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漆器的图像提取与设计再生

付莎莎

（绵阳师范学院，四川绵阳 621000）

一、引言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文化源远流长、绚丽多彩。《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根基”［1］。推动各民族文化的传承保护和创新交融，增强各族人民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对于加强民族团结，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深远的意义。

作为我国人口大省，四川境内分布有彝族、藏族、羌族等众多少数民族。根据中国统计年鉴和四川年鉴显示，截止2021 年，彝族总人口约为983.03 万人［2］，是我国第六大少数民族，其中四川境内分布约333.60 万人［3］65，约占我国彝族总人口的30%。位于青藏高原东南边缘的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是我国彝族民众居住最为集中的区域，其民族文化的独立性保存相对完好，传统工艺也具有极大的特色。千百年来，迁徙至凉山地区的彝族民众处于大小凉山的群山丛林之中，相对封闭的环境不仅让其少受外来世界的影响和干扰，更为凉山彝族民众提供了丰富的木料和天然土漆资源，使得其传统的手工技艺得以保留并得到长足发展，而凉山漆器也成为民间工艺的瑰宝。凉山漆器以环保健康的选材、原生态的工艺、独特朴实的造型、绚烂多姿的色彩以及经久耐用的品质享誉世界。幽雅逼真的图案、光亮照人的漆色是凉山漆器标志性的特点。2008 年6 月7 日，彝族漆器髹饰技艺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随着时代的发展，新时代呼唤新的经济发展方式，凉山漆器也需要新的发展空间和视角以及新的方式来突破逐渐被人忽略和遗忘的困境，实现新时代的新发展。

二、凉山漆器的价值展望

传统漆器的胎质主要是以樟木、酸枝木为主的木胎，另有竹胎、皮胎、蹄胎及动物角制成的角胎等，采用野生土漆髹饰，主要用作彝族群众所需的家具和其它日常器具。随着现代经济的渗入，传统凉山漆器也在手工技艺的基础上开始了现代产业化进程，现代制胎和化学制漆开始与传统手艺结合，为凉山漆器的规模化创新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同时随着人类学、图像学等人文社会学科和现代文创产业的持续发展，给像凉山漆器这样的传统民族手工艺带来了新的文化和经济增长点。也就是说，凉山漆器需要在现代高新技术和相关学科、产业的推动下，获得新的发展空间和契机，实现漆器图像的现代设计再生，从而实现多产业链条效应，实现多赢发展。

三、凉山漆器的图像文化

正确认知凉山漆器的图像文化意义，是实现其图像提取与设计创造的前提和基础。图像是人类对视觉所关注到的自在事物和人为事物的反映，是一种视觉思维认知。在当今这个信息化的图像时代，文化的交流和传承开始从“传统语言”转成“图像语言”［4］，而作为信息传播的载体，图像被认为是文化信息的形象化展现与视觉呈现，其范围十分广泛。

图像学是现代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重要课题，尤其对艺术学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借助于图像学原理，人们可以透过图像本身去分析其内在涵义。图像学家潘诺夫斯基早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就提出了现代图像学研究的三个层次：前图像志描述、图像志分析、图像学阐释［5］。第一个层次是图像、图式的自然意义及自身的形式内容；第二个层次是图像在历史岁月中流传并沉淀下来的特定意义；第三个层次是图像所承载的内在文化意义和内容，即图像蕴含的深层意义。凉山漆器的图像是凉山先民对所生活世界的反映和认知。从第一个层次来说，彝族民众将生活中观察、体验到的事物加以几何抽象化地提炼与概括，并进行分解、重构，再运用适当的变形、夸张、重复等手法加以表现，形成颇具形式意味的图像。从第二个层次来说，生活在大小凉山高山密林中的彝族先民始终相信“万物皆有灵”，因而，他们把周遭所有自然之物与生活中的事物都看作是具有超人的灵物，并在此基础上产生了相应的原始灵物崇拜，而凉山漆器上出现的平面或立体图像正是这种崇拜的直接反映和展现。就最后一个层次来看，凉山彝族地区有着自己相对独特的文化特色，受外界干扰和影响较小，从而形成了凉山彝族特有的原生漆器文化，而这正是其原生宗教信仰文化的折射。

从凉山漆器图像的空间来分，可以将凉山漆器图像分为平面图像与立体图像两类。平面图像主要指器物上面的二维装饰图案，而立体图像则主要是从造型角度来加以思考，主要指漆器的立体化造型装饰。

第一，凉山漆器的传统平面装饰图像的类别主要包括自然纹样、植物纹样、动物纹样、器具纹样等。借助于自身形象思维和认知，凉山彝族民众把这些出现在生活视野中的自然物象、动植物物象及生活用品图像，通过整体物象或局部物象的方式表现与绘制出来，从而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简约而带抽象意味的纹样（见图1）。这些图像各种各样，涵盖方方面面。自然纹样主要是有关日月星辰、山水石等自然的提炼；植物纹样主要是对各种植物的茎、根、叶、果实等加以简化与提炼，多以局部代整体；动物纹样与植物纹样相似，也主要是对各种动物的眼睛、角、腿、头等部分进行提炼，如鸡眼纹、牛角纹等；器具纹样主要是对生活中使用和观察到的鱼网、窗格、钱等展开提炼而成的图像。总的来说，这些纹样简洁抽象，主要是用黑白相对的点、线、面来表现。

图1 装饰纹样①

第二，凉山漆器的传统立体图像主要是借助器物型制所展现出来的一种造型化装饰图像。凉山漆器的传统造型型制包括酒具、餐具、法器、兵器及马具等，其中以酒具和餐具为主（见图2）。酒具以酒壶与酒杯为主，尤其以模仿动物形态而制成的壶或杯最为有名，如鸟形、鸽形，另外还有仿羊角、牛角造型的杯子。餐具类型主要有碗、盔、钵、盘、勺等，其中带动物型的碗、盔都是较有特色的立体造型图像。无论是餐具还是酒具，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器物下面支撑处的仿鹰爪形态的设计颇具特色。法器主要为原始宗教服务，如签筒、法扇等。马具主要有马鞍、马镫等。兵器则有头盔、铠甲、箭筒、盾牌、号角等，但这些造型年代较远，现在已较为罕见。随着时代的发展，漆器的型制和用途不断丰富，各种装饰摆件和个人饰品等用品也开始出现。总体而言，凉山漆器的立体图像大气饱满，多采用动物仿生手法，注重造型间的搭配，有系统设计的意识。

图2 立体造型图像②

四、凉山漆器的图像提取与当代设计再生

当前，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下，凉山彝族民众所创造的辉煌漆器工艺，不仅是彝族人民的文化遗产，更是中华民族的文化遗产。要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需要牢固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让这种原生文化在今天重放光芒，成为中华民族图像文化的组成部分。这就需要将其纳入今天的文化认知体系中，重新提取、建构和设计符合今天人们价值观和审美观的图像，使其重获新生。只有这样，中华民族的文化才能不断保持旺盛生命力，并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也就是说，新图像的生成，还需要与现代经济消费体系相结合，将其创造成为现代设计商品，纳入百姓日常生活之中，实现其在生活中的传承和发展，做到细水长流、延绵不绝。

对凉山漆器的图像提取，表面上是视觉图像的提取，深层次却是文化基因的提取，以便为下一步文化基因的传承和发展带来灵感源泉。只要这个文化因子存在，文化的内在基因也就存在。凉山漆器作为凉山彝族文化遗产的典型代表，其图像正是其文化的视觉化提炼。因此，对凉山漆器的图像提取，正是对其内在文化基因的提取，也是对凉山漆器进行设计再生的前提和基础。事实上，图像的提取并非今天才有，而是在历史上早已存在。实际上，人类对生活中观察到的事物的提取与抽象，伴随着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始终。人类文明越发展，提取的方法、途径就越丰富，技术含量也就越高，尤其是受现代图像学、计算机辅助设计、应用数学等研究领域的影响，现代图像提取的方式、方法也变得更加多样，规模化程度更高，甚至可以说是集成化、模数化的。这种方式不仅为之后的图像创造与设计再生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素材和灵感来源，更可能引发蝶变效应，实现多元发展。其中一种典型方法便是形状文法（Shape Grammar），它是一种带有逻辑推理式的纹样创作和设计法，也即是用电脑手段和应用数学来设计生成新的纹样装饰。换句话说，受现代学科和相关技术的影响，图像的提取与生成可以是无穷尽的，这就为设计再生和创造提供了想象空间和各种创作可能。只有这样，才能使得设计变得更有意味。综合化程度更高，手段更加多元化，创造的魅力才能得以最大化的呈现。

（一）图像色彩提取

尽管凉山漆器的装饰造型和纹样各不相同，但概括起来，其主要采用黑、红、黄三色相交相错、完美搭配。这种色彩观便是凉山彝族的“三色文化”。黑色，典雅而庄重，是中华民族漆器的共性色彩，凉山漆器也不例外。在彝文化中，“黑彝”是尊贵的象征。红色是生命的色彩，是血的代表，也是灵魂的象征。沾有动物血（红）的事物意味着牺牲之血，代表着事物的“血性”，而这种“血性”在凉山彝族民众看来是有灵性的，故而，红色也是灵性之色。不仅如此，红色更是中华民族漆器的共性色彩，它与黑色一起构成了中华漆器的主色。依据凉山漆器，笔者提取了红色，其CMYK 值分别是0、100、100、0。在彝族民众看来，黄色代表太阳，是光明的象征，因而漆器中使用黄色，表达出他们对生活所寄予的光明与幸福的厚望。依据凉山漆器，笔者提取了黄色，其CMYK 值分别是0、0、100、0。三种色彩交相辉映、光彩夺目，既有中华漆器文化的共性色彩，又有凉山漆器独特的色彩运用和意蕴。

（二）图像提取与设计再生

对凉山漆器的图像提取就是对其文化基因的提取，而其传统的平面图像和立体图像可以说正是一个庞大的资料图像库。这个资料图像库饱含了凉山漆器的文化基因，更为今天的图像提取和设计创造提供了视觉文化因子。这就意味着，前文总结出来的图像均是今天的设计创作可以提取的视觉文化因子，而对这些因子进行提取、组合、重构、再生的过程，也正是实现凉山漆器图像设计再生的过程。受应用数学、计算机科学等的影响，借助现代计算机辅助设计，可以实现有关的图像提取与设计再生，即对凉山漆器图像展开矢量提取与数字化处理，结合计算机辅助展开一系列复制、镜像、矩阵、旋转等数字指令，实现新图像的聚集和生成，再依据具体的设计需要，展开实际的设计创造。这种方式的好处在于，模数化的设计方式，既有利于借助计算机完成图像绘制，更为设计创造打下了基础。

1.提取代表性植物与动物纹，展开图像提取与设计再生

凉山漆器中常用的植物纹有叶片纹、茄子纹、蒜瓣纹等，而动物纹主要有牛角纹、牛眼纹、鱼眼纹、鸡眼纹、鸡冠纹与鸡肠纹等。这些图像可以展开任意组合、提取。这里，笔者提取了矢量化的叶片纹与牛角纹，并将二者进行图像叠合，相交生成一个基础图像，围绕这一基础图像可以展开各种指令。笔者以旋转为例，绕固定点旋转30 度并不断复制后形成了一个新图像，再将黑、红、黄三色置入到新图像（见图3）。这个图像可以运用于各种现代设计中，如服饰、抱枕等各种日常生活用品中。笔者以抱枕和T 恤设计为例，将新图像与现代日用品设计结合（见图4）。

图3 叶片与牛角纹生成新图像的过程

图4 新图像的设计运用

笔者再以图3 所生成的新图像为源点，将该图像进行矩阵排列，形成团状四方连续形状，之后填充其主要负形，再将黑、红、黄三色置入其中，就又形成了一个新图像（见图5）。以这个新图像为基础，又将其运用于抱枕设计（见图6）。

图5 新图像的连续纹样生成

图6 新图像的设计运用

2.提取三种典型植物纹，展开图像提取与设计再生

提取凉山漆器中三种典型植物纹——瓜子纹、茄子纹、蒜瓣纹，将这三种纹样重新组合，使之形成一个呈三叶瓣状花纹的形态，再绕固定点旋转并复制，再将黑、红、黄三色注入到花纹中，形成了一个环状新图像（见图7）。在设计中，可以对整个新图像进行运用，也可以取其局部花纹进行使用。笔者将这组花纹分别提取整体、局部后运用于背包设计之中（见图8）。

图7 三种植物纹生成新图像

图8 新图像的设计运用

3.提取典型造型图像，展开图像提取与设计再生

在凉山漆器的立体图像中，以模仿动物爪、动物角的造型设计最具特色。笔者选择了代表仿足部造型的鹰爪杯与仿头部造型的牛角杯展开分析，先分别提取了鹰爪杯的“爪”与牛角杯的“牛角”部分的矢量图形，再将二者相交，生成一个交叉图像；进而将其分别展开水平镜像与垂直镜像复制，并将该图像相交，提取其相交出来的图像，再将其水平镜像复制，继而对生成的相交形态进行整理，并提取该形的一半剖面，对该剖面进行车削环绕，从而生成了一个新的立体瓶罐（见图9）。

图9 鹰爪杯与牛角杯图像演变生成新造型

五、结语

凉山漆器是彝族原生文化的物质化展现，是彝族文化观念的形象呈现。在中华文化走向复兴的今天，站在时代的角度，借助计算机辅助设计手段对其展开相关的图像提取与设计再生，从而引发使用者对民族文化的视觉联想［6］25，进而将其纳入现代经济和消费体系中，即在现代设计中实现图像的再造，既为现代设计提供了丰富的创意源泉，又能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在留住优秀民族文化的灵魂的同时，激发设计活力，继而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

注释：

① 图1作者依据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博物馆资料绘制。

② 图2—图9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