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晋后期的八王之乱,将西晋王朝带入了混乱纷争中,中原地区成为战争的主战场,百姓流离,城乡破败。这样的局面下,流民暴动、民众起义的事件不断涌现。在风起云涌间,乱世豪杰纷立,国家历史的洪流将中原地区带入了十六国时期。石勒正是其中一员,石勒在起兵过程中,以其杰出的军事能力和军队声誉为部众所推举为王,建立了十六国早期极其强大的后赵政权。试想如果没有八王之乱导致的国家社会混乱,民不聊生的局面,石勒作为一名普通的社会底层民众,何以走上反晋的道路。本文拟通过分析石勒起兵以及他对立嗣问题上的态度来观察其内心复杂又纠结的家国情怀。
【关键词】石勒;八王之乱;十六国时期;家国情怀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4)06—017—03
一、西晋社会的底层生活亲历
石勒,字世龙,初名?,上党武乡人,根据《晋书·石勒载记》记载“其先匈奴别部羌渠之胄”,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经是部落的小帅。从石勒的家世来看,我们可以看到石勒的家族既不是族中领袖也不是高门望族,这在极重视家世的西晋王朝来说,石勒无疑处于社会的末流。
观其早年经历,石勒的经历也可谓是凄凉惨淡。在家乡,石勒曾为人耕地,还曾到雁北逃荒。在十四岁时,石勒曾跟随同邑人一起到洛阳贩卖,《晋书·石勒载记》中记载“年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倚啸上东门,王衍见而异之,顾谓左右曰: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驰遣收之,会勒已去。”可见石勒作为一名外地人来到洛阳时饱受欺辱,也间接说明了他的身份卑贱。在太安年间,并州发生了饥荒,石勒因为其地位的地位和身份的卑贱,在此时也成了并州饥荒的牺牲品,“会建威将军阎粹说并州刺史、东嬴公腾执诸胡于山东卖充军实”,当时的二十多岁的石勒也正好在被卖为奴的这些人之间,并且被卖到了山东茌平的地主师欢家中充当奴隶。石勒因其身份的卑贱,所从事的商贩、雇农等工作也是当时社会最低贱的,再加之其独特的外来人身份,为西晋权贵所不容,以至于他少年在洛阳行贩差点被王衍抓获丢失性命。
石勒的经历也是当时大多数内迁而来的北方人民的真实写照,内迁的标签让他们在社会上饱受非议,被视为西晋社会中的最底层民众。所以在并州饥荒来临时,石勒成了西晋上层眼中理所当然的牺牲品,石勒从原来的社会底层公民成为奴隶。少年的贫苦经历让石勒逐渐了解到了社会的凄凉和无情,同样是石勒起兵的重要原因。
二、西晋后期一名底层人民反抗的真实写照
石勒被卖为师欢为奴之后,在不久之后师欢就被师欢放免了,“欢亦奇其状貌而免之”。在放免之后,结识了魏郡的马牧率汲桑。但之后又为晋军所抓获,好在之后逃了出来。放免后再次为晋军所抓的经历,使石勒被迫依托马牧率汲桑,聚集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等人,被称作“十八骑”,“十八骑”就是石勒起兵时最初的将领群体。石勒在这时候建立起来的十八骑集团,其实实际上是以石勒为首的游骑盗贼集团,“复东如赤龙、骥诸苑中,乘苑马远掠缯宝,以赂汲桑”石勒集结这群人对周边进行劫掠,开始对抗西晋朝堂。
而在这时八王之乱已到白热化阶段,成都王司马颖俘虏晋惠帝至邺城之后,并州司马腾、王浚联合乌丸和羯朱等势力共同对抗司马颖,司马颖因兵败畏惧之后挟惠帝到了洛阳,在洛阳惠帝被司马颙部将控制被挟制到长安,权力转而被司马颙所得,这时掀起了征讨司马颖的浪潮,司马颖随即被废。这一社会环境,导致国家内部更加混乱,也促使大批历史人物走向了混战之中,石勒也在这时走向了面向整个国家的纷争之中。
公师藩起兵之后,石勒加入了其队伍开启了他加入乱世纷争的第一步。在公师藩军中,在军中担任军队前锋,虽然石勒骁勇善战,但公师藩并未因此成就一番事业,不久就被苟晞所杀。在公师藩兵败之后,汲桑自称大将军,“称为成都王颖诛东海王越、东嬴公腾为名”,在永嘉元年,石勒跟随汲桑再度起兵,石勒继续担任前驱,屡屡获胜,成了当时山东地区较强大的一股势力,石勒成为起义军中的重要将领,这也是石勒正式反晋的第一阶段。但是在汲桑攻下邺城之后,遭到了东海王越派苟晞等人征讨,汲桑部众在苟晞等人的围攻之下落败逃亡,汲桑最终被杀,石勒则流亡到了上党。
石勒率领起义军残部在上党说服了胡部大张?部、冯莫突等一批部众共同投靠了在离石起兵称“汉”的刘渊。
加入刘渊队伍,是石勒起兵之后的一大转折点,在加入刘渊队伍后,石勒的军事才能得到了体现,在起义军中的影响力也在不断增加。同时,石勒的起义军逐渐发生转变,其起义军人数得到了大量增加,越来越多同石勒一样作为西晋社会中为人排挤的底层民众加入其队伍,加上刘渊起兵所打的“复汉”旗帜。他们的起义军多了一层为人所接受的社会舆论层面的支持。
在刘渊部队中,石勒的军事才能逐渐体现。在面对乐平多次的战争征伐中,石勒累立战功,在军中威望也不断提升。一步步拉拢处于当时社会底层的民众,石勒派部将到并州各地“说诸胡揭,晓以安危”,越来越多人投身到石勒的起义军中。在作战中也获取了大量士兵,“陷冀州郡县堡壁百馀,众至十馀万,其衣冠人物集为君子营”,许多游离不定的人也因为“诸胡惧勒威名,多有附者”,石勒的军队逐渐实力增强。在军队初步规模后,石勒首先将自己起兵时的“十八骑”诸人以军功授职,形成自己的军队组织,再积极任用士人,将“其衣冠人物为君子营”,并且任命张宾为谋主,形成了自己初期的谋士集团,开启了他起兵反晋的第二阶段。
在石勒独特的优势和威望之下,石勒军队很快强大起来。在永嘉三年(309),石勒大举进攻冀州等郡,军队已经发展到了十万多人。在刘渊去世后,石勒继续辅佐刘聪,并在311年,在苦县打败了东海王司马越率领的二十万晋军主力,俘虏了许多晋宗室成员。接着同刘曜和王弥,攻陷了洛阳,西晋灭亡。石勒在灭西晋后迅速挥兵南下,准备谋取江南,“盖欲有雄据江汉之志也”,但在南下过程中同王导军队胶着。在焦灼中,谋士张宾向石勒献计,“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石勒退而占据了襄国为根据地,从而“命将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开始了自己的争霸事业。
石勒在纷争之中,展现了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才能。在占据襄国之后,石勒遵循张宾的战略方针,始终以襄国为根据地,对北方的各个势力采取各个击破策略统一北方。
在石勒扩张领土过程中首先同幽州王浚展开摩擦,石勒派王子春等人游说王浚,假称拥护王浚称帝,暗则准备实力,削弱其戒备心。经过一年的周旋,王浚逐渐放松警惕,竟然主动为石勒设宴,在宴席间,石勒抓获王浚,夺取了幽州
在石勒夺取幽州之后,并州的刘琨变成了石勒下一个目标。刘琨在面对晋阳内部流民问题还没有妥善处理,石勒就先派遣军队进攻乐平,刘琨遣将军姬澹率十余万众讨伐石勒,姬澹在石勒和前锋军孔苌的南北夹击下大败。在石勒军队长驱直入下,刘琨奔辽西鲜卑,后为其所杀。在消灭了王浚和刘琨这两大占据北方的势力之后,石勒的军事实力和影响力得到了显著提升,已经成为北部地区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之一。
石勒在刘汉政权的旗帜之下,其自身实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在石勒建立起自身的集团之后,逐步占有襄国以开始自己的霸业,逐渐展现石勒希望建立一个能够改变目前社会状况的政权的想法。但在刘渊再到刘聪,石勒一直身处刘汉政权之下,一方面是石勒当时实力仍然有限,另一方面也是石勒“复汉”旗帜是表示认同的,希望依靠“复汉”旗帜来不断增强自身实力。在对刘汉政权的尊重之下,石勒继续依托其进行发展,但在刘聪死后,靳准之乱的爆发使刘汉政权走到了尽头。
318年,刘聪病逝,其子刘粲继位,但在继位后不久就被大将军靳准所杀。面对石勒势力的强大,靳准率兵对抗石勒。在此时刘渊族子刘曜在此时在长安继承汉王,在面对靳准的军队压迫之下,石勒承认了刘曜称号。在平定靳准之乱后,面对刘曜的反复无常,石勒与刘曜最终决裂。
于319年刘曜改国号为赵(史称前赵),同年石勒称赵王,二者之间于是展开了争霸。在328年石勒与刘曜在洛阳展开决战,石勒在面对刘曜的围困石虎的情况之下,听从徐光、佛图澄等人的意见,积极应战,亲自带领军队到洛阳,最终在329年将刘曜擒杀,消灭了前赵主力,刘石之争最终以石勒的胜利告终,这也是石勒起兵之后的第三阶段。330年,石勒改称天王,同年称帝,改元建平,史称后赵,在此时石勒已经基本统一了北方,势力范围达到了极盛。
石勒起兵到建立后赵的过程,也是石勒与其内心不断抗争的过程。石勒依托汲桑、公师藩逐步摆脱原来的奴隶、雇农身份,起兵反晋其初衷是为了改变原来的艰苦状况。当石勒加入刘渊队伍之后,对刘汉政权的封赏也是极其纠结,最开始拒绝刘渊,“元海授勒镇东大将军,封汲郡公,持节、都督、王如故。勒固让公不受”,之后又多次拒绝刘聪,即使到刘聪最后临死前给予他的敕封也没能接受,“刘聪疾甚,驿召勒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受遗诏辅政,勒固辞乃止。”一方面,在刘汉政权中石勒的实力声望一步步增加,有其为避免职务过高而过早同阵营中其他成员发生纠纷的原因,另一方面,是石勒突然从一名社会基层成长为军事领袖的位置,以及对刘汉政权的尊重和忠心。在自己成为称王和称帝之时,石勒仍然在与自身不断抗争,在群臣推举石勒称王之时,石勒表示“孤猥以寡德,忝荷崇宠,夙夜战惶,如临深薄,岂可假尊窃号,取讥四方!昔周文以三分之重,犹服事殷朝;小白居一匡之盛,而尊崇周室。况国家道隆殷周,孤德卑二伯哉!其亟止斯议,勿复纷纭。自今敢言,刑兹无赦!”,即使在群臣簇拥下,石勒也没能立刻称王,他自己内心的在不断纠结中。
石勒在起兵和建立政权过程中的内心状况,其归根到底来源于早年的艰苦经历中。作为西晋社会中最底层的民众,深谙当时社会生活的艰难,在无可奈何中选择了铤而走险,起兵希望推翻腐朽的西晋统治。其起兵的初衷是为了能好好生活,随着其实力发展,逐渐希望创造一个统一国家和安定社会。在不断征战中,石勒曾一度希望统一整个中国,“盖欲有雄据江汉之志也”,但在最终实力的限度之下选择了妥协,仅在北方地区实行。
三、笼罩在石勒国家观下的家庭观
石勒这一希望国家统一、社会稳定的国家观,既是他对于在纷争中的指南针,同样是他治国理政所秉持的,在后赵建立之后,面对家庭内部石虎、石弘之间的纷争,石勒依旧以自身国家观为指导,深刻影响自身的家庭观念。
在石勒晚年时,徐光、程遐等人曾多次向石勒劝谏石虎和石弘之间的关系。徐光曾向石勒说道“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雄暴多诈,陛下一旦不讳,臣恐社稷必危,宜渐夺中山威权,使太子早参朝政”,在徐光的劝谏下,石勒让石弘参与朝政。面对程遐的劝谏之下,石勒认为程遐作为石弘的舅舅,程遐不过是想要早日擅权,拒绝了程遐的建议。石弘和石虎之间的矛盾并没有通过二者间的直接争权夺利展现,而通过徐光、程遐二人与石勒的对话展现。
徐光、程遐在后赵无疑是朝中重臣,在二石争论中偏向石弘。石勒面对这两位大臣的建议,竟然维护了无人偏袒的石虎。究其原因,其实在石弘、石虎之间,石勒不是在意谁最后成为后赵君主,而是在石勒统一国家的愿望中,石虎无疑是更具实力的一方。有关这一观念,石勒早有过表态。作为马上得天下的君王石勒,面对文弱的石弘,对徐光曾说道“大雅愔愔,殊不似将家子”,在面对程遐、徐光等人对石虎的斥责中,石勒则表示“今天下未平,兵难未已,大雅冲幼,宜任强辅”。虽然二人都极力反对石虎,支持石弘,但面对当时的局势,南边司马氏与后赵针锋相对,北部其他起义势力又对后赵虎视眈眈,石勒最终还是拒绝了二人的建议,维护了军事能力较强的石虎。
石勒处理石弘、石虎关系上,没有因为石弘作为太子,同时有当时的大臣程遐、徐光的支持而杀了石虎。二者都是家庭成员,但并石勒没有以简单的家庭观念处理这件事,而将二者矛盾放置到,谁能在当前局势下让后赵政权更加稳固持久,谁更有希望实现自己的国家统一理念的问题上。没有在继承皇位问题上一叶障目,而是以当时最严峻情况去考虑问题。石勒在处理石虎、石弘问题上所展现的理念是基于其国家观下的家庭观念:以其起兵的初衷,上升到希望国家统一,建立一个安稳公平的社会。即使到了最后关乎后赵国家命运问题上,石勒所展现的也是一名社会底层民众起兵建国之后对国家发展的思考,不是同西晋统治者一般专注于争权夺利,专心继承王位问题。这是石勒在其国家观指导下的家庭观念,同样也是石勒关心国家的体现。
四、结语
“麻绳专挑细处断”,作为西晋社会一名底层民众,石勒原本已在社会的边缘挣扎,可在西晋的腐朽统治之下,一次又一次在生与死之间抉择。在走投无路之际,石勒走上了起兵反晋的道路,在反晋道路中兜兜转转,最终建立了自己的队伍。作为一名底层的民众起兵,其初衷为生,逐步成长为让广大如他最初一般的民众安稳生活。最终确立的为建立统一国家、和谐公平社会的国家观,并将这一国家观置于他政治措施中,同时面对与家庭的纠纷,也是将国置于家之前,展现的是大无畏的家国观念,也是十六国时期无数起义军中,秉持爱国主义精神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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