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月姣, 吕 钊, 黄 霞
(西安工程大学 服装与艺术设计学院,西安 710048)
汉织锦图案兼容并蓄,丰富多彩,是汉代社会文化和理想的反映。汉代的思想文化使得鸟兽主题的织锦在思想和艺术层面都达到繁荣,如“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延年益寿”锦、“长乐明光”锦、“登高明望四海”锦等,其中“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织造工艺繁复精湛,质地厚实,图案纹样美观流畅,色彩绚烂,堪称汉式织锦技术的最高代表作,被誉为20世纪中国考古学最伟大的发现之一。“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简称“五星”锦)于1995年由中日联合考古队在新疆民丰县境内的尼雅遗址中发掘。它保存完好,铺垫于墓主人的臂肘部位,据考证是东汉中后期的文物,是一块射箭时的护臂。它长18.5 cm、宽12.5 cm,是由五组经线和一组纬线织成的五重平纹经锦,经密220根/cm、纬密48根/cm,属经线彩色提花的织造方法,纬线只用一色,而经线用色则为四种。呈圆角长方形,用白绢镶边,两个长边上各缝缀有3条长约21 cm、宽1.5 cm的白色绢带,其中3条残断。蓝地白色织锦上有八个汉隶文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除文字外,还有用红、黄、蓝、白、绿五色织出的汉式典型的图案:鸟兽纹、日月星纹、云气纹、茱萸纹(图1)。“五星”锦有着深厚的时代文化底蕴和艺术价值,其图案的身份和寓意都是极其考究的,其中对于有些动物图案的身份,众多学者仍各执己见。本文采用二重证据法,通过图像与文献的对比进行论证分析,对该织锦上争议较大的动物图案进行探究,并探讨其背后的文化内涵。
图1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Fig.1 Brocade entitled “Five Stars Rising in the East Benefit China”
“五星”锦自发掘以来,迄今已28年,但是对于它的内容题材及织锦中动物身份的研究却长期没有降温。有关此锦中动物身份解说的各种观点纷至迭出,但其中有些学者的观点是否确切,还有待商榷。综观以往对于“五星”锦上的动物图案的论述,除白虎外,学术界众多学者对其余三个动物图案的研究仍存有较多争议。如赵丰[1]在《中国丝绸艺术史》中描述到此锦上的动物分别可能是虎、麒麟、鹤和鸾,但论据有待进一步补充说明;于志勇[2]在《新疆尼雅遗址95MNIM8概况及初步研究》写道分别是虎、龙、仙鹤和孔雀,但没有具体论证分析;孙遇安[3]在《尼雅“五星锦”小识》提到分别是虎、辟邪、大鸟和灵禽,但没有具体详说;李零[4]则在《入山与出塞》中讨论到分别是白虎、有翼神兽、鸵鸟和灵禽,但没有具体确定“有翼神兽”是哪种神兽。有鉴于此,笔者经研究发现,除白虎外,“五星”锦上的其余动物图案分别是鸾鸟、鸵鸟、青龙的可能性较大。具体结合相关文献和考古资料,对此织锦上争议较大的动物图案着重展开论述与考证,以佐证笔者提出的观点。
织锦图案最右侧站立的锦鸾鸟以红色钩形,黄色为冠,绿色勾瞳,鸟喙与脚亦为红色,白色身躯点缀红色羽毛,绿翅点缀白色和红色羽毛,显得精神饱满(表1中1#)。关于此鸟的具体身份,赵丰[1]等学者认为应为鸾鸟,于志勇[2]等学者认为应为孔雀,笔者认为其为鸾鸟的可能性更大。古籍中对孔雀的描述颇多,如《山海经》中的《尔雅翼》云:“孔雀生南海,尾凡七年而后成,长六七尺,展开如车轮……”[5]汉代《异物志》曾记载孔雀为:“自背及尾皆作圆文,五色”“其大如大雁而足高,毛皆有斑纹彩,捕而蓄之,拍手即舞。”汉代文献中对于孔雀的记载与吴山《中国纹样全集》中列举的汉代铜镜上的孔雀纹图案形象相符,都为长尾圆纹(表1中3#和4#),因此笔者认为其为“孔雀”的可能性较小。而古籍中对于鸾鸟的描述,如《说文》云:“鸾亦神灵之精也,赤色五采(彩),鸡形,鸣中五音……”“五星”锦中鸟的形象为鸡形外表,与文献中所描述的鸾鸟的形象相一致。此外,“五星”锦中的鸟与汉“安乐绣文大宜子孙”锦鸾鸟(表1中2#)的形象和神态相似,且都为三指,身躯有点状。综上,“五星”锦上右侧鸟为鸾鸟的可能性更大。又如《山海经》中:“西南三百里……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彩)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6]佐证了鸾作为瑞鸟,象征着安逸自在、宁静祥和。此外,《白虎通德论·封禅》中:“德至鸟兽则凤皇(凰)翔,鸾鸟舞……白鸟下。”佐证了鸾鸟亦是对美好德行的赞誉。与“五星”锦铭文相关的出土文献《汉书·赵充国传》中,记载了西汉王朝将领赵充国领兵伐羌,恰逢五星连珠天象出现,汉宣帝认为是天降祥瑞,于是颁诏曰:“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诛不义,万下必全,勿复有疑。”颜师古注张晏曰:“五星所聚,其下胜。羌人在西,星在东,则为汉。”[7]史籍记事与织锦铭文相吻合,措辞也相近同。“蛮夷”即锦铭的“南羌”。汉朝军队,北御匈奴,南征判羌,织锦上的“南羌”可理解为河西走廊以南的诸羌,这与《汉书》上所记载的以地理概念而言的“西羌”相同。从历史上看,羌人的原居住地为青海,春秋战国时期,秦朝与羌人发生过纷争,时称“西羌”[8]。由此可知,墓主人很可能参与过中原王朝与南羌的战争,且因战功受到褒奖,因此他才将这件护膊作为荣耀的象征,贴身佩戴,长眠于大漠风沙之中。所以,鸾鸟等珍禽瑞兽与铭文和五星结合出现在此织锦中,应是对墓主人生前功绩品德的肯定。
鸾鸟左侧的云端上站立着长颈长足的鸟,作俯首状头朝鸾鸟,身躯向上拱起,黄色为身,红色钩形,羽翼末端黄绿相间(表2中1#)。关于此鸟的身份,赵丰[1]和于志勇[2]等学者认为应是仙鹤,孙遇安[3]和李零[4]等学者认为应是鸵鸟,笔者认为其为鸵鸟的可能性更大。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中亚与汉通商,《后汉书》中记载:“十三年,安息王满屈复献师(狮)子及条支大鸟,时谓之安息雀。”[9]在《汉书·西域傅上》中对西域禽鸟的记载为:“行可百余日……有大鸟,卵如瓮。”[10]又在《魏书·西域传》中云波斯国有:“鸟形如橐驼……食草与肉,亦能瞰火。”前引郭义恭的《广志》将此动物称之为“大爵”,云:“大爵,颈及(长),膺(鹰)身,蹄似橐鸵……食大麦。”此外,永徽元年(公元650年),吐火罗国向唐朝献大鸟,《通典·吐火罗国条》曰:“高宗永徽初,遣使献大鸟,高七尺……夷俗谓为驼鸟。”唐朝人陈藏器亦以“驼鸟”之名称之。综上所述,在汉代时期,鸵鸟被称为大鸟或雀鸟,后来又被称为大爵和鸵鸟,并且在东汉时期鸵鸟就被当作贡品带入了中国。综上,鸵鸟的形象特征为:鹰身,鼓翅,足如骆驼,为二趾鸟类,趾下有肉垫,脚趾厚而强健,后肢粗壮有力。“五星”锦中鸵鸟的形象与汉画像石瓦当(表2中2#)上鸵鸟的形象相一致,为毛羽丰盈,长颈小头,嘴短而扁平呈三角形,后肢粗壮,为二趾。鸵鸟是鸟类中唯一具有两个脚趾的鸟,且趾下有肉垫,所以此鸟的身份更应为鸵鸟。此外,李零[4]《入山与出塞》中列举的“汉晋时期的肖形印”图案(表2中3#)与“五星”锦中鸵鸟的体态也十分相似。同时对比秦始皇陵青铜仙鹤(表2中4#)和四川汉画像砖鹤纹(表2中5#),鹤的形象为一脚四趾,头小,颈、嘴、腿细长。所以“五星”锦中的鸵鸟与仙鹤形象相较为头大嘴短,颈部短,鼓翅,羽毛更丰盈,尾更短,后肢粗壮且脚趾厚。综上,“五星”织锦上鸾鸟左侧鸟的身份更应为鸵鸟。鸵鸟在《历代赋评注》汉代卷的大雀赋中被记载为:“嘉大雀之所集……同小名而大异,乃凤皇之匹畴。”即鸵鸟被认为是与凤凰同类的高贵吉祥之鸟[11]。所以,鸵鸟作为高贵吉祥的灵鸟,代表着祥瑞的征兆。
织锦中部为一仰头独角兽,红头绿颈,白黄身躯,口吐红舌,身躯带翼,红白色钩形,身有绿黄色异纹,使整个形象富有立体感。关于此形象,也有诸多争议,赵丰[1]等学者认为应是麒麟,于志勇[2]等学者认为应是夔龙,孙遇安[3]等学者认为应是辟邪,笔者认为其为青龙(即“五星”锦青龙)的可能性更大。
关于夔龙。《山海经·大荒东经》对“夔”的描写是:“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其名曰夔。”《说文解字》中:“夔,神魅也,如龙一足。”综上,夔龙的形象特征为无角,一足。与河北满城汉墓出土的夔龙玉佩形象相符(表3中1#),而“五星”锦上的兽为四肢,独角,所以为夔龙的可能性较小。
关于麒麟。陆机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赋予了麒麟心地善良,富有爱心,友好待人的仁爱品德。《春秋感应符》中曰:“麟一角,明海内共一主也。”即麒麟头生一角预示着天下共明主。关于麒麟形象特征的文献记载,《说苑·辨物》记:“麒麟麕身、牛尾,圆顶一角。”[12]《说文解字》载:“麟,麋身……圆蹄,一角,角端有肉。”《史记索隐》引张揖云:“雄曰麒,雌曰麟。其状麇身,牛尾,狼蹄,一角。”[13]《宋书·符瑞中》云:“麒麟者……鹰身而牛尾,狼项而一角,黄色而马足。”[14]孙柔之《瑞应图》曰:“麟者,仁兽也……角端戴肉。”综上,麒麟的形象特征融合了鹿、羊、马、牛、鱼(龙)等动物的特点。大体可以概括为:头有一角,角端有肉,躯体像鹿,牛尾,双足为马蹄。上述文献记载与四川彭山出土的石棺画像(表3中2#)、江苏邳州燕子埠墓图像(表3中3#)[15]和汉《金石索》摹本中麒麟碑画像局部(表3中4#)上所刻绘的麒麟形象,以及新疆民丰尼雅出土的汉“人物禽兽纹锦”上的麒麟(表3中5#)都呈现独角带肉球和四蹄动物的形象,与文献中所描述的麒麟形象基本相符。而“五星”锦上的兽身龙是肉垫脚,不具蹄的特征,且角端无肉,所以为麒麟的可能性较小。
关于辟邪。辟邪的原型是狮子,《汉书·西域传》中最早有关于狮子的记载,其中提到了张骞通西域之后,狮子被传入中国。汉代东方朔《十洲记》中记载:“聚窟洲在西海中申未之地……辟邪巨齿,天禄长牙,铜头铁额之兽。”东方朔认为辟邪和天禄都为狮形铜头巨兽,长有巨齿长牙和铁额,并认为二者可统称为狮子。《汉书·西域传》中记载:“辟邪(桃拔)形似鹿,长尾,两角。”此外,《辞海》中记载辟邪的外形特征为“似狮而带翼”[16]。《汉代有角神兽研究》中描述辟邪的外形特征为:“有角、兽身似狮、多有翼……颂下长须、脸部有鬃毛。”[17]综上,辟邪的外形特征为一种似狮似鹿、长须、独角或双角,带翼神兽。汉代的玉石辟邪存世较多,此时期的玉辟邪的羽翼受到了西方有翼神兽的影响,羽翼所占身体的比例相对变大,羽翼层数增多,如宝鸡青铜器博物院的汉玉辟邪(表3中6#)和洛阳博物馆的东汉石辟邪(表3中7#)。常见的姿态为昂首挺胸,张口瞠目,肩腹附双翼,胡须垂于胸际,头部多为龙头虎头,嘴部短而宽,脖颈粗短,身似狮似虎,狮虎爪粗壮有力。此外,同时对比浙江出土的东汉铜镜上的辟邪(表3中8#)和“恩泽”锦上的辟邪(表3中9#),其身躯有圆斑纹,脸部有鬃毛。因此脸部鬃毛,嘴短而宽,短耳,身躯有斑纹通常是辟邪的一大特征,而“五星”锦上的神兽嘴部细而长,长尖耳,所以其为辟邪的可能性较小。
表3 关于夔龙、麒麟和辟邪的文献记载和图像对比Tab.3 Documentary records and image comparisons of Kui dragon, Kylin, and Bixie (a bird for warding off evil spirits)
续表3
关于青龙。龙纹起源于原始社会的动物图腾崇拜,查海遗址是目前发现的最早有龙形图案的地方,是用红褐色石块堆砌摆放的龙。《说文解字·龙部》中载:“龙,鳞中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18]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龙》中载:“龙者鳞虫之长。”王符言龙形有九似:“头似驼,角似鹿……掌似虎,是也。”说明龙的形象是集合了多种动物的形象特征于一身的集合体[19]。四神里的青龙,也作苍龙,对应青色。青龙因其尊贵被推崇为四神之首,如《淮南子·天文训》中载:“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此外,《楚辞·九歌·大司命》中:“乘龙兮辚辚,高驼兮冲天。”[20]《淮南子·览冥训》中:“乘雷车,服驾应龙。”高诱注:“一说应龙,有翼之龙。”《淮南子·主术训》:“夫腾蛇游雾而动,应龙乘云而举。”说明汉代人认为龙是飞天的神兽,可以引魂升天、乘龙升仙。
龙纹在历史上是不断发展和演变的,典型的如史前红山文化的“C”形玉龙,玉猪龙和战国安徽长丰县出土的玉镂空“S”形龙形佩。在春秋战国时期,龙纹就从爬行状演变成为立地有兽腿的形象,如曾侯乙墓出土的龙形玉佩和河北省平山县南七汲中山国1号墓出土的玉透雕三龙环形饰。汉代的龙形图案分为无肢蛇躯龙和有肢龙,无肢蛇躯龙典型的如徐州铜山县玉山出土的汉画像石二龙穿璧龙纹(表4中1#)和安徽萧县汉墓XFM8墓门门楣正面的双龙穿璧纹(表4中2#);有肢龙大部分主要以兽形特征为主,肢爪俱全,并且开始出现须毛、双翼。兽形龙纹图案一类是有像蛇或蜥蜴躯兽类的形象,鳞身,鸡爪或肉足,长尾,匍匐爬行,典型的如河南汉画像石龙纹(表4中3#)、山东嘉祥县东汉画像石(表4中4#)和山东邹城西汉画像石(表4中5#);另一类是有像虎或狼等兽类的形象,有明显的头、颈、躯干、四肢和尾部,头部单角或双角,颈部有粗有细,身躯有长有短,肌肉强健有力,四肢有肉垫脚,多数有翼,典型的如河南南阳汉画像石(表4中6#)、陕西榆林汉画像石(表4中7#)和山东微山两城镇汉画像石(表4中8#)。
由于汉武帝时期举国尚武,推崇阳刚和豪放的英雄主义和盛世风度,而汉代龙形图像的兽形特征比蛇形的阴柔之气更符合阳刚之气,如四川龙车汉画像砖图(表4中9#),所以汉代龙形区别于其他朝代是以兽形为主要特征。此外,汉代龙的兽形特征与四灵的形象整合也有密切关系,青龙和白虎作为祥瑞和辟邪的象征,龙和虎的形象便有了相似之处[21]。典型的如山东界河画像石龙虎(表4中10#)、四川郫县二号石棺青龙白虎衔璧(表4中11#)和河南南阳画像石馆仙人乘龙乘虎图(表4中12#)。青龙和白虎图案会经常同时出现在汉代铜镜、画像石和壁画等不同媒介上,其组合图像的含义包括“勇猛辟邪、象征权势和升仙时空的想象”[22]。
从汉代和汉以前龙的形象中可看出,无论是兽身龙还是蛇身龙,都不影响头部的基本特征。嘴尖而长,张口吐舌,眼大而圆,尖牛耳,单角或双角(通常向脑后延长卷曲)是龙最基本的特征。“五星”锦上的翼龙(表4中13#)与汉代“无极”锦(表4中14#)、汉代“延年益寿长葆子孙”锦(表4中15#)、汉代“安乐”绣锦(表4中16#)和汉代“人物禽兽纹”锦(表4中17#)上的青龙形象相似,都为独角或双角向后延长,尖耳,颈部上扬,嘴部尖长而上翘,身躯直立,坚实有力,正是汉代兽身龙的形象。此外,一般认为与虎相伴的为青龙,如《抱朴子·杂应》引《仙经》记载:“老子左有十二青龙,右有十二白虎……后有七十二玄武。”又如《汉书·礼乐志》记载了祭祀太一唱诵诗赋:“灵之车,结弦云……左仓龙,右白虎。”所以青龙作为守卫四方的四灵之一,亦是护仙升天的神灵,而“五星”锦上的青龙,既表天象方位,又象征着祥瑞。
表4 关于龙的文献记载和图像对比Tab.4 Documentary and image comparison of dragons
6#河南南阳汉画像石7#陕西榆林汉画像石8#山东微山汉画像石9#四川龙车汉画像砖10#山东画像石龙虎11#四川青龙白虎衔璧12#河南仙人乘龙乘虎13#“五星”锦青龙14#“无极”锦青龙15#“延年益寿”锦青龙16#“安乐”绣锦青龙17#“人物禽兽纹”锦青龙类型2:有肢龙(大部分主要以兽形特征为主)b类:有像虎或狼等兽类的形象。《说文解字·龙部》曰:“龙,鳞中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本草纲目·龙》云:“龙者鳞虫之长。”王符言其形有九似:“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是也。”有明显的头、颈、躯干、四肢和尾部,身躯有长有短,肌肉强健有力,四肢有肉垫脚,多数有翼。颈部有粗有细,尖耳,头部单角或双角向后延长(角通常向脑后延长卷曲),嘴部尖长而上翘,张口吐舌,眼大而圆。龙作为护仙升天的神灵,勇猛辟邪、象征着权势,既表天象方位,又象征着祥瑞。
织锦最左侧为一只回首咆哮、张牙舞爪的白虎,绿颅黄角,怒目凶猛,隆准短耳,雄壮威武,尾部高耸,刚劲有力,作驾雾腾云姿态。虎身以白色为主,以线条表现斑纹,间隔添加黄色和绿色,腿部一侧为白色,另一侧为黄色(表5中1#)。关于此形象,目前学术界学者均认为其为白虎。“五星”锦中白虎与河南南阳唐河县汉画像石墓(表5中2#)、陕西绥德后思家沟快化岭左门扇(表5中3#)和汉“延年益寿长葆子孙”锦(表5中4#)中白虎的面部特征和身躯形态及身躯上斑纹的表现形式一致,笔者在此不再赘述,着重探讨白虎体现的汉代物质文化与社会生活。白虎源于一种星宿崇拜,是四灵之一。应劭《风俗通义·祀典》中载:“虎者,阳物……亦能辟恶,此其验也。”所以神虎有驱妖辟邪的寓意。《淮南子·兵略训》中载:“所谓天数者,左青龙、右白虎……”高诱注:“角亢为青龙,参井为白虎……此舜北斗之铨衡也。”表明四神中尤其是白虎的警卫与守护作用。白虎象征着军队、威武和正义,汉代谶纬学说兴起时,又赋予其军队和兵权方面的意义。如古代军队里的白虎旗(震慑敌人,使自身得到保护)和青铜兵器、兵符中的白虎像。此外,与“五星”锦中铭文相关的史实记载,司马迁所著《史记·天官书》中:“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兵)者利。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一舍,其所舍之国可以法致天下。”[23]大意是,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同一时间出现在东方的天空,是国家祥瑞的天文现象。《汉书》《晋书》《隋书》等正史中也都有类似的记载。汉代占星学家通过观察天象及自然变化以附会人事、预言吉凶的一种方法,他们用“天人合一”的思想,去解释天象变化和社会变动的关系,认为自然的变动,包括星象、地动等,可以预言社会的政事变动。所以“五星”锦中的白虎代表了五星方位之一,白虎等祥禽瑞兽、日月星纹和铭文与汉代盛行的“五行学说”及“天人感应”思想相互呼应,而白虎作为可以辟邪和象征祥瑞的灵兽,将其与军事政治占卜词结合用到织锦图案中,更有希望得到庇佑、祈祷“胜利”之意。
表5 关于白虎的文献记载和图像对比Tab.5 Documentary and image comparison of white tigers
本文以动物图案为切入点,将“五星”织锦上的动物图案与同时期的其他文物,如织锦、画像石和画像砖等上面的图案结合文献资料进行对比分析,论证了此锦上的动物图案从右向左分别为:鸾鸟、鸵鸟、青龙、白虎。青龙形象从具有阴柔之气的蛇形躯体变化为兽身躯,反映了汉代社会崇尚阳刚和豪放的艺术风貌。外域鸵鸟与青龙、白虎和鸾鸟同时出现在五星织锦中,证明汉人将鸵鸟视为是与青龙、白虎和鸾鸟一样有着同等地位的祥瑞灵鸟,同时也见证了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中原文化对中亚文化的包容吸收和相互融合。此外,在当时盛行的“阴阳五行学说”及“天人感应”思想的影响下,“五星”锦上的珍禽瑞兽、日月星纹和文字,体现了先民对五星五色和聚天象的崇拜观,将五行五色的哲学思想与天象占辞相结合,认为天人合一,可以相互感应,祥禽瑞兽可以驱邪避灾,庇佑士兵。祥禽瑞兽、五星五色和铭文“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相互呼应,预言政治军事顺遂,以鼓舞大军士气。“五星”锦中的祥禽瑞兽作为守护和引领的神灵,与日月星纹、云气纹、茱萸纹和文字结合同时出现在织锦中,既是对墓主人生前功德的肯定,又是对墓主人生前和逝后的护佑,更是对中原王朝的祈福庇护、希冀中国繁荣昌盛。“五星”织锦图案将珍禽瑞兽与天象占卜和阴阳五行观念融为一体,彰显了古人刚毅果敢的气度和精神力量,更展示了中华文明的丰富蕴涵和特殊魅力。它浓缩了历史,贯穿了两千年地缘情感与文明足迹,展现出多元一体中华文明的博大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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