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缘节庆与民俗的关联和断裂
—— 以上海ComiCup 为例

2024-04-01 06:10
民间文化论坛 2024年1期
关键词:爱好者民俗群体

吴 言

一、引言

1967 年,美国民俗学家丹·本—阿默思将民俗定义为“小群体内的艺术性交际”。①[美]丹·本—阿默思:《在承启关系中探求民俗的定义》,张举文译,《民俗研究》,1998 年第4 期。基于此,民俗可以被定义为群体拥有的知识、集体再现的思想以及群体创作或再创作的艺术。知识的传递媒介是言语或模仿,思想的传递媒介是言语,艺术的传递媒介是言语或模仿,从这三种关系出发,民俗可以被定义为俗民(Folk)的俗识(Lore),或再现思想的习俗、礼仪、节日等。②刘晓春:《探究日常生活的“民俗性”——后传承时代民俗学“日常生活”转向的一种路径》,《民俗研究》,2019 年第3 期。传统的“传承”和“传承母体”观念也有所变化,在以往的民俗学研究中,往往关注村落共同体,将村落作为民俗发生、发展、延续的母体。为了摆脱民俗学研究只关注“传承母体”的集体性事象的研究限制,新一代日本民俗学者提出需要关注“人”的主观性经验、思维模式、生活方式等。③[日]中村贵:《面向“人”及其日常生活的学问——现代日本民俗学的新动向》,《文化遗产》,2020 第3 期。日本学者矢岛妙子针对传承的地域性提出了“全国性参加的网络群体,就是都市文化的传承母体”的观点,正如王晓葵所论述的那样,“从本质性的地缘和血缘等纽带建立起来的传承母体的概念,扩展到自由选择性的‘选择缘’的现代传承母体……从地域传承转变为社会传承,可以说是当代社会的一大特征。”④王晓葵:《现代日本社会的“祭礼”——以都市民俗学为视角》,《文化遗产》,2018 年第6 期。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演进,民俗之“俗”逐渐从人们熟识的村落社会移植到了个体联系更加弥散的城市当中,从可感的现实世界挪移到了虚拟社区。传统的传承观念在今天有所变化,民俗学的研究已经走向了现代,在研究对象上有了更多的选择。

趣缘群体,是指一群对某一特定的人、事或者物有持续兴趣爱好的人进行信息交流、情感分享和身份认同而构建的“趣缘”共同体。⑤罗自文:《网络趣缘群体的基本特征与传播模式研究——基于6 个典型网络趣缘群体的实证分析》,《新闻与传播研究》,2013 年第4 期。“无论受教育与否、无论是乡下的还是城市的,每个群体都拥有可称为民俗的一系列传统。”⑥张举文:《民俗认同是日常生活与人文研究的核心》,《文化遗产》,2021 年第 1 期。网络趣缘群体作为诞生于互联网时代的亚文化群体,拥有着群体内部共同认可并共享的黑话、笑话、禁忌和节庆活动等。趣缘文化和由趣缘群体创造、演绎的故事和行为规范,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导向,人们对于这些趣缘文化的认同和依赖,对于趣缘节庆活动的狂热和痴迷,使得这种文化认同已经成为个体交流、群体交流、群体与其他群体交流时的符号和标志,新的“意义之网”已经出现。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普及,作为当下网络社群主要形式的趣缘群体正在改变当下的社会生活环境和人们的生产生活。将趣缘群体纳入民俗学的研究具有学理上的合理性,趣缘群体的惯习、礼仪、节日等都可以被民俗学所研究。

对传统节日的研究不仅是民俗学、人类学的一个传统研究话题,在经济学、艺术学等领域同样有着长期的研究历史,对在现代才出现的新型节庆,经济学领域的研究较多,从文化角度对新型节日的探索仍在进行中。《新创民俗节庆与地方认同建构——以广府庙会为例》延续了将节日与地域性认同联系在一起的研究路径,认为新创民俗节庆可以成为地方认同建构的场域,并详细论述了新创民俗节庆如何帮助人们建构地方认同,以及在此过程中的动力机制。①刘博、朱竑:《新创民俗节庆与地方认同建构——以广府庙会为例》,《理科学进展》,2014 年第3 期。郑绩通过梳理“双十一”这一新型购物节的历史渊源和直接动因,赋予了这类新商业节庆新的文化内涵。②郑绩:《“双十一”:新节庆的诞生、未来与隐喻》,《浙江学刊》,2018 年第2 期。在商业性节庆之外,滕云通过考察新近出现的业缘性节日程序员节,认为程序员节以与市场经济密切合作、浓厚的青年亚文化色彩和泛娱乐化特征区别于传统的民俗节日,但稳定的传承空间和庞大的潜在传承群体可以使该互联网时代新的行业性节日不断延续。③滕云:《“10.24”程序员节:互联网时代的新民俗节日》,《民间文化论坛》,2022 年第1 期。节庆是地方意义和地方认同再生产的重要情境,节庆的社会文化功能、意义和影响是多位学者关注的重要话题。民俗学界更多地关注传统节日在新时代的变迁,对新节日新节庆的研究集中于其社会价值和文化认同作用,同时始终关注由业缘、血缘、地缘群体建构的节日,而对由趣缘群体建构的节庆活动,即趣缘节庆,研究较少。事实上,趣缘群体这一由爱好而形成的共同体中,有着特定的文化实践,发展出了其群体特有的文化传统,并能够习得、共享并传承其群体知识。趣缘节庆作为趣缘群体的内部狂欢节,是节庆的一种新的表现形式,同样具有研究价值。

由于同人文化爱好者主要活动在互联网上,笔者于小红书、微博、哔哩哔哩等互联网平台寻找合适的访谈对象,在2022 年11 月完成了对曾参加上海魔都同人祭的20 位同人文化爱好者(包括同人作品售卖者、Coser④Coser 指通过服装、道具、身体语言、化妆造型等来扮演成虚拟角色的人。、普通游客)的深度访谈,总录音时长超过20 小时,录音文字稿共计约30 万字。由于同人创作群体中女性占比较大,据统计,2016 年CP18 上女性向同人创作作品贩售摊位占总摊位数的76%⑤该数据来源于知乎回答,《为什么上海同人展CC 和CP 的差距会如此之大?》,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7949643。发布日期:2018 年10 月4 日,浏览日期:2023 年10 月11 日。,所以受访者以女性为主,有17 位,男性为3 位,本次受访者的年龄集中在15 至25 岁,他们的社会身份以学生居多(如表1 所示)。本文以同人文化爱好者这一趣缘群体的群体狂欢节——上海魔都同人祭(ComiCup,以下简称上海CP 或CP)为例,将趣缘节庆看作一种由群体自发并主动维系的群体性实践,认知趣缘群体的实践逻辑。并希望通过对上海CP 这一典型的研究,分析趣缘节庆所具有的民间节庆特点,以及狂欢、社交、自我认同等社会功能,了解趣缘节庆与传统的民俗事象之间的断裂性与关联性,进而拓展民俗学的研究范畴。

表1 受访者情况统计表

二、上海ComiCup 的建构

从2008 年开始,迄今为止已经举办了39 届的上海CP 是国内规模最大的线下同人展会,由ComiCup 组委会(隶属于上海摩都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举办。上海CP 一年举办两届,分为冬季CP(一般在12 月举办)和夏季CP(一般在5 月举办),举办日期相对固定。上海CP 的举办地点一般为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或上海国家会展中心,举办地点也较为固定。对每届上海CP 的命名一般为在CP 后加上举办次数,如以CP28 指代第28 届上海魔都同人祭。2023 年5 月2 日至5 月3 日,在上海国家会展中心举行的时隔两年之久的CP29,吸引了约30 万名同人文化爱好者和创作者。自2008 年举办至今,上海CP 已成为大陆广大同人爱好者创作和展示的舞台,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自由交流、互动、寻求共鸣的空间。

同人一词来自日语的“どうじん”,原指有着相同志向的人们、同好。同人祭中的“同人”,所指的是由漫画、动画、游戏、小说、影视等作品甚至现实人物、设定而衍生出来的文章及其他形式的创作等,或原创的非衍生创作。世界上最早的同人类展会是于1939 年在纽约由世界科幻学会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WSFC),几十年来这个为期五天的活动已经发展到包括电影、电视、漫画、动漫、动画和游戏等在内的各种形式的科幻小说和幻想,目前已成功举办了81 届。

在东亚地区,日本的同人活动历经约130 年发展成为以动漫为主,同时涉猎游戏、观光、偶像等各种领域的复杂活动,其市场规模庞大,每年的市值都会达到1000 亿日元以上。最初,在日本的关西地区出现了一些地方性的同人展会,后来Comic Market(以下简称CM)发展为日本全国性的同人志即卖会①同人志一词来源于日语的“同人志”(ファンジン),是指一群有着共同爱好的爱好者所共同创作出版的书籍、刊物等,一般而言,这些爱好者是以非营利方式售卖这些同人志。,以售卖同人制品为主,一年举行三次(现为一年两次),每次都有超过50 万人次参与。CM 开始于1975 年,至今已举办100 届,拥有47 年的历史,目前CM 是日本乃至全球最大型的同人志即卖会。一般夏季CM 在每年八月举办,冬季CM 在十二月举办,场馆固定在日本东京的东京国际展示中心。

上海魔都同人祭中的“祭”带有对于日本CM 的模仿,且和CM 一样有着几乎固定的举办时间、固定地点和主题。尽管CM 的官方名称中并没有出现“祭”一词,但在1981 年CM 的宣传图(如图1)中写着“まんがファンジンひと夏の祭典”(漫画爱好者的夏日祭典)。在日本民间,不少人将类似CM 的同人志即卖会称呼为“同人祭”(どうじんさい)。中国同人群体受到日本祭文化的影响,而将上海CP 定名为“同人祭”。上海CP 的举办时间(每年冬夏两届)、参与规则(如申请售卖同人作品的区域)、展馆的排布(在连成排的桌子上贩售同人作品)、售卖的同人作品种类(同人文本、同人漫画、同人游戏等),都有着对于日本同人志即卖会的模仿。其后上海CP 逐渐本地化以适应国内的文化氛围,例如将每个兜售同人作品的区域称为“摊位”,将坐在桌子后的负责售卖的人称为“摊主”,将连成排的摊位称为“街”,在“摊位”上张贴横幅和对联,这些都是日本同人祭在地化后的表现。

图1 1981 年Comic Market 使用的宣传图② 该图片来源于网络,《1981 年的日本漫展老照片》,https://weibo.com/6767321459/LEeqqwjxB?refer_flag=1001030103_。发布日期:2022 年7 月26 日,浏览日期:2023 年10 月11 日。

柳田国男的《日本の祭》(1962) 认为,祭(まつり)主要是人与神灵、祖灵沟通的形式,以信仰和宗教的意义为中心。而祭礼(さいれい)是祭的一种变化形式,含有艺术表演的成分,有观赏者观看。民俗学家茂木荣将日本民俗学通常研究的祭礼分为三类,一类是在神社寺庙举行的传统祭礼,一类是在都市举行的非传统型的以祭冠名的节庆活动,第三类是都市之外举行的非传统的新式祭礼。③王晓葵:《现代日本社会的“祭礼”——以都市民俗学为视角》,《文化遗产》,2018 年第6 期。在上海CP 上除了可以进行商品交易外,还可以观赏现场的布景、与Coser 互动、和其他爱好者友好交流。相比于“祭”,上海CP 更像是一种类“祭礼”的集会。即,同人祭是由公司或团体在都市中主办的非传统的以“祭”冠名的节庆活动,一般在都市中的大型展馆举办,不具有宗教信仰含义,以同人文化为主题,集贸易、社交、表演等功能于一体。

国内部分学者认为“祭”除传统祭礼的意思外,还指各种节日④白美云、杨昌杰:《稻作农耕与日本民俗的形成》,《沈阳农业大学学报》,2012 年第4 期。,日本的“祭”相当于中国的传统节日。也有学者认为,节日是纪念或庆祝某件事的日子,是一个日期。节庆才指在固定或不固定的日期内,以特定主题活动方式,约定俗成、世代相传的一种社会活动。节庆并不等于节日,二者具有根本性的不同。近些年,不少同人爱好者也开始以“上海魔都同人展”称呼上海CP,在名称上有着脱离“祭”完成在地化的趋势;同时由于“祭”本身的节庆意蕴,相较日本学界的“祭”“祭礼”,使用“节庆”这一概念似乎更加准确。

上海CP 以同人文化为核心,有着特定的活动主题和固定的举办日期,是同人文化爱好者出于共同爱好和交流需求而举办的节庆活动,是一种在新时代发生于趣缘群体内部的新型节庆活动,即趣缘节庆。

三、作为节庆活动的上海ComiCup

与传统的民俗节庆必须本人到场不同,上海CP 的互动方式包括线上关注和线下参与两种,线上关注群体主要由那些因各种原因无法前往现场的爱好者组成,线下参与者是上海CP 真正的互动主体。就互动方式而言,以三种交易同人制品、赠送礼物和拍照留念这三种为主。

城市节俗的历史文化特性集中体现在城市节日的娱乐性、宗教性及消费性三大方面。①萧放:《城市节日与城市文化空间的营造——以宋明以来都市节日为例》,《西北民族研究》,2010 年第4 期。作为立足于上海这一特大都市的节庆活动,上海CP除了具有娱乐性、消费性之外,还有完成线下社交和建立群体认同的功能。

(一)消费性

消费同人制品是上海CP 的活动核心,因而消费性是同人祭这一类型的趣缘节庆自诞生起就有的重要特性。节日原本就是消费的重要时机,节日的消费行为又是构成节日的重要内容。这种消费既包括物质消费也包括精神消费,且两种消费往往交织在一起:

我去CP 是因为能买到我喜欢的同人本和同人制品,而且能够看到那些同人作品的创作者,还能要到他们的签名和画。这表明了我和他(创作者)之间的距离缩短了,我会喜欢他创作的同人(作品),肯定是因为我们对于原作的理解有相似的地方,就像世界上多了一个能理解你的人。②访谈对象:受访者14,女,大学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 12 月 9 日下午4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同人本印刷很困难,(法律上)是灰色地带。有很多同人展都没有同人本了。没有同人本,我凭什么去同人展?去同人展的目的不就是买同人本和作者交流吗?买我的同人画时,有的人很激动会说很多,有的人就很简单,都是夸我的(话),不管多少,我都会很开心,超级开心!③访谈对象:受访者19,女,大学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 11 月 26 日晚上8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对于同人制品的消费不仅是购买物品,双方在交易时也会进行一定的交流。购买行为达成的前提必须是购买者与同人制品的创作者同样喜欢同一作品,且对同一作品的理解有共同之处,购买者必须认可创作者的创作理念,双方基于衍生作品,完成了对彼此审美取向和价值偏好的赞同,隐藏在购买行为后的其实是双方经由交易同人制品而完成的相互认可这一情感上的互动。可以说相对于物质消费,购买者和制作者更看重情感交流和情绪消费,所以很多爱好者会才在上海CP 上售卖或购买同人制品,这一切都是为了寻找共同爱好者进行交流,彼此认同。

(二)娱乐性和狂欢性

上海CP 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其所具有的狂欢节属性,狂欢节是人们对于世界感受的表现和民间文化的基本形式④[俄]巴赫金:《巴赫金集》,张杰编选,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8 年,第136 页。。首先,上海CP 具有狂欢氛围。无论线上还是线下,上海CP 一经举办就会引发同人爱好者圈子内部的集体狂欢,营造出一种乌托邦式自由、平等的狂欢氛围①[俄]巴赫金:《巴赫金集》,张杰编选,第139 页。。而上海CP 的现场更如同中世纪狂欢节的狂欢广场一般,既是一个具体的场所,也是全民性、大众性的一种象征。

到了现场一有那个(热烈的)气氛,大家就会变得比较开放吧。好像在漫展上(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当成是异类,被当成是有病的样子。而且扮演一个和自己性格差别很大的角色,觉得蛮爽的,因为可以做很多我平时绝对不去做的事情,在借助这个角色达成一些新鲜甚至离奇的体验。②访谈对象:受访者5,女,高中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11 月23 日晚上6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我其实挺自闭的,但是我在展上会去做一个很开放、很开朗的人,我会很轻易地去找那些Coser 们,夸赞他出的这个Cos③Cos 是cosplay 的缩写,同人文化爱好者一般用cos 指扮演虚拟角色这一行为。有多好看。但是如果在日常生活中或者是在网络上我看到Coser 照片的时候,我就不会这样做。可能确实有点像在表演一个不是我的我。④访谈对象:受访者10,女,大学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11 月26 日晚上8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受访者10 是曾参加上海CP 的一位普通爱好者,在现实生活中是一名大学生。在受访者10 的阐述中,他认为由于上海CP 良好的氛围,当他进入到这个场域时,会不由自主地去进行“表演”,成为一个开放、开朗的人,摆脱社会身份和个人性格的束缚,去尝试一些在日常生活当中不会去做的事情。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完成了对自我身份和现实的脱离,通过一种类表演性行为,去感受节庆活动中的狂欢氛围,成为狂欢的人。作为Coser 的受访者5 和他有着类似的体会,但由于受访者5 兼有Coser 身份,有着更具体的“表演”实践,他认为在扮演和自己性格区别很大的角色时,这种巨大的性格差异,会给予他更大的乐趣。这是因为角色面具下的他,在完成跨越后,获得了释放压力的快乐。CP 给予了他们狂欢的机会,通过“表演”完成个人的转变,在突破中释放压力感受狂欢的快乐。

其次,上海CP 能够让参与者进入“脱离—更新”的状态,这与巴赫金所言的“人类节庆性的真正本性”是一致的。在巴赫金看来,民间狂欢节所具有的时间限定,和其象征着“再生和更新”的功能,从精神上主导着人们对节日的世界感受,这才是真正的节庆性。⑤[俄]巴赫金:《巴赫金集》,张杰编选,第138—139 页。

部分人去漫展是想要短暂地脱离一下现实,这个说法我较为认同。因为大多数人都需要适时地转变自己的生活状态以获得更好的休整,这种转换和休整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而采取各种方式,有人喜欢通过做饭让大脑放空,有人喜欢跑步,这些跟去漫展没有什么性质上的不同,都是一种调节的方式而已。⑥访谈对象:受访者16,女,大学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12 月8 日下午3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同狂欢节一样,上海CP 是一种发生在城市空间里的特殊的演出形式,参与者以各种方式参与到这个节庆活动中,无论是Coser 通过表演行为短暂脱离其现实身份来释放压力,还是普通观众进入与日常世界不同的乌托邦世界。上海CP 以其狂欢节的特性使每个参与者都能在这个趣缘节庆活动中获得娱乐消遣,短暂的脱离其日常生活的第一世界,进入一个没有等级秩序、不分彼此、没有社会普遍限制的自由的第二世界,所以说上海CP 仍具有传统节庆所具有的娱乐性和狂欢性。

(三)线下身体性社交

同人爱好者以对同人文化的爱好为核心纽带,基于共同的文化旨趣而聚合在互联网社群中。这种虚拟社交关系建立在个体的兴趣和意愿之上,其虚拟性和开放性消解了传统社交所具有的环境束缚和群体压力①蔡骐:《网络虚拟社区中的趣缘文化传播》,《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 年第9 期。,从精神层面弥补了现代社会传统社交关系的疏离和压抑。但人是通过身体认识世界的。②梅洛-庞缔:《知觉现象学》,杨大春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 年,第177—178 页。只有身体的在场,才能让人们更深层次地参与到社会实践中,产生更为细致的经验和感受:

在CP 上,会跟人产生连接。同样喜欢一个角色,同样都是通过角色产生的一个投影,这种精神上的连接,我觉得比一般的连接要更隐秘一点。他看到我Cos 的这个角色,我看到他(指其他Coser 和同人作品的创作者)诠释的这个角色。……在网上是透过屏幕的,你怎么知道回复你的是人还是狗呢?面对面才能知道,才能了解对方。③访谈对象:受访者3,女,大学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 11 月22 日晚上7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遇到自己喜欢的角色Cos 时,同好往往会给这个Coser 赠送自己制作的无料④无料是同人爱好者对礼物的代称,这种礼物的赠送往往是不求回报的。或是食物;有一个Coser,因为他的角色是一个沉溺过去的怀旧人设,所以那个Coser 带了一把电子琴现场演奏过去的歌,非常动人。⑤访谈对象:受访者20,女,自由工作者,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3 年1 月20 日,访谈方式:QQ 文字问答。

上海CP 为网络趣缘群体提供了在现实生活中进行社交的平台,同人爱好者们拥有了真实互动、交流的机会,身体和情感的双重共鸣使虚拟社区中理想的人际关系在现实中得到复现和升华。也因此,这种社交对于同人爱好者具有不可替代性:

CP 本身是一种社交。现实社交和CP(上的社交)不一样,CP 是一帮爱好者在一起编织一个乌托邦,编织一个只有两天的梦,大家会早早地准备起来,早早地一起准备去编织。现实社交是和同学、朋友,和他们很难也不会交流同人文化,作为爱好者会天然具有和志同道合的人们互相交流的意愿,所以之后举办CP 还会去的。⑥访谈对象:受访者7,女,大学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 11 月25 日晚上8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借助互联网平台,各趣缘群体都可以建构起自己的互联网社群,然而这种线上的互动交往隐藏了人们现实身份的同时,也阻碍了人们的身体性互动的发生和身体经验的获得。所以可以使趣缘群体获得线下交往机会的现实性的趣缘节庆活动,相较于传统的节庆活动,其现实社交功能更加突出,趣缘节庆活动对于趣缘群体的群体互动和群体建构也更为重要。

(四)自我认同与群体认同

同人文化在趣缘群体成员间建立了价值认同和心理认同,共同的价值观使趣缘群体成为精神共同体性质的存在,进而获得的归属感。上海CP 上高度浓缩的同人文化和其所具有的线下社交属性使这种归属感进一步增强。

我去CP 的感觉是找到同类,找到那种一见面就可以一见如故,互相直接谈起自己高兴的事情的朋友。而这种快乐可能是没有这些爱好的人,比如说那些学校里认识的人,是谈不到一块去的。我坚持的动力或者说我向往CP 的动力很大一部分就是寻找所谓的一批同类或者有共性的人。⑦访谈对象:受访者7,女,大学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 11 月25 日晚上8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这种归属感建立的前提是参与者的自我认同——即“我是xx 爱好者”的观念。只有当爱好者建构了这个自我认同后,他才可以和具有同样自我认同的其他爱好者进行互动,并在互动的过程中,进一步肯定双方的审美偏好与价值取向,正如同人爱好者挂在嘴边的那句“你也喜欢xx,有品(味)。”在上海CP 的现场,对作品和角色的共同爱好使人们相聚在一起,在个人创作和群体交流的多种互动过程中,参与者对自我的认同进一步得到加强:

我Cos 育碧(游戏)的角色时,穿的这身Cos 服就像一个自己的名片,“我育碧粉过来捶我”(我是育碧游戏的爱好者,你可以找我)。如果也有喜欢这个游戏的陌生人,就会跑过来跟我说,“你也喜欢育碧游戏,加一个好友。”①访谈对象:受访者4,女,高中生,访谈人:吴言,访谈时间:2022 年11 月23 日上午10 点,访谈方式:腾讯会议。

“我是xx 爱好者”及类似的表述在受访者嘴里经常被提起,这是同人群体中的个体定义自我身份时的惯常表述。库利认为自我的身份认同是一个过程,是在社会交往和互动中产生的。②[美]库利:《社会过程》,包凡一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 年,第103 页。蒋元伦认为,今天流行的电子青年亚文化基本都是互动文化,互动改变生活,互动再生意义。③蒋元伦:《一切新文化都是青年亚文化》,《读书》,2012 年第10 期。同人文化是青年亚文化的一部分,同人文化爱好者们通过发生在上海CP 这一场域内的彼此互动推进认同机制的形成,建构自我认同和群体认同,通过“我是xx 爱好者”的自我认同和“你是xx 爱好者”对他人的身份认同,完成“我们是xx 爱好者”的群体认同的观念变化。由于爱好者可以同时拥有多种爱好,一个人既可以是A 文化的爱好者,也可以是B 文化的爱好者,所以这种群体认同又是多层的、圈套式的。

四、与民俗的断裂性

当前我国的节庆活动,呈现两个趋势,一方面复兴传统节日,另一方面新节日新节庆层出不穷。这是人们生活日益红火、商品化经济发展下的一种文化现象。新节日新节庆的出现往往与商贸及网络社群活动挂钩,节日制造者希望以节日效应来达成商品促销、社群交流等目的。④滕云:《“10.24”程序员节:互联网时代的新民俗节日》,《民间文化论坛》,2022 年第1 期。尽管趣缘节庆的兴起时间较短,并表现出了与传统节庆相同的特性,但这类趣缘节庆缺乏历史与文化传统,且支持趣缘节庆的趣缘群体是迈克尔·沃尔泽口中个体能够自由出入的“自愿型的社群”,这一特性对其节庆的传承性有不小的阻碍。

在共同兴趣爱好的引导下,爱好者们娱乐消费、社交互动和建构认同的诉求成为这类趣缘节庆最初的构建动力。与传统节庆的宗教性特点不同,上海CP 的节日流程和互动核心都没有宗教意义,目的性正在取代宗教性成为趣缘节庆等新创节日的一个重要特性。

(一)节庆传承和传承主体的延续性

文化的传承主要发生在社会空间中。⑤罗树杰:《“原生态文化”传承的动力略论——以广西虎村彝族的跳弓节为个案》,曾羽、徐杰舜主编:《走进原生态文化——人类学高级论坛2010 卷》,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0 年,第217 页。有学者把这种文化传承的空间称为“传承场”,一切人与人、人与社会接触的空间组合都可以是文化的传承场。⑥赵世林:《云南少数民族文化传承论纲》,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 年,第 84 页。尽管互联网不是地理存在的空间,但在互联网上人与人、人与社会也在不停地互动,趣缘群体建构互动的互联网平台和趣缘节庆发生的空间都是趣缘群体传承其群体文化的传承场。

网络趣缘群体是在现代性背景下,在互联网的普及以及各种城市亚文化繁荣的情况下建构的共同体。趣缘已经和传统的血缘、地缘、业缘一样,成为当代年轻人建构社会关系的重要纽带之一。因而只要“趣缘”中的能够让人们感兴趣的东西存在,那么以该“趣”为核心的趣缘群体也会一直延续。同时趣缘中的“趣”是可以同时存在多种的,一个人既可以是书法趣缘群体的成员,也可以是游戏趣缘群体的一员。一个人可以处于多个趣缘社群中,且一个趣缘群体的消失不会影响其在其他趣缘群体中的参与性。只要因相同爱好而建立的趣缘群体存在,那么趣缘群体设立的趣缘节庆活动也会层出不穷、绵延不绝。

世界上最早的趣缘节庆,世界科幻大会(简称WSFC),自1939 年至今已举办了80 届,历时83 年,尽管中间战争原因中断,但在战后迅速复办,并于1953 年诞生了每年WSFC 最后一天揭晓雨果奖的传统,是当今世界上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科幻爱好者的群体活动。爱好者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会爆发巨大的热情,爱好会使他们在活动举办前就开始准备自己在活动上的服饰、礼物等物品,从世界各地在活动举办的时间内汇聚到特定场地,完成群体性狂欢,随后回归日常。在这个过程中,金钱、精力、时间都不会是爱好者前往节庆的阻碍,爱好者们会克服一切困难完成这次乌托邦之旅,只为获得群体性交流和短暂快乐。受访者7 谈到,她有两位在上海CP 上认识的朋友,是云南人,每次都会飞到上海来参加上海CP,每届都来。受访者20 从三年前开始参加上海CP,她会选择坐火车到上海,并与其他人在上海拼房间以减少开销,当被问及开销如此大为什么还要参加上海CP 时,她说“因为好玩,可以和同好交流”。

爱好成为爱好者克服一切现实困难的最大理由,甚至是唯一理由。此前上海CP 停办两年,CP29复办后,爱好者们对于活动的举办爆发了极大的热情,社群内将CP29 戏称为“三十万二次元大军攻打上海”“上海现在二次元浓度比氧气浓度都高”“报复性漫展”。在趣缘节庆的举办过程中,爱好者群体的爱好行为就是该群体延续趣缘节庆的最大动力,同时爱好者们会以极强的行动力投入时间、金钱、精力支持趣缘节庆的举办。即使上海CP 消失,趣缘群体也会创造出下一个“上海CP”,满足群体需求,只要趣缘群体继续存在,趣缘节庆也将继续延续。

(二)服务于商业发展

上海CP 的商业属性十分明显,CP29 上共有来自日本、韩国、中国台湾与香港等地区的近300 家亚文化公司和机构参与,还设有为动漫相关的教育、培训、就业、投资等提供了信息和服务的专门区域。看似是趣缘群体内部狂欢的趣缘节日也是各大企业提升知名度、维系客户的重要契机,很多游戏参展商会在上海CP 上以设立展区、游戏互动、发放礼物、邀请知名Coser 等多种方式宣传自家产品,既可以维系该游戏的客户群体,又可以吸引其他游客的注意。

上海CP 前,确定参展的企业就会开始在各大社交平台和网络社区发布参展信息和活动安排,在上海CP 结束后,企业也会发布本次参展情况的回顾。这些信息往往由各大亚文化企业的官方账号发布,含有大量亚文化符号元素和营销卖点能够保证广大亚文化群体接收到这些信息,引发亚文化群体的文化狂欢。在CP29 上,游戏《光与夜之恋》为了吸引顾客运用了多种方式:搭建豪华展台、邀请知名Coser扮演游戏角色、免费发放游戏相关产品、贩售游戏周边、收集印章换取礼品等。将游戏中的场景和角色拟真,使之从虚拟空间脱出放置于现实空间,使顾客处于现实和虚拟的混淆中,获得如梦似幻的身临其境的体验,激发消费者的消费欲望。这些活动不仅在现场吸引了众多游戏爱好者,在互联网平台也引发热议,游戏讨论度居高不下,完成线上线下的双重互动。此外豪华的展台和众多互动,也给消费者留下了企业财大气粗和认真服务于客户的印象,完成了品牌营销,吸引更多人群成为该游戏的消费者。在市场竞争激烈的互联网经济时代,亚文化企业尤其注重用户需求,通过对用户爱好的发掘,维持客户群体,培养客户忠诚度。以游戏、漫画、动漫为主的亚文化企业通过上海CP 这一平台,展示其企业文化和核心竞争力,让游戏爱好者们在感受企业关怀、收获情感共鸣的同时达到营销目的,推动企业发展。

从趣缘群体在上海CP 时间段内的消费,可以看出他们的消费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节庆期间趣缘群体的消费欲望显著增加,人们会以各种理由为消费买单。第二,为了适应群体消费的需要,除了节庆活动举办的特定时空之外,还会向其他的城市空间扩张,例如在上海CP 举办的同一时间段内有众多的趣缘爱好者还会打卡上海市内与亚文化有关的其他场所,如以二次元为主题的综合性商场静安大悦城。第三,特定的消费产品,无论是服饰还是游戏周边等这些由商家所生产的与亚文化有关的物质符号,其实是趣缘群体在节日期间一种统一的消费趋势,对这些具有符号意义的产品进行消费也意味着通过节庆经济所实现的又一次对趣缘文化的认同。

(三)无地方与地方认同

1976 年,段义孚提出“地方感”的概念,认为“地方感是地方本身所具有的特质及人们自身对地方的依附”,其后人文主义地理学侧重从时间的累积性和空间临近性对“地方感”进行阐释,强调主体在地方的生活经历和空间的充分浸入中产生的圈内人意识,这种地方感充满了对家的想象。①徐琳岚,文春英:《“何以为家”:流动社会下青年数字游民的地方感研究》,《中国青年研究》,2023 年第8 期。随着时代的变迁,城市化、全球化的现代化发展导致“地方”意义的变化。面对“地方终结”的危机,部分学者呼吁重新审视“何为地方”这一问题。

针对地方封闭性和空间流动性的观点,多琳·马西提出“全球地方感”理论,认为“可以将地方看成对这些社会关系的特定表述,以及社会关系和认识组成的各种社会网络的某个特定片段。”。②[英]多琳·马西:《空间、地方与性别》,毛彩凤、袁久红、丁乙译,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年,第 8 页。多琳·马西认为地方不是静止的,她所认为的地方是开放且动态变化的系统,也是没有边界的充满内部冲突的。③钱俊希,钱丽芸,朱竑:《“全球的地方感”理论述评与广州案例解读》,《人文地理》,2011 年第6 期。依靠虚拟空间建构社群的趣缘群体,在现实中是不存在地理上的聚集空间的,但是当趣缘节庆发生在现实中时,趣缘节庆的活动场馆及举办城市将众多的趣缘爱好者联结在了一起,使之在现实中产生关联,既有人与人、人与节庆的关联,也包括人与节庆发生的城市之间的关联,这种联结建构在多种主体之间。

上海CP 的举办地是上海的新国际博览中心和上海国家会展中心,但上海CP 举办时,建构在虚拟空间的趣缘群体,在上海发生着身体性的互动,上海这一趣缘节庆举办地将趣缘群体成员的线上联结升格为现实中可感可进行身体性交流的联结。在这个过程中,无现实空间联结的趣缘群体暂时“拥有”了可以产生身体性联结的地理空间——上海。

“无地方”的虚拟共同体通过趣缘节庆在地方产生了身体互动和现实联结,这也影响了趣缘群体对上海这一举办地的感受,爱好者们将上海称为“二次元圣地”“中国只有两个城市,上海和其他城市”。趣缘群体在节庆期间进入上海游玩消费,促进了城市经济,也使上海这一城市被打上了“亚文化”“二次元”等标签,城市消费投射了趣缘群体的精神需求。因而上海是他们心中可以寻觅同好、消费爱好的“圣地”,趣缘爱好者对上海产生了城市认同。

趣缘节庆在满足趣缘群体的生活好精神需求的同时,商家与亚文化企业、城市管理者都希望通过趣缘节庆完成节日营销,激发群体的消费欲望,获得更多收益,趣缘群体也可以在短期内满足多种需求,由此形成了多方协助节庆运行的机制,趣缘群体、商家与亚文化企业、城市管理者等多方受益,趣缘节庆由此可以良性发展下去。

五、总结

现代传媒的出现,使得民俗可超越时空局限传播和传承。①徐赣丽:《当代民俗传承途径的变迁及相关问题》,《民俗研究》,2015 年第3 期。今天的社会,是一个已经被大众文化、消费主义改变的社会,现代性对传统民俗学有彻底改变,无论是民俗学的日常生活转向,或是自上而下的新视角,都是民俗学学科应对变化的一种自发变革。而被一个群体所共享的趣缘节庆活动,作为虚拟社群的实体性物象,可以使民俗学学者们通过大量的现代性的民俗性实践行为,接近现代文化和趣缘群体,拓展民俗学的研究领域,通过“民俗”探究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及其“意义之网”。

正如玛莎·西姆斯和马丁·斯蒂芬斯指出的那样,“玩游戏并不是一种民俗,但是在玩游戏的过程中,作为团体(groups)的游戏玩家,在这个过程中通过相互交流形成的个人化(personalized)、地方化(localized)的东西,帮助个人形成了作为团体的身份认同。游戏人物本身不是民俗,但日常互动的过程,使游戏成为这组儿童传统和身份的特征,这是民俗。”②[美]玛莎·西姆斯,[美]马丁·斯蒂芬斯:Living Folkore,转引自[日]福田亚细男,[日]菅丰等:《超越20 世纪民俗学》,陈志勤等译, 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21 年,第41—42 页。传统节日体现的是特定文化群体基于集体记忆而形成的“我们”认同。③高小康:《“我们的”:节日与文化认同》,《节日研究》,2020 年第2 期。参与趣缘节庆活动的爱好者们身上也具有此类“我是xx 粉”“我是xx 爱好者”的自我认知,趣缘节庆活动不是传统节庆,但是参与趣缘节庆活动与其他人形成身体性互动的过程,让参与者加强了自我认知,获得认同,这就是民俗。当一个普通的日子被趣缘群体所建构,赋予新的文化内涵时,新的民俗节庆也随之诞生。上海CP 作为一个民俗节庆诞生时间不长,但其庞大的传承主体和能够维持其持续运转的模式都已成熟,上海CP 已成为趣缘群体内的盛大节庆。同时上海CP 等趣缘节庆的兴起完全依靠趣缘成员的支持,虽然不具有传统节日和法定节日那样的正当性,但其存在来自群体的爱好需要,又满足了群众的需求,产生于群体之中,具有十分鲜活的生命力。

如今这类趣缘节庆在国内发展迅速,小说《盗墓笔记》的粉丝在杭州组织的“八一七稻米节”,今年10 月在成都举办的云聚全球科幻爱好者的第81 届世界科幻大会,每年都在杭州举办的中国国际动漫节,以及全国范围内层出不穷的漫展、同人展,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部分节庆活动可能会消失,但是趣缘爱好者们会“为爱发电”,④趣缘群体内部用于形容“为自己喜爱的东西付出时间、精力、金钱,不计成本”的名词。为趣缘节庆的举办和延续而不懈努力。当代的大众文化与传统的民间文化是有诸多相似之处的,这是民俗学的研究不能忽视的地方。⑤徐赣丽:《城市化背景下民俗学的“时空转向”:从民间文化到大众文化》,《学术月刊》,2016 年第1 期。在对趣缘节庆活动进行研究时,仍然需要对其历史性和发展脉络进行追溯,研究对象的创新和转变,并不意味着民俗学学科性质的变化。如何在对新的研究领域进行研究时仍保留民俗学的学科特性,对于民俗学而言是一个新的挑战。

猜你喜欢
爱好者民俗群体
冬季民俗节
民俗中的“牛”
美食爱好者的随笔
通过自然感染获得群体免疫有多可怕
蝴蝶爱好者
民俗节
“群体失语”需要警惕——“为官不言”也是腐败
直播答题爱好者
庆六一 同成长民俗欢乐行
关爱特殊群体不畏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