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荆南雄镇”牌坊饰铭

吴尚谦

“荆南雄镇”牌坊是唐崖土司城址的标志性建筑遗存，牌坊纹饰丰富，尤其是坊额上的铭文，记录了明朝天启年间的重要历史事件。现对牌坊纹饰进行探究，结合明代官职的设置解析“荆南雄镇，楚蜀屏翰”铭文两侧小字中提及的朱燮元与覃鼎的官职，以期深入开展唐崖土司城址的价值阐释工作。

位于唐崖土司城址衙署区域的“荆南雄镇”，是衙署区建筑群的起始，其建于明天启四年（1624），是明廷为表彰土司覃鼎的战功而立的。“荆南雄镇”牌坊为砂石仿木结构，三门四柱，通高7.15米，面阔8.4米，四根石柱前后有高2.5米的抱鼓石及石狮（现残存一个）。横额中两面分别书写“荆南雄镇”“楚蜀屏翰”八个大字，前后均有题记，记录了牌坊的建造缘由、时间。唐崖《覃氏族谱》中记载了牌坊的由来，“蒙总制巡抚朱燮元，奏准钦依功升宣抚使司，行参将事，恩给皇令四道，敕赐（银）宝十两，赐大坊平西将军，帅府二字，牌楼‘荆南雄镇，楚蜀屏翰八字，永垂千古”。

“荆南雄镇”牌坊既是唐崖土司受到的封赏，也是重大历史事件的重要物证。本文通过对牌坊纹饰及铭文的解析，深入研究唐崖土司城址的历史价值和研究价值。

牌坊的纹饰解析

“荆南雄镇”牌坊记载了重要的历史信息，牌坊上雕刻了丰富的人物故事、瑞兽等。牌坊有东西两面，顶部坊檐有鸱吻装饰，重檐屋顶下以斗拱等仿木构件为主；第二层屋檐有祥云造型装饰，坊匾上下雕有纪念性图饰和祥瑞图饰；漏窗上雕有麒麟图饰，漏窗上下两级与东西两侧都雕有寓意吉祥的主题图饰；坊柱抱鼓石作门鼓造型，上面雕饰了卷云纹、花草纹等图案。

牌坊上的鸱吻兽构件在后期文物保护修复时更换过。相传鸱吻是龙生的九子之一，置于屋脊上既兴雨防火又可装饰。左右小门上分别雕有“渔、樵、耕、读”图案；牌坊漏窗上则雕有一对麒麟，寓意吉祥。

匾额上方的出巡图生动刻画了“出征西蜀”的情景。学界对这幅出巡图有众多讨论，早期将此图命名为“土王出巡”，认为其刻画的是唐崖土司在其辖地出巡的场景，且“出巡图”中多有中国传统纹饰中的图饰；但在命名过程中，学界就图饰的华盖纹饰产生了争议。

结合“荆南雄镇”牌坊作为功德牌坊修立的背景進一步调查推断，其必然记载了相关的历史事件，这与古人立坊达意的思维相符合。东面匾额上方的出巡图与西面匾额下方的图案都应是描绘当时朱燮元带领部队前去平定奢崇明与安邦彦叛乱的“出征西蜀”的场景；再参考对照明代贡生熊昭宙写下的诗词《奉命征西蜀》：

帝命旌旗分蓟北，臣随鞭弭出荆南。

元戎宝盖凭雕辇，上将金鞭驾紫骖。

马饮岷江吞日色，剑光巫峡破烟岚。

此身报国休言瘁，圣主恩深恐不堪。

牌坊上朱燮元集结各路兵马和西南土司部队领兵出征、热血染旌旗的场景十分生动。作为重大的历史事件，明后期的这次“出征西蜀”事件大多被“奢安之乱”这一名词所代替。牌坊上的两幅图饰立体地还原了此次重大历史事件的场景。

牌坊匾额下方的图饰为“魁星踢斗”图。图饰中的魁星单足立于鳌头之上，另一脚翘起，一手执笔，一手捧斗，寓意魁星点斗、独占鳌头。“魁星踢斗”的吉祥图案和读书人信奉魁星的风俗早在宋代就有了，在明清时期大为流行。魁星点斗、独占鳌头表明了唐崖土司对中原文化的尊崇。这个图饰在早期文献中被定义为“鲤鱼跳龙门”或“哪吒闹海”，后经研究更改为“魁星踢斗”，但没有对名称进行文献说明，特一并校正。中门匾额下用“大象吸水”的造型作雀替，构思别致，“大象吸水”的造型在民间被称为“明堂聚水”。

“荆南雄镇”牌坊雕刻的图案多为祥瑞，寓意吉祥。在“奢安之乱”的历史背景下，唐崖土司因战功卓越被明熹宗封为平西将军，赐建帅府和立功德牌坊。从此唐崖土司的统治达到极盛，唐崖城也成为楚蜀边地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牌坊的铭文解析校正

“荆南雄镇”牌坊上共记载了95个铭文，包括“荆南雄镇”“楚蜀屏翰”8个大字和87个铭文。其中提及的“荆南”在明后期包含了荆州、澧州（常德）、岳州、襄阳、郧阳等地；“雄镇”指军事上占有重要战略位置的城镇；“楚蜀”指的是楚地和蜀地，约为湖广、四川区域；“屏翰”比喻国家重臣，也作屏障辅翼义。由此可以看出，在明后期，唐崖土司辖地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且作为荆南一方土司军队之一，唐崖是被中央统治集团信任的。在平定“奢安之乱”后，覃鼎由正六品的长官司升至从四品的宣抚使司。

“荆南雄镇，楚蜀屏翰”两旁还刻有两排小字。《唐崖土司城址》一书对这两排小字的解读如下，“钦差总督四川兼湖广荆岳郧襄陕汉中等府军务策受总粮饷巡抚四川等处四方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乃佥郡御使朱燮元为，湖广唐崖司征西蜀升都司佥事兼宣抚司宣抚使覃鼎立，天启四年正月吉旦”。

2013年，由三峡大学民族学院编撰的《唐崖土司资料汇编》（内部资料）对“荆南雄镇，楚蜀屏翰”两旁小字的解读如下，“钦差总督四川盖湖广荆岳郧襄陕西汉中等府军务策受总粮饷巡抚四川等处四方兵部侍郎兼都察院乃佥都御史朱燮元为，湖广唐崖司征西蜀升都司佥书兼宣抚司宣抚使覃鼎立，天启四年正月吉旦”。

以上文献对铭文的解读在字面上有细微差别，但对朱燮元和唐崖土司覃鼎的官职却有不同的解读。

史料中对朱燮元的官职有明确记载，《明史·卷一百三十七》中记载了朱燮元在平定“奢安之乱”过程中职务升授的情况：

初，朝廷闻重庆变，即擢燮元佥都御史，巡抚四川，以杨愈懋为总兵官，而擢河南巡抚张我续总督四川、贵州、云南、湖广军。

朝议录燮元守城功，加兵部侍郎，总督四川及湖广荆、岳、郧、襄、陕西汉中五府军务，兼巡抚四川，而以杨述中总督贵州军务，兼制云南及湖广辰、常、衡、永十一府，代我续共办奢、安二贼。

朱燮元的官职

朱燮元撰写的《少师朱襄毅公督蜀疏草》中有明确的对自己职务的记载。其中，卷五、六、七、八、九为明天启三年（1623）三月、五月、十月以及天启四年（1624）二月及六月的奏疏，记载的职务均为“钦差总督四川兼制湖广荆岳郧襄四府陕西汉中一府军务策应缓急督理粮饷巡抚四川等处地方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唐崖的“荆南雄镇”牌坊为天启四年（1624）正月修立，参照《少师朱襄毅公督蜀疏草》卷七和卷八，对比牌坊修立前朱燮元的职务与牌坊修立后朱燮元的职务，再结合牌坊小字的拓片和实物照片，故而可以将牌坊上关于朱燮元的官职铭文解读为：

钦差总督四川兼制湖广荆岳郧襄陕西汉中等府军务策应缓急督理粮饷巡抚四川等处地方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朱燮元为。

覃鼎的官职

关于“荆南雄镇”牌坊上唐崖12世土司覃鼎的职务有两种解读，一种为“湖广唐崖司征西蜀升都司佥事兼宣抚司宣抚使覃鼎”，另一种为“湖广唐崖司征西蜀升都司佥书兼宣抚司宣抚使覃鼎”。两种说法的不同仅是一个职务的差别，即“都司佥事”或“都司佥书”。

《熹宗实录》中将“都司佥事”作为官职记载共5处：

以蓟镇墙子岭提调，白应时添注，贵州都司佥事。

革狭西肃州游击管参将事，吴永胤兴武营都司佥事管游击事……

以河南都司佥事，王一麟仍升石匣营游击新推游击王业隆另议改推一麟先领蓟镇春班赴关外修筑时以推升石匣游击辽抚袁崇焕留令竣工兵部虑营将久缺因推王业隆至是工竣业隆尚未赴任辽抚袁崇焕请仍用一麟从之。

调西南右哨巡捕参将谷应选于昌镇镇邊城升山海左掖营都司佥事张世胤为蓟镇秋班游系将军。

升延绥参将贺虎臣为洮岷副总兵五军九营游击将军朱世龙为山西偏关参将延绥游击将军李鸿嗣为固原参将宣府都司佥事彭文炳为蓟镇游击将军。

《熹宗实录》中将“都司佥书”作为官职记载共568处。

另有，《嘉庆重修一统志》卷27：

旌沈时凤阳人随征入粤授永安知县为人耿介方正剔蠧釐奸吏民慑服顺治中贼攻城亲冒矢石筑子城固守阅三月援兵至……汪吉凤阳人湖广都司佥书贼党一只虎攻远安总兵郑四维遣吉往□歼贼于唐旗坪遇伏起突围不得出马伤步战力竭死……

卷143：

马之迅字敏仲长治人顺治中授福建守备迁广东都司佥书俱有平寇功再迁□陵游击吴三桂反川寇集城下之迅拒守间……

卷268：

……官惟贤天启中以都司佥书署镇番参将事河套松山诸部来犯惟贤出击大败之论功进副总兵时西部频□寇边惟贤屡挫……

《熹宗实录》中关于“都司佥书”和“都司佥事”均有记载，清代《嘉庆重修一统志》中也有“都司佥书”的记载。“都司佥书”一职设置在明代各个都指挥使司机构，专门统掌司事以外的副职，共设置了2人，负责练兵和屯田事宜。

明后期，“都司佥书”常作为“守备”和“游击”之间的升迁过渡职位，以“都司佥书”衔管守备事、游击事、参将事，能任“都司佥书”一职的人都握有实权。结合唐崖《覃氏族谱》中记载的“体行参将事”的职责以及题款的实物照片，牌坊上覃鼎官职应为“湖广唐崖司征西蜀升都司佥书兼宣抚司宣抚使覃鼎”。

结论

“荆南雄镇”牌坊牌匾上的“荆南雄镇”“楚蜀屏翰”八个大字是明熹宗对唐崖土司的嘉奖，表明了唐崖土司地位的上升以及辖地日益受到中央的重视。对牌坊上朱燮元和覃鼎官职的铭文校正，有利于正确解读“荆南雄镇”牌坊的价值，可以为唐崖土司阐释工作提供佐证。

“荆南雄镇”牌坊是唐崖土司城址的重要遗存，它记录了牌坊的建造缘由、时间，是唐崖土司历史重要的考证依据。它既是唐崖土司覃鼎参与平定“奢安之乱”受到的封赏，也是“出征西蜀”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重要物证。牌坊上丰富的纹饰充分反映了当时的石刻特点和独具地方特色的技艺，极具艺术价值。此外，本文对牌坊的纹饰解读及对铭文的解析校正，旨在为唐崖土司城址阐释工作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