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商叶子衡的慈善故事

郦千明

同义医院（今宁波市“康宁医院”）大门

叶子衡是近代宁波商帮先驱、“五金大王”叶澄衷的第四个儿子。他继承父辈“积财而能散财”的理念，一生热心公益，乐善好施，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

提起“叶家花园”主人叶子衡，老上海可谓妇孺皆知。叶子衡名贻铨，字涌泉，原籍浙江镇海，为近代宁波商帮先驱、“五金大王”叶澄衷的第四个儿子。叶澄衷去世时，留下家产折合银钱达800万两，由7个儿子均分。此后，叶子衡励精图治，继续在工商业中大显身手，资产进一步扩大。值得一提的是，他还继承父辈“积财而能散财”的理念，一生热心公益，乐善好施，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

受父母影响乐善好施

叶澄衷幼年失怙，由母亲含辛茹苦拉扯长大，生活的艰辛使他从小养成吃苦耐劳、同情穷人的品性。他自奉俭约，平时粗茶淡饭，不喜珍馐。夫唱妇随，妻子夏氏也荆钗布衣、不尚奢华。夏氏50岁那年，叶子衡和几个兄弟准备张乐设宴、隆重庆祝母亲的寿辰。夏氏拒绝道：“是汝父与吾所不为也。汝父以寒俭起家，性好施与，其在外者吾弗及闻。至若起书院、修谱牒、建祠宇诸事，吾皆知之。先后所出不下数万金，而独于世俗奢侈之务，不少靡费，知缓急也。今又将置义庄、设学堂，汝兄弟勉力襄其役，足慰吾愿，诚不愿作此无益举也。”于是，叶子衡兄弟依照母亲的意愿，将省下的宴请费用全部捐赠给慈善团体，用于资助穷苦百姓的生活。

受父母的影响，叶子衡从小懂得扶困济贫的道理。15岁那年，他将父母给的零用钱铜洋5元，捐给上海五马路（今上海市广东路）仁济善堂，向穷苦百姓施米施粥。1918年，他和虞洽卿、宋煒臣、叶葆卿、叶琢堂、董杏生等138名镇海旅沪同乡会成员，发起集资为家乡筹建医院。次年8月，一座占地8余亩的西式医院在庄市横河堰建成开业，取名“同义医院”（今宁波市“康宁医院”），深受当地群众的欢迎。1920年夏，北方直隶、河南、山东一带旱灾严重，他和沪上绅商盛泽臣、贝润生、席立功、薛宝润等发起义捐，将所得全部寄往灾区。不久，浙东、台湾地区遭海啸袭击，道路、房屋、桥梁被毁，不计其数。他联合叶山涛、虞洽卿、盛泽臣等绅商，多次在一品香旅馆召开会议，商讨助赈办法。最后，大家同意出资邀请名伶在天蟾舞台演剧三天，将所得全部用于购办冬衣棉被，并派专人护送到台湾等地，散发给灾民。过了两年，朱葆三等倡议建设上海时疫医院，叶子衡又带头捐助银洋500元。1928年7月，上海市征求物品助赈会成立，他被推选为该会委员之一。此后，凡助赈会组织义捐活动，他都热心参加，并带头捐献财物。1929年秋，上海遭遇台风影响，暴雨成灾。有关团体成立台灾急振会，开展募款自救活动。他再次施以援手，独捐现洋200元。1931年5月，江西境内淫雨连绵，赣江及主要支流洪水泛滥，许多地区成为泽国。国民党军队继续围剿红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天灾人祸，致使吉安、赣南等地饿殍载道、哀鸿遍野。上海绅商成立筹募江西急赈会，发布募款启事。他不仅署名倡议，还率先捐出一笔巨资。

叶子衡不仅自己做慈善，还动员家人也参与这类活动。1928年9月，旅沪宁波同乡会在四明公所举行赊材募捐会，参加人员达500余人，盛况空前。他支持夫人张荫侬参加此会，并当场捐出大洋2000元。

建成叶家花园办慈善

清末，上海公共租界建成跑马厅，章程中有歧视中国人的条款，如规定跑马总会大楼和看台只对外侨开放，华人不能入内。有一次，叶子衡兴致勃勃地去观看赛马，也被挡在栏杆外，结果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心中十分气愤。他决心自办跑马厅，与洋人一争高下。1908年，他发起集资在上海江湾筹建跑马厅，先以每亩60元的价格购地1200余亩，建成半径达500米的圆形马场，周围铺设草坪，内有3条长2640码的跑道，又设18孔大型高尔夫球场、网球场、棒球场，并建有方形尖顶的钟楼，后陆续添建看台和办公大楼。他自任跑马厅副董事长，叶家姻亲、宁波巨商虞洽卿为董事长。赛马每月举行一次，门票1元，全年税收近百万元。

江湾跑马厅虽然主要供华人赛马之用，但不拒洋人，所以营业兴旺，盛况空前，与公共租界跑马场并驾齐驱。1934年出版的《上海轶事》记载：“跑马厅为西人春、秋赛马之处，华人不能与赛，惟江湾有万国体育赛马场，来者不论国界，亦于春秋二季行之，前数日必登报宣布，观者甚众，已行之久矣。”此后，淞沪战役中江湾跑马厅遭战火破坏，继而又被日军占领，用于种植大豆等农作物，成为侵略者的军用农场。新中国成立后，跑马厅旧址兴建了工厂和学校。

上海江湾跑马厅的跑马比赛

叶园龙柏厅

江湾跑马厅开业十多年后，叶子衡从利润中划出一笔资金，在附近建造私家园林，供赛马赌客休憩娱乐。1923年一座环境幽雅的私家园林竣工落成，占地面积达70多亩，遍植松柏花卉，湖泊、假山点缀其间，亭阁掩映，鸟语花香，上海人称之为“叶家花园”（简称“叶园”），有“沪上第一胜景”之誉。市内各团体、学校、医院、工矿企业时常在此宴请客人，观赏风景，举办会议。1927年9月，市银行公会、总商会等10个团体，为欢迎参加第八届远东运动会的中国、日本和菲律宾三国选手，在叶园举行盛大的茶话舞会，著名教育家张伯苓担任会长、余日章等为干事。不料，天公不作美，舞会中途天上飘起了小雨，然而各国选手和职员兴致不减，依旧伴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一时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直到暮色苍茫，中外客人才尽欢而散。

叶家花园还吸引不少文人墨客前来观光游览，如画家俞剑华、作家陈逸梅、摄影家郎静山等。他们纷纷撰写诗文、拍摄照片，刊登于报纸杂志，宣传叶园美景，使它的名气越来越大。由于游客与日俱增，花园门票收入十分可观，叶子衡定期按比例抽出部分款项，捐给地方慈善机构，帮助困难民众。

1931年夏，叶子衡将花园重新修葺一番，出租给同庆公司经营，并允许对公众开放，票价每人1元，15岁以下儿童减半，7岁以下免费。为招徕生意，同庆公司老板周慎初征得叶子衡同意，在园内增加弹子房、瑶宫舞场、电影院、高尔夫球场等高级娱乐设施，还经常举行焰火、魔术、杂技、戏剧表演。每逢节假日，市民蜂拥而至。一时叶园内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经与叶子衡协商，同庆公司曾在园内多次举办募捐活动。1931年9月19日，上海筹赈各省水灾游艺大会在叶园开幕。当天举办方特备茶点，热情迎接游客。当时游艺节目丰富多彩，有京剧演唱会、话剧会演、中外焰火表演、免费放映电影等活动。由于游客激增，门票被提前几天订购一空，连事先印制的徽章也全部售出。著名的冠生园公司在园中出售面点，老板冼冠生亲自坐镇指挥，生意兴隆，获利颇丰。活动结束后，冼冠生将大部分利润提作赈灾款。整场游艺会会期5天，至23日结束，所有收入除必要开支外，全部由急赈会用于赈灾。

捐献叶园建“肺病医院”

“九一八”事变后，民族危机空前严重。叶子衡忧心如焚，决定支持公益事业，造福民众。1932年秋，他偶然碰到朋友颜福庆，相谈甚欢。颜福庆早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以后留学美国，获耶鲁大学医学博士学位，谈起自己正主持上海医学院，因缺少实习医院，学生迟迟不能毕业进而服务于社会。叶子衡当即表示叶家花园环境幽静，非常适宜病人疗养，自己愿意无偿捐献此园，给上海医学院组建实习医院。颜福庆闻言，非常感动，表示要向当局报告，表彰叶先生热心助学的精神。不久，颜福庆果然以医学院的名义，向国民政府教育部呈文报告叶子衡捐献私产给学校的义举。教育部当即转呈行政院，建议嘉奖叶子衡。同年12月7日，国民政府正式下文，称“叶子衡热心教育，慨捐巨资，应特予褒奖，以昭激励”。

1933年2月，叶子衡寓居天津，管理自家商号“天津顺记”。有一天，在北方办理救护工作的颜福庆抵达天津，乘便到叶宅拜访。这次会面，两位好友商定了叶园移交办法。颜福庆主张将来医院建成后，可组织董事会行使管理职责。叶子衡则表示，自己只有一个要求，即由颜福庆担任未来医院的院长，相信医院一定能够办好，因此不必成立董事会。不久，叶子衡指令外甥陆以铭具体办理移交花园事宜，上海医学院委派潘静雨担任接收负责人。

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备，医院于同年6月15日正式揭幕。为纪念先父叶澄衷，经叶子衡提议，院名暂定为“澄衷医院”，对外称“国立上海医学院肺病疗养院”（以下简称“澄衷疗养院”），或上海医学院第二实习医院，颜福庆兼任院长，钱慕韩任副院长。医院大门高悬“澄衷疗养院”5个大字，由沪上大慈善家王一亭书写。院方原打算设三大部分，即肺病疗养部、精神病疗养部和普通病疗养部，后因经费、设备、医务人员等原因，只能先开设肺病疗养部。疗养室分三等，收费十分低廉。头等共7间，每间收纳肺病患者1人；二等共2间，每间收纳男女病人各3人；三等共2大间，每间收五六人。原有建筑经过修缮，焕然一新，病房布置整洁，加上室外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成为极佳的疗养胜地。医院聘请牛惠霖、刘崇恩、刘德启、布美等一批中外骨干医师，另有护士十余人，还配备爱克司光、太阳灯、空气注射器等先进仪器，首次收纳病人40余名。当时，医院对病人采用的治疗方法，主要有人工气胸、膈神经截除、休息营养、日光治疗与超紫外线照射、防痨教育与训练、新鲜空气与康复。

澄衷医院建院初期，面临缺少经费等诸多困难。同年10月，颜福庆发起成立上海医事事业董事会，目的是为医院筹募基金，叶子衡积极响应，并被推选为该会书记兼常务董事。院方还印发捐册数百份，散发给社会各界人士，募集医疗资金。

澄衷疗养院

1934年4月，中华慈幼协会征得颜福庆院长同意，在澄衷医院内建立美国驻沪总领事克宁汉夫人纪念堂。克宁汉夫人名劳特，于1919年来上海，担任中华慈幼协会执行委员，襄助会务，出力颇多。她病逝后，同仁发起建筑纪念堂，以示怀念。1935年3月30日，纪念堂竣工落成，即在堂内开设“江湾慈幼痨病疗养院”，正式对外收治病人。这是国内第一家为儿童专设的肺病疗养机构。

据时人估计，占地70多亩的叶家花园园产值银80余万元。1935年1月，国民政府正式发文，表彰叶氏捐资兴办卫生事业，“仁心义举，深堪嘉尚”，并颁给“博施济众”匾和“兴办卫生事业”一等金质奖章。

抗日战争时期，澄衷医院遭日军炮火破坏，损失严重。日寇占领医院后，曾将其作为特务机构驻地。1945年抗战胜利，叶家花园归还上海医学院所有，并恢复“澄衷医院”原名。

新中国成立后，叶氏家人将花园捐献给国家，更名为“上海市立澄衷肺结核病防治院”，后来又先后更名为“上海市第一结核病防治院”“上海市第一肺科医院”“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虽然院名几经变换，但院址一直未变，院内依旧溪水环绕，绿树成荫，亭阁、假山点缀其間。这家绿色医院被多次评为上海市“花园单位”，是人民群众疗病休养的重要场所。

凡是了解这家医院历史的人，莫不赞扬当年叶子衡慷慨捐赠的义举。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