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几乎一天一夜的火车,他到了上海北站。
到上海并不是来玩,他是来寻找人生方向的。下了火车,他就近找了家小旅馆,然后躺在旅馆的床上思索了大半夜,仍没想出什么来。
第二天,他走出旅馆,在马路上走了一上午,依然一无所获。
他走进路旁的一家饮食店,店不大,三五张桌子。他问:“有什么吃的?”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女人说:“有面、馄饨、炒饭。”他又问:“馄饨是什么馅的?”老板娘答:“荠菜猪肉、青菜猪肉。”“那就给我来一碗荠菜猪肉馅的馄饨。”馄饨上来了,十个,比他家乡的一碗馄饨少了两个,个头也长得小。他皱着眉咬了一口,淡而无味。
吃完馄饨,他的心情更糟。转回旅馆,继续躺床上,才睡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他开始想念母亲包的馄饨。瞬间,他闪过一个念头,可不可以叫娘的馄饨摊开到上海来?晚饭时,他又去了那家店,食客还是像中午一样稀稀拉拉。老板娘问:“吃什么?”他说:“青菜馄饨。”他端过馄饨咬了一口,味道与中午的一模一样。
趁老板娘没事时,他走到老板娘身旁,问道:“老板娘,生意还好吧?”老板娘叹了口气,“我男人在的时候还好,现在就这半死不活的。”“你一个人操持这个店也太辛苦了。”“原来雇了一个人,嫌工资低就走了,我也不想做了。”“你也不想做了?那店咋办?”“租出去算啦,谁想做谁做去。”
“可以租给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老板娘朝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你做过这行吗?”
“我娘在老家有个馄饨摊。”
“那你怎么跑上海来了?”
“在家养鸡,遇上了鸡瘟,鸡全死了。”
“小兄弟,别难过了,店就租给你。”
“真的?谢谢老板娘!”
“不要叫老板娘,叫我张姐吧。”
從店里出来,他围着火车站又转了两圈,瞧着南来北往的旅客,他坚信娘做的馄饨会火起来。第二天一早,他坐头班火车回了家,一进门就拉着母亲的手说:“娘,您跟我去上海吧。”
母亲问:“干啥去?”
“我要开馄饨店,您去帮我包馄饨吧。”
“我包的馄饨上海人会喜欢?”
“不要说上海人了,全国人民都喜欢。”
“你逗娘呐。”
和母亲到了上海,他就拉着母亲吃了十几家的馄饨,两人心里算有了谱。做好馄饨,馅最要紧,家乡的香椿、腊肉、黄花菜,这些做成馅一定招人喜欢。当然,还要兼顾四面八方的顾客,少不了海鲜、酸菜和麻辣味的馄饨。
新店自然要有一块新招牌,他取名“食山馄饨”。因为他的家乡有座长得像馄饨的山,就叫食山。
新店开张了,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兴致勃勃地赶过来,就为吃一碗香椿猪肉的、或黄花菜腊肉的、或酸菜黄鱼的、或麻辣小龙虾味的馄饨,反正有十来种馄饨可以选。
这天,张姐来店里,脸露几分惊讶,“哇,下午生意还这么好!”他迎上去说:“嗯,我也没想到。”“早知道这么好,我就不租给你了,自己做。”说完,张姐发现他整个人呆住了,便意识到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哈哈,阿姐吓你的,你做得好,阿姐为你高兴。”他终于缓过神来,“姐,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原来的租金太低了,我想从下个月开始多交点吧。”“别,说好的多少就多少,阿姐不缺这点钱。”
过了十来天的中午,张姐正好路过馄饨店,见到门外的队伍,进门对他说:“你有没有想过再开一家店啊?不然好多生意都跑了。”“我也想噢,可去哪找合适的门面呢。”“好,阿姐帮你找。”
没几天,张姐给他找到了一间门面房,离火车站也不远,租金也合适。他对张姐说:“姐,新店交给你打理行吗?我一个人可管不了两家店。”
张姐没吱声。
“姐,我每个月发你工资,然后赚的钱你拿三成行不?”
“不行,我拿了工资,就不能拿提成。”
“那我每月给你开一万的工资行吗?”
“不行,按市面的行情,六千。”
“姐,那也太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我没事干,打麻将还要倒贴茶水钱呢。”
第二家馄饨店开出来了,不到一个月,生意就与老店一样红火,这大大激发了他体内的小宇宙。
“姐,我还想开,我想让上海的每个区都有我们的食山馄饨,你看可以吗?”
“我看可以。”
“可我和你就两个人,咋弄啊?”
“可以请人啊,真做大了,成立一家餐饮管理公司,每家店聘一个店长,包馄饨的皮和馅,公司统一来调配。”
他听了极佩服,“姐,你真厉害,啥都懂。”
张姐笑笑,“哦,可能是遗传。”
“姐,真要开公司,我和你一起当老板好吗?”
“不要,到时候姐还是想去打麻将。”
几年后,食山餐饮管理公司正式成立了。
张姐说:“我也该回家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说:“姐,你真想回去,先要答应我两个请求:接受我为你开一家棋牌室;还有,等我在高铁站的店开张,你一定要来参加典礼。”
作者简介:戴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上海微型小说学会会长。作品散见于《北京文学》《天津文学》《小说界》《作品》《百花洲》《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报刊。著有微型小说(小小说)集多部。作品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新中国七十年微小说精选》《世纪微小说精选100篇》等。曾获小小说金麻雀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