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 洵
我刚把地拖好,准备休息一下,王亮来了。昨天晚上,我在电话里跟他约好了,今天上午10点,他到我工作室来。王亮是做茶叶生意的。他和老婆在北茶城那边开了一个店,认识十多年来,我断断续续去过他店里几次。昨天,我在电话里跟他说,我想要一点茶叶,他答应今天上午给我送过来。
王亮进门的时候,手里拎着几提茶叶。没等我接过来,他已经把茶叶都放在了地上。我赶紧去给他沏茶。
我工作室有好几种茶,我故意选了一种外地的。我考虑王亮是做茶的,他是茶行家,我得选一种他没有喝过的茶。我泡了一种云雾茶,是浙江那边的。这个茶是一个朋友送的,之前我也从没有听说过,根本没有什么名气。我估计王亮也不会听说过。果然,王亮说他没有喝过。王亮就又品了一口,这个茶还不错。王亮能这么说,我就知道,我这个茶是泡对了。
在喝茶的工夫,我给王亮把茶钱结了。王亮开始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收。我说,这个茶也不是你家的,你就把钱收下。王亮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把钱收下了。我多给了他一点,王亮没好意思收,又退给我说,够了够了。我说,要是不够的话,你可就吃亏了。王亮说,真够了。对了,我给你带了三包茶,你尝一下。王亮从一个袋子里果然拿出了三包茶,两包红,一包绿。绿的,王亮说是信阳毛尖的野茶。这个茶,我之前曾经在王亮的茶叶店里喝过,口感非常好。我记得那一次我去找王亮,他不在。他老婆在店里。他老婆就给我泡了这种茶。我喝过之后赞不绝口。他老婆也很兴奋,说,是吧,这个茶就是好,可惜产量太低了。王亮这时候要跟我语音视频。原来,王亮回老家了。王亮在老家有一个茶山。现在,他正带着一帮朋友去看他的茶山。他录了一个视频给我看。看见了吗?王亮说,这是我的茶山,欢迎兄弟有时间到我的茶山来。王亮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又趁机把他的野茶夸了一遍。王亮说,那个茶是不错,兄弟喜欢的话,我回头给你弄点。王亮好像一直记着这个事,这不,他把野茶给我拿来了。另外,还有两包红的,王亮说,这个是茶化石。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茶化石。这是个什么东西呢?王亮给我解释了半天,我还是听不太明白。王亮就把茶包撕开,倒了一点茶化石给我看。看到了吗?王亮说。我注意看,发现那是一个像小石子一样的东西。王亮说,这个也是好东西,一般人喝不到的。我就去泡了一点茶化石,如王亮所说,这真是一个好东西。
我准备一会去煤城,我跟王亮说,我一个伙计一会开车过来。王亮说,去干吗呢?我说,去办点事。我没有说什么事情,王亮也没有多问。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我那个伙计打来的,不好意思哥,主任刚才打电话说有事,煤城我去不了了。他这么能这样呢?这个事情是我们几天前就定好的。他现在这么说,让我很被动。他怎么能这样呢?我跟王亮说。要不,我陪你去一趟吧,王亮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个我还没有想过。你没有事吗?孩子都放假了,我现在没什么事。我还想说什么,他那边已经开始给他老婆打电话。我听见他说,兄弟要去煤城,我陪他去一趟。我不知道他老婆怎么说的。好像是怕他老婆不相信,他打完电话,又对着我拍了一张照片。他说,不好意思,我发给我老婆。
我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定了下来。这让我感觉很是意外。我还能说什么吗?王亮已经开始问我,兄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不急,我说,我们先喝茶。
我记得我们又喝了一会茶,就出发了。出发之前,我跟王亮把他带过来的茶叶都装在汽车后备箱。我到煤城是去找朋友的,总要带点什么过去,要不然觉得不好意思。王亮说,我给你弄的茶都是好茶,你随便送朋友,绝对不丢份。王亮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王亮还没有去过煤城,但他老婆的家在煤城西南边,王亮每次带他老婆回家的时候,都要从煤城外面路过。可能是因为没有真正去过煤城,王亮显得有点兴奋。他一兴奋,就把音乐放开了。
还是在我们去煤城的路上,王亮建议我来开车。你来开吧?王亮说。我技术不行,这是高速路,还是算了吧。王亮说,高速路上最好开了。我说,高速路上太可怕,然后我举了一些例子。我还没有讲完,我们就撞见一起车祸。有一辆小车追尾,把另一辆车撞得面目全非。可能是因为撞见了这个,王亮就把话题转开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跟王亮可聊的东西并不是很多。这可能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话题太少。虽然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但我们真正接触并不是特别多。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到他的茶叶店里去,在他那儿喝喝茶,偶尔,我们再一起出去吃个饭。但是从内心来讲,我是把王亮当成朋友的。王亮两口子都是老实人,给我的感觉特别的实在。我就是喜欢他们身上这种实在。我记得我们还不太熟的时候,每次我到他那里去,他们两口子都要留我吃饭。有时候我不去,王亮还扯着我的胳膊硬往饭店拉,搞得我非常不好意思。
王亮读的书不多,我估摸着,他中学可能都没有毕业。他老早就去南方打工了。那时候,流行到南方打工。王亮就去了南方。十几岁的样子。王亮在南方都干了些什么,他没有怎么跟我说过。我印象中,他好像在什么车间干过。他老婆就是他在那里认识的。可能因为是老乡的关系,两个人就走得比较近,时间一长,慢慢就发展起来了。王亮在南方待了多久,我不知道,他好像也没有干成什么事情。不过,在我看来,他在南方打工,最大的收获,恐怕要属认识他老婆。不知道王亮会不会也这么认为。
王亮老婆挺好的。她瘦瘦的,身材挺好的,眼睛小小的,但说话时,时常笑眯眯的,给人感觉很好。当然,我觉得她最大的好,就是对人实诚。她那种实诚,凡是跟她打过几回交道的,都能感觉到。我记得我开始到她店里去拿茶叶,需要外包装的话,她总是亲自带我去市场里挑选。一家不行,她再带我去一家。她亲自帮我挑选,给我建议。挑好了,又亲自帮我抱到店里。我觉得她挺好的,真的。但是,我注意到她脸色发暗,嘴唇发乌。我一直觉得她有什么病,也一直没有敢问。后来慢慢熟悉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一说出来,立马得到了她的肯定。她说,她一直都有病。但到底什么病,她也不太能说清。但有一种病,她说得清清楚楚,她说她骨头坏死。我对这个病不了解,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是她腿上的骨头。怎么会得这个病,我有点奇怪。她说,她得这个病早了,有很多年头了。我跟她说,我知道有一个骨科医院,听说看得不错。我找到地址发给她。
以后,我每次去她店里,都要问问她的身体情况,问问她有没有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说,有没有治疗。有时候,她说去了,有时候又说没去。她好像挺悲观的,觉得她这个病不好治,干脆就别治了。好像有一两次,她老公王亮不在,她跟我说,反正他也不管,我想干脆就这样拖着吧。那怎么能行?不行,又能怎么样?我们也没有钱。你别看我们开了一个茶叶店,但这些年下来,基本上没怎么赚钱。我本来不太相信的,她就从水电、房租、搬迁等等开支说起,算了一笔账。算完了,我也清楚了,她确实不赚钱。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就是她有意无意跟我透露,王亮对她的病并不怎么重视。这个让我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感觉他们两口子关系很好的,不太像她说的那样。但是这谁又能说得准呢,也许我看到的并不是真相。
王亮有一儿一女。女儿大些,给我感觉,应该是十一二岁的样子。王亮只比我大一岁,他孩子都这么大了,只能说明他结婚早。不过,这个事情想想也特别容易理解。他们刚出去打工的时候,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我听说他们好上之后不久,就双双辞了工作,回来结婚了。结婚以后,他们就来到了现在的城市。
他们一直在外面租房住,这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按说,他们来这边做生意都一二十年了,房子早该买了,但有一次我听说,他们还没有买房。为什么不买呢?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没有钱没买。赚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呀?根本就没有赚到钱,王亮说,真的一点钱也没有赚到。他们这么说,我真不明白了。他们做的这是什么生意。
扯得有点远了,话又说回来,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煤城就到了。煤城出煤炭,才叫煤城的。据说,这个城市的地下全是煤矿。那这个城市可是太富裕了。事实上,也差不多少。这个城市确实有很多暴发户。咱就不说这个城市的消费水平了,但就看马路上跑的汽车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到煤城见的第一个朋友,是个警察,他在开发区公安局上班。那地方是新区,离老城挺远的。今天是双休日,我以为我朋友会在老城的家里,但他跟我说,他在单位值班。值到什么时候呢,他说,我们是二十四小时一轮。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一点,他从中午十二点开始接班。也就是说,他要值班到明天中午十二点。你来我办公室吧?我朋友对我说,他值班的时候不好出去。我还能说什么呢。王亮就把我送到了他办公室楼下。我让王亮在车上躺着休息一会,我一会出来叫他。现在是正午,正是困倦的时候。等我见了朋友出来以后,王亮却不在车里。我四处看看,也没有他的影子。附近有一个卫生间,我走过去,才发现王亮在里面。王亮可能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出来了。
事情顺利吗?上车以后,王亮问我。很顺利,我说。王亮似乎也知道,不敢问太多,就没有再往下问。我们去什么地方呢,王亮说。去老城,我跟王亮说,把车开到老城。
我们本来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的。休息好之后,我打算见几个朋友。可就在这时,一个我来的路上联系过的朋友说,他晚上请我吃饭,房间都已经订好,在“阿里巴巴”。我一听“阿里巴巴”吃了一惊,不知道那是怎么样一个地方,竟敢叫这个名字。朋友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一会我给你发地址。
我们在市里转了几圈,到了六点左右的样子,我们摸到了“阿里巴巴”。原来,这儿是一个歌厅。不过,跟别的歌厅不同,这个还可以在包间里吃饭。
我按朋友给我发的地址,找到了包间。朋友还没有来,我先来了,我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我就到楼下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朋友已经来了。朋友是个胖子,矮矮的,眼睛小小的,看女人的时候色眯眯的。他嘴巴油光光的,特别能说会道。就是这个胖子,我们认识也有很多年了。以前,他在我所在的城市打工,我们断断续续见过几面,吃过几次饭。我对他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后来回到煤城,搞了一个文学协会,听说会员发展到一两百号人。他挺能折腾的,又是出刊物,又是发展会员。
好像是我们坐下没一会,一杯茶还没有喝到肚子里,一下子又冒出来几个人。先来的是一个男的,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胖子介绍说,他是他的继任者,叫什么名字,我没有听清楚。他热情地和我握了一下手。继任者看上去很斯文,他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衣,很像一个小领导。跟在他旁边的女的,叫李华,不知道怎么,我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可能是好记吧。李华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但后来在饭桌上,她告诉我们,她都五十好几了。李华的保养真是好。她的脸上基本上没有什么皱纹。按理说,她这个年龄,头发该白了,但她满头黑发。我一开始以为她染过发,但她说,她从来没有染过。李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跟李华一块进来的,还有一个女的。她一进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她长发披肩,身材修长,穿着一条草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挺漂亮。胖子介绍说,她叫乔桥。这名字挺有意思。最后还有一个男的,挺瘦的,看上去干巴巴的,说话特别拘谨,笑得也很不自然,他是诗人。不过,他给我的感觉,不太像诗人,诗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呢。
大家相互客气了一下,就坐下了。主持的位置,胖子一上来就占了。这些人都是他召集来的。好像是在我们坐下之后,李华说了一句,喝什么酒呢,我去拿。白酒还是红酒,她说。本来,我想着胖子来的时候,应该拿酒的,但胖子是空着手来的。我就说嘛,胖子什么时候会大方。在我看来,胖子是那种很小气的人,要让他请客,我觉得有点难。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是要拉李华来请客。李华问喝什么酒的时候,胖子一直没有表态。你们喝白酒吧,我车里有,我去拿,我说。李华好像说,店里也有。但我还是决定去车里取。王亮就跟我下楼了。下楼的时候,王亮说,兄弟,怎么能让你拿酒呢?我说,这也没啥,刚好我带的有酒。
开始喝酒了。继任者说他不太能喝酒,最多能喝两杯。诗人没有说话,他好像对喝酒没什么要说的。乔桥说她不喝。但胖子不行。胖子死缠硬磨,一定让她喝一点。乔桥还是说不会喝酒。胖子说,你以前不是喝吗?朋友把乔桥给揭发了。乔桥的脸就有点红,有点挂不住。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那也不要紧,少喝一点,就一点。胖子把乔桥的酒杯拿过来,主动替她倒上。这下,乔桥不好再说什么了。轮到李华,她自己给自己倒上了。这个我倒没有想到,李华竟然喝酒。
胖子先把杯子举了起来,来,我们碰一杯。大家都站了起来,胖子说了一番欢迎我到煤城来的话。然后,胖子大谈特谈煤城,从煤城的名字,谈到煤城的土豪。胖子说,煤城人靠煤发家的太多了,可以说是遍地土豪。现在煤城的地下都被挖空了。很多地方都是空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塌陷。有这么夸张吗?胖子说,真的。还是继任者比较谨慎,说,有些地方确实被挖空了。诗人也证实了这种说法。说煤城的人民公园,下面就全是空的。到了这时候,胖子才说,他们几个人中间除了乔桥外,都曾经是煤城煤业集团的员工。胖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老早就下岗了。用胖子自己的话说,他是提前退休。工龄被买断了。具体是不是这样,我就不清楚了。李华是办了内退的。她以前在煤业集团的工会。以前煤炭好卖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很好过。这几年,煤炭生意不景气,他们在单位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整天无所事事,单位就让他们提前退休了。李华说,她退休的时候,才四十九岁。诗人现在还在煤业集团上班,我总感觉,他不像其他几个人,他们都是坐办公室的。诗人好像是要下井干活的。我说,诗人看上去瘦又憔悴。继任者,我没有看错,他确实是煤业集团的一个小领导,手中有那么点权力。我总觉得胖子是看中他这个身份,才让他来当继任者的。继任者是写小说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两本自己的小说集出来,要送给我。胖子又趁机把继任者夸了一番,意思是说,他怎么怎么能干。
胖子喝酒很痛快。他似乎觉得喝酒是一种享受。他滋溜一杯,滋溜一杯,感觉很过瘾。他的嘴本来就油,他吃了几块肥肉以后就更油了。他继续大谈煤城。煤城不但有煤,也有黑社会。听到这个,我吃了一惊。现在还有吗?现在早被警察都打干了。我是说以前。一二十年前,煤城的黑社会猖獗。怎么个猖獗法呀?胖子说,大白天就敢掂着刀在街上砍人。凡是得罪了他们的人,或者欠他们钱还不了的,不是砍腿就是砍胳膊。胖子说得绘声绘色,就跟他亲眼见了一样。但胖子说的画面感很强,我感觉好像真有一群人正在街上追杀一个人,那个人被砍得满身是血。这个确实够可怕了。胖子说,那时候,真是乱。不过,后来,这些人都被连窝端了。
我们继续喝着酒,胖子继续吹着。说的不是这个人的八卦,就是那个人的八卦。胖子似乎对煤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都有看法。只要你提到某个人,他马上就会发表一通自己的看法。我注意到,他无一例外,都是说这些人怎么怎么有毛病。我不太喜欢这样。似乎这些人都得罪过他。忽然,他就把话题转到李华身上。她姑娘特别漂亮,一米八的个头。胖子这么说,充满了羡慕。李华不失时机地拿出手机,翻出一些照片。李华翻给大家看。看,这是我女儿在新西兰拍的。大家看着,赞美着,李华觉得可能还不够,又把手机递给我,让我近距离看。我把手机拿在手里,翻看了几张照片,都是她女儿和一个男人的合影。李华说,漂亮吧。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漂亮,真漂亮。李华显然很满足,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我承认我说了违心的话,因为照片上的人有点太小了,但无一例外都化了妆的,她女儿长什么样,我真看不出来。李华又说,旁边是我女婿,我女婿是麻省理工的博士。李华这么说的时候,透着自豪。他父母是大学教授,后来移民新加坡。然后,又辞职下海。他有两个哥哥,都是美国读的博士。那你女儿他们怎么认识的?我女婿博士毕业后,到上海工作。他在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任中国区域经理,年薪一两百万元。我女儿的公司和他们公司有业务往来,两个人就认识了。我还以为是在《非诚勿扰》上认识的呢。李华笑笑,他们没有上过《非诚勿扰》,显然李华也是知道《非诚勿扰》的。
退休后,我去了四十多个国家。李华这么说,我吃了一惊。她开始给大家介绍她去过的那些国家,她从东方讲到西方,又从西方讲到东方。去这么多地方要花多少钱呢?她哪来的那么多钱,我好很奇。但她从头到尾,压根没有提钱的事。她一个退休工人,哪有这么多钱去周游世界呀。不过,这个也容易理解,她前面不是说了吗,她女婿有钱。李华说,她女婿第一次到煤城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两箱子的钱。好像怕我们不相信似的,她又比画了一下,这么大一个箱子,她说,装了满满两箱子钱。还有十条中华烟、一件茅台酒。他干吗不直接给你一个银行卡呀?李华说,他刚从国外回来,可能还不太懂国内的规矩。他只是听女儿说,上门要带彩礼钱,就拉了两个箱子过来了。李华这么说,把我们都给雷到了。我们纷纷猜测,那两个箱子装满的话,应该有一两百万元的。李华有点不好意思,默认了。
这是我女儿他们在新西兰拍的视频,李华忽然又找出一个视频,播给我们看。视频中,李华她女儿长裙曳地,她女婿西装革履,两个人在视频中又搂又抱又亲,大秀恩爱,旁边的草坪上停着一架直升飞机。李华说,他们租了一架直升飞机,拍了几天。视频大气精美,震撼人心。我们看了,啧啧称赞。李华很满足。我亲家后来回国创业,因为他是化工方面的教授,就专门开了制药公司,后来在哈萨克斯坦建了个工厂,还有别的国家也建了工厂,年利润在五个亿。什么公司这么赚钱?李华说,这么说吧,就是全世界的化妆品都需要用他们这个提取液。那究竟是什么样一个神奇的东西,我到底也没有听明白。李华好像也解释不清楚了。关键是年利润就有几个亿,这实力也太强了吧。好像是怕我们不信,李华又从百度上搜出来那个公司,证明给我们看。我还真看了,确实是李华说的那样。你女婿家该多有钱呀?李华听我这么说,更加兴奋。我有一次去上海我亲家的家,发现他家里到处都是砚台,据说有几千方。他好像还是什么中国砚台的负责人。我亲家的砚台就值几个亿。她把照片打开,我看到,一个豪宅里确实摆满了整柜整柜的砚台。李华是太幸福了,她一边滔滔不绝给我们介绍,一边又努力给我们证明,似乎生怕我们不信。我们边听边看边夸赞,把李华捧得晕晕乎乎的,兴奋得难以形容。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华的兴奋度慢慢降了下来。降下来以后,她才意识到什么。说,不好意思,刚才只顾说了。我真没有炫耀的意思。怎么会呀,胖子说,我们都可以给你证明,你说的是事实。李华的脸红了红。来,喝酒,李华说,她端起一杯酒自己先喝了。
乔桥的话不多,整晚上,我感觉她也没有说多少话。倒是胖子,他有意无意总找乔桥搭话。胖子把话题转到乔桥身上,说乔桥的生意做得也很大。乔桥说,跟华姐她女婿家,那差十万八千里了。王亮挨着乔桥坐。他问乔桥家是干什么的。乔桥说,她家的生意在洛城,他们做智能家具。胖子就说,现在这生意特别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乔桥说,还可以,洛城那边就我们一家在做。怎么会想到去洛城做生意呢?因为我姐家在那里,乔桥说。我们本来是新疆人。你是少数民族吗,看着不像呀,王亮说。我不是,乔桥说。那你平时在煤城还是?乔桥说,洛城多些。
我们又扯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一瓶就喝完了。继任者他们去带第二瓶酒的时候,发现酒瓶是空的。我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怎么会是空的呢?大家分析来分析去,认为是漏气了。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这样也好,反正我们正不想喝酒呢。
差不多了,李华提议唱会歌。她之所以选这么个地方请客,就是想吃过饭之后,可以顺便唱唱歌。刚才,我已经从李华的话里听出来,这个地方她常来。我本能地感觉到,李华的歌可能唱得不错。她一心想唱歌,想在我们面前展示一下。但是我们都说不会唱。我们还是说说话吧。我这么说,李华也不好说什么了。就这样,又坐着说了一会话,我们就散了。
我们把他们送到楼下,李华和乔桥往东边走,继任者和诗人往北边走,胖子往南。我悄悄跟胖子说,你应该去送送乔桥,我看得出来,胖子对乔桥有点意思。至于李华,我觉得胖子也就利用她一下而已。胖子的心思可能被我觉察到了,他感觉不好意思。我拍拍她的肩膀,行了吧,老兄,别装了。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我们准备去找住的地方,但因为都喝了酒,就想就近找个地方。刚好“阿里巴巴”楼上就有酒店,我们就登记住下了。
干点什么呢?住下以后,我寻思着。现在才十点多一点,离睡觉还早呢。我请你去洗个脚吧,我跟王亮说。王亮说,算了吧,还是休息吧。我听出来,他这话说得勉强。我说,走吧,王亮这次没说不去,跟着我下了楼。
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给我们找个地方洗个脚。司机说了两个名字,其中有一个“重庆康美”。我说,那就去这个地方吧。
“重庆康美”店挺大的,从外面看,装修得也很典雅,纯中式,很有味道。但进了大厅,才发现,里面没有什么人。我刚想换一家,服务员迎了上来。她三下五除二就说动我们,领我们上了楼。
到了房间里,灯光昏昏黄黄的,墙上还贴着半裸的女郎。该不会不正规吧,我印象中重庆的足浴店,相对比较正规。王亮也发现了,他说,这地方……正说着,来了两个技师,漂亮得让我们有点不敢相信。趁她们去端洗脚水的时候,王亮说,煤城比咱那里好,真没有想到。王亮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是经常洗脚的。给王亮洗脚的技师,身材好,能说会道。我能感觉到,王亮对她很是满意,两个人很快打得火热,几乎什么都谈。王亮荤的素的,乱说一通,人家也不生气,配合得很好。我这边就不一样了,这个技师虽说也不错,但基本上不怎么说话,而且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问怎么了,说,刚才打牌输了几百块。就为这个?不是,我没有休息好。她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真没劲,我也懒得理她。倒是王亮他们聊了这个聊那个,中间穿插着插科打诨,不亦乐乎。两个人最后又留下联系方式,约定了找机会继续聊。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我和王亮走在大街上,路过一个夜市摊。我看到不少人围在那里宵夜。王亮说,我们再去吃点东西吧。王亮这么说,我不好说什么,就跟着他过去了。我们要了一点吃的,又来了一点啤酒。就在煤城的街头,我和王亮,我们又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