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迷失的读书声

2024-01-13 05:30倪霞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11期
关键词:小孟教学点读书

人心如良苗,得养乃滋长;

苗以泉水灌,心以理义养。

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

一月不读书,耳目失精爽。

——清代诗人·萧抡谓《读书有所见作》

去年国庆假期,受78岁老母亲委派,去老家看望97岁的老太太。

堂弟建雄开车从阳新县城到通山接我,出发路上,由于聊天聊得投入,竟然把路开过了,只得从另一条道去老家。这条路,比平常回老家的另一条路长了许多,路远地偏。颠簸起伏了一个多小时,才远远地看到,隐在山间的一片片老屋和新居。顺着西流河瘦瘦的河水,祠堂飞檐翘角的高高门楼出现在眼前,宽大的门楣上写着“锄经世泽”,彰显的是倪姓祖先倪宽带经书劳作、耕读传家的传承。

和叔父住一个屋却能自己做饭吃的老太太,杵着手杖依然可以满村跑。看望,无非是给奶奶一点钱,为欢喜得笑眯眯的叔叔买了烟。坐下来问问吃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不用牵挂我们……

和奶奶聊过后,去父母做的房子看看。叔父拿着钥匙打开门,不禁心酸满溢!房子是在祖辈留下的老宅基地上重建的,建的那年母亲73岁,执意要回老家重建老屋,虽然有几十年不曾在老家住过,而落叶归根一直是她的心愿。房子建起来后,母亲带着父亲,老家和通山两头住。慢慢地,我们也觉得母亲的决策有前瞻性。可是,随着母亲前年突然病倒,老家的房子只能锁上了……病倒后半身不遂的母亲,想再回老家,只能是奢望了。

看着父母曾带我们睡过的雕花老床,手扶楼梯间上小女一文的画,看看浸润着父母心血和祖人气息的这方土地,莫名地忧伤来袭。人生最终是悲凉无奈的,没有人能躲得过悲欢离合和生老病死。这上着锁的新屋,在农村,处处皆是。

回来之前,准备了自己的几本小书,打算送到倪家小学。我曾在这里读过一年级。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用毛笔小楷书写赠言:书声琅琅是一个村落的元气!这是我第一次为老家的小学赠书。

拿着书,说明来意,门卫先打了电话给校长,然后才开门。走过天空中回荡着读书声的操场,来到教学楼的二楼,有几位老师正在安静地备课。当我说明来意时,一位高大的男子站起来自我介绍,他是这里的校长,姓周名升友。周校长热情地叫我们坐,并说知道我,还客气地说我是倪家走出去的骄傲。当我问起学校的情况时,他摇着头说,现在的乡村小学太难了,多数是支撑。曾经有过一千多名学生的倪家完全小学,现在只有130人左右,还是四个村的小学合并过来之后的人数。

周校长接着说,过去是孩子多没有好条件读书;现在呢,多数孩子进城读书,留下来的基本上是家里没有条件进城读书的孩子。学校的师资严重缺编,因为交通落后,环境闭塞,留不住人才,目前有12名老师,两名公办,其他都是代课老师。原来有几处教学点也都撤了,没有孩子读书了。都农村包围城市去了。周校长说得幽默,却透着沉重的无奈。

从倪家村出来,走仙岛湖的环湖路返回通山。路上,顺道去了母亲的娘家桥西。舅舅家老屋门前的红对联依然红艳艳的,竹林下边的湖上小船静静。而舅舅舅妈近年来一直在黄石、广东、武汉等地带孙辈。

老屋在我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十来岁时来这里,堂屋内是一个教学点。大黑板是外公做的,教学点的老师是舅舅。舅舅带三个班十来个孩子,上课是分时段上的。那时候交通不便,50年代做水库时,当地人难离故土,靠后艰难生存……后来交通慢慢好起来,读书的孩子也多起来,舅舅在附近许多村子里教过书,是正宗的乡村公办教师。老屋老了,外公去天堂三十多年了。舅舅也退休了,而舅舅一直不舍得拆掉外公亲手做的这个家。

正思索,走近前,却发现门没有上锁。试着推开来,只见堂屋一个小桌上有眼镜、钥匙、书籍等杂物。我和建雄同时惊叫:“家里有人!”于是开始在村子里寻找,经人指点,找到了在菜园浇水的舅舅。

舅舅在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上当了一辈子教师,退休后虽然辗转异地带孙子,却不习惯外地生活,偶尔“偷跑”回老屋住上十几天,不同季节还要种上各色菜蔬。我对舅舅说,老屋别拆,保持原貌,加固整修,把室内装修一下,孙子们大了不需要你们带时,您和舅妈回来住,是神仙般的好地方;现在的路好了,我们来也很方便。舅舅赞同我的观点。离开时,舅舅摘了他种的扁豆给我带走……

假期还未结束,有去另几处乡村小学看一看的想法。请小孟老师当向导带路,焦锋老师开车带着他十来岁的女儿,闺密元花陪同,来一次浩浩荡荡的乡村游。

小孟老师曾是“正宗”的留守儿童,跟爷爷奶奶,也跟大伯大婶,又跟舅舅舅妈,忽而东忽而西,过年的时候才跟“陌生”的父母相聚。寄人篱下心无所依,是他童年抹不去的记忆。好在他从小学习成绩不错,汉江师范学院毕业后,考上老师岗位,热爱教师这个职业,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这次带我去寻访的,是他曾任教过的几所小学。

与我女儿年龄相仿的小孟老师说,与我的缘分有“亦母亦友”之美好。想起有一次深夜给我打电话,诉说他一个学生的奶奶突然得病去世。他说作为老师,学生的奶奶去世,可去可不去。但他还是去了,因为这个学生身上有他的影子,其实也是所有乡村留守孩子成长的影子。这个孩子从小便由奶奶抚养长大,好不容易读书到了小学,最疼他的奶奶却离世了。

小孟老師说,他去吊唁时,在学生奶奶的棺木前跪拜时号啕大哭。很多来吊唁的亲朋只道他是有情有义;也有人觉得很突兀诧异,一个老师何以对一个学生的奶奶如此伤心痛哭?说到这时,电话那头的他再度哽咽。我被他的叙述感动得泪湿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从学生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悲痛在延续。他也看到了许许多多留守孩子,缺失温暖缺失爱的疼痛……

小孟老师带我走的第一所小学,叫坑口小学。但学校已不复存在,几间瓦房放满了柴垛和杂物,脱落的墙砖上,“坑口小学”依稀可见。破败之相,尽显沧桑。曾经的琅琅读书声,随岁月风化,无迹可寻。

接下来要去的是小孟老师小时候读过书的学校——石屋坑小学。一路上山峦叠韵,翠竹青青。初秋不冷不热,适逢下过一点小雨,空气清新,雾岚缭绕,每一寸呼吸都是舒爽的。不禁感叹,乡村的自然环境如此美好,怎么就留不住读书人呢?

走进石屋坑村,停好车向村口走去。一棵结满石榴的树下,只见几名男性村民在一个露天的柴灶前用古法酿酒,顶上拉扯着一块塑料布,鲜红火苗的大锅上架着一个大木桶,桶上是浸泡过的谷粒。

酿酒的村民见我站到灶台上一边看一边用本子记着什么,便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来玩的,也看看这里曾经的学校。这时小孟老师找来了老支书。1961年出生的孟支书,瘦高个子,快人快语。他热情地带我们一行从屋巷子走到曾经的老学校,边走边说。他从1986年到2011年一直在村里任支书,当年学校普九教育就是在他任上完成的,有孩子读书的村子才叫村子;现在是,年轻人外出打工,60岁以上的老人去城里带孩子读书,70以上的老人留在村里;没有年轻人,没有孩子打闹声和读书声的村子,难呢!

老支书的话,一句一句让人深思。随他走进大铁门紧锁的旧学校,墙上一块牌子写着:“国家贫困地区义务教育工程,湖北省项目学校。编号Z0191,一九九七年。”体现的是国家对教育的重视和改革,以及经济上大投入的印痕。

老支书打开铁门,我们走进荒草深深的操场,这里曾是孩子们欢声笑语嬉戏打闹做游戏的操场,如今荒废一片。一幢两层楼的教学楼,放满了各色杂物和柴垛,以及各种废弃的农具。随着老支书一起走上二楼,他指着远处对我说,当年为了学生安全,要建这个围墙和铁门,村民集资一人30元,还有八千元无着落,便打报告找上级部门。相关部门拨款下来,我去拿钱的时候,喝了七盏酒;既是为了感谢,更是高兴。虽然醉得一塌糊涂,但为了孩子们能安心读书,值得啊!他又指着围墙外的水塘说,这一处是村里最好的莲花地,为了建这所学校,村里把附近的一个老庙也迁移了,为了读书出人才,宁愿拆庙建校。从1971年建校,以这里做基础,走出了不少大学生,送出了几十批孩子。我也是在这里完成小学教育的。1971年之前,村里的孩子是在祠堂读书,更早之前,听老人讲,村里是有私塾的。祖祖辈辈,希望村里能有几个读书人。老支书叹息着说,有孩子读书声回响的村子,才叫生机啊,这样的村才撑得起来呢!

接下来的一站是九折小学。九折,因山道弯弯有九个折之多,故名九折。学校不复存在,里边住着的人家说,这个教学点,读到最后只有一个孩子了,把学校一分为二卖给了两户人家。一户有人住,一户关门闭锁空着。望着这面目全非的学校,突然想起前几年一位支教老师梁俊,带着他的学生,唱着清代诗人袁枚的《苔》,走进央视“经典咏流传”。那感人至深的場面历历在目: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2013年,梁俊带着吉他走进贵州威宁石门坎新中小学当支教老师,这是中国最穷的地方之一。梁俊在这里教那些孩子们读古诗词,用吉他弹唱古诗词,把心中的诗唱出来。在他的鼓励和带动下,孩子们变得自信起来。当他带着他的学生走进“经典咏流传”的舞台,和他的孩子们一起唱响这首《苔》的时候,作为观众的我,泪流不止。这些穷困地区的苗家孩子,因为梁俊这位老师的到来,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和世界观,这种氛围将会影响这些孩子的终生。何其幸也!

从《苔》的思绪中被弹回到眼前。车子,再次走进绿树掩映,山道弯弯的山里。几个弯道过后,远远一片古树出现在眼前,此处叫泉坑庄。两棵高大茂密的古树,树上挂着牌子,叫三角枫;百年树龄的树,像一个青壮的年轻人,气势雄伟,立于村前。在古树下,一个大理石做的石磨形石刻,上边大红色的字写着“泉坑庄欢迎您”。而就在古树不远处,曾经的泉坑教学点,两扇紧闭着的房门外的墙上,一个挂着“一年级”的小牌子,和斑驳的“弟子规”宣传画;一处是半悬吊着的小牌子“村史馆”。无人问津的破落样,像一个失落的少年。

离开泉坑口时,小孟老师说,前边不远处,就是我们去吃中饭的村子,已有几位学生家长在等候了。车子停在村前,小孟老师拎着几提礼品,兴高采烈地走在前边,像是回到久别的家……看得出来,家长与孟老师的关系,像亲人。

接下来的一站是去大幕山上的曾家山小学。去的路上,路过了源头小学。也是一所荒废的校园。进校园前,小小的中式院落门楣上,写着红色的“源头小学”。这个围墙和小门楼,充满着家的暖意。

进到院内,右侧有一个水泥台乒乓球桌,瞬间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读书时,课间休息十分钟,和同学们抢球桌的欢愉。

最引起我注目的是,从操场到教室有一排台阶,台阶两边,一边一棵高大挺直的大树,树的宽叶和平滑树枝上超大的结节,令人叹为观止。而这种树,我是第一次见到,似乎有别于我们山区的植物,总觉得它是外来物种。于是拿出手机扫一扫,文字介绍是:高山榕,又叫大叶榕。别具姿色,独木成林。也是热带雨林里的巨伞。

这两棵高大的大叶榕,当年是哪位老师或学生一起栽下的吗?栽下它的时候,一定是有愿景在心间的吧?眼前这两棵孤独立于校园中的树,再也听不到琅琅读书声,该有多少思念和落寞呀。

上大幕山之前,路口中的北乐小学,是小孟老师曾经任教过的学校,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学生,特别是那一位失去了奶奶的学生。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只能远远地看一眼放假中安静的校园,然后匆匆离去。

大幕山的杜鹃花声名远播,竹海泛轻波。而大幕山上的曾家山里的古树群,更是让人叹为观止,还有彭德怀元帅到此饮过的山泉水。曾家山去过多次,而这次去寻访的曾家山小学,还是第一次。

小孟老师联系了曾家山小学的任维琴老师,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高大的古银杏树下等候。朴素的格子衣服,扎着简单的马尾,笑容带着羞涩。任维琴老师带我们走进竹林掩映中的曾家山小学。我们坐在教室的课桌椅上,与任老师对话。墙壁上“学习园地”“小学生日常规范”等宣传广告画缤纷活泼。因为它们的存在,感觉不到这所学校已经废弃。

任维琴老师是随州人,1978年出生,高中毕业后,在广东打工时认识了曾家山男孩,然后嫁到曾家山。2001年嫁过来后,2013年开始任教曾家山小学。当时有13个孩子,分别是一年级和二年级。任维琴老师从2013年至2021年,坚持了八年时间,带出了不少学生。

八年来,从十多个孩子到七八个孩子,到最后只有一个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学校只好撤了,她到山下的北乐小学继续任教。任老师说,那些年,虽然带的孩子不多,但都是一对一的教学,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心都是放在他们身上的,像妈妈丢不下自己的孩子一样。山里的孩子可怜,父母不在身边,眼前除了山还是山。当父母在外边条件稍微好点时,便把孩子带出去了。村里只剩下老人了,七八十岁的有二三十个,九十岁的有十来个。这里山高林密水好,长住的人都长寿。

我说当这些老人一个个离去后,这里还会有未来吗?任老师笑着说,会有的,蓄能电站的开建,每年杜鹃花和野樱花盛开时,来的游客那么多,我觉得那就是希望。农家乐也渐成气候,虽然现在学校撤了,总觉得那些长大后的孩子有一天也会回来的。就像我,最开始后悔嫁到这里,而现在,已经离不开了。这里的空气都是养人的。

眼前的任老师,不疾不徐的言谈,让我想起多年前的几部关于乡村老师的电影:《凤凰琴》《美丽的大脚》和《一个都不能少》。这位随州妹子,为大山的孩子做了贡献。

当我们走出教室时,竹林深处有几个孩子向这边走来,他们欢喜地叫任老师,说还以为又可以上课了呢。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就是这大山深处的希望和未来。

离开大幕山,从山脚下的村子穿竹海,越丛林,在穿山的公路上行走,每一处都与大自然的美景相伴。走出大山,来到了孟垅小学。孟垅是我的出生地,只是当年我出生的卫生所已变成了一方菜园。我曾经就读过一年的孟垅小学,当年的校舍不复存在,眼前美丽的校园,所有房子都经过彩绘点染,像一个童话世界。因为是假期,校园大门紧锁,我只能在外边欣喜地拍几张照片以作纪念。后经小孟老师打听,这里还有六个年级,100多个孩子。听了这个数字,已然让我十分欣慰了。

从孟垅到大屋孟,轻车而行大约几分钟。早已不存在的大孟小学,它的门楼和房屋,夹在一片古老又破旧的古民居之间。门楣上的“大孟小学”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像不服气的倔小孩,不愿就此离去。

步行在古老的石板街上,一丛丛绿色藤蔓,自由自在不拘泥小节地爬在老屋的门窗上、瓦楞上、残壁前,那种沧桑之美随处可见。在一处断壁残垣之间,一树粉色的木芙蓉,开得娇艳婀娜。老屋的衰败,挡不住新生的美在石缝间伸展。

从大孟返回县城经过万家学校。这里也曾是小孟老师任教过的地方。现在的校长很年轻,叫吴汉钦,有思想有干劲。他说,要出去的人,多数是努力带着孩子,留下来的就是无人管理无人教育的孩子。通过调查走访,本来应该有八百多个孩子可上万家学校,而目前只有118个孩子。也有复式班。95%是留守儿童。生源差,缺老师,老师也留不住。

他又说,孩子的未来,跟国家的发展息息相关。我们要努力把教学质量搞起来,要让孩子们自信,少年强则国强。

有个多年来在外做生意的朋友,他感慨地说,教学质量和孩子的多少都是有原因的。城里的小学挤破人头来报名,而乡村曾经付出过那么多的学校只能荒废。多数乡村奔钱去的父母,把后方丢了孩子丢了,交给文盲老人带,作业放微信群里让家长领取,天天上语文数学,美术音乐体育都不上,对孩子说不安全,让家长值日扫地,没有德智体美劳的教育,那就是读书的机器。这些年农村投入的确不少,往往是几千万投进去,人走了地荒了。村民自己对村庄满意,才能乡村振兴。为什么留不住年轻人?为什么小孩子不回来读书?都是值得去探索的。

据统计,通山县以前有教学点112个,2021年全部撤并完毕。撤并89个,其余的升级为小学,现在通山没有教学点了。改革有利弊,教学点浪费师资,不同年级的学生合班上课,无法保证教学质量。但是撤并后,部分学生上下学距离变远,这也有很多家长反映。一些学生乘坐麻木和三轮车,也有安全隐患。

一个在保健院工作的叫阿焰的医生,我在他手上做理疗时,闲聊起我寻访乡村小学之事,没想到,我的话触动了这个和我女儿同年出生的小伙子。

他对我说,他小时候在孟林小学(大幕山上某处)教学点读一至四年级,几十个孩子,一、二年级一个教室,三、四年级一个教室,有五个湾子的孩子一起共学。早中餐自带米到学校蒸饭吃,晚餐才回家吃饭。两岁时父母外出打工,他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留守儿童。那时觉得这就是命,所以安于山上,从未走出过大山。现在他自己也有孩子了,不愿意让孩子过自己那样的生活,但又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够去体验当年自己的不易,所以经常带孩子去山里体验他当初的生活。他说,小时候常常想,山的那边到底是什么呢?这是山里每个孩子都想去看一看的愿望。他说这个承载了他少年求学的教学点在2004年撤了。

“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阿焰在认命的同时,其实一直在努力走出大山。从保健院做理疗出来,正是附近的一个幼儿园放学之时,孩子们一个个笑脸如花。一位爷爷牵着孙子走在路上,那个可爱的男孩,嘴里不停地唱着《孤勇者》。网络之因,已经没有城乡之别了。

2018年,我在自己新建的私宅玉竹楼里,建子謙书院。2019年6月30日,开启子谦书院公益经典诵读第一课。我所处之地是通山县的城中村,在所有行政文化医疗等部门纷纷迁入新城后,我想在这亘古不变的老街里,有琅琅读书声环绕。几年过去了,子谦书院公益经典诵读坚持了一百多期,我渴念的读书声,将以一种现代书院的方式一直持续下去,但愿能影响和引导一批批爱读书的孩子。我所建乃平民书院也,坚持以纯公益的方式面对所有的孩子们。

长期关注陈行甲的微信视频号。有一天在“梦想行动”山村少年教育成长关怀夏令营上,他跟孩子们讲什么是成长,成长就是打开,我们要面向这个世界,打开自己。

在中国人民大学的讲课结束时,很多同学围着他不愿离去。走出报告厅时,一位同学从背后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说:老师,我能拥抱一下你吗?

陈行甲在他的视频号里这样写道:这是一位来自山村的同学,许多和她同龄的山村女孩或在田间劳作,或在工厂打工,而她像小鸟一样飞越了她的山,来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她一定经历了刻苦努力的读书学习,但是我更想跟山村孩子们分享的,是这位姐姐面向世界打开自己的勇气。去勇敢地拥抱,去拥抱温暖,拥抱成长;去为爱感动,去流下滚烫的泪水;去为理想行动,去踏过命运的沟坎;去碾过低在尘埃的过往,去追寻照亮自己的光。

他的这段文字,让我欣喜看到大山农村走出去的女孩。她,又何尝不是众多山里孩子的梦想呢!

有一位在宣传部门工作的领导,他的话,客观也理性:人往高处走,历史的动能推动人民迁徙向基础条件好的城镇,其实也是社会的进步。乡愁之殇注定是我们这代人需要越过的煎熬……

从古代私塾和书院,到现代像陈行甲这类关注乡村少年教育成长的善举,无不是有识之士在用读书人的情怀,铺陈张载的《横渠语录》中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家国情怀和使命担当。

这是一年前的走访了,现在才记录下来。

我本没想过要写这个话题的文章,我是教育行业的外行人,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不能指点,也不能责问,更不能给出更好的建议。机缘巧合,我写下这篇文章,只是思考和记录。因为,这是这个时代不可回避的,一个令人有几许落寞几许悲伤的现实……

檐水滴答,书声琅琅;傍晚时分,村童散学,一路打闹;家家户户,屋顶炊烟袅袅,是多少人心中的农村画景。而此刻,秋雨洒过,“微雨燕双飞,落花人独立”的诗句,一次次出现在眼前。仿佛是我走过的乡村学校和乡村留守老人与孩子的身影。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听得最多的音乐是梁俊带着孩子们唱的《苔》和王菲的《如愿》:

你是遥遥的路,山野大雾里的灯

我是孩童啊,走在你的眼眸

你是明月清风,我是你照拂的梦

见与不见都一生,与你相拥……

孩子们啊,无论你是在乡村还是在城市的边缘,但愿你有父母温暖的怀抱,愿一切如愿,心有所宿,不再失落与牵念。

倪霞 又名倪小书,笔名人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咸宁市作协副主席、通山县作家协会主席。已出版个人文集八部。曾获第五届徐霞客游记文学奖、首届华夏作家网文学奖、咸宁市首届香城泉都文艺奖(文学奖)。

(责任编辑 王仙芳349572849@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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