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非地区天河石考古

2024-03-11 04:06胡慧张登毅
中国宝玉石 2024年1期
关键词:石制品矿源祖马

胡慧,张登毅

北京联合大学考古研究院,北京 100191

引言

天河石,又称“亚马逊石”,化学式为K[AlSi3O8],是微斜长石的一个变种,颜色为从绿色到蓝绿色,具有白色脉络,呈半透明到微透明状[1]。因其颜色为绿色,所以有学者认为,在近东,颜色可能被用做一种元语言,将在新石器时代出现的绿色石珠与农业的开始直接联系起来,绿色是模仿嫩叶的绿色,意味着发芽,是对植物成熟的一种期盼,同时也被制成护身符来抵御邪恶的眼睛[2]。在古埃及,古埃及人认为天河石是人类与神沟通的媒介,所以他们常用天河石来雕刻神像,或者用天河石制作成护身符来祈求神的庇佑[3]。正是因为天河石有这两重含义,大量的天河石制品才会在北非地区被发现。本文对北非地区天河石的开采、制品和贸易进行研究,旨在对古时早期北非地区天河石有全面的了解,为后续天河石的研究奠定基础,同时也为构建北非地区的贸易网络提供新的视角。

对于北非的界定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联合国地理方案认为北非包括西撒哈拉、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利比亚、埃及和苏丹,非洲联盟的版本则剔除了苏丹、增加了毛里塔尼亚,而《大英百科全书》则认为只有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利比亚四国属于北非,说法很多。参考以上三者的划分方式,本文中的北非主要指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利比亚、埃及和苏丹五国。

1 北非天河石矿源

大量的使用量,必然会存在巨大的天河石矿藏。在北非,天河石矿藏主要分布在利比亚东南部的祖马(Zuma)、杰贝尔米吉夫(Jebel Migif)的北侧及杰贝尔哈法菲特(Jebel Hafafit)西侧地区(图1)。其中祖马(Zuma)矿是开采时间最早、最长的矿源,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阿克尔(Arkell)等人在此处发现了陶器碎片和用来剥落天河石晶体的石锤,表明该地区在新石器时代已开始进行采矿活动[4],而马丁利(Mattingly)等人的研究也证实了在Wadi el-Ajal 沿线的加拉曼特遗址中发现的天河石,其来源是祖马(Eghei Zuma)[5]。另外两个矿藏都位于埃及东部沙漠,开采时间不明确,但都发现了敲击天河石晶体的石锤[6]。李斯特·托雷森(Lisbet Thoresen)和詹姆斯·哈勒尔(James A. Harrell)在《考古亚马逊石》一文中,对上述三个天河石矿藏的地理位置进行了较为系统的介绍[7]。

图1 北非地区天河石矿源图(据[8]修改)( 祖马矿 (上)杰贝尔米吉夫,(下)杰贝尔哈法菲特)Fig.1 Source map of amazonite rock deposit in North Africa(Modified form[8])( Zuma (top) Jebel Migif, (under) Jebel Hafafit)

祖马矿(Zuma)分布在利比亚的东南部,位于Eghei 山脉,是提贝斯提山脉的一个北端分支。矿的名字源于祖马(Zuma)一词,在特步人(Tebu)的语言中用来表示一种绿色至蓝绿色的石头。该地区地势平缓,沙地和低矮的花岗岩山丘交替出现,被几米宽、几十米长的花岗伟晶岩尖峰所侵入,有几个尖峰含有浅绿色到深绿色的天河石晶体,特别是在中间地带(图2)。

图2 天河石矿图[8]Fig.2 amazonite quarry map

杰贝尔米吉夫(Jebel Migif)北侧,位于埃及东部沙漠。这里有一条穿过花岗岩并沿着含天河石的伟晶岩矿脉分布的开阔沟渠,该沟渠宽1~2 米,长9.7 米,深1~1.5 米。天河石晶体的大小为5 厘米,呈紧凑的块状,通常直径为10 至20 厘米,颜色为蓝绿色。在沟渠周围还有散落着用于开凿天河石的石质工具—石锤。

杰贝尔哈法菲特(Jebel Hafafit)西侧,同样位于埃及东部沙漠,在杰贝尔米吉夫(Jebel Migif)东南约13 公里处。与杰贝尔米吉夫(Jebel Migif)一样,天河石被发现在切割花岗岩的伟晶岩脉中,然而,该矿床天河石晶体更为丰富,大至25 厘米,晶体块直径可达40 厘米。在矿区附近有一个现代矿井,往里走就会发现另一条巷道,推测其为当时人们开采天河石时所挖的巷道(图3)。

图3 杰贝尔哈法菲特(Jebel Hafafit)矿洞口图[4]Fig.3 Jebel Hafafit mine entrance map

2 北非地区出土的天河石制品

据现有资料,北非地区人们大约从公元前五、六千年开始开采和使用天河石,最早在苏丹中部喀士穆地区的Shaheinab 遗址,随后在苏丹的R12 墓地、利比亚的Fewet绿洲和埃及王朝时期都有发现天河石,它们大多以装饰品的形式出现。

苏丹R12 是一个新石器时代中期的墓地,位于苏丹北部东古拉山脉北部的塞莱姆盆地,该墓地的使用时间为公元前六千年至五千年。在2000 年至2003年期间进行了发掘,发现有100 多座墓葬,其中26座墓葬发现有绿色石珠,形状和颜色各不相同,多为装饰品手镯、项链和坠饰。以下这件为项链上的饰品(图4、图5),电子探针的实验结果表明[9](表1),该石珠的化学成分主要为SiO2(平均为65.41%),Al2O3(平均为18.63%)以及K2O(平均为15.71%),体现了其矿物成分上(钾长石、钠长石、钙长石)的变化,以钾长石为主,钠长石次之,不含钙长石,成份上与微斜长石的化学成分(KAlSi3O8)相一致[10]。而其中钙(Ca)元素的缺失也证实了以上绿色石珠为亚马逊石,即天河石[11]。

表1 天河石样品的电子探针数据(实验数据来自于Andrea Zerboni等人[9])Table 1 Electron microprobe data for Amazonite samples

图4 附有天河石珠的项链[9]Fig.4 Necklace with amazonite beads attached

图5 天河石珠[9]Fig.5 amazonite beads

利比亚的Fewet 是加拉曼特王国时期的一个小而完善的绿洲,位于加拉曼特王国西南边缘的瓦迪·塔内祖夫特(Wadi Tanezzuft),在从加特(Ghat)到塔西里山(Tassili mountain)的东北―西南路线上,散落着较多的定居点。在Fewet 绿洲共发掘出5 颗绿色珠子,其中4 颗为天河石,另外1 颗为蛇纹石;2颗天河石(图中的A 和C)和1 颗蛇纹石(图中的B)是被串在一个手镯上,其余2 颗为地面采集(图6)。电子探针实验结果显示[8](表2),绿色珠子的化学成分主要为SiO2(平均为64.81%),Al2O3(平均为18.54%)以及K2O(平均为15.70%),其矿物成分应是以钾长石为主,钠长石次之,不含钙长石,成份上与微斜长石的化学成分(KAlSi3O8)相一致,进一步确定了绿色珠子为天河石。而B 样品其主要的化学成分为SiO2和MgO,则与蛇纹石的化学成分(Mg6[Si4O10](OH)8)相一致[12]。

表2 天河石样品的电子探针数据(实验数据来自于Andrea Zerboni等人[8])Table 2 Electron microprobe data for Amazonite samples

图6 Fewet绿洲出土的天河石珠(B为蛇纹石)[8]Fig.6 Fewet Oasis Unearths amazonite beads(Sample B is serpentine)

在埃及王朝时期,出土了许多的天河石制品,这里,选择四件天河石制品进行描述。

第一件为拉美赛德时期(公元前1295 年―公元前1069 年)的护身符(图7),由天河石制成,高7.97厘米,宽3.35 厘米,厚1.75 厘米。这件由天河石制作成的护身符体现了古埃及人希望通过此来祈求神的庇护的寓意。

图7 天河石护身符[13]Fig.7 Amulet of amazonite

第二件制品是1903 年在皇家舰队督官Hekaemsaf的坟墓中发现的沙比提雕像(图8),年代为阿玛西斯时期(古埃及第26 王朝,公元前570 年―公元前526 年),雕像通体由天河石雕刻而成,高17.1 厘米,宽4.4 厘米,直径3.7 厘米。据古埃及人对丧葬的认知,逝者去阴间后会继续在田野里劳作,而贵族和祭司从未劳动过,所以会在墓中放些雕像,让雕像去代替逝者劳动,这些小雕像也被称为“沙比提”,再加上长长的假发和卷曲的胡须是神性的标志,所以通常被认为是埃及人与神沟通的一个媒介。

图8 天河石沙比提雕像[14]Fig.8 Amazonite Shabti Statue

第三件制品是1914 年在埃及法尤姆(Faiyum)地区挖掘Sithathoryunet 公主墓时出土的一串项链,年代为森乌塞特二世(Senwosret II)至阿门内姆哈特三世(Amenemhet III)统治时期(约公元前1887年―公元前1813 年)。整串项链由黄金、红玉髓、青金石、天河石和紫水晶组成,其中呈绿色水滴状的滴珠为天河石(图9)。

图9 Sithathoryunet公主的项链[14]Fig.9 Princess Sithathoryunet's necklace

第四件制品为由天河石雕刻而成的圣甲虫(图10),年代为公元前664 年到公元前525 年,为古埃及第26 王朝。在圣甲虫的背面还刻有埃及法老的守护神—鹰头神,它鹰头人身,头戴王冠,手持权杖,是一种王权的象征。这表明在埃及王朝时期,天河石为贵族所使用。

图10 天河石圣甲虫[13]Fig.10 Amazonite Sacred Beetle

这四件天河石制品,既体现了古埃及人把天河石当成与神沟通的媒介的事实,又证明了在埃及王朝时期,天河石乃是贵族和法老才能使用,是一种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从新石器时代和埃及王朝时期出土的天河石来看,人体是天河石器主要的装饰对象。新石器时代出土的天河石更多的是有孔装饰品,大多被磨制成珠状,作为颈、手等部位的饰品,制作工艺较简单;而到了埃及王朝时期,多为有象征意义的装饰品,用来表达和传递某种特殊意义,即权力、财富、信仰等,可能被用来作为权力或地位的象征。埃及王朝时期出土的天河石制品大都制作精美,雕刻精细,可反映出当时工匠们超高的制作工艺。从另一侧面也可看出,在新石器时代,天河石矿源未被多数人发现,没有进行大量的开采,天河石为稀有品,只能制作成小件的珠状装饰品,装饰在项链或手镯上。到了埃及王朝时期,矿源被王室所掌控,开始大量开采挖掘,不再仅限于小件的装饰品,而是制作完整大型的装饰品,同时也成为了贵族的专有物,和宣示地位的一种象征。

3 北非可能存在的商业贸易路线

根据文献资料,在北非地区的商业路线有多条,主要分为两种,一种为撒哈拉贸易,另一种为跨撒哈拉贸易,即地中海沿岸和非洲内陆国家的贸易。在加拉曼特时期,利比亚费赞地区主要沿着两条商业路线进行贸易:一条是从下埃及到尼日尔中部的横向路线,大概始于公元前六世纪,为撒哈拉贸易;另一条为的黎波里塔尼亚以及突尼斯到阿尔及利亚霍加尔山脉之间的南北路线,为跨撒哈拉贸易[8]。在这些贸易路线中,珠宝为必不可少的贸易物品,以天河石制品最之。因此,对天河石制品进行一个探源,看其矿料是否出自于所在地区附近矿脉,因人们会优先考虑“就地取材”,如若不是,有可能说明在那个时候,存在着一条关于天河石制品的贸易路线。

为了探寻是否存在着一条天河石制品的贸易路线,安德里亚·泽尔博尼(Andrea Zerboni)等[9]人对在苏丹R12 墓地出土的天河石珠和其他地区出土的天河石制品进行了电子探针实验,实验结果表明苏丹R12 墓地的天河石珠成分与埃塞俄比亚高原南部Kenticha 地区的原材料样品相匹配。这说明,在新石器时代人们已经将天河石作为原料或成品珠子进行交换,或者两者皆而有之,那这必然会存在一条交换路线。埃塞俄比亚已确定的天河石产地(Sidamo-Borano)与苏丹R12 墓地之间的距离相当远,超过1700 公里,属于远距离交流,所以学者推测其可能是沿着阿特巴拉河和加什河进入苏丹,再由贸易路线进入到苏丹中部。

另外还有研究表明来自约旦的天河石原材料样品和出自苏丹努胡德(Jebel Nuhud)的天河石原材料的成分相匹配,这表示在一定的时期,北非与西亚之间存在着一条相关的贸易路线,或许天河石是和其他商品一起被贸易至西亚,但目前尚无证据可证明,还需后续的考古发掘。

在中国也发现了天河石制品,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和齐家文化都有出土天河石制品,关于其来源,学者推测是由西向东传播过来的,来自西亚的可能性很大。但在《考古亚马逊石》一文[7]中表示,西亚的天河石矿源非常稀少,反倒是北非地区和中亚地区天河石矿源较多。所以中国的天河石可能是来自北非或中亚地区,也有可能是北非的天河石制品贸易到西亚地区,再从西亚运送到中亚,最后随着中亚的天河石和“文化包”一起传播到中国。纵观距今4000 年前后的文化交流大势,这种可能性是具备的。

4 结论

(1)北非地区存在三个天河石古矿源:祖马(Zuma)、杰贝尔米吉夫(Jebel Migif)、杰贝尔哈法菲特(Jebel Hafafit),其中祖马(Zuma)矿开采时间最早。

(2)北非地区的人们大约从公元前五、六千年开始开采和使用天河石,多作装饰品。到埃及王朝时期,除简单的装饰作用外,天河石还被赋予了权力和地位的意义,为贵族阶级所使用,平民阶层无法使用。

(3)矿源距出土天河石制品遗址的远近,可得到相关的交换路线,现已探明存在着从埃塞俄比亚到苏丹的物品贸易交换路线。当然关于北非地区天河石制品的交换贸易路线远不止这一条,由此推测当时一个新兴的新石器时代贸易网络已构建,在这个贸易网络中,除了天河石,还存在着其他珍稀矿产资源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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