;而来自其他6 个地区的汇款业务量占23%,汇款金额仅占12.1%。这说明,流入三原市场的资金主要来自上述四地。从汇款区域看,来自东南(汉口、上海)的汇款业务量占33.4%,汇款金额占45.1%;来自西北(兰州、凉州)的汇款业务量占27.4%,汇款金额占34.2%;来自西南(重庆、成都)地区的汇款业务量占31.6%,汇款金额占17.2%。这说明,三原金融市场与东南、西南、西北联系紧密。
上述表明,三原市场的资金流向汉口和西安,兰州、上海、重庆等地资金流向三原。三原与汉口之间资金双向流动,流量均为最大,但从三原流向汉口的资金大于从汉口流向三原的资金,而三原与其他地区的资金基本呈现单向流动的状态。
清代商人,钱出货进是商品贸易的主要特征。票号汇兑起源于远距离的货物贸易,其初始功能主要是便于资金在异地间调拨和结算,进而推动贸易的增长。清代三原每年厘金“大布居十之五,药材、棉花约各有二,皮毛、杂货又一成而已”,说明三原商品市场中大宗贸易以大布、药材、棉花、皮毛及杂货为主要商品,且大布最多,药材、棉花居于其次。
票号收汇,反映资金去向;对于商人而言,意味着汇出资金,购进货物。
首先,三原商人资金汇往汉口,意味着汉口市场货物流向三原市场。清代前期汉口是以中转贸易为主的全国性商品市场,经营的各类商品中,以盐、米、木、花布、药材、典当六行为最大宗。外省所需之大量物品,也都在此采办、转输。附近居民“抱布而贸者,不绝于道”,商人可常年“收买白布,转贩汉口镇”。三原城市在明代是西北商贸中心,陕西四镇军需布匹的供应基地,因陕西产布有限,需从东南地区贩布外运。进入清代,随着全国统一,西北地区平靖,军用布匹虽然减少,但民用布匹大量增加,商人将“东南之棉布,经白河或潼关装船或龙驹寨驮运至三原,再进行改卷染色,分销至陇宁青各地”,使三原长期以来就是布匹改卷、染色与转运中心,三原成为东南布匹远销西北的集散中心。因此,商家将资金汇往汉口,汉口的布匹等大宗商品进入三原市场加工中转。
其次,三原资金汇往西安,意味着西安市场的货物流向三原市场。西安处于沟通西北、西南和东部地区的重要区位,较之于西北内陆其他城市,具有交通方面的比较优势。西安明代商况虽不如三原,但清代成为跨省域商业往来的贸易集散地。西安跨省域商业贸易主要在豫、晋、甘、新、川、鄂等省。西安市场的布、药材、棉花、回绒毡布帽等经三原市场转运各省。西安城市东北南路洋货、杂货等,在满足本地消费的同时发往本省各县及甘肃地。可见,商家将资金从三原汇往西安,主要用于转运西安市场的商品。
最后,三原商人资金没有汇往重庆、成都和凉州,只有少量资金汇入兰州,意味着这些市场的商品很少直接流入三原市场。作为西口药材的集散地,三原市场中,产自四川、甘肃和本地南北山的药材先流入西安市场,再经西安市场流入三原。
三原市场大宗商品主要包括大布、药材、棉花、皮毛、杂货等。票号“交汇”,意即票号向商人兑付汇款,钱进货出,资金的来源说明三原市场货物流向。
第一,汉口资金汇往三原,意味着三原市场货物流向汉口。汉口是全国药材的集散地之一,除本省所产药材外,其余则来自江西、四川、云贵、山陕、河南等省。“从西安市场……,运出的川、甘及本省南北山的药材,由原(三原)转贩豫晋鄂苏等处销售”。在汉口的西帮药材商聚集于汉正街新码头下首,业务多在三原县,接受甘肃所产当归等药材。“棉花、药材作为三原市场的大宗商品,主要销往平津汉沪各地”。可见商家将款项汇入三原,购买三原市场的西口药材和棉花等商品运抵汉口,分销至南方各省。
第二,兰州、凉州资金汇入三原,三原市场商品流向甘肃、凉州等西北地区。三原是清代土布的集散中枢,也是布庄集中之地。县城布商云集,布店连衢,把从湖北、河南等地收购来的大布,整理熏色漂白分卷包装。客商汇于陕西三原县,将三原市场“东南各省布匹远销西北”。由三原运布至平凉,而后分两路,一路北上至固原、宁夏,另一路,由平凉西进河州、兰州、凉州、肃州、西宁、新疆等地。可见,甘陕商人将资金从兰州、凉州等地汇入三原资金,目的在于采购三原市场的布匹、棉花及外地名贵药材等销往西北。
第三,重庆、成都资金汇入三原,三原货物销售于四川。明末以前,四川的商业中心在成都,主要商道是以成都为起点通往关中的川陕商路。清代前期,四川商业中心东移重庆,重庆成为长江黄金水道的重要起点。棉花是重庆的主要输入商品之一,由湖广商人和陕西商人在重庆进行棉花贸易,棉花多来自湖广,但也有来自陕西。除棉花外,产自本地的回绒毡布帽等也销往四川。此外,产自本地的棉花及来自川甘及本地南北山的西口药材部分也流向上海,从而引起上海资金汇入三原。
综上,基于商人贸易钱出货进的分析表明,三原市场的大宗商品主要来自汉口市场和西安市场,主要销往了兰州、凉州等西北地区,重庆、成都等西南地区和上海、汉口等东南地区。三原市场与汉口市场是互贸市场;而三原与西安、兰州、重庆、成都、凉州等基本属于单向贸易市场。而产自川、甘及本省南北两三的药材特别是西口药材,并未或很少通过重庆、成都、兰州、凉州等地市场直接进入三原市场,而是通过西安市场间接运抵三原市场。可见清代,我国西北贸易市场商品流向呈现出从全国性市场,到区域市场、再到兰州等三级市场的商品向下流动的贸易趋向。
票号汇兑因商品在埠际间的流通而产生。三原作为连接东南地区与西北、西南地区的交通枢纽,三原市场是一个面向西北地区的区域性集散市场,散的成分高于集的成分。东南地区的布匹等大宗商品汉口采买后,流向三原市场,或直接或分卷、印染加工后转运至甘肃等西北地区进行销售,遵循了从全国性市场、向区域性市场、三级市场的向下“散”的商品流向。而产自川甘和陕西南北山的西口药材,以及本地的棉花及回绒毡布帽等商品,则经西安运抵三原后,销往川、甘、汉、平、沪等不同地区,这些商品的流动并没有遵循贸易逐级向上的“集”的商品流向。汇兑资金单向性的存在,造成埠际之间商品贸易的单向性,不仅增加了贸易商品和资金调拨的成本,而且还可能造成不同地区之间货币的供给和金融市场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