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与退:周大荒“有志图王”人生抱负探析

2024-04-04 22:00杜亦峰颜亮
中国故事 2024年1期
关键词:大荒内圣外王立言

杜亦峰 颜亮

【导读】“有志图王”出自明代王圻的《稗史汇编》,是对湖海散人性情形状的描述。民国文人周大荒介于进不得庙堂退不甘归隐的两难之地,故效法孔子著《春秋》,将自己的社会体验纳入文学创造之中,抒发整肃乾坤、涤荡寰宇的人生情致,故称周大荒是“有志图王”者。纵观周大荒的政治生涯与生活境遇,其一生都在为实现自己“内圣外王”境界而奔走,早期欲“立功”而供职政府,后期“立功”不成退求“立言”,其所图者为“内圣外王”之人生、精神、心灵境界的外现,并非俗世帝王。

周大荒主要活动于民国年间,曾积极出仕,担任军阀幕僚、辗转于政务机构,以图施展政治抱负,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图王者”。但在军阀林立、混战不休的民国时代,周大荒并未有出彩的政绩,在《反三国演义》中有“咱们三人,本想替民国伟人,编一两部战史,来消遣这个无聊的岁月。但是乍然回想起来,他们各位的军德军略,简直不敢恭维”的论说,足可窥见其才智不展、郁郁不得志的境况。周大荒身处乱世,山河破碎、军阀纷争、又逢外寇入侵,家国处在危亡之际。周大荒以《三国志演义》为蓝本,作不可续之续,为“乱世”英雄翻案,欲为马孟起、赵子龙打抱不平,为忠臣良将申冤雪耻,为当世树立治兵典范。同时,他通过对《三国志演义》这部乱世题材小说的艺术建构,来表述个人的政治理念,兑现自己“文章妙手”“大史论”的小说蓝图,构筑“能使乱臣贼子惧,正人君子贤才英杰色然以欢”的奇文场面。在《反三国演义》的创制历程中,周大荒借历史体裁,用虚笔构图,以白描断案,寓臧否于文墨,意欲将“图王之志”熔铸于文本创作中。

一、周大荒“图王者”始末

周大荒(1882-1950),名天球,学名王受,是清末祁阳的最后一届秀才,王壬秋晚年“四大弟子”之一。“在湖南高等政法学堂学习时加入中国同盟会,毕业后担任过法官,之后离职北上,在充当幕僚、报社主笔之间度过了他‘旧京漂泊、戎马恓惶的前半生,抗战初期,应肖文邀请担任其幕僚,后担任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的幕僚,周宦海浮沉三十年,‘位不过上校,职不过师秘书长,加之嫉恶如仇,不善逢迎,使得其人生抱负沦为泡影。”

周大荒“图王”抱负的产生,根植于特定的历史背景。清末民初,山河动荡,在战争和三座大山的压迫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人民饱经战乱之苦;更有一些民族败类为个人私利,引狼入室、为虎作伥,这也是创作主体“吊古伤今”的思想基础。殖民侵略、军阀割据、苍生罹难,百姓渴望民族振兴、国家统一。周大荒作为时代的一分子,萌生了兼济天下、涤荡寰宇的“图王”志向。经历了家国破碎的纷争乱世,周大荒“安天下,定乾坤”的梦境最终被历史的磨盘碾碎,但是他的“图王”之志并未消逝。他的个人秉性、“图王”才智、政治抱负、社会愿景都在其作品《反三国演义》中有充分的显现。

《反三国演义》创作于一个与汉末三国、元末明初极为相似的时代大背景之下,创作主体怀着家国一统的情感基调、吊古伤今的思想基础、施展抱负的创作初心完成了创作。说周大荒是“有志图王者”,是据其与罗贯中身世境遇极其相似的背景,但从史实、事实来看,其所图之王并非世俗之“帝王”,而是儒家所追求的“三不朽”和“内圣外王”之道。作为一个从旧时代走進民国的文人,周大荒深厚的家学渊源和从小接受的儒家传统教育浸润在他的骨子里,而“三不朽”正是儒家追求的,从道德修为的“内圣”向世功的“外王”的现实作为。其次,周生活的时代已不容许有世俗的“帝王”存在,革命的演进促使代表旧封建时代的产物“帝王”成为历史倒退的代名词。辛亥革命爆发,让封建君主制成为历史,民主观念深入人心,再实行“复辟”无疑是痴人说梦。再者,周大荒作为一介文人,要想独立于军阀而在政治、军事上有所作为,其社会前景并不通畅。故而,周大荒无非是企图通过践行“立德、立功、立言”去实现儒家“内圣外王”的现实路径。《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周大荒正是介于“立德”“立功”不得的艰难处境,以“立言”为主体显化“内圣”的道德修为(立德)借以承载“外王”的现实作为(世功)。故说,周大荒所图之“王”为“内圣外王”之“王”,即通过“立言”昭示作为创作主体的社会活动者的“内圣”。

二、效孔子作《春秋》与“吊古伤今”

孔子作《春秋》,使乱臣贼子惧,所“惧”的是“微言大义”“春秋笔法”,即字里行间寓含的褒贬。《反三国演义》道:“《春秋》之作,仅能使乱臣贼子惧而已,未尝能使正人君子贤才英杰一一欢颜,且使三国人才一齐吐气。……吾知古人地下有灵,必一读一击节,将籍是书自赏复以自吊也。”其作不仅不同于《三国志演义》,更是创制出“蜀汉乌托邦”、极致“正统论”和“尊刘贬曹抑孙”的翻案镜像。这种极致的“正统论”与美好的“蜀汉乌托邦”萌生于创作主体蒙童之时。后在乱世的浸染与作者嫉恶如仇的秉性的作用下,促使《反三国演义》渠成。此书试图弥补罗贯中在《三国志演义》创制过程中的误漏之处,根植孔明“隆中对策”和《出师表》的规划,另辟蹊径,完成汉室光复大业:让伏皇后谏言献帝,送玺于刘备,承继汉室国祚,为刘备继位正名,全刘备仁德之名与仁德之实;为《三国志演义》笔墨不多、抱负不伸的英雄留下一个圆满的结局:徐元直并未入魏、子午谷奇谋实现、庞士元做了汉室丞相、马孟起衣锦还乡……补足了英雄的遗憾;让《三国志演义》中品行低劣、奸诈之人获得凄惨结局:“送西川”的张松被匪徒杀死、乐不思蜀的刘禅江陵被刺……都昭示出作品极致的正统论与善恶论。通过忠奸的不同结局来宣扬“善恶果报”,劝人向善,以期对改善社会风气起到作用。诚然,这与创作主体所处的时代、社会有极大的关系。美国学者M.H.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提出文学活动是由世界、作者、作品、读者四要素构成的。作者首先是处在现实世界中的人,其次才是创作对象,其作品不可避免地有着时代赋予的印记。作品,作为显示客观世界的“镜”和表现主观世界的“灯”,作为作者的创作对象和作为读者的接受对象,是使上述一切环节成为可能的中介。处在军阀割据、列强纷争时代的周大荒,想借为三国英雄翻案的深层结构的挖掘,宣泄胸中块垒,渴望有如“蜀汉”之王者仁德之师,率军荡平宇内,统一中华,鉴于此,周大荒对贤臣仁主、忠臣良将的大加赞赏,对于“伯乐”的推崇,以及对“极端”与“乌托邦”等幻境的构筑也就不足为奇了。

文本中,周大荒假托“异史氏”,对“翻案”小说做了如下概述:“旧小说不可续者,独《三国志演义》根于历史,不可续也。乃不续而续,续而不续,因古人之名而变古人之迹焉。新小说,无不各如其类者,独翻案一类,向无所有,是不复也。乃不脱历史面目,而成历史小说焉……”又有成一部“大史论”的希冀。由此可见,周在才智不展时,同罗贯中一样,选择了“传神稗史”,以“立言”去實现“不朽”,弥补“图王”志向的没落,彰显自己的道德修为的“内圣”,实践世功的“外王”之道。同时,根据《反三国演义》的社会影响来看,虽然其所秉持的愿景并未实现,但周大荒对家国一统、中华振兴的渴望和对“正义”主流思想的呼唤以及扭转社会不良风气的希冀是有目共睹的。对此,可以做出如下阐释。

(一)时代相类的阐释

周大荒所生活的时代与孔子所处的春秋时代、罗贯中所处的元末民初有着相似的社会大动荡的背景。但相对于其他两个时代,清末民初的时代背景更为宏大,社会变迁也更剧烈。清王朝腐朽统治的终结宣告了中国封建君主专制制度的破灭,其后虽然建立了资产阶级政权,宣扬了民主解放思潮,但是彼时中国的社会性质和国家破碎的状况依旧没有改观,清政府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外国侵略加剧,革命不彻底的后遗症不断暴露,封建复辟、军阀割据、殖民侵略,等等,使得中华大地风雨依旧飘摇,百姓生活仍然苦难,中华民族到了亡国灭种的危险时刻。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政府的羸弱直接导致的是民众负担的反复加剧,各派系大小军阀割据、混战不休,更有开门揖盗、率兽食人的民族败类充斥其中,那是一个民族任人宰割,面临亡国灭种的时刻。

此时的周大荒已经历了三十年“位不过上校,职不过师秘书长”的宦海生涯,人生志向遭打压后的政治热情趋于没落,于是放弃“事功”,转向为时代、为国民振臂呐喊,走向“稗官之家”,对“三国”历史题材进行推翻重造,将蜀汉政权写作仁德、正义之师的化身,苛求其荡平寰宇、还天下以太平;同时通过对善恶的褒贬、对传统价值观的重新组织规范来描绘美好的社会图景,又以“曹、孙”政治集团、边境割据势力隐喻民国军阀和外来侵略者,借重塑三国历史来讽喻时事。

(二)思想同源的阐释

在《反三国演义》文本中,周大荒效法孔子欲成“立言”之事,在文本中多次借“异史氏”之口臧否典故,比照《三国志演义》,解释自己的翻案之辞,进而达到“不脱历史面目,而成历史小说”之目的。“写战胜有战胜之理,写战败即有战败之道”,极尽因果之事,令刘家印玺、江山复归刘家所有,使卖国之贼张松为张鲁手下贼寇所杀,同时暗含春秋笔法,在过程和结果中寓褒贬,认为张松卖国求荣,使其葬身江上,不入仁德之地,而让赵云巡江以得图,由此洗净了提倡卖国之嫌和刘备、诸葛亮因张松所染的龌龊。《反三国演义》虽有评论繁琐、言辞铺排牵强、僵硬之嫌,但周大荒“为一干英雄,代造统一时局”的功绩是不容忽视的。其“因伤今吊古”而“遣兵调将”,英雄相惜,又图成小说圣手。亦可见周所图之王为内圣外王之“外王”。

同样,作为儒家圣贤的孔子和湖海散人的罗贯中,同样有解生民于倒悬、挽大厦之将倾的远大志向和责任担当,孔夫子一生以恢复周公之制、礼乐制度为己任,奔波各国,宣扬仁德礼制;罗贯中在元末曾参加张士诚的农民起义,充任幕僚,以求施展才智,结束纷争。而孔子一生周游列国为政不得,后开创私学、编撰《春秋》传播自己的思想主张,罗贯中见张士诚在降元与起义间摇摆不定,非救世之主,遂传神稗史。周大荒同孔子一样,在现实境遇不得志的情况下,借显示客观世界的“镜”来显示主观世界的“灯”。

三、“千古功罪,大汉中兴”的美好构境

诚然,最能真实反映和再现周大荒“有志图王”真义的首推《反三国演义》其书。文本从“玄德用计袭樊城 元直走马荐诸葛”一章开始截断《三国志演义》故事,以原著第三十六回为始构筑蜀汉乌托邦。以刘备得孔明为三国伊始到三家归汉为终,将“正统观”“家国观”“善恶褒贬”的儒家理念贯穿文本始末。

无论是《三国志演义》还是三国历史掌故,大都奉蜀汉为正统、“尊刘贬曹”,对于刘汉政权未能中兴大多耿耿于怀,对名将贤臣不得重用而悲伤叹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反三国演义》书中写了汉献帝被曹操窃位并遭曹操暗遣华歆谋害,于是刘备缟素兴师以伐曹操。由此,从伏皇后千里授传国玺到山阳公被曹操篡位所害,这段故事洗刷了“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的嫌疑,为刘备之“正统”正名。在“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正统观”的基准上又叠加了“国仇家恨”的沉痛色彩,进一步渲染蜀汉政权的“正义性”“合理性”,加之四百年“大汉天下”的历史演进,蜀汉的极致正统论就顺理成章了。

在《三国志演义》文本中,曹操志在效仿周文王,不行篡汉之名;而《反三国演义》中,直接写曹操篡汉自立,作诛心史笔以明正典刑。根于历史,司马氏之晋所承者为曹魏,然而东晋史学家习凿齿的《汉晋春秋》认为蜀汉的刘备政权是正统,其原因概为“刘备是孝景帝阁下玄孙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是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又承刘汉宗庙”,故是为正宗。司马光《资治通鉴》中也将建安二十五年之后承续为彰武元年,将蜀汉政权列为东汉甚至为汉国祚的延续。历代以来,都以秦、汉、晋、隋为正统。综上,周大荒将“仁、义、礼、智、信”“忠善孝悌”“春秋笔法”“佛氏因果”创制其中,铺陈一部英雄良将的建功立业史、奸臣谋逆的自食恶果史、蜀汉一统家国中兴的团圆史。“尊刘贬曹抑孙”是创作动机和道德垂范双重作用交互的结果,是周大荒进行翻案文学创制的必由之路。显而易见的是,周大荒借《反三国演义》“立言”,以昭示正义必将昭雪,奸佞之人果报不爽,为社会树立正义的精神标杆。

其二,创设蜀汉乌托邦,替马超、赵云等名将雪不平之事。周大荒幼时听读三国,独喜马孟起、赵子龙,在《反三国演义》文本草创之初,就有“倒不如替马能起、赵子龙,打他一个隔世的抱不平……”的创作初衷。文本对马超、赵云反复着笔。同时,全书递进的序列紧依诸葛亮的“隆中对策”去谋篇布局,规划大汉中兴的战略走向。异史氏曰:“三分鼎足,西蜀刘禅,有四十二年正位。而单骑救主,生死系于赵云当阳之战,故赵云为三国史中最重要之人物。……三国中全人骨肉于患难生死之际者,惟一赵云。”足见其对赵云之喜爱,作品开篇便说“本书救徐母以存徐庶,使鉴两贤,成一统,亦必令子龙成第一大功”,为赵云抱不平。书中写到,马超“以英雄贯世,可‘四海难容,一身无主”,加入蜀汉政权后大志得展,“二入长安”、“大战曹彰”,为汉室江山一统立下了汗马功劳,得封武威王而衣锦还乡。还写到“子午谷奇谋”重现于世,誓死不降的北地王刘谌洛阳即位、中兴汉室、一统三国,功臣良将封官赏爵、君臣和谐,如此等等,极具崇高的人文关怀和理想主义。

其三,“内圣外王”之道与“立言”之不朽。“内圣外王”是孔孟儒家思想的主旨,表达了儒家士子对政治理想的一般诉求,所谓的“内圣”即是儒家所说的修身之学,孔子强调的克己、修己,即《大学》所述的修身、正心、诚意,是个人内在道德的涵养;而“外王”则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为政之学,是孔孟荀主张和提倡的安人、安百姓、仁政王道、礼治王道,是外在事功的现实作为。简言之,“内圣外王”之道要求社会实践主体向内不断完善个人的道德境界,向外追求济世安民的事功作为,“外王”的事功是在“内圣”的道德基础上的合理显化。纵观中国历史,我们不难发现,没有一个儒学士子成为世俗帝王,只有世俗帝王任用的儒学士子,帝王之术从来都不是儒学。但同样,我们不能否认儒家“内圣外王”的历史贡献和现实意义。客观地看,正是因为没有尧舜禹汤文武那样的帝王,所以促进、激励了以天下为己任的志士仁人的兴起,而仁人志士的社会担当和责任也正是源于统治者的昏庸和无道,来源于儒家理想世界与现实统治的巨大差异。而在另一方面,残酷现实的打压让作为儒家“内圣”之道的修身之学渐渐趋向了偏离“外王”的事功作为,即成为一种达到人生道德水平、境界的追求,一种凌驾于客观世界的主观意志的人生完备、心灵满足的精神境界追求。在这种主观世界的人生、心灵、精神境界得到满足之后,衍生出一群“进而不得,退而不舍”的群体,于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区划也就顺理成章了。

现实并非“大同”,历史长河激荡过程中并非所有“内圣者”都可成就“外王”之道。而“不朽”之道是儒门子弟的毕生追求,不朽的方式分为“立德、立功、立言”,分别对应人生“道德完善、功业圆满、青史留名”的三重境界。完成这三个方面即是实现了人生的最高价值,超脱死亡、成就“不朽”。可以說,“内圣外王”之道的终极目的是抵达人生的“不朽”之境。儒家传统中,“三不朽”有着严格的等级和次序,“立德”“立功”为上,“立言”其次,但在特殊情景下,“立德”“立功”是依托于“立言”存在的,“道德传承、功业记载”的最好方式是“立言”。周大荒一生致力于“内圣外王”之道,然而宦海沉浮,在进退之间徘徊,周发觉其“立德不显”“立功难成”,遂而转向“立言”,借“蜀汉乌托邦”的构筑和“正义精神标尺”的树立成就自己的“外王”之道,以图实现人生中“三不朽”之“立言”不朽来彰显自己人生、精神境界的完备。

四、“外王”成就之道的现实路径

从周大荒一生的境遇和《反三国演义》文本的写作初衷中,可以看出他欲成就之 “王”并非俗世的“帝王”,而是想通过入世而实现社会作为,建立事功。他写刘谌中兴封赏功臣时,有英雄衣锦还乡之荣,有为朝廷积蓄贤臣的长远策略,“凡父子同时受爵,嫡子袭王,支庶袭侯,但须在太学有成业者,方得嗣爵;应袭侯而推让兄弟者听”;还有对于当时国家战略的思考,“以资保卫而奠人民,故尤为今日问题之一。作者划为四大军区,以资编配;幽并第一,雍凉第二,荆扬第三,青兖第四,此保中原,无虞不足。”于今仍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一)“隐含读者”的实现路径

隐含读者(implied reader)是一种“语篇构建体”(textual construct)。它是创作主体在文学文本创制之初就作为一种抽象存在于文本之中的,是语篇通过“恳求”(invoke)而构建的读者。伊瑟尔认为,“隐含的读者体现了文学作品产生其效果所必需的所有特征”,但是它是“由某种外在的社会或作者现实所决定的”,“是语篇结构的一个成分”,“是驱使读者掌握语篇的一系列恳请回应(response-inviting)的结构”。

“隐含读者”是创作主体在文本创作过程中幻想其作品问世之后可能出现或者应该出现的读者,是文本创作对象对文本社会反响的希冀,在某种意义上是创作对象对社会的一种“恳求”。由于周大荒所处的时代的特殊性,其主观意愿的才志得不到客观世界的认可,于是把这种愿景在文学世界中构筑出来,期待自己写作的文本在面世之后获得现实社会的读者的广泛认可。“隐含读者”正是创作对象参考现实读者的构想,是存在于文本之中的创作者的“知己”。这一接受对象形象构成了创作主体对文本的最高预设,即期待文本面世之后所有的现实读者都能够像他预想的那样能够充分体味自己创作的所有含义。周大荒将自己的情志血肉浸入《反三国演义》的文本,期待能同创作文本一起“藏之名山,流传后世”,引起后世隐含读者的共鸣,成就自己“立言”的不朽,以彰显自己精神境界和人格修养的完备。

(二)文学接受与二度创造的现实路径

文学接受活动不仅是对于文学文本本义的再现,对创作对象创制文本全部含义的还原,也是文学接受主体在文学文本的基础上进行的新的创新性活动。“二度创造”作为文学接受活动的重要特征,是指读者在阅读文学作品过程中在心理层面展开的再创造活动。而读者二度创造的主要内容有文学形象的重构和文学审美意蕴的再创造两方面。在文学接受活动过程中,读者基于个人现实生活的体验、人生阅历等,对文本加以联想、幻想甚至比附,进而在大脑中建构出附着个人印记的文学形象世界;在重新解构文学形象的基础上,挖掘、升华出文学作品深层的意蕴世界。优秀的文学作品会促成接受主体主动参与到二度创造的进程中,《反三国演义》这一部显示“内圣外王”境界的“立言”之作,它被大众和社会接纳的过程,就是不断地阅读、批评、发掘的过程。这一过程中,接受主体不仅对创作主体构筑出的“蜀汉乌托邦”和“极端正统论”进行了创造、再创造的阅读,而在阅读过程中阅读感受、阅读经验的积累又促使创作主体在文本中寄寓发扬的人生情志、家国情怀、精神标尺作用得以重新显现,使得接受对象相对稳定的审美文化心理得以形成,也直接助推了周大荒“立言”不朽、“内圣外王”之志外现的成就。

(三)文学功利性与非功利性的现实构境

作为一种审美意识形态的文学,兼有功利和非功利的属性。就结果来看,文学的非功利属性是直接的,作为文学创作主体的作家和文学接受主体的读者在创作、二度创作过程中不以追求实际利益的满足为创作目的;文学的功利属性是间接的,文学作品是现实社会话语结构的反映,文学作品能间接地通过文学审美意识形态反映现实生活、传递出创作主体对于现实的构境。文学的功利属性和非功利属性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非功利属性寓于功利属性之中,并得以传承;功利属性存在于非功利属性的审美形态当中。其次,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其功利属性的主次均会有所变化,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文学要承担“为国、为民”或者承载历史、预示社会图景、宣扬主流思想的使命。《反三国演义》虽在创作对象创制之初有“发抒己见,申雪古冤,满心舒服”的非功利属性,但受制于创作主体“郁郁不得志、家国涂炭、外寇入侵”的特定场景,其将个人对治兵、国防、治国、创制精神垂范的思想融于笔墨词章之间,借“为英雄雪耻,大汉中兴”的审美形态,传递功利属性,以图名留青史。

五、昭示“图王”志向和人生“不朽”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古往今来读书人的毕生追求。身处“山河破碎”时代,“身世浮沉”的周大荒期待能通过为政者像他文学文本中的五虎将、众贤臣一样有“涤荡寰宇,中兴汉室”的出彩作为;也期望如作品中诸葛亮、庞士元那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物出现;更梦想有人能如他构筑的“反三国蜀汉英雄谱”中的人物一样如鱼得水、壮志凌云、驱逐外寇、重整山河。可是“滚滚长江东逝,宦海浮沉三十年”,眼看着“建功立业难成,才智抱负不舒”,周大荒只得把凌云壮志和为军为政思想揉碎移至稗史,退而求其次寄寓“内圣外王”希望与“立言”成不朽之事,以全“内圣外王”、“不朽”之志的彰显。

值得说明的是,周大荒“有志图王”系图“内圣外王”之境界外显和“三不朽”之“立德、立功、立言”之世功,并非有志去做俗世中的帝王。传神稗史的过程中,周把自己“内圣外王”境界外现的理想和“立言”不朽的希冀凝铸于据历史演义小说《三国志演义》而翻案成的《反三国演义》中,借助文学作品面世后可能或者應该出现的“隐含读者”、文学接受活动过程中接受主体的二度创作以及文学作品功利性与非功利性融合的特点,借古鉴今,引发文学接受活动主体的共鸣,促使承载在文学作品中的“为政思想”“善恶褒贬”“佛氏因果”的流传,来影响社会生活,以实现“图王”志向和人生“不朽”的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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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杜亦峰,西藏大学文学院。

颜亮,西藏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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