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生成逻辑、核心意涵与阐释策略

[内容提要] 平凡英雄话语承载着鲜明的时代精神和实践要求，是中国共产党英雄话语体系在新时代守正创新的重要成果。对既往理论资源和叙事经验的承扬和转化、对有关英雄问题模糊认识的回应和批判以及对新时代英雄主义实践成果的总结和阐发构成了平凡英雄话语的生成逻辑。在核心意涵上，平凡英雄话语强调来自人民与植根人民、贯通平凡与伟大、“可学可做”“可追可及”等新的话语表达，指明了“何为平凡英雄”“平凡英雄如何产生”“如何成为平凡英雄”等基础问题。在阐释策略上，需要在夯实理论基础、丰富话语形态和塑造典型形象上久久为功，促进平凡英雄话语的学理化、立体化、形象化阐释。

[关键词] 平凡英雄；话语；生成逻辑；理论基础

[作者简介] 张瑜，清华大学高校德育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李俊贤，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 本文系2 0 2 3年度教育部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研究专项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思政课教师网络育人能力提升研究”（项目批准号： 2 3 J D S Z K Z 0 9）、清华大学英雄文化基金研究项目“新时代英雄文化研究”（项目批准号： Y XWH 0 0 1）的阶段性成果。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英雄文化和英雄精神的培育和践行，作出了一系列关于英雄的重要论述，推进了中国共产党英雄话语体系的守正创新。“平凡英雄”正是其中一个极具标识性、创新性的概念。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 0 0周年“七一勋章”颁授仪式上指出：“‘七一勋章’获得者都来自人民、植根人民，是立足本职、默默奉献的平凡英雄。”[ 1] 4在2 0 2 2年新年贺词中，他指出：“无数平凡英雄拼搏奋斗，汇聚成新时代中国昂扬奋进的洪流。”[ 2]在2 0 2 4年新年贺词中，他进一步指出，“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在挥洒汗水，每一个平凡的人都作出了不平凡的贡献”[ 3]。“平凡英雄”概念具有丰富的意涵指涉、深厚的实践基础和总体性视野。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正是以这一概念为核心、以新时代党和国家关于英雄的重要论述和实践创造为资源、以“何为平凡英雄”“平凡英雄如何产生”“如何成为平凡英雄”等为叙事主题所形成的英雄话语表达系统。挖掘和分析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生成逻辑和核心意涵，并在此基础上探索切实有效的阐释策略，能够为推动“全社会见贤思齐、崇尚英雄、争做先锋”[ 4]提供学理依据。

一、平凡英雄话语的生成逻辑

对平凡英雄话语生成逻辑的考察，不仅要梳理其对既往历史实践中的理论认知和叙事经验的汲取与转化以及探明其与当前多元社会思潮的复杂关系，而且要立足当代实践，澄清其话语生成与新时代英雄主义实践创造之间的核心关联。

1 .文化结合：在实现根脉与魂脉的有机结合中激活话语资源

“话语体系不仅是语言符号体系，更是言语内容和理论知识体系。”[ 5]话语的生成建基于思想观念和价值体系，离不开对理论传统及叙事经验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正是中国共产党自觉运用“两个结合”方法论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根脉与马克思主义之魂脉有机结合中产生的英雄话语体系创新成果。这样一种自觉的文化结合意识和综合创新理念是新时代英雄话语建构尤为突出的一个特质。平凡英雄话语的当代出场内蕴着对既往英雄理论资源和叙事经验的承扬和转化，能够整合丰富历史资源和赓续红色记忆，更好地涵养英雄精神和激发英雄主义实践热情。

一方面，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生成离不开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根脉中英雄理论资源和叙事经验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指出，“中华民族是英雄辈出的民族”[ 6] 7 2；“中华民族是崇尚英雄、成就英雄、英雄辈出的民族”[ 6] 7 0；“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青年英雄辈出”[ 7]。平凡英雄话语有效汲取和转化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与英雄相关的思想内容。首先，平凡英雄话语得益于民本思想及其历史实践。“天下为公”“民为邦本”等天下观、社会观彰显着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基因，“亲民”与“新民”相结合的理念及实践促进了中华文明的历史性建构。其次，平凡英雄话语批判继承了中国古代思想文化中的示范伦理思想，将对圣贤气象、君子人格的追求和“人皆可以为尧舜”的思想转化为培育社会主义接班人和时代新人的教育理念和话语实践。这既传承赓续了重视道德修养与完善人格的优良传统，又为当代英雄精神的培育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基础。平凡英雄话语尤为重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成长叙事”典型，诸如“韦编三绝”“铁杵磨成针”“囊萤映雪”“闻鸡起舞”等典故，这种典型叙事给予社会大众以远志笃行的精神动力和成己成物的实践坐标。

另一方面，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生成离不开对马克思主义魂脉中英雄理论和叙事经验的守正和创新。首先，平凡英雄话语奠基于唯物史观，特别是人民英雄观。马克思恩格斯在深刻批判唯心史观和英雄史观时指出：“历史活动是群众的活动，随着历史活动的深入，必将是群众队伍的扩大。”[ 8]中国共产党在唯物史观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发展了人民英雄观，强调“群众是真正英雄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不能丢”[ 9] 3 6 7。平凡英雄话语是在对唯物史观，特别是人民英雄观的守正基础上形成的时代性、创新性表达。其次，平凡英雄话语离不开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实践中涌现出的英雄主义实践创举及其有益理念之滋养。譬如，苏联历史上的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列宁称之为“伟大的创举”[ 1 0] 1，是“普通的、质朴的、平凡的但是生气勃勃的真正共产主义幼芽”[ 1 0] 1 8。又如，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战士雷锋，他立志“做一个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1 1] 5 8，坚持“在平凡细小的工作当中，干出不平凡的业绩”[ 1 1] 5 1。6 0多年来，雷锋精神滋养了一代又一代青少年的心灵。进一步说，中国共产党百余年来所形成的以伟大建党精神为源头的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也可以看作是中国英雄文化和英雄精神的展演谱系，其彰显的精神内涵和丰富的历史语料为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建构提供了丰厚的资源。

2 .现实呼唤：在回应和批判关于英雄问题的模糊认识中推进话语变革

首先，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服务于对“虚无英雄”错误思潮的回应和批判。“祖国是人民最坚实的依靠，英雄是民族最闪亮的坐标。”[ 1 2] 8英雄话语本质上是一个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在英雄问题上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英雄话语不仅关乎英雄群体或个人，更是国家意识形态和民族精神的重要体现。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社会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思想文化领域充满创新活力，但同时也充斥着各种错误社会思潮。在一些错误社会思潮的影响下，出现了各种乱象，其中比较典型的是历史虚无主义对英雄人物的丑化。它将矛头指向那些在历史上或当代作出巨大贡献的民族英雄和榜样模范，以所谓还原历史、史料求证为噱头，以无中生有、以偏概全、主观裁剪、恶意编纂等手法解构英雄事迹和英雄精神，从而抹黑中国共产党革命历史叙事的合法性和红色经典中的英雄形象。这种歪曲历史事实、颠倒历史公论的言论，不仅玷污了英雄形象和荣誉，还侵蚀着人们的理想信念和精神家园，瓦解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思想基础。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正是在回应和批判错误社会思潮的过程中不断形成发展的。

其次，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致力于对当代个人英雄主义话语的回应和批判。改革开放以来，“铁饭碗”的打破、“单位制”结构的改变、市场改革的持续推进都在呼唤具有自主精神和竞争意识的现代人格的生成。革命人生观、集体主义英雄话语和革命历史叙事面临挑战，受到个人化、碎片化、娱乐化的叙事话语的挤压和排斥。个人英雄主义的英雄话语言说，认为历史是少数杰出者和先知创造出来的，社会大众则是消极被动、有待引领的“惰性材料”抑或是群氓。这种错误观点看不到历史上那些杰出成就者所依循的社会条件和历史大势，忽视了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实践所发挥的决定作用。个人英雄主义话语的当代变体，如流量英雄、消费英雄、偶像崇拜等蕴含着资本逻辑的“英雄话语”正不断侵蚀着我们对英雄的认知。“和平年代同样需要英雄情怀。”[ 6] 7 0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肩负着推进意识形态话语创新和引导多元思想文化的时代使命，致力于新时代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的继承和发扬。

最后，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致力于在众声喧哗的舆论场上发挥正本清源的价值引领作用。中国共产党英雄话语处在竞争博弈的话语场域之中，并非只有一种英雄话语，也并非只有包含“英雄”这一词汇的表述才叫英雄话语。当前的英雄话语交锋已弥散到“软性”和感性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之争中，如现代犬儒主义、泛娱乐化、消费主义等思潮就在传达着有别于主流话语的价值观念和思想认识，以“活在当下”“享乐人生”“躺平”等流行话语形态对青少年人生价值追求产生不良影响，如“自我放弃式的抵抗”的犬儒主义认为“天下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倡导消极的人生态度；泛娱乐化思潮则主张“娱乐至死”，解构人之超越性和崇高精神，使受众沉溺于去政治化、碎片化、庸俗化的享乐之中；消费主义思潮则把生活的目的聚焦琳琅满目的符号幻象和物化享受，诱发拜金主义、功利主义乱象。这些思潮均以唯心史观和抽象人性论为基础，虚设了看似自洽、实则偏颇的生活方式和价值坐标，并对传统的英雄叙事形成挑战。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产生于英雄话语的多方竞争和博弈场中，力图正本清源、引领实践。

3 .实践支撑：在提炼和阐发新时代英雄主义实践成就中更新话语表达

新时代立德树人的教育实践为平凡英雄话语的产生提供了动因和资源。其一，新时代有其特定的历史方位和新的使命任务，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是时代任务也是时代使命。为适应新的历史方位和使命任务，应与时俱进地推进英雄话语体系创新。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和传播是新时代党和国家凝聚共识、团结群众，激发青年一代的历史自觉和担当精神的重要支撑。其二，新时代的英雄主义教育呼唤具有引领力和凝聚力的话语创新成果。牢牢掌握英雄主义教育的话语权，应多措并举、破立并行，尤其要推出具有时代感和引领力的英雄话语，回击错误英雄观念和认识，巩固主流英雄叙事的权威性。其三，新时代英雄主义教育为平凡英雄话语的产生提供了丰富的英雄叙事资源。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的正式提出和传承弘扬，是新时代英雄主义教育的重要实践举措，为全面科学地理解英雄的精神品质和实践品格提供了丰富资源，也为平凡英雄话语的当代建构提供了充沛语料。

新时代英雄文化培育实践为平凡英雄话语的产生提供了重要动力和保障。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时代是需要英雄并一定能够产生英雄的时代。”[ 1] 4培育英雄文化、弘扬英雄精神正是实现这一时代要求的重要途径。新时代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英雄文化的培育和传播工作，在习近平文化思想的指导下，通过活动建构、理念建构、制度机制建构等塑造新时代“崇尚英雄、学习英雄、捍卫英雄、关爱英雄”[ 1 3] 3 4 0 - 3 4 1的英雄文化，推进新时代英雄观的丰富发展，塑造新时代英雄人物的鲜明形象，健全了英雄文化传播的机制，为平凡英雄话语的产生提供了重要资源和保障机制。首先，新时代英雄观较为系统地回应了“英雄如何产生”这样一个基础问题，在坚持英雄与人民的辩证统一关系的基础上，凸显对“平凡”与“伟大”的辩证理解，论证“学习英雄”与“成为英雄”的密切关系，即英雄是来自人民并在平凡中成就不凡、在学习英雄的过程中成长为英雄的人物。其次，新时代英雄文化凸显新时代英雄的形象和品格。英雄品格是英雄所产生的那个时代对其核心价值与崇高理念的“选择和认同、赋予和设定”[ 1 4]，在新时代则表现为“忠诚、执着、朴实的鲜明品格”[ 1 3] 4 1 0 - 4 1 1。最后，新时代英雄文化传播体制机制创新的不断推进，有助于英雄话语权的巩固。中国共产党第二十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公报强调“优化英模人物宣传学习机制”和“推动全社会崇尚英雄、缅怀先烈、争做先锋”的要求[ 1 5]，为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提供了重要支撑。

新时代英雄主义实践创举为平凡英雄话语的产生提供了实践根基。“伟大事业孕育伟大精神，伟大精神引领伟大事业。”[ 1 6]平凡英雄话语作为新时代英雄文化的话语表达，其生成与英雄群体、英雄人物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的奋斗实践与贡献牺牲密不可分。新时代，在推进具有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中锻造和产生了一批新的英雄人物和群体。“在脱贫攻坚工作中，数百万扶贫干部倾力奉献、苦干实干，同贫困群众想在一起、过在一起、干在一起，将最美的年华无私奉献给了脱贫事业，涌现出许多感人肺腑的先进事迹。”[ 1 7]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伟大斗争亦彰显和锻炼了中华儿女的勇气和奉献精神，顾全大局的英雄城市和英雄人民，无畏前行的医护人员，不辱使命的解放军指战员、公安干警和科研专家等，都是其中突出的代表。此外，新时代各行各业涌现出了许多英雄人物和感人事迹，如道德模范、劳动模范、科技攻关者、人民子弟兵等。新时代的英雄事迹及实践创造为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提供了鲜活的实践根基。

二、平凡英雄话语的核心意涵

基于“两个结合”方法论并服务于当前国家发展战略的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有着具体而丰富的意蕴结构和表达体系，推进了对“何为平凡英雄”“平凡英雄如何产生”“如何成为平凡英雄”等英雄观基础问题的理解与解答，内蕴人民性底蕴、成长性逻辑和实践性品格，回应了“何为平凡英雄”“平凡英雄如何产生”“如何成为平凡英雄”的时代课题。

1 .何为平凡英雄： “来自人民、植根人民”的人民英雄

首先，英雄的产生离不开人民的物质和精神创造。习近平总书记在“七一勋章”颁授仪式上指出，勋章获得者都是“来自人民、植根人民”的平凡英雄。这体现了对唯物史观的运用，是对人民英雄观的创新表达，更是对新时代英雄的平凡性与人民性特质的深刻揭示。这是因为，英雄并非横空出世、生而知之的天才，而是具体社会关系和物质文化涵育的产物。其一，英雄的成长离不开其所处的社会关系。平凡英雄作为人民中的先进代表，是在社会关系的支撑哺育下成长的。其二，英雄的成长是在直接继承既往时代历史创造的基础上实现的。“人们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产力——这是他们的全部历史的基础，因为任何生产力都是一种既得的力量，是以往的活动的产物。”[ 1 8]在这个意义上，英雄是平凡的，其成长成才离不开对现有社会关系和既有生产力的继承。

其次，英雄的品格彰显了人民的历史自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应当学习英雄的“忠诚、执着、朴实”之品格。这一概括精炼简约却又意蕴深刻，揭示出新时代英雄的品格与人民整体事业之间的深度融合。“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 1 9]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始终坚持为人民服务的价值观，具有高度的阶级自觉和使命型政党的历史主动精神。而作为“有前途的国家”不可或缺的“先锋”，作为“民族最闪亮的坐标”[ 1 2] 8的英雄，其“忠诚、执着、朴实”的品格所体现的正是高度的阶级自觉和历史主动精神，彰显并服务于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因此，新时代平凡英雄所体现出来的“立足本职、默默奉献”的事迹既可被理解为一种职业伦理，也可被理解为无产阶级这一自为阶级无我奋斗的自觉性、纪律性和历史主动精神的呈现。社会主义国家的英雄是平凡的，也是不凡的，他们的品格操守和日常作为，联动和呼应着磅礴而伟大的人民英雄事业。

最后，英雄的实践扎根于光荣艰巨的人民事业。坎贝尔指出：“英雄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比他伟大的事物的人。”[ 2 0]在当代中国，英雄就是为实现民族复兴中国梦之奋斗目标而踏实工作的人。这一光荣与艰巨的事业需要持之以恒的奋斗和努力。在这里，“总体—具体”的英雄辩证结构发挥着枢纽作用：一方面，“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英雄的人民创造英雄的历史”[ 2 1]；另一方面，“要充分发挥各方面英模人物的榜样作用，大力激发社会正能量，为实现‘中国梦’提供强大精神动力”[ 2 2]。平凡英雄既是人民事业中的普通一员，又是能够动员和联合群众的重要纽带；既要以持久、稳定而高效的精神或物质生产融入时代，又要发挥英雄的榜样作用，引领广大人民群众的英雄主义实践。“英雄业绩从根本上来说是群众的事业，但是也往往需要具有先进性的‘具体英雄’主动把群众组织起来，实现广泛性与先进性的统一，从而成就磅礴的人民英雄事业。”[ 2 3]由是观之，平凡英雄正是因为自觉投身人民事业并践行群众路线而成为英雄。

2 .平凡英雄如何产生：“平凡”与“伟大”的辩证与贯通

首先，平凡英雄话语实现了英雄内涵的双重拓展。 “平凡英雄”话语继承和超越了以往英雄叙事中“平凡的英雄”这一惯用能指。“平凡的英雄”往往指称一些特定类型的英雄主体，如出身较低或从事普通职事但成就不凡业绩的人物。这一话语框架容易给人一种将英雄分类为“平凡的英雄”和“不凡的英雄”（“高大全”）的错觉。从“平凡的英雄”到“平凡英雄”的提出，体现了对“英雄”概念内涵认识的拓展。一是强调新时代英雄主体的广泛性。有学者指出，新时代英雄主义内涵拓展的重要标志之一就是“在践行主体上，由特殊个体转变为平凡英雄”[ 2 4]。这样一种对英雄主体的广义理解，可以在经验层面感召和动员广泛群众的凡人善举与英雄作为。二是强调新时代英雄实践的日常性。“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英雄的成长、英雄的锻造本就是在日常生活场域中完成的，并不存在脱离日常生活的“英雄”。这一话语表达的转变彰显了新时代党和国家对所有坚守理想信念并脚踏实地、矢志不渝地投身民族复兴伟业的人民群众的衷心认可和赞美。

其次，平凡英雄话语以辩证思维诠释了平凡的双重意蕴及其内在统一。“平凡英雄”的“平凡”具有双重规定：一是经验的平凡，即英雄来自人民；二是规范的平凡，即英雄“忠诚、执着、朴实”的品格和“来自人民、植根人民”“立足本职、默默奉献”的精神。经验的平凡，表明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之可行性；规范的平凡，则凸显了英雄须“在世俗生活中活出精神”[ 2 5]的要求。经验与规范的平凡之间的张力正是普通人成为平凡英雄所必须克服的障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的事业越是向纵深发展，就越要不断增强辩证思维能力。”[ 2 6]平凡英雄话语正体现了辩证法的智慧。不同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此以外，都是鬼话”[ 2 7]的形而上学思维，英雄正是在自我超越的辩证否定中成为英雄的。英雄通过自我超越的过程实现了从“经验的平凡”向“规范的平凡”的跃升。在文联和作协会议开幕式上的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对文艺工作者提出希冀，希望他们“从平凡中发现伟大，从质朴中发现崇高”[ 1 2] 1 3。这一具有方法论意义的文艺创作理念内蕴着对“平凡”与“伟大”“质朴”与“崇高”辩证关系的把握。

最后，平凡英雄话语彰显了平凡与伟大之贯通的实践机理。首先，“英雄不问出处”，在平凡岗位上亦可成就不凡的事迹，不同主体都可以拥有实现梦想、创造价值的舞台。习近平总书记在与劳模代表座谈时指出，“广大劳模以平凡的劳动创造了不平凡的业绩”[ 9] 4 6。劳动虽有复杂劳动和简单劳动、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等区分，但却没有高低贵贱之别，都是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构成。其次，平凡不是平庸，平凡的生活并非犬儒主义或营营碌碌，而是一种高度自觉的主体性实践。在表彰“中国机长”的英雄事迹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学习英雄事迹，弘扬英雄精神，就是要把非凡英雄精神体现在平凡工作岗位上，体现在对人民生命安全高度负责的责任意识上。”[ 2 8]平凡英雄之伟大在很大程度上就体现在其对于具体职事的践履。最后，平凡英雄是能够不慕虚名、忘我工作、无私奉献，做好日常化、例行化任务的实干之人。有学者认为：“再重要的事情一旦进入事务性和整体性的联结，也会在时间中渐渐褪去神奇的色彩，变得无谓和无奈……另一方面，正是这个重复在本身性方面支撑着存在内容的固持，以及平凡性的平凡力量在其深度结构中的增长。”[ 2 9]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切英雄事迹都扎根于平凡而富有生命力的切实笃行之中。

3 .如何成为平凡英雄：“可学可做”“可追可及”的实践路径

首先，在人生追求层面应坚持小我和大我的统一。习近平总书记在为“七一勋章”获得者颁授勋章时指出：“他们的事迹可学可做，他们的精神可追可及。”[ 1] 4由是观之，新时代英雄实践必须学习和培养平凡英雄所具有的鲜明品格，选择正确的成长道路。小我与大我相统一正是平凡英雄的鲜明特质和重要成长经验。其一，大我是小我的处身环境和成长依托。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 3 0] 1。社会关系所构成的社会文化环境正是个体成长的坚实基础。其二，大我是小我谋划人生和创造历史的重要坐标，应在对个人禀赋、时代条件、国家需要和人民利益的综合思考中铆定人生追求与发展方向。其三，服务大我是衡量小我人生价值的主要标尺，“离开了祖国需要、人民利益，任何孤芳自赏都会陷入越走越窄的狭小天地”[ 3 1]，将人生实践融入祖国和人民的大我，小我才能够收获更加深刻持久的幸福感。这也是平凡英雄甘于平凡、乐于奉献的内生动力。

其次，在价值评价层面应遵循贡献大小与尽力程度的统一。平凡英雄话语是对一切有为、乐为、敢为、善为的广泛群体之“英雄性”的承认和肯定。有些人以贡献的大小、分工的体面与否、能力的大小和资源的多少，甚至是流量和粉丝的多少来衡量和评价英雄。这不仅会传导不良价值取向，更会挫伤普通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造成其情感上的疏离淡漠、思想上的困惑和精神上的萎靡。人的成长道路和职业分工各有不同，贡献方式和价值创造不一而足，不能简单化、想当然地以能力的大小或贡献的多少来论英雄。一方面，平凡英雄的自身条件、先天禀赋、文化教育程度不一，进行简单粗暴的齐一化的评价有悖于社会主义公平正义的原则与理念。另一方面，平凡英雄的价值创造，既包括物质创造又包括精神创造。虽然不同英雄主体的物质创造在量上有不同，但英雄的精神引领价值则会跨越时空转化为和激发出深刻和持久的群众性实践创造。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英雄的成长道路既令人敬佩又可追可及。学习平凡英雄，就是要学习他们把非凡精神落实于平凡职事上的“钉子”精神，学习他们将物质创造和精神创造、应然与实然、贡献大小和尽力程度完美结合的作为。

最后，在理想实现层面有赖于志存高远与脚踏实地的统一。“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3 2]平凡英雄所实现的“平凡”与“伟大”的统一，既离不开崇高理想和远大志向的引领，更离不开在社会实践中脚踏实地的锻造和培养出的过硬本领。不过，当前社会还存在着不少对平凡和伟大的狭隘理解以及由此产生的错误人生选择。一是解构理想信念，躲避崇高追求，无视家国情怀，沉溺于一己悲欢。但是，这一自诩“岁月静好”和“小确幸”的生活却是虚幻利己的和无生命力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只有把自己的小我融入祖国的大我、人民的大我之中，与时代同步伐、与人民共命运，才能更好实现人生价值、升华人生境界。”[ 3 3]二是厌弃平凡生活，侈谈宏伟愿景。但是，貌似积极向上的追求实则因思维局限和能力不足而流于空谈，难以实践。这些狭隘理解和错误选择或是错误理解了平凡乃至流于琐碎庸俗，或是片面强调不凡而难以落地，都不能找到正确的人生成长道路。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道不可坐论，德不能空谈。”[ 9] 1 7 3当代青年应当坚持志存高远与脚踏实地、锤炼品德和实学实干的统一，如此方能书写好新时代的英雄篇章。

三、平凡英雄话语的阐释策略

马克思指出：“每一个社会时代都需要有自己的大人物，如果没有这样的人物，它就要把他们创造出来。”[ 3 4]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是塑造和培育新时代英雄人物、激发和动员新时代英雄主义实践的关键举措。因此，关于平凡英雄话语的探究应落脚于讲得好、传得开。

1 .以学理化阐释为魂，夯实平凡英雄话语的理论基础

首先，以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理论提升平凡英雄话语的思想解释力。马克思认为：“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 3 0] 9 - 1 0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作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话语体系的重要内容，需要不断汲取有益资源并建构起自身的知识体系和意义表达系统。这需要以唯物史观特别是人民英雄观为科学基石，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为资源，并博采中外理论进行综合创新。一要阐释清楚“平凡英雄”这一概念何以可能、何以必要。一方面，要讲清楚平凡英雄的思想理论渊源，如与马克思主义的人民观、英雄观和阶级意识等的理论的关系；另一方面，要讲清楚其话语生成的具体语境和阐释进程，如从无产阶级到人民英雄再到平凡英雄的发展进程及其与历史发展和时代情境的紧密联系。二要以“实践第一”的观点来展开理论体系、知识体系和信仰规范体系的建构，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吸收整合既有资源，更好地推进解释范式的更新。

其次，在批判错误思潮和观点的过程中增进平凡英雄话语的理论影响力。马克思主义正是在批判错误思潮的过程中产生的，这也是理论创新的重要方法论。通过批判错误思潮，可以彰显价值取向、聚焦问题症候、发现理论盲区并推进理论发展。当前社会存在不同的“英雄”话语和价值观念，尤其是消费主义、享乐主义、泛娱乐化思潮所设定的理想生活方式和人格典范，因其感性魅惑往往更易引发大众的追捧和向往。平凡英雄话语需要以科学的理论武器对这些错误思想认识进行剖析和反驳，并通过对这些对象的批判来进行规范性的理论建构。如果缺乏规范性的维度，平凡英雄话语就易被资本逻辑歪曲，被解读为经验化、庸俗化、琐碎化的个人主义叙事，然而这种个人主义的解读更多地体现出去政治化、去崇高化、去集体化的价值倾向。因而，平凡英雄话语的实践转化必须以规范化、体系化的理论来精准辨析和研判各种错误思潮的价值内核和理论预设，揭露其本质，这也是增进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影响力的路径之一。

最后，立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理论成果，提升平凡英雄话语的引领力。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应当坚持个体与历史进步、社会发展之间的同频共振。因为，科学理论的展开逻辑也是主体成长的实践逻辑。夯实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理论基础，必须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一方面，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叙事，应当彰显时代性和现实感。这就需要不断推进平凡英雄话语理论的与时俱进，准确把握和内化吸收新思想所勾画的历史方位、奋斗目标和总体方略等。另一方面，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叙事，应当富有实践性和针对性。这就需要拓展其理论基础中能够贯通实然与应然、小我与大我关系的路线图和方法论，如系统掌握对青年进行品德和本领教育的方法、以制度化建设捍卫英雄荣誉等。对于理论创新成果的掌握和运用，有助于提升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传播效能与引领力，为新时代人才培养提供更为具体与精准的指导。

2 .以立体化阐释为基，丰富平凡英雄话语的传播形态

首先，传统话语与现代话语相呼应。就话语内容的建构而言，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应坚持将挖掘、转化传统英雄话语和开发、推出现代英雄话语相结合。一方面，传统英雄话语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底蕴，对传统英雄话语的挖掘和转化，有助于更充分地发挥其化民成俗效应，唤醒和激活蕴含于人民群众内心深处的英雄文化基因。另一方面，现代话语能够以科学理论和现实研判为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建构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与价值支撑。就话语形式的建构而言，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应兼顾传统与现代的传播载体和方式。一方面，要运用好巩固好发展好党报党刊等宣传平台、思想政治理论课主渠道、典型报告等传播媒介与方式，提升英雄话语传播的权威性、连续性和稳定性。另一方面，要基于媒介环境和代际文化的嬗变，重视媒介变迁给意识形态话语传播所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正如汤普森所言，“只是有了大众传播的发展，意识形态现象才能成为大众现象”[ 3 5]。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阐发要根据受众特点，进行多模态、多文本、多样化的叙事创新，以更具时代感和吸引力的载体和形态增强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传播力。

其次，批判话语与引领话语相结合。从话语叙事的功能指向上来看，有批判性话语叙事和引领性话语叙事之分，这两种功能均不可或缺。若话语叙事只注重正面宣传，缺失批判维度，缺少对话回应能力，必然导致问题意识模糊、现实指向不明、针对性不强，陷入自说自话，无法产生广泛的社会影响；而若话语叙事一味批判现实，缺失引领维度与积极建设的态度，则会使受众不明所以、困惑迷茫，难以形成向上向善的价值共识和社会行动力。坚持破立并行理念，开展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叙事实践，应当注重以下三个方面。其一，坚持系统思维和生态分析，加强对话语生态的研判，分析不同话语各自的受众圈层、叙事模式、理论和价值预设等，避免自说自话。其二，坚持原则性和灵活性的统一，既要在坚守理论硬核和正确价值取向下开展交锋和论战，又要出于理论周延和凝聚价值共识之目的积极学习其他话语可资借鉴的经验和视角。其三，重视队伍建设，加强宣传思想工作队伍理论水平与叙事能力的培养，使其能够因事而化地进行批判、引领双重话语的娴熟转换。

最后，政治话语与生活话语相衔接。政治话语侧重于政治语境下的官方表达，更具权威性、长远性和前瞻性；生活话语则体现为日常生活中的感性话语言说，更具亲和力、吸引力和针对性。政治话语若不能及时有效地转化为生活话语，就容易变得凌空蹈虚、悬浮无根；生活话语若不能与政治话语相承接则容易被裹挟与歪曲。新时代平凡英雄话语的建构，应当注意如下几点。其一，讲清楚国家和民族所处的时代方位与人民群众具体生活情境之间的紧密关联，将时代的发展逻辑与个人的成长逻辑关联起来。其二，讲清楚社会价值与自我价值的关系，提升劳动者的整体价值感和主人翁意识；其三，讲清楚把个人人生理想融入国家和民族事业发展的深刻道理，为青年成长指明具体可行、大有可为的成长和发展路径。

3 .以形象化阐释为要，提升平凡英雄话语的具象感染力

首先，塑造可亲可敬的英雄形象。“典型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力量。”[ 3 6]平凡英雄话语的传播离不开具有感染力和号召力的英雄形象和英雄事迹。可亲性是指英雄典型的事迹贴近实际、亲切感人。这一方面体现为人物形象的亲和力，另一方面体现为人物形象的平凡性。从根本上来看，就是要求英雄人物践行群众路线，密切与群众之间的联系。同时，深度挖掘英雄形象、英雄事迹的可敬性，英雄之所以为英雄的重要原因就是其崇高品质和理想信念，正是其支撑人们在有限的能力和不充分的条件下做到常人所不能做、不愿做、不能持续做之事。“理想因其远大而为理想，信念因其执着而为信念”[ 3 7]，构成了英雄形象的可敬性规定。这一可敬性能够生发出强大的震撼力和感召力，引导和推动人们向英雄学习。

其次，塑造可学可做的英雄形象。英雄事迹的可学可做、英雄精神的可追可及，是英雄能够产生广泛社会影响并引领群众性英雄主义实践的重要因素。平凡英雄贴近现实生活情境，其成长有迹可循，因而易于模仿与学习。塑造英雄形象要把握时代特点，注重层次性和多样性。当代中国社会结构发生深刻变化，利益关系、就业格局、文化环境均发生了深刻调整，需要以系统观念和前瞻思维来推进意识形态工作创新发展，站在时代前沿弘扬英雄文化，加强榜样宣传教育。英雄形象塑造的层次性体现为先进性要求和广泛性要求的统一。新时代的平凡英雄既伟大又平凡，既高尚又普通，并非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涉及不同层次、不同领域，体现了不同领域的道德实践要求，如“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的战略科学家、“清澈的爱，只为祖国”的边疆战士、“回乡奉献、谱写新时代青春之歌”的脱贫攻坚一线干部等。英雄形象塑造的多样性体现为发掘和发现各行各业、多样社会群体中的英雄事迹、英雄人物，要立足丰富多样的社会实践来塑造英雄形象，使其引领和带动所属职事、圈层的自我超越和共同进步。

最后，以制度力量捍卫敢为乐为的英雄形象。英雄文化培育和英雄形象塑造需从制度建设方向探索长效机制。一要完善典型选树机制，形成标准明晰、上下联动、立足实践、植根人民的制度化、规范化和常态化机制。二要健全典型传播机制，构建官方主导、多元协同的宣传思想工作媒体矩阵，多渠道多角度多媒介阐发和传播丰富立体的英雄事迹和英雄形象。三要着力完善英雄荣誉保障机制，以法治力量捍卫英雄荣光。“该保障的要保障好，该落实的政策必须落实，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3 8]《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的出台和适用就是新时代国家捍卫英雄荣誉坚强意志的体现，以法治的力量切实保障英雄的荣誉和权益，激励社会大众崇尚英雄精神、学习英雄事迹，营造起新时代向上向善、英才辈出的社会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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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牟世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