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视阈下乔叶的小说创作

2024-01-28 13:15王翠云
中国故事 2023年12期
关键词:乔叶河南文学

王翠云

导读

乔叶以散文写作在文学界声名鹊起,随后转向小说创作以细腻的女性写作见长,并获得多项文学奖项。河南地域文化孕育了中原作家群,而乔叶作为其中一员亦是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反之其地域所包含的文化有投射于乔叶小说创作之中,构成其文学世界的底色。本文通过对河南地域文化下乔叶的小说创作研究,探讨乔叶小说创作的价值与意义。

地域文化与作家文学创作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地域可以说是某些特定的地理范围,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人都是在特定的地域中成长并积淀出文化思想,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出生于河南省修武县的乔叶,以细腻的女性写作见长,故事情节设置精妙,并在其创作中能窥见河南地域文化对作者的深刻影响。

一、河南地域文化与乔叶小说创作

华夏文明源远流长,随着混沌天地到文化社会,这其中有诸多历史与中原有关。从地理位置上看,河南地势平缓位于平原地区,适合人口居住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因地势和气候也是粮食重要产地,人口也比较密集。从文学上看,自古至今河南地域名家辈出,如思想家老子、韩非子,政治家轩辕黄帝、伊尹等。“宋以前的河南文学史,可以说大半是由河南文学家写的。”这片文化沃土还孕育了“中原作家群”的崛起,“中原作家群”以男性作家居多,如二月河、李佩甫、阎连科、刘震云和乔典运等。他们大多围绕“权力”,“关系”“乡土”等关键词进行书写。李佩甫的长篇小说《羊的门》圍绕在平原上以呼天堡为中心呈开散式描写官场的沉浮,县长胡国庆又官场上的沉浮挣扎引出了呼天堡的灵魂人物呼天成,由此引发出在官场的”为官之道”以及为人处世的温情与冷酷。平原上的构成的小社会以及辐射出去的权力触角,文化习俗等带有强烈地域文化特色的语言描写将个体与集体,官与民的主题再一次赤裸裸的呈现在读者面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韩少功发表《文学的根》,并创作《爸爸爸》、《女女女》等中篇小说,掀起“寻根文学”文化思潮,文学界许多作家开始转向民间找寻传统文化,致力于民族心理挖掘,地域文化获得前所未有的关注。阿城的《棋王》将儒家文化精神灌注于文革十年浩劫的下放人民身上,塑造了王一生这个痴迷于下棋的人物形象,别开生面的挖掘了文革期间的民间精神于民间文化。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鲁迅发起的“乡土小说”创作,蹇先艾的“贵州文学”,被称为“地之子”的台静农以及以沈从文的“湘西世界”等等,都有着鲜明的地域特色,地域文化都或隐或显地浸润广大文学者地文学创作。女性写作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成为不可忽视的文学现象。早在八十年代中后期西方女性文学批评进入中国文学界,一批专门从事女性主义文学研究的研究者如孟悦、戴锦华使得女性得以浮出历史地表,同时一批女性作家从个人经验出发,“私人化写作”“身体写作”等试图将女性作家归入一个统一的类别,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如陈染的《私人生活》、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等从性别角度切入,解构男性话语权力,拓展了文学表现得空间,丰富文学题材且取得独特的审美效果。

新世纪以降,河南女性作家页走进众人视线,“文学豫军”再次壮大,如乔叶、梁鸿、邵丽等人。李庚香说:“中原大地与河南作家之间的‘异质同                                                         构,是中原文化中最具特色,也是最富魅力的部分。河南作家,是航行于中原大地的文化精神的发现者与体认者,从而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全新的、独一的、充满生命灵性的大地;中原大地,则塑造了河南作家独特的文化心理结构,为河南作家提供了鲜活的人物形象和富有地域特色的文学语言,为中原文化的发展提供了生活基地和辽阔空间。”乔叶在九十年代以散文创作在文坛为人知晓,新世纪以降转向小说创作,乔叶目前主要的小说创作有《一个下午的延伸》、《我是真的热爱你》、《藏珠记》、《一个下午的延伸》、《认罪书》、《拆楼记》、《在土耳其合唱》等多部作品,这也引起研究者的关注,对乔叶的小说创作进行研究,如刘芸的硕士论文《河南当代女作家的小说创作研究》,乔德敏的硕士论文《新世纪以来河南女作家小说人物群像研究》等。这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女性主义批评盛行中国文学界不无关系,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兴起也对河南女作家的研究起到助推作用。

二、地域文化在乔叶小说中的投射

近年来,地域文化研究形成研究热潮,从地域文化视野研究作家创作成为一条新路径。“目前,地域文化研究已向纵深发展,人们的关注视角已逐步由物质形态文化延伸至非物质形态的精神文化层面,对不同地域的语言文化、宗教文化、民俗风情、人文地理等进行了理性的认识和探讨。”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河南在千百年前是王权和人口的集中地,逐鹿中原的场所,虽然政治经济因素不能决定文学的发展,但有重要的能动作用。河南是战争时期的重要产粮地 ,是和平时期的以农业为基础的理想地,这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文学表达的范围,“乡土”成为文学豫军的主题之一。河南在古时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繁盛与战争相伴而行,同时河南如洛阳、开封曾多次被作为首都,是国家的心脏与命脉,与权力中心的近距离导致河南文学家们对现实的关注,与忧患意识的表达。新世纪以降,河南作为农业大省在现代科技迅速发展的背景下经济相对落后,素来逐鹿中原的场所也失去吸引力,与往昔形成强烈对比,此种创伤记忆也体现在作家的文学书写当中。而乔叶作为文学豫军的后起之秀,在创作上有继承也有超越。继承了文学豫军对现实主义的深度书写以及对权力关系网络的描绘,不同的是乔叶以其细腻的女性心理去描绘并追问复杂的人性,并以“心理现实主义”见长,体现其独特的人文关怀。乔叶丰富了文学豫军的价值于意义的同时,也超越了诸如“权力”、”现实“等的关键词书写,对现实、权力、人性以独特视角与细腻语言技巧展开探讨,深入人性深处。

《拆楼记》以社会热点“拆迁”作为题材,叙事者“我”为农村的姐姐能在拆迁过程中过的利益出谋划策,“我”作为走出乡村的人再次融入到乡村,并作为民众与政府之间周旋的中介。为了在拆迁中获得政府赔款,“我”将散乱的村民凝聚在一起对抗负责拆迁的政府基层人员,在此过程中并没有将权力阶层脸谱化,而是细致的而描绘出作为基层人员工作室的无奈。普通民众想要尽可能获得多的拆迁款想要供养子女上学,维持生计,处在民众对立面的拆迁工作人员迫于上级的压力威胁逼迫、撒泼耍赖和私下交易,只为完成上级任务,勾勒出在善恶之间的灰色地带。《取暖》讲述的是临近新年从监狱释放的“他”想远离家人,走到一个偏远小镇遇到一个因丈夫打残强奸妻子的男人而入狱,独自带着女儿经营一家饭店的女人,因收留他过夜而产生一系列误会,主要以男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为主,从路人对小春的描述产生误会,直到小春给他递上一条秋裤,他才明白小春的善良,“他”的心灵被善良所净化,对自己的人生也有了新的希望。《取暖》透出人性的温暖与美好,以悬念式的情节在男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中被逐步解开,从社会现实取材,反映现实的同时也让人深思。《失语症》中尤优在现实与浪漫之间选择现实,嫁给家世殷实的李确,但当李确踏入仕途婚后离婚的念头愈加强烈,因为李确的工作性质,尤优放弃自己热爱的舞蹈,作为官太太不可避免要在官场上周旋,家里收到的礼物堆积如山却不能送人,只能内部消化或者扔掉。尤优出于内心几度想提出离婚,却总被道德伦理束缚,在个人与道德之间陷入两难。乔叶的叙事伦理没有陷入世俗的捆绑,在尤优的婚外恋情上并没有简单加以道德谴责,而是将尤优的处境用其细腻的女性心理表现出来,真实的描绘了女性在婚姻中艰难处境,将女性的个人诉求“去道德化”真实的展现出来。

乔叶在文本中以一种平等姿态进行”去道德化“寫作”,不像其他知识分子的精英写作,也不似第三人称式的俯瞰式距离写作,而是将写作主体抽离出来成为叙事人参与故事文本,这种写作姿态拉近了作者与人物形象的距离,也拉近了与读者之间的距离。

三、地域文化视域下乔叶小说的价值与意义

河南地处中原,自古至今对于“宏大叙事”的文学表意似乎都十分信手拈来,而当代文学豫军写作也有相当一部分在积极回应这种写作,如李佩甫,阎连科等作家都注重宏大叙事手段,但乔叶在“小叙事”文学书写上,表现出与河南作家群不同的文学表达。新时期作家们打破“宏伟叙事”,在市场经济为主导的时代,文学已经很难从意识形态推论实践中获得思想资源,文学处于边缘地带,“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治策略足以维系民众的历史愿望”,对历史言说采取回避态度,商品拜物教和消费主义刺激着当代人的生活理念,而对当代作家而言,要抓住时代脉搏,抓住生活本质已经无法实现。当代文学趋向于“小叙事”,文学无力充当意识形态整合的工具,虽然文学处在边缘地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文学创作与读者群体依旧庞大。但文学表象体系与表意策略愈加集中日常生活,不再表现惊天动地的大变化,充满日常气息和烟火气。乔叶作为“70后”作家,穿过历史空场,肆无忌惮登上文坛,不像“60群体”那样登上文坛正是中国由传统向现代过度的时期,70年代的作家可以“在没有任何历史前提和历史布景的舞台上表演”,乔叶的小说取材广泛,注重表现而不是评价生活。在故事层面,她笔下的人物形象如《我是真的热爱你》中被迫从事色情服务的冷红,冷紫两姐妹、《不可抗力》从农村进入城市的农民,《锈锄头》中的盗窃者石二宝、《打火机》中的公务员余真等等,这些人物形象来自于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也是我们自己,这些平凡人普通事表现的是生活百态,又在在生活百态中凝练出交织着善恶的人性,无法用简单善恶二元对立的价值评判来评价的人性,乔叶另辟蹊径的“小叙事”路径不失为当代文学中的一抹亮色。

其次,在题材选择层面,乔叶就地取材打捞生活小事件,但乔叶的写作不能简单以“底层叙事”这种标签化概念来概括其写作与文学愿景,其中乔叶对于城乡对立矛盾的分析从物质层面延伸到处于这种矛盾中的主体内心。新世纪以降,“乡村”逐渐演变为落后、贫穷的代名词,大批乡村住民流向城市,乡村逐渐空心化,“留守孩童”、“空巢老人”等名词应运而生。人们都追逐着“城市居民”这个身份,乡村于城市之间形成对立局面。《锈锄头》中李忠民在为小三置办的房子里撞上正在入室盗窃的石二宝,在餐厅上挂着的一把“锈锄头”将二人从盗窃者与被盗者的关联转移到一种更为抽象的情感关联上。在进城打工难以维持生计所以不得不入室盗窃来养活一家人的农民石二宝看来,作为城里人的李忠民把一把破锄头挂在客厅当作装饰品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而对于李忠民来说,这把锄头代表着知青下乡的记忆,装着他的青春往事,也是他与小青婚外恋的触发点。而正因为这把锄头引发的故事,被捆住的的李忠民用这段知青记忆打动了石二宝,但故事的结局让人唏嘘,在石二宝准备逃走时弯腰拿绳子的一瞬间,李忠民将锄头锄到了石二宝的脑袋上。锄头从墙上的装饰品变成了杀人工具,象征的转换极具嘲讽性,也对人性的复杂深刻描绘出来。《月牙泉》中的“我”在城市过着得体的生活,不论是经济地位还是外貌身材,都比在农村生活的姐姐优越,姐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吃过的最好席面就是村里红白事上的流水席……”而我“想吃鲍鱼就吃鲍鱼,想吃燕窝就吃燕窝,想去北京就去北京,想去上海就去上海,想出国就出国……”这也成为“我”毫无条件帮衬姐姐家庭的理由。我作为成功走出乡村在城市扎根的成功女性,对姐姐的一切都毫无理由的厌恶甚至逃避,但当在听涛宾馆和姐姐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姐妹之间的亲情却成为治愈“我”最庞大的力量。

当然,乔叶对底层人物和边缘群体投注同情,发掘他们身上的闪光点,对苦难生活中人性的光芒加以挖掘,也是乔叶小说的价值所在。《良宵》讲述的是城市最底层的搓澡工,遭遇丈夫出轨,独自抚养孩子,“她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听着客人们的闲言碎语,和这些个搓澡工说说笑笑,一晚一晚就打发过去了。等到客人散尽的时候,她们冲个澡,互相搓搓,孩子般地打打闹闹一番,回到家,倒在床上就睡到天亮。如此这般,夜复一夜,虽然累,却因为有趣,因为挣钱,居然也眨眨眼就过去了。”巨大的经济压力和心理伤痛并没有将这个柔弱的女人压倒,在她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和美好。直到在澡堂遇见的前夫的现任妻儿,此时她的心理活动显示了她的无助与绝望,看着那个女人高贵且从容的躺在那里,痛苦的思想挣扎之后这个女人选择了宽容。这里也显示出乔叶在思索人性时乐观积极的态度。作为文学豫军的一员,乔叶为文学豫军的发展贡献了其独特的书写魅力。“乔叶作为文学豫军中十分有特色的一员,乔叶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文坛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乔叶没有把她的创作限制在一个或某几个领域之中,而是在学习中坚守与超越,在超越中依然有所坚守。”乔叶以其细腻的女性心理拓展了中原写作群的文学表达疆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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