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儿女英雄传》看满汉交融

2024-04-03 07:16高雪莹
新楚文化 2024年5期
关键词:交融

【摘要】《儿女英雄传》是一部满汉文化交融的经典之作,作者文康通过描写汉军旗人安学海一家的命运沉浮为我们展示了一幅独特的晚清生活画卷。作者文康生活在满汉文化交融的年代,特殊的历史环境造就了《儿女英雄传》独特的风格,满汉文化交融使得人物伦理形象更为饱满,语言更为丰富,叙事别具一格。

【关键词】《儿女英雄传》;满汉文化;交融

【中图分类号】I24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4)05-0029-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4.05.009

一、引言

《儿女英雄传》作者文康,姓费莫氏,字铁仙,号燕北闲人,满族镶红旗人,他出身显贵,但晚年家道中落,诸子不肖,将家产变卖。文康当时独居一室,只与笔墨为伴,感世事变迁,人情反复,遂写成长篇白话小说《儿女英雄传》。《儿女英雄传》是清朝满汉文化融合的经典之作,无论是人物形象、语言运用还是叙事艺术等方面都兼具满汉文化,体现了满汉文化的交融。

二、人物伦理形象

《儿女英雄传》中塑造了许多人物,例如安学海、安骥、何玉凤、邓九公、华忠等,他们性格鲜明,各具特色,而通过这些人物我们可以从中窥探到满汉民族大融合后的社会文化及人物性格。

满族和汉族在长期交往中出现了民族文化融合,《儿女英雄传》中的安学海就是满汉文化融合的典型人物之一。安学海属于正黄旗,是汉军八旗之一,在满族文化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下,他平日里常以满族习惯做事,而他又有汉族血统,对汉文化有着向往和认同,所以他精通儒学。文康笔下的安学海是一个极具文化内涵、通晓孔孟之道、具有高度儒家文化成就的形象,在语言行动上也常以孔孟之道为据,他说:“天下事除了取法孔夫子,那里还寻得出个正经来?”[1]286而且安学海逢事必引经据典,例如何玉凤执意出家时,安学海便以《烈女传》进行劝解:

“《经》云:‘女大须嫁,男大须婚,男女别而后夫义妇顺。这是大圣大贤的大经大法,不同那愚夫愚妇的愚孝愚忠……假若永不适人,岂不先于伦常有碍?”[1]198

安学海精通儒家经典,他将儒家经典融于日常生活中,并且对儒家礼法进行效法和遵循,从安学海的言语和行动中可见安学海深受汉文化的影响并且极为认同。作者以儒学伦理为切入点,将儒学伦理的品质置于安学海的人物形象中,所以安学海是文康笔下满汉文化交融环境下的典型人物。

除了安学海外,《儿女英雄传》中何玉凤这一人物形象塑造也体现了满汉文化交融的特征。小说中的何玉凤化名为十三妹,她是一位侠女,武艺精湛,见义勇为。从作者对何玉凤的人物形象刻画中可以窥见满族人淳朴、豪爽、尚武的性格特征。满族人生活在东北地区的白山黑水之间,他们的生活环境恶劣,物资匮乏,他们常常穿梭于山林之中进行狩猎,过着弓马骑射的生活。独特的地理环境影响着满族的民族文化,满族文化是以山林狩猎文化为主,还有江河捕鱼文化、草原文化、海洋文化等组成的区域文化。在这样的文化环境影响下,满族人形成了豪爽、尚武、强悍坚韧的性格特征。

何玉凤救安骥于危难之中,她对安骥说:“你如今是穷途末路,举目无依……我既出來多了这件事,便在我身上,还你个人财无恙。”[1]32何玉凤与安骥萍水相逢,但安骥的苦难引起了十三妹的同情,十三妹倾尽全力相助,并且欲保安骥平安到达淮阳,可见何玉凤善良、豪爽与勇敢。在小说第九回中写道:“十三妹纳了半天的闷儿,忽然明白了,说:‘我的姑奶奶!你不是要撒尿哇!”又道:‘这么大人了,要撒尿到底说呀,怎么憋着不言语呢!”这处描写可见十三妹的性格与中原女性完全不同,她说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毫不拐弯抹角,这也符合满族女性豪迈,不拘小节的性格特点。

后来何玉凤嫁给了安骥,在小说第三十二回中何玉凤对安骥说道:

“等公婆回家来,人、牲口都匀出来了,你便拜两天客……转眼,就是明年秋闱,在转眼就是后年春榜,果然高捷连登,再点上庶常,进了那座清碧堂……”[1]255

婚后何玉凤时常督促丈夫参与科考,从何玉凤的话语中,可见她对中原科举考试的认同与重视。婚后的何玉凤开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活,“相夫教子”的观念来源于儒家,是封建社会对中原妇女的一种持家要求,显然此时何玉凤的观念已经受到汉文化影响,也体现了何玉凤对家庭和谐的追求。

何玉凤嫁入安家后遵循着儒家礼法,统治者倡导的儒家文化以及科举取士观念也已存在于何玉凤的思想中。这些细节展示了何玉凤的家庭观念和价值观的变化,从而揭示了不同文化和思想在她身上的影响。何玉凤这一人物形象不仅吸收了汉族的儒家文化,同时也保留了满族的民族特征,所以何玉凤也是满汉文化交融的典型人物形象。

三、语言艺术

《儿女英雄传》作者文康精通汉语和满语,所以小说有一个明显的特点是满语和汉语融会贯通,当满语和汉语在小说中相互交织时,不仅使得描述更加细致入微,还能够展现出不同文化背景和人物之间的交流与对话。这种语言风格使得小说更加丰富多彩,体现了文化的多元性和作者文康的独特创作风格。

北京人说话有一个典型特征就是常常使用儿化音。《儿女英雄传》行文中使用了大量的儿化音,例如:“时候儿”“模样儿”“麻花儿”“胸脯儿”等。小说的第六回,和尚要杀安骥,道:

“像你这个样儿的,我也不知宰过多少了……你睄,那厨房院子里,有一眼没底儿得干井,那就是你的地方儿……明年今日,是你抓周儿的日子,咱爷儿俩有缘……”[1]36

这段描写,用了多个儿化音。将场景描写得惊险异常,也将安骥的危机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书中的场景涌现于读者眼,让读者更深刻地体验到角色的内心世界和情绪起伏,也让读者对角色的遭遇产生更深的关注和情感共鸣。“前有《红楼梦》,后有《儿女英雄传》,都是绝好的记录,都是绝好的京语教科书。”[2]465胡适先生将《儿女英雄传》与《红楼梦》相提并论,他认为这两部小说都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并且对于学习京语、北京方言有着重要的教育价值,这一评价体现了《儿女英雄传》对京语使用的准确性和典型性,说明作者文康十分通晓汉文化,有着深厚的汉文化底蕴,同时也显示了《儿女英雄传》在中国古典小说和文化研究领域的重要地位及研究价值。

除了使用儿化音外,小说还使用了大量的歇后语。例如“黄瓜腌葱——剩了个斜岔儿了”[1]41“和尚跟着月亮走——也借他点光儿”[1]40。歇后语的使用方式赋予了小说强烈的生活气息,使其更贴近人们的生活,使语言更加生动,通俗易懂,幽默风趣,增强了小说的表达效果。

另外书中也穿插一些满语词汇或语句,例如“阿玛”(意为父亲)、“额娘”(意为母亲)、“阿哥”(意为少爷)、“包衣”(意为家人)、“章京”(官名)、“巴图鲁”(意为英雄)等。何玉凤和安骥成亲时,安学海从供品中拿出一些让何玉凤吃,用满语说是“克食”(意为赏赐),让何玉凤接受赏赐。祭神吊祖后将供品赏给在场的人,是满族早期的独特习俗,这里使用“克食”最为合适,换成汉语则无法尽其意,也没有任何汉语能精准地表达此意。小说中的安学海一家平时使用汉语交流,但偶尔也说满语,在小说第四十回中,安学海和安骥两人用满语交谈,“只见老爷沉着脸说了句‘阿那他喇博珠窝(是不可推脱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满语会话的使用反映了亲子会话的隐私性和重要性。

《儿女英雄传》交叉并用满汉语言,体现了满汉文化的融合。满汉民族在长期的交往中互相影响,满族人在接受汉语时不可避免地受到母语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是相互的,满语对汉语也有影响,例如“格格”“阿哥”“饽饽”等满语词汇至今还在民众中广为流传。这种语言上的相互影响反映了满汉文化的交融和多元性,也体现了历史和民族语言的丰富性。通过小说中满汉语言的交叉使用,读者可以更深入地感受和理解满族与汉族的文化交流和融合过程。

文康在《儿女英雄传》中交叉使用满语和汉语,这种独具特色的写作手法是他再现清代社会生活的重要方式。清代是汉族和满族相互影响和融合的时期,这种融合在文化方面有着明显的体现,它也影响着清代百姓的思想、语言、观念等,而这种变化也影响了文康的创作。通过在小说中使用满、汉语言,文康能够更准确地再现清代社会的语言环境和文化背景,能够更真实地展现清代社会的语言特点和文化内涵。

满汉语言的交叉使用还能够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不同人物的语言和用词习惯往往反映其身份、背景和教育程度。通过巧妙地运用满汉语言,文康能够为每个角色赋予独特的语言风格,让读者更好地理解角色的身份和文化背景,这种细致入微的语言描写为人物形象增添了丰富的细节和层次感。

四、叙事艺术

《儿女英雄传》是长篇白话小说,白话小说源自艺人说书的话本。在小说的《缘起首回》中,作者说道:“这部评话原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一种小说。”[1]1说明作者借鉴了宋元以来的评话。通读《儿女英雄传》,我们可以发现这部小说的故事性很强,读者仿佛置身于书场,作者文康就似“说书人”,例如小说第二十五回中写道:

“列公,你道‘两好并一好,爱亲才作亲,‘一家不成,两家现在,何至于就糟到如此?……叫安老爷一家怎生见人?邓、褚两家怎的回去?……便是我说书的说到这里,就算二十五回团圆了,听书的又如何肯善罢甘休?”[1]201

这段叙事作者仿佛化身说书人,他抛出了大量问题,引起“听众”思考,文康在叙述故事的同时,还会发表自己的见解与评论,时常与“听众”交流。作者通过这种设置说书场的方式引起读者兴趣,获得读者的共鸣,拉近了读者与小说的距离。这种独特的口头表达方式和生动的演绎风格,让故事更加生动、感人和接地气。

《儿女英雄传》这部小说,还受到满族子弟书的影响。满人进京后,他们的生活逐渐变得轻松舒适,出现了富有美感的民间曲艺,并能满足他们的追求,即子弟书,它是我国满族的民间曲艺。

笔者认为子弟书是满汉文化交融的产物,子弟书保留了满族的传统文化,例如满族的民歌和萨满神歌等,另外,子弟书在发展的过程中还吸收了汉族文化中的一些说唱文学,例如唐代的“變文”,宋代的“弹词”等。

子弟书在叙事、语言、人物刻画上有着鲜明的特点,“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出其口”[7]98。子弟书注重通俗易懂的叙述,这与《儿女英雄传》的叙事风格相契合,《儿女英雄传》采用了流畅而生动的语言,使得读者能够轻松理解故事情节,同时享受其中的情感和描写。《儿女英雄传》叙事通俗易懂,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说书人自然的介入都体现了子弟书对小说的影响。《儿女英雄传》的叙事深受宋、元、清艺术风格影响,形成独具一格的叙事风格。

综上所述,子弟书对于《儿女英雄传》在叙事、人物刻画和艺术风格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既保留了满族传统文化的特点,又吸收了汉族文化中的说唱元素,这些都为小说赋予了独特而丰富的魅力。

满族入主中原后,随着满人、汉人交流的不断深入,满汉文化不可避免地融合在一起,碰撞出了不一样的火花,而这种满汉文化的结合影响了《儿女英雄传》的表现手法与叙事方式,使其别具特色。小说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情节设定等也深受满族和汉族文化的影响,既展现了两个文化间的共同点,又展现了两种文化的差异。通过对满汉文化的结合的描绘,小说不仅呈现了丰富多样的文化景观,还让读者更好地了解和感受满族和汉族传统以及他们在历史演进中的相互影响。可见《儿女英雄传》已成为融合满族和汉族文化的经典材料,是满汉文化交流碰撞的产物,在文学和史学研究方面都有着重要价值。

五、结论

安家是旗人社会的缩影,在《儿女英雄传》中作者文康通过对旗人服饰、祭祀、婚礼等生活习俗的细致描写,写出了旗人生活的典型环境和性格鲜明的人物,展现了旗人的文化风貌,表现了满族的民族特质,尤其对晚清旗人官宦家庭的文化进行了细致的呈现,为我们展示了一幅满族生活习俗的画卷。

《儿女英雄传》这部小说时代背景独特,通过安家的日常生活,我们可以窥见在满汉文化融合背景之下,汉军旗人的生产、生活状态,以及他们的思想、文化程度。小说中关于习俗礼仪、生活状态和衣食住行的描写,都体现着极为正宗的满族文化,同时又体现了汉文化的影响,真正体现了满汉文化的交融与相互吸收。这种“满汉全席”的混合叙事方式,使得作品既能够展示满族文化的独特之处,又能够被汉族读者广泛理解和接受,让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都能够共同享受这部小说带来的阅读乐趣。它为跨文化交流提供了一个平台,使得不同群体之间能够更好地理解和欣赏彼此的文化。

总之,通过对《儿女英雄传》中的满汉文化融合进行分析,可以了解当时满文化与汉文化的相互影响与借鉴,可以更全面地理解当时的文化融合状态,也可以为不同的民族文化在社会变革与发展中和谐共存提供有益的借鉴。

参考文献:

[1]文康.儿女英雄传[M].济南:齐鲁书社,1995.

[2]胡适.胡适论中国古典小说[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87.

[3]关德栋,周中明.论子弟书[J].《文史哲》,1980(02).

[4]刘健翠.满族文化融合与《儿女英雄传》艺术风貌研究[D].安庆:安庆师范学院,2012.

[5]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6]孙楷第.沧州后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9.

[7]傅惜华.曲艺论丛[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53.

作者简介:

高雪莹(1997-),女,满族,吉林长春人,吉林师范大学中国史专业研究生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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