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禾
不必一定有雪
叫做小雪的日子,也可围炉
漫谈,在心里热一壶
不知年份的酒
不必一定有答案
面对很多事,总是词穷无措如一张
揉皱的白卷
而生活在空白的位置
缓笔写下,答案之外的诗
不必一定提灯
雾中,暗夜,或幽长的小道
每一株小小的植物,都带着各自的
名字
像所有记得或忘却的,小小的事
它们身披月光
为我掌灯
天地已为此
备好精心的隐喻
——空山满风雪
冬天便从,这个日子开始
带衣而来,薄薄的纸张
在某一刻,烧暖整座空山
以及云深处
失温长久的一寸
比起这刻,冬天显然过于漫长
要翻越多少盘折寒荒的山路
白色的雏菊,才会从我们
避而不谈的瓶口长出
路的尽头,细雪纷扬,落地为佛
仁慈地洗净万物
毋需辨认,我手中紧握的
是一株稻草还是菩提
流过我们的,水质的时间
在冬天开始变浅
浅到露出心底的顽石
浅到一个人的船,恒久搁浅
内心随之遗落的一块
横仄为河床
流水昼夜不舍,磨损着
陡峭的部分
不断丢失的命途里,有更多
未被察觉的事物悄然搁浅
那个将自己,完整留在冬天的人
在抽象的水岸,照看着我的深渊
无法说服自己
生死,有语言一样的边界
如同说不出在哪个具体的时刻,白昼
成为了黑夜
在阳光与阴影摩擦的边缘
你是一封,写满落日的信
被记忆不断修改,对折
塞进石青色的信封
寄往,没有出口的地址
在尘埃最深处,抽出这封信
就会有蜻蜓,从鱼塘飞来
从童年漾起的涟漪
将内心久在人世的龟裂
一一濡湿
破碎的日子飞速聚合
并完整地穿过我
如同你身体中跑出的白鹿
正穿过傍晚,无人的密林
此刻,我深陷在
一张窄小的桌子上
夕阳陷落于苍山,日子陷在
一个人的中年
生活将内心的风滚草
搬运到,晚高峰的路口
而大风正陷在
呼啸而过的年月
我的风滚草困陷于阻塞,笛鸣
尾灯辉煌的此刻
错过的一切,正堆坐为远山
矮矮的垭口上,风马如雪
在发黄的,写信的年代,收集邮票
它们各自载着近况,心事
某条街巷的邮戳
某个日子的晴明,或潮湿
方寸天地,已足够辽阔——
长城,花枝,民居
深林的白鹭与黄腹角雉
或者北宋的,一小阙青瓷
以自己的秩序,归置
这小小天地
始终无法凑齐的那枚
空白成,集邮的意义
无数次游荡在,这方天地
每张邮票又载着,一个个那时
而关于你的这封信,总是
选不出合适的一枚
它盖着一个冬天的日期
盖着黄玫瑰,薄雪,圆的缺口
盖着所有空白的时刻
一次次,往已经消失的地址邮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