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高悦 曾 智 杜逸芳 葛国曙
1 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江苏苏州 215006; 2 南京中医药大学 江苏南京 210023
风险感知是对风险源的心理解释,是人类行为的重要前因,与采取保护性行为息息相关[1]。1960年,Raymond Bauer从心理学领域中引申出了“风险感知”的概念,强调风险感知是感觉器官对客观风险进行加工后形成的主观风险[2]。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是指医生在执业过程中,对职业风险因素和风险特征的认识、感受以及理解[3]。外科医生通过入侵人体的外科手术治疗疾病,医疗行为结果的不可逆性和难以控制性都决定了其高风险的职业特征[4],职业暴露风险和手术风险都给外科医生身心造成了极大压力。医生感知的职业风险会影响着工作态度、工作绩效和价值创造[5],职业风险感知会让医生面临心理负担,降低工作满意度,随之而来产生职业倦怠感、降低职业认同感[6]。1977年,Albert Bandura提出了“自我效能感”的概念,自我效能感是个体对自我的主观评价,并通过内在激励,提高达到特定成就的信念[7]。现有研究证明,自我效能感作为一种内部资源对心理健康具有重要意义,高自我效能感会表现出高水平的心理健康积极因素[8],从而有效认识自身潜能,正确评估风险;风险感知可直接负向影响心理健康[9],也可以通过自我效能感间接影响心理健康[10]。目前,国内缺乏对医生职业风险感知的专业测量工具[11]。本研究旨在设计外科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的测量问卷,并分析其与自我效能感的关系,以期为外科医生正确认识职业风险感知,提高职业认同感,促进心理健康提供理论依据。
2022年10月—11月,以执业地点在苏州市某三甲医院并从事外科专业的临床医生为研究对象。纳入标准:具有一年及以上临床工作经验,仍正常在岗从事外科工作的,自愿参加调查的医疗人员;排除标准:执业范围不在某三甲医院的进修生、规培生及研究生等,调查期间外出进修及请假人员,人员类别为研究人员、药剂人员、护理人员及行政人员等其他非医疗专业技术人员。
正式调查采用线上发放问卷的形式,根据人事部门及医务部门提供的名册,采用简单随机抽样方法,向抽到的外科医生发放问卷填写链接或二维码。本次调查共发放问卷230份,收回问卷212份,其中有效问卷194份,无效问卷18份,有效回收率为84.35%。在194名外科医生中,男性155人,占比79.90%;调查对象年龄段在30~39岁之间居多;硕士及以上学历184人,占比94.85%;高级职称56人,占比28.87%;每周的工作时间在51~60小时之间较多。总体而言,研究对象是以高学历的中青年男性外科医生为主。
1.2.1 职业风险感知量表 借鉴现有研究,结合外科医生的职业特征,在高聪等通过质性访谈构建的医生职业风险感知的六维框架基础上[4],包括身体功能风险、社会心理风险、职业暴露风险、经济风险、时间风险以及组织风险,初步设计风险感知的测量指标。随后开展专家咨询和个人访谈,确认纬度,修正测量项,得出预调查问卷,通过对预调查的数据进行分析,筛选测量项,最终确认了外科医生职业风险感知的量表,共6个纬度23条测量项。量表采用里克特5级评分法,每个测量项从“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分别赋值1~5分,分值越高则表示职业风险感知水平越高。
1.2.2 一般自我效能感 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general self-efficacy scale,GSES),最初是由德国心理学家Ralf Schwarzer教授在基于Bandura自我效能感理论的基础上,于1981年编制完成,由最初的20个项目改进为10各项目,被翻译为多种语言,并在国际上得到广泛应用[12]。1995年,Zhang Jian Xin和Ralf Schwarzer根据1993年版量表,编制了中文版量表[13],并经国内学者测试,证实了其较高的信度和效度[14]。该量表共计10个项目,采用李克特4级量表,对每个项目进行1~4评分,各项目加总求和,总分越高代表其自我效能感越强。
将问卷收集的数据录入SPSS 26.0统计软件进行分析,主要包括因子分析、方差分析、独立样本T检验、相关分析以及回归分析等。
因子分析前需采用KMO和Bartlett球形度检验判断样本充分性,由表1可看出KMO检验系数为0.897,KMO值>0.7,且Bartlett球形度检验2为3 606.799,显著性P值<0.001,说明职业风险感知量表适合因子分析。
表1 职业风险感知量表KMO和Bartlett球形度检验
通过探索性因子分析,根据特征值>1和碎石图变化,由表2可知,提取了6个因子,累计解释总方差的82.123%,选取的6个因子可以大部分概括职业风险感知信息,提取的因子比较合适。
表2 职业风险感知因子分析总方差解释矩阵
本研究通过Cronbach’s Alpha系数来检验量表信度,通过表3,可知职业风险感知量表的α系数为0.925,且6个纬度测量项的α系数均在0.9以上,自我效能感量表α系数为0.899,测量量表信度良好。
表3 量表各部分信度检验
调查问卷共设计23项指标来测量外科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经过均值计算,外科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总均分为3.89,处于中等偏高水平,其中对“连班、夜班之后,需要很长时间恢复身体”风险感知水平最高,均值为4.48;对“科室不能满足自己提高技术水平或学术地位的需求”风险感知水平最低,均值为3.00。对职业风险感知的6个纬度的均值进行排序,外科医生感知的时间风险水平最高,其次是职业暴露风险、身体功能风险、经济风险、社会心理风险,感知的组织风险水平最低(见表4)。收集的194份有效问卷中,其中每周的工作时常超过50小时的医生有156位,以某三甲医院为例,三年来的门急诊量以及手术量稳步攀升,医生的工作量也不断增加;同时提升外科技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一名外科医生要花费2万小时训练技术[15],现有的评价体系又对医生的科研、教学都提出了较高要求,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不仅危害身体,更是难以顾及家庭、享受生活,都给外科医生带来了巨大挑战。
表4 职业风险感知各纬度均值排序表
对自我效能感量表10项条目进行均值分析,外科医生自我效能感总均分为2.501,最高的均值为2.77,最低的均值为2.11,外科医生的自我效能感处于中等偏上水平。大型三甲医院招聘医生的学历要求是硕士及以上学历,高学历的医学生具备扎实的理论基础,接受系统的技能训练,具备良好的执业能力;在综合性医院工作,接触更多的病例,得到专业的指导,提高职业能力,晋升技术职称,有效救治病患,增强了职业的认同感、获得感,提升了自我效能感。
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来分析不同性别外科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差异,分析得出不同性别的外科医生职业风险感知不具备显著差异。运用单因素方差分析检验年龄、学历、职称以及每周的工作时长对外科医生对职业风险感知对影响程度,结果显示:在职业暴露风险纬度上,不同年龄的外科医生有显著差异(P<0.05);在组织风险纬度上,不同学历的外科医生具有显著差异(P<0.05);在身体功能风险纬度上,不同职称及每周工作时长不同的外科医生具有显著差异(P<0.05);在时间风险纬度上,每周工作时长不同的外科医生具有显著差异(P<0.05)。
运用Pearson相关分析来验证外科医生的自我效能感与职业风险感知之间的相关性,由表5可知,外科医生的自我效能感与职业风险感知的六个纬度均具有显著负相关性,自我效能感水平越高的外科医生感知的职业风险水平越低,其中自我效能感与经济风险的相关性最强,与身体功能风险的相关性最弱。
表5 外科医生的自我效能感与职业风险感知的Pearson相关分析
测量表采用“我会希望子女或亲人成为外科医生”来表示医生的从医意愿,分别赋值1-5分,分值越高表示意愿越强烈。运用Pearson相关分析,由表6可知,外科医生职业风险感知6个纬度与从医意愿均具有显著负相关性,职业风险感知水平越高,越不愿意子女或亲人从医;自我效能感与从医意愿具有显著正相关性,自我效能感越高,越希望子女或亲人从医。
表6 外科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与从医意愿的Pearson相关分析
以职业风险感知各纬度风险、自我效能感为自变量,以从医意愿为因变量进行回归分析。VIF值均不超过10,自变量之间不存在多重共线性,回归模型具有显著统计学意义(F=15.739,P<0.001)。由表7可知,仅职业暴露风险的显著性结果>0.05,该变量在回归模型中没有统计学意义,应删除;其余6个变量的显著性结构均具<0.05,具有统计学意义。
表7 职业风险感知及自我效能感与从医意愿的回归分析
回归模型表示为:从医意愿=1.621-0.203×身体功能风险-0.25×经济风险-0.195×社会心理风险-0.219×组织风险-0.204×时间风险+0.042×自我效能感。
本次测量问卷,在现有研究基础上,借鉴了高聪等提出的医生职业风险感知的六维框架基础上,进行专家咨询和个人访谈,对测量项修正,预调查后再次筛选测量项,最终确认了测量问卷。正式调查的结果分析,确认了测量问卷具有较高的信效度,能测量外科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
组织风险主要是与组织内部因素相关,外科医生中,博士研究生毕业的组织风险感知水平明显高于硕士研究生毕业的,特别是在职称晋升以及个人发展条目上,博士研究生入院会被寄予更高职业期望,特别是科研方面,比如很多三甲医院会要求近5年入院的博士必须参加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的申报,并与个人绩效考核挂钩,而无一例外科研又是职称晋升的重要组成部分。医疗机构需要创造一流的科研条件,包括组建高水准实验室、引进行业知名专家、购置先进科研设备仪器等,促进科研高质量产出;为职工提供高质量的培训,支持外出进修学习,提升医疗专业技能,提高工作适应能力,实现职业目标;改善选拔晋升机制,目前医生对晋升职称路径整体满意度不高[16],可以根据不同类别、不同层级设计个性化的晋升标准,适当调整晋升比例等方式,提高工作积极性。
职业暴露风险在不同年龄段具有显著差异,40~49岁和20~29岁这两个年龄段感知的职业暴露风险水平较高,20~29岁群体可能因为刚参加工作,规范的诊疗操作熟练程度还有待加强,而40~49岁群体因为从业多年,接触的病例多,知晓职业暴露时有发生,职业防护意识比较高。医生工作的环境经常性地接触有毒物质、有害物质和传染病病原体,职业暴露率较高,特别是外科医生在手术过程中,感染管理部门应制定安全防护实施方案,提高临床诊疗操作标准化,定期组织相关培训考核,鼓励医务人员接种疫苗,为医疗卫生人员购买商业保险,提供安全性能高的器械、器具以及处理装置,保证防护用品供应充足,降低职业暴露率[17]。
每周工作时长不同的外科医生在身体功能风险和时间风险上具有显著差异。医生的职业具有劳动、技术和情感密集型的特征[18],这个群体一直处于高强度、超负荷的工作状态,不规律的作息时间,都极易诱发各类身体疾病;同时在工作上付出较大的时间成本,必然难以抽身兼顾家庭、享受生活。为保证医疗质量水平和医务人员身心健康,医疗机构可以通过促进双向转诊、完善诊疗路径以及配置人力资源等方式,将医务人员的工作强度控制在合理水平;优化薪酬绩效考核体系,全面提升经济性薪酬水平,实行强制休假制度,保障医务人员的生存与发展,充分体现个人价值。
外科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的6个纬度与自我效能感均具有显著负相关性。自我效能感较高的个体对自身能力越肯定,表现为稳定的外向人格特征,善于利用周边的资源环境,处置各类风险也更为得心应手,对风险的感知水平随之降低。通过提高自我效能感,将医生的职业风险感知控制在合理水平,医疗机构要深化亚专科建设,既能为患者提供专业精准的服务,更能充分发挥医生的专业特色,积累成功经验,扩大影响力;完善人才多元评价体系,纳入多维考核指标,挖掘不同个体亮点,全方位展示个人能力;重视负性情绪的缓解,超负荷的工作易产生消极情绪,低估自己的能力,高估未来的潜在风险,寻求合适的压力排解方法、心理咨询服务等,及时疏导心理问题,促进心理健康。
自我效能感作为心理健康的重要因素正向影响外科医生的从医意愿,职业风险感知负向影响从医意愿,且风险感知的作用效果更大。父母作为医疗工作从业者鼓励子女从医的意愿较低[19],他们在身体功能、社会心理、经济等方面都感知了风险,认为医生这个职业可能不能实现子女生活幸福感与工作成就感的双重满足,会成为其子女降低从医意愿的主要影响因素;另外,由于现行的医疗行业的薪酬水平、劳动强度以及工作环境等与发达国家等差距较大,甚至出现了在国内学医、国外执业的情况,对我国医疗卫生人才储备的质量和数量提出了较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