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慧,邹小华
(南昌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
精神生活是人类生活的基本维度,是人存在并区别于其他生物的重要表征。黑格尔指出,精神对于个体及其生命来说,不仅“是一切个人的行动的不可动摇和不可消除的根据地和出发点”,“而且是一切个人的目的和目标”[1](P3)。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进入新时代,伴随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成为新时代社会的主要矛盾。美好生活需要包括物质生活的需要和精神生活的需要。习近平总书记也指出,我们推进的“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2]。早在两百多年前,马克思恩格斯就对共产主义社会理想精神生活的样态作出了描述,即“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1](P294)。梁漱溟曾指出,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生活的样态,这里的文化也包含精神的内容。精神生活十分重要,在高速发展的新时代,要满足人民迫切的精神生活需要,构建美好精神生活世界,就必须理清美好精神生活的基本样态,探究其存在和发展的内在逻辑,以哲学视角开辟美好精神生活追求的科学路径,为我们实现共产主义社会提供世界观和方法论指导。
精神生活的展开离不开自由时间。马克思指出,“自由时间——不论是闲暇时间还是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自然要把占有它的人变为另一主体,于是他作为这另一主体又加入直接生产过程”[3](P225-226)。但是这种包括生产的自由时间,是一种主体在其所占有的自由时间内从事自由劳动的时间。精神自由建立在自由劳动的基础上,这种包括生产的自由时间是精神生活发展的前提和基础,也是美好精神生活的应然状态。
这种包括生产的自由时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能够自由选择的从事劳动生产的时间。有些必要劳动并不作为个人谋生的手段,是人可以自主选择的并能在其中获得自我发展、实现自我价值,那么这种劳动时间就扬弃了必要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之间的对立,也可以作为自由时间的一部分。例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这种自由劳动进行了描述,“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这样就不会使我老是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4](P537)。另一部分则是从事较为高级活动的时间,这种较为高级的活动包括艺术、科学、创造等,在这部分时间里,人可以从事符合自己兴趣的事,发展自己的爱好及各方面能力,人的潜力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挖掘,人的创造性也能得到充分发挥。
就现代社会来说,大多数人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仍然处于较初级阶段。这一阶段精神生活的主要样态是自由与创造,人们所从事的必要工作并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也能在其中获得精神的满足和提升,同时还有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去发展自己的才能,去实现价值创造。这一精神生活样态也是当前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生活需要所普及的目标。自由即自由的生存、自由的选择,这种积极的自由是“我希望我的生活与决定取决于我自己,而不是取决于随便哪种外在的强制力。……希望被理性、有意识的目的推动,而不是被外在的、影响我的原因推动”[5](P200)。个人可以自由地选择和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而在创造的过程中,也会有精神内容、精神文化产品的输出,个体以“独一无二”的方式去成就自我。
“自由是全部精神存在的类的本质”[6](P67)。康德将自由首次引入审美活动中,并把自由和美与人的精神生活联系起来。美是自由且无限的。黑格尔指出:“无论就美的客观存在,还是就主体欣赏来说,美的概念都带有这种自由和无限;正是由于这种自由和无限,美的领域才解脱了有限事物的相对性。”[7](P148)美在自由的基础上产生,审美活动构成精神生活的重要部分。李泽厚强调,“美是自由的形式”[8](P282)。审美具有精神性、自由性、个体性、超越性,审美是精神境界的升华,人们通过审美活动,能够最大限度地完善自己、发展自己,美也让人有自由感、崇高感,能洗涤人的心灵,使人纯洁高尚。从马克思对自由时间的划分来看,审美活动主要在从事较高级活动的自由时间中进行,也有部分在闲暇时间中进行。在自由时间的范畴里,人们不一定都有审美活动,且审美的程度也各有差异。审美是对精神活动更高一级的要求,它随着精神生活的发展而不断深入。
审美活动往往具有超越性。首先,审美是一种经过主客体关系却又超越主客体关系的活动。人们在审美活动中最初是作为主体去认识审美对象即客体,在这一过程中主客体逐渐融合而超越主客体关系。从这个角度来说,审美更是人与世界融合的一种意境,是超主客观的精神享受。其次,审美能够超越功利。康德在其《判断力批判》中指出,“美是无一切利害关系的愉快的对象”[9](P42)。在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中,这种超功利性的精神活动对精神生活的提升作用尤为突出。在审美境界中,由于超主客的关系使人们不在乎“主客”,甚至不在乎“存在”,仅仅是对美的对象的一种纯粹的审视。通过审美人们从功利的社会生活中超脱而出,体会精神的升华、身心的自由。最后,审美使个体提升道德境界、超越自我。美是道德的象征、美是超越道德的。在审美活动中,个体对是非善恶有一定的品鉴力,在品鉴力的驱动下人们往往会进行道德的自我审视,追求向善向美,同时提升品鉴力和道德境界,实现自我的道德超越。审美与超越作为美好精神生活的样态之一,是精神生活升华的重要表征,表明精神生活处于较高水平。
闲暇时间即非劳动时间,是完全自由的、完全受个人所支配的时间。在闲暇时间中,人们可以展开各式各样的精神活动,去充实自己、发展自己的才能。这也可以包括审美、创造、艺术、科学等,闲暇是专注于精神生活的最佳时间,是人能够获得自由全面发展的重要方式。马克思认为,时间是人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人们通过劳动创造维持人生存所必要的物质资料,而人更高层次的发展即精神生活的满足离不开除劳动以外的闲暇时间。因此,闲暇时间在人的发展中是必不可少的。闲暇塑造人的精神生活,人在闲暇中超脱自我,获得心灵的自由。亚里士多德强调闲暇的重要性,“我们全部生活的目的应是操持闲暇”[10](P416)。闲暇时间包含休闲,而休闲在闲暇之中。休闲也是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在休闲的过程中人的精神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憩和放松,获得愉悦。休闲能提高人的工作效率,从而缩短劳动时间,拓宽发展空间。休闲使人获得更多的幸福感,让忙碌的人们停歇下来思考生命的真谛、寻找生命的意义,收获更美好的幸福生活。
闲暇与休闲是精神生活的美好样态。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及中国式现代化进程的发展推进,人们的必要劳动时间将越来越缩短,闲暇的时间将逐步地增多,闲暇活动的领域和范围也将持续拓展。闲暇时间的增多为人们带来精神自由和休闲的同时,也制造了闲暇消费的陷阱,人们的闲暇时间存在消极异化现象。这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一些商人以营利为目的,大力鼓吹闲暇消费,给闲暇生活贴上娱乐和享受的标签,使闲暇过度物化和娱乐化。二是部分人荒废闲暇时间,并没有利用其来发展和提升自己,而是陷入堕落和迷茫中,尤其是当代年轻人更多地表现在沉迷于网络世界。这就更需要人们积极地利用闲暇时间,合理地规避闲暇消费陷阱。当前,我国进入全面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征程,闲暇与休闲是人民精神生活的适然状态,能够最大限度地推动人的精神发展。人民闲暇时间的不断增加,体现我们向共产主义迈进的步伐正在不断加快。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实现,物质资料极大丰富,人们将从沉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拥有更多的闲暇时间来休闲、娱乐、提升自己。这将是精神生活得到充分发展的理想社会,也是我们所畅想的美好精神生活的终极目标。
精神生活以物质生活为基础,物质生活的提升依赖于生产力的发展。马克思指出:“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11](P68)。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及物质资料的不断丰富,人们的精神需求也相应增长,在不同的阶段可体现出不同的特征。从人类产生至今,精神生活的发展就从未停止。因此,对美好精神生活的追求是一个历史的过程,需要遵循其内在的历史逻辑。
第一,精神追求的前提是物质生活的充裕。人们的精神生活无法脱离物质生活而存在。辩证历史唯物主义指出,历史的所有事件的发生以物质的丰富程度为根本原因,“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12](P601)。生产满足人们物质生活所需要的生产资料,是一切历史活动的开始。“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11](P73),物质生活决定精神生活,精神生活围绕物质生活展开,物质生活的充裕是精神生活发展的前提和基础。
第二,精神需求随生产力的历史发展而发生变化。“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4](P529)。精神生活受物质生活所制约,精神生活随物质生活的变化而变化,精神生活的发展遵循生产力发展的历史规律,所谓生产力的发展史就是一部精神生活发展的历史。从原始社会、奴隶制社会再到封建社会,生产方式不断发生变化,社会生产力不断更迭,人们的精神需求也在不断丰富。我国人民的物质生活也经历了从追求温饱到小康再到更高层次的转变,精神生活也随之发生相应的变化。新中国成立初期,落后的生产力是制约人民精神生活的根本因素,人民生活的首要问题是追求温饱,人民精神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精神生活匮乏。毛泽东同志指出,“须知我国是一个有六亿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吃饭是第一件大事”[13](P284)。改革开放以来,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带来物质生活的极大提升,人民向着小康生活迈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建设得到有力推进。邓小平同志指出,要“在温饱的基础上,生活质量进一步提高,达到丰衣足食。这个要求既包括物质生活的改善,也包括精神生活的充实”[14](P1401)。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我们对精神生活的重视程度也得到提升。由此可知,生产力的发展是一个递进的过程,人们对精神生活的追求实践也必须遵循生产力发展的规律。同时,在生产力飞速发展的新时代,人民的精神生活体现出新的内容和新的要求。小康社会的全面建成使人民的生活水平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物质资料的极大丰富带来人民精神文化需求的日益高涨,人们对精神生活追求迈上新台阶。
对精神生活的追求蕴含丰富的理论逻辑。胡塞尔在《欧洲科学的危机与先验现象学》中认为,“现代人让自己的整个世界观受实证科学的支配,并迷惑于实证科学所造就的‘繁荣’而导致的必然结果”[15](P5-6),只有重新回归生活世界,才能有力摆脱这种危机。而这里的生活世界是一种限定在意识范围内的纯精神生活,因此也是一种向精神世界的转向,这一转向也掀起了西方对生活世界关注的浪潮。列斐伏尔作为日常生活批判的奠基者,对日常生活世界进行开创性研究。他在《日常生活批判》一书中指出,人的本质要在日常生活中实现,即“也只有在日常生活中,造成人类的和每一个人的存在的社会关系总和,才能以完整的形态与方式实现出来”[16]。他还认为,资本主义制度异化了人的日常生活,而人作为日常生活的主体,必须消除这种异化,实现人的主体性的恢复,以获得人的全面发展。
“生活”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的核心概念之一,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就对美好生活进行了初步的探索。马克思认为,劳动是美好生活的现实源泉,而制约人类美好生活的首要问题就是劳动的异化。在这种异化劳动中,将逐渐导致人的全面异化,从而使人背离人的本质,更难追求美好精神生活。因此,马克思在批判异化劳动的同时指出必须扬弃异化劳动,使劳动成为创造人民美好生活的源泉,即“对私有财产的积极的扬弃,作为对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对一切异化的积极的扬弃,从而是人从宗教、家庭、国家等等向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会的存在的复归”[4](P186)。《德意志意识形态》对作为精神生活的主体的人的本质进行了深度剖析,指明了现实的人而非观念的自我意识才是生活的主体,“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的,不是教条,而是一些只有在臆想中才能撇开的现实前提。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4](P516)。美好精神生活追求是一种付诸实践的历史活动,不能依靠臆想而应该在现实的历史实践中展开。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还对共同体进行了考察,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下虚幻的共同体是与人类精神发展相背离的,只有建立真正共同体,美好精神生活才能成为现实。《共产党宣言》为马克思恩格斯美好生活观的标志性著作,其中蕴含丰富的美好生活思想。文中揭示了社会矛盾运动发展的必然规律,绘制了人类精神自由的美好蓝图,即“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1](P294)。
美好精神生活的追求响应人民和时代的呼声,是精神充实的迫切需要,是时代发展的重要脉搏,是实现共产主义的必经之路。它集个人、民族、世界为一体,展现出新时代“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为世界谋大同”的三重价值逻辑。
其一,美好精神生活追求是顺应人民群众的现实精神需要。从哲学意义上来说,作为个体的人存在于社会之中,是具有一定意义上精神属性的人。“人与其它存在物不同,人不是纯然地存在着,而是好奇地询问和解释自己”[17](P10)。这就决定着,人在物质需要满足的基础上,必然产生对精神生活的迫切需要。随着我国物质生活水平的普遍提升,人民生活的矛盾焦点从以往的物质生活转向精神生活。然而,就现代人的精神生活而言,存在来自多方面困扰所致的精神困境。加强对人民精神生活的关注,化解现代精神危机,正是美好精神生活研究的意义所在。对美好精神生活的追求不仅符合人民群众的迫切需要,而且也是我们党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为满足人民美好生活的需要目标不懈奋斗的重要体现。
其二,美好精神生活追求是走中国式现代化发展道路的本质要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实现人的精神自由是现代化发展的重要方面。当前,我国正处于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期,中华民族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民族复兴的伟大目标,伟大复兴的前进步伐势不可挡。在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进程中,重视人的精神发展尤为重要。就社会而言,美好精神生活满足现代化社会的精神要求,是社会全面进步的精神体现;从民族层面来说,民族精神是民族生命之基、力量之源,精神生活的状态反映党和国家的精神风貌,民族复兴宏伟蓝图的实现必然需要与之相匹配的民族精神生活。
其三,美好精神生活追求符合共产主义人格自由全面发展的历史方向。美好精神生活追求的终极目标是实现全人类的精神自由发展,这与共产主义社会自由人联合体的理想目标是相一致的,也正是共产主义实现的必由之路。在当前全球化背景下,人们的思想文化和精神价值认同受到多维冲击,在构建美好精神生活的过程中强化中国化的价值引领,坚定正确的思想认识、价值认同,推动中国价值走向世界,编织人类共同价值认同的精神摇篮。同时,精神的价值在场也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现提供了重要保证,丰富了共产主义实现的精神维度,为推动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实现全人类的精神自由发展提供助力。
人首先是自然存在物,是自然界的产物。马克思指出,“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11](P45)。人作为有意识的存在物存在于自然界中,其意识最初的来源也是自然界,“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4](P161),人的精神活动也必然在自然界中展开。因此,自然界则是人类美好精神生活构建的第一阶梯。
人类通过从自然界中获取生存资料而维持生命活动,保障物质生活并发展精神生活。人与自然“合而为一、道法自然、民胞物与”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理想样态。在和谐的人与自然关系中,人类能在优美的生态环境中寻求诗意的栖居。“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人的精神世界也能在大自然中得以寄托。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前提下,人类的精神创造性也能得到充分发挥。
“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奴隶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18](P4)。人的自然本质被异化,精神的自由被抑制,人类将逐渐被自然所奴役。构建美好精神生活,必须实现自然的解放,获得人的自然本质的复归。爱默生认为,自然界为人类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价值,人与自然关系的失衡带来了人类精神的空虚。“森林的柔和的光辉仿佛是一种永恒的清晨,它振奋人心,壮丽雄伟”[19],“自然对人的影响程度不一,她既能使人遗世独立,也能给人的想象力和心灵以极珍贵极重大的帮助”[19]。爱默生从生存论角度强调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重要性,工业化发展带来的生态危机使自然千疮百孔,这种危机的发展很可能使人失去赖以生存的精神家园,面临流离失所、精神失态的窘境,爱默生呼吁人们重归自然怀抱,爱护而不践踏自然,强调人与自然的精神高度统一,以此来化解精神冲突。中国传统儒学讲究“天人合一”的精神超越,即向上解悟天命以与天道相通,使有限个体在精神上与无限天道合二为一。中国哲学将人与自然和谐寄于山水画之中,中国山水画讲究“气韵生动”,即人与自然合为一气,注重情景、物我的和谐,将人生的意境转于山水之间化作山水的意境,实现人与自然的合二为一。通过寄情于山水承载人类心灵依托,实现精神超越、心灵境界的提升,展现人与自然和谐的美学精神。马克思从社会生存的角度出发,主张消除异化劳动以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关系。马克思认为,人通过劳动来调节人与自然之间的这种物质变换,人的自然本质异化的主要原因在于这种异化的劳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将会实现人与自然之间物质的自觉、合理变换,即“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20](P928-929)。
人本身就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具有社会属性。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1](P135)。人与社会互相生成,人创造了社会,社会也塑造了人。“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社会也是由人生产的”[4](P187)。社会为人类提供发展自身的场所,影响并制约人的精神生活,“既然人天生就是社会的生物,那他就只有在社会中才能发展自己的真正的天性”[21](P167),精神生活的丰富和发展必须在社会中实现。亚里士多德认为,“那些生来离群索居的个体,要么不值得我们关注,要么不是人类”[10](P68)。脱离了社会的人只会是“想像中的鲁滨孙”,而社会离开了人也将会是“虚幻的共同体”。
在整体和谐的人与社会关系中,人的本性、价值、尊严、能力都能够得到合理的释放,每个个体的自由发展使得社会充满活力,也推动着社会的发展进步。然而,雇佣劳动的产生使人同人的社会本质相异化,剩余劳动时间的持续压榨使人丧失了自由的时间、丧失了发展自身的权利,人逐渐被社会所奴役,人与社会的矛盾冲突加剧、走向敌对状态。就当前我国社会的发展来看,我国仍处于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发展生产力仍是社会发展的中心任务。这就不可避免地使国人的生活重心集中在创造物质财富上,真正能实现八小时工作制的群体占少数,部分劳动群体甚至连双休也很难得到保障,“九九六”工作现象普遍,员工猝死事件频发。人们的大部分生活时间被劳动时间所占据,自由与闲暇的缺位,也就意味着精神生活发展的时间也大大地减少。除此之外,现代人的生活还存在来自其他多方面的压力,精神生活发展的空间也受到挤压。比如,城乡和区域发展差距带来的社会歧视、城市人口的过度承载带来交通及生活的过度拥挤、教育和医疗资源的有限性带来的生存发展焦虑等,这些都严重影响人们精神状态和生活质量。
虽然工业的快速发展给社会生活带来诸多不利影响,但是解决该问题的第一要务仍然是发展。马克思指出,“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供应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22](P368)。只有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才能带来人的精神的彻底解放。然而,针对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可能带来的一些社会矛盾,可以采取相应措施予以缓和,以实现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双向提升。为此,必须坚持从实际出发,在发展过程中注重发展的速度和效能与社会承载能力的匹配程度;坚持依法治国,加大对市场的监管力度,对生产力发展过程中一些企业或个人的违法行为严厉制裁;坚持以人为本,注重保障人民的劳动权利,保障人民休息休假的权利,保障人民精神生活发展的时间和空间。同时,对私有财产进行积极的扬弃,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推动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构建,稳步向共产主义社会迈进。财产的私有制使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化,分工限制了人类自由发展的权利,“一方面是活劳动的比较低级形式的解体,另一方面对直接生产者来说是比较幸福的关系的解体”[23](P101)。共产主义社会摒弃了异化劳动,建立了真正的共同体。马克思认为,“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11](P199),实现了人与社会的统一。
人作为生活世界的主体,具有鲜明的主体性,马克思认为,“社会本质不是一种同单个人相对立的抽象的一般的力量,而是每一个单个人的本质,是他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财富”[22](P24-25)。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生活,人的主体性的发挥过程也是人的创造性、人的能力、人的价值实现的过程。美好精神生活的主动性在人,只有在人与自身和谐融洽的基础上,人的各方面能力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没有思想的束缚,精神才能自由。
“任何解放都是使人的世界即各种关系回归于人自身”[4](P46)。人自身的和谐是精神生活和谐及其他一切和谐的关键。人自身的和谐包括人思想的和谐即人的思想是否能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与时俱进;人心理的和谐即人的心理状态是否健康,是否积极向上;人发展的和谐即人的进步欲求是否能与个人的现实能力相匹配,人的价值能否得到充分实现等。
创建人民健康的精神家园、构建美好精神生活,就必须充分发挥人的主体性,使人能正确地认识思想和精神的本质,将自己从不合时宜的思想束缚中解放出来,以实现人与自身的融洽发展。第一,人自身思想的和谐。思想的和谐即摆脱思想的束缚,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掌握认识的本质和发展规律,正确认识人的本质、人的价值、人的作用,使自己的思想保持进步、跟上时代的步伐,不落后守旧、不脱离实际。思想和谐的人能顺应时代的发展,冷静理性地处理问题,为自身发展提供正确指引。第二,人自身心理的和谐。心理和谐即拥有积极健康的心态,保持乐观向上、昂扬进取的姿态。个体的行为具有社会性,在现代社会的压力下,人们的精神容易出现紧张、焦虑、失常等状态,出现心理的不和谐。这种不和谐往往来自同辈“内卷”的压力,个人心理欲望与实际获得程度不平衡等。将精神欲望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追求更高的道德境界,能使我们心灵得到不断升华。第三,人自身发展的和谐。人有全面发展、价值实现的精神需要,人自身发展是否和谐取决于人的能力的发展程度和价值的实现程度。个人应注重自我能力的多方面提升,多学习知识技术以增强自身才干、发展自身潜能。找准自身的价值定位,最大限度地发挥自我价值。“人是人的最高本质”[11](P16)。就人的类本质来说,人是一种有意识的生命活动,这种活动使人产生类意识并有类能力与动物区别开来。“人的类本质,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能力”[4](P163)。现代劳动使人同人的类本质相异化,也导致主体性和自由创造活动的缺位、人与自身的对立。通过人的主体性地位的提升、主体价值的彰显以及思想束缚的解放,人的能力将获得全面发展,使得人与自身和谐相处,最终也有利于人的类本质的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