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倩 周波
獅子山楚王墓是西汉早期分封在彭城(徐州)的某位楚王的陵墓,一般认为墓主可能是第二代楚王刘郢或第三代楚王刘戊。狮子山楚王墓是1995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该墓“依山为陵,凿石为藏”,结构奇特,气势恢宏,出土各类珍贵文物近2000件(套),其中玉器200余件(套)。所出“双联玉管”的功用一直以来颇受关注,学术界主要有“笔套”说和“勺子柄饰”说,两种观点都有疏漏之处,不能完全令人信服。
这件双联玉管玉质莹润,两根中空长管呈并联状,总长26.2厘米,宽2.9厘米。出土时中部断裂,除一管口略残外,其余基本完整,修复后可见两管空腔明显呈锥形,一管深25.5厘米,另一管深16.48厘米,单管外径1.25—1.45厘米,内径0.85—0.9厘米,管口呈不规则圆形且管口壁厚0.4—0.5厘米。管身中部素面磨光,一端封口,另一端开口,两端各有连接处。双联玉管两头均饰有勾连云纹,一端桥联处正反面各雕出一兽面纹,圆目翘眉,胡须卷曲下弯,威风凛凛。狮子山楚王墓另外出土了多枚玉管,青白玉质,通长12—15厘米,直径1.5厘米,且两端开通,管身中部有钻孔,应为玉构件,与双联玉管不属于同一类器物。双联玉管一端封口、一端开口的形制具有实用功能,应为某种容器。
前人观点
早年,扬之水先生在研究宋人的风雅生活中提到,“狮子山楚王墓出土的双联玉管为讲究的双联笔筒”。之后徐州博物馆刘照建先生撰文详细阐述了“笔套(笔筒)”说,参考各地多处墓葬出土的笔套形制特点以及尺寸大小,认为双联玉管“是放置毛笔的容器—笔套”。但是双联玉管一端封口,双管并联,皆为空腔,两管腔内深浅不一,并不对称,且双管空腔呈锥形,不适合装毛笔。挥墨盥洗后的毛笔存放于玉管内,也不利于笔锋保存。关于“笔套”说的其他异议观点,南京博物院左骏先生在《徐州狮子山楚王墓双联管形玉构件的功用研究》一文中作了详细阐释。
左骏先生认为狮子山双联管形玉构件“应为用于挹酒的长直柄心形勺具的柄饰”,并且复原了长直柄心形勺具的图片,给人留下深刻的视觉印象。但此观点仍有两个疑问:第一,狮子山双联玉管为和田青白玉质地,管壁很薄,若开口端为插榫头的卯孔,为了连接处的稳固性,玉管与连接物除了榫卯结合,势必还会钻孔横向加固,但双联玉管开口端并无钻孔痕迹。
第二,假设长直柄心形勺具柄部与双联玉管开口端榫卯结合坚固牢靠,柄部插入开口端的深度到达双联玉管总长的三分之一处足矣,没必要分别深达25.5厘米和16.48厘米,更无需将管腔做成锥形。双联玉管两空腔深浅不一,状如锥形,管壁还很薄,试想一下,双联玉管作为柄饰在深腹容器中取酒,难免会与容器摩擦碰撞,久而久之,壁薄空腔的双联玉管容易碎裂,耐用性不强。
基于以上两点疑问,双联玉管是“勺子柄饰”的说法亦有些牵强。
功能新说
新石器时代、西周、春秋、汉代墓葬中都出土过锥形器,多位学者撰文论证锥形器为簪子之类的冠饰。一些管形器与锥形器相伴出土,各自大小尺寸都符合锥形器插入管形器保存的推测,即管形器为簪管。双联玉管与管形器形制大体相同,我们大胆推测二者功能一致,双联玉管为放置笄、簪一类饰品的玉管。
锥形器与管形器
锥形器是良渚文化玉器典型器类之一。良渚文化玉锥形器上端首尖如锥,下端略阔,常做出短小的圆榫,榫上往往有横向的孔眼。关于玉锥形器的功用,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牟永抗先生认为集束出土于头端的锥形器是墓主冠饰的一个组成部分,日本学者林巳奈夫先生认为锥形器是“插在头上使用的簪子的一个组成部分”,常州市博物馆陈丽华研究员将它定名为“笄”,认为是饰件。
山西闻喜酒务头商代墓地出土的管形器位于墓主头部西南侧,通体呈圆柱形空心管,近一端6.3厘米处有一半圆形环。内有木杆,形似策,残长24厘米,口径1厘米,壁厚0.1厘米,环径1.8厘米,孔径0.8厘米。这件器物的出土位置说明其可能为储存发簪一类饰品的容器。
三门峡虢国墓出土西周末春秋时期骨管,位于太子墓墓底随葬器物中,当时管内存有朽木,朽木已脱水成圆锥形,上端有一榫,近榫处有横向穿孔,骨管两端平齐,一端略粗,通高18.1厘米,骨管高2.65厘米,直径1.5厘米,孔径0.7—1厘米。可以看出骨管和锥形朽木的榫卯组配状态,实证了锥形器插入管形器的情况。
另有一类柱形柄,见于徐州北洞山西汉楚王墓,考古报告称共出土5件,小端皆残,另一端为圆柱形,柄部都有细丝线交叉缠绕。标本3026,长8.4厘米,径0.7厘米。柱形柄的造型、尺寸与锥形器作为簪子使用有相似性,因此推测柱形柄应为笄或簪一类的饰“首”之物。同时根据狮子山汉墓双联玉管的单管内径尺寸,假设把北洞山汉墓的柱形柄放入狮子山汉墓双联玉管空腔内,可以组成一套完整的器物。
盱眙大云山西汉江都王陵M1盗坑下层笥中出土锥形器,圆柱形,铜鎏金质,一端较大,另一端残,残长22.25厘米,直径0.5厘米,其规制与簪无异。
满城汉墓M1中室西南角尖状器和管形器相伴出土,每两件成一直线,尖状器在前,管形器在后,相距约12厘米。尖状器2件,细长棒形,前端作三棱尖,后端平齐,长26.2厘米,直径0.6—0.7厘米。管形器2件,细长管形,一端平齐,另一端作方形,方形端之一面开长方形小孔,顶部有活动“小盖”,通长15.4厘米,径0.8厘米,另一件通长17.1厘米。
属于西汉早期的南越王墓西耳室东部出土了锥形器与管形器,锥形器细长,前端三分之一处断面为三角形,后端圆钝,锥长14.5厘米,直径0.5厘米。管形器为细长圆管形,一端微凸一节,另一端有方形对孔,残长12.9厘米,直径0.9厘米。可见锥形器与管形器相伴出土,大小尺寸皆符合锥形器插入管形器存放的推测。倘若锥形器是簪子,管形器即为簪管。南越王墓管形器与狮子山汉墓双联玉管都是细长管状物,据此判断双联玉管应是盛放笄、簪类饰品的玉管.纵观不同历史时期的簪子,虽材质、尺寸、设计花样等不同,但束发、持冠的用途未变,这与双联玉管深浅不同的管腔设计相辅相成。深管用于储存固冠、冕的簪导,浅管安放绾髻的短筓、簪,且簪子的尺寸与双联管孔径大小、管腔深度皆符合两两相匹配的客观实际,所以,狮子山双联玉管应为盛放簪子的簪管。
狮子山楚王墓属于西汉诸侯王级别的陵寝,在事死如事生观念的影响下,楚王的生活品质顺理成章延续至地下宫殿,奢华程度自不必说。其中象征身份的冠、冕物品不可或缺,它们的组配物件笄、簪类一定有存储容器。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墓葬都出现了锥形器(笄、簪)与管状器相伴出土的情况,除了材质、单双管的区别以外,这些管状器与狮子山汉墓双联玉管的实际用途几乎一样。狮子山楚王墓曾被盗扰,双联玉管出土于甬道口,其原始位置不详,应是被盗墓者掠走双联玉管内价值不菲的金银质地笄、簪,遗弃于此的。总之,狮子山汉墓双联玉管用于存放笄、簪,即簪管,可能性很大。
(作者张倩倩为徐州汉兵马俑博物馆、狮子山楚王陵助理馆员;周波为徐州汉兵马俑博物馆、狮子山楚王陵副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