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白鹿原》作为中国现实主义的一部经典文学著作,自发表以来先后被改编为多种艺术形式。任何一种改编都是对《白鹿原》进行的不同艺术形式的再创作。其中戏剧作品的改编最终呈现在舞台上离不开编剧、导演和演员的再创作,他们是在原著文学作品中进行再创作,在剧本规定情景中进行再创造,是一度创作的延续、保留和发展。
关键词:再创作;舞台剧本;舞台呈现
中图分类号:J8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905(2023)04-0-03
戏剧艺术当中的再创作是指编剧、导演和演员使用了已经存在艺术作品的基础上进行的二次创作活动。从观念和呈现形式上看,大致分为三种再创作:一是尽可能地还原作品;二是在尊重作品的前提下进行个性化的再创作;三是以原作提供的部分内容进行全新的创作。由于不同的戏剧艺术家对作品的理解与思考不同,因此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艺术风格,所以同样一部小说不同的编剧所创作出的剧本是不同的,剧本也会在不同导演指导和演员表演下表现出不同的舞台。话剧《白鹿原》是在尽可能还原作品的前提下进行了两次再创作,先是将小说原著进行再创作形成剧本,然后将剧本进行再创作形成最终的演出形式。
一、舞台剧本中的再创作
(一)舞台剧本与其他文学作品的差异
剧本是文学作品的样式之一,它的基本构成因素是语言。各种不同的文学样式虽然都是语言的艺术,但是剧本与小说、散文、诗歌等相比,又有其特殊性。首先,对语言的特殊要求。在剧本中,塑造人物的方法仅仅是角色自身的台词,而不能像小说中那样,可以由作者用叙述、议论的语言带着读者去理解人物,甚至给读者解释人物隐秘的思想活动和行为动机。其次,要避免书面化的语言保。正是考虑到这种特殊的限制,高尔基指出:“剧本是最难运用的一种文学形式。”[1]不仅如此,剧本的语言要更加富有行动性。小说中人物的语言也应该有行动性。但比较起来,对语言与动作的练习要求在戏剧中要更加丰富才对。因为剧本最终呈现出来的舞台表演并不是让演员呆呆地站在台上念台词,而是要带着行动在舞台上自然而然地展现台词。
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的受众群体是直接性的,由读者直接进行文学作品的赏析。但剧本不同,除个别读者直接进行剧本赏析外,大部分的受众群体是观众。格洛托夫斯基说过:“剧本本身不是戏剧,只有通过演员使用剧本,剧本才能变成戏剧。”[2]剧本只是一种文学形式,是戏剧艺术创作的文本基础。它以代言体方式表现出整个故事的文学样式。戏剧剧本的写作,最重要的是能够被搬上舞台表演,但存在舞台时空的局限性。所以说戏剧文本的完成不算是艺术的完成,只能说完成了一半,并且完全只是按照剧本演出的情形是不太可能实现的,因此还是要看导演对剧本的再创作后的舞台演出,这才是最终戏剧舞台的呈现。
(二)舞台剧本《白鹿原》中的再创作
《白鹿原》是我国当代现实主义小说的经典作品之一。小说以清末民国的陕西为背景,浓厚的关中风情,土地革命、抗战、解放战争,上演了白鹿两家几代人矛盾纠葛的精彩故事。话剧改编中较为经典的两版是陕西人艺和北京人艺版本的《白鹿原》,两版都是同一编剧。在改编初期,由于面对的是小说的文学体裁使他必须保持严谨的态度,一度无法进入创作的状态。他说:“有白鹿原的传说,有白鹿的神话,有关于白鹿祠堂的说法,有关于白鹿两家祖上发迹的历史沿革,所以当此时此刻白鹿原上发生任何事情时,都能让人想到这当中的某种必然联系,而这一条在话剧中是极难表现的。”[3]后来他以小说中人物作为切入口,以人物的精神状态来反映白鹿原中的细节,那些人物立即就开始在话剧舞台上活了起来并且生辉生色。渐渐地他找到了一种让文学人物成为戏剧人物的行动方式,同时,也强化了人物在有限的舞台上更细腻的性格展现。在剧本中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小说中人物的对话,但是由于小说中最有性格的人物语言还是书面性语言并不口语化。于是他创造了语言环境,先将全剧角色的台词统一成一个风格,然后再加入小说中的人物语言。虽说编剧一样,但是最终在舞台呈现上却有着不同的风格。陕西人艺的《白鹿原》从总体篇幅上进行了修改,删掉徐秀才这一次要人物。为了更加鲜明地交代时代背景和主体事件,添加了白鹿村村民的议论场面。这种群众场面十分重要,它不仅可以交代历史背景,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像古希腊悲剧中的“歌队”一样起一定辅助作用,在叙事中不停地转换角色,在全剧节奏控制、感情渲染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陕西人艺版以灰蓝色调为主,故事色调暗淡,强调还原历史特征,用“解释”的视角突出矛盾各方整体时代特征,灰暗或是一种对彼时社会的控诉。北京人艺版更多是以一种“审视、批判”的角度来看待故事,以故事中世代恩怨与家族冲突为主线,透露着对待问题的客观与理性色彩。[4]
二、舞台呈现中的再创作
(一)再创作——人物塑造
演员在舞台上的再创作,就是将剧本角色转化成“自己”,在这一过程当中必须对剧本、对角色有着深刻的理解。演员要先读懂原著,揣摩原作品的思想情感以及其完整的故事线。因此演员拿到剧本后先要做的就是对剧本研读后进行案头分析,案头分析就是对剧本的时代背景、规定情景、中心事件、矛盾冲突等进行详细的分析。为了更好地塑造人物角色形象,演员需要撰写人物小传。需要演员以自身作为角色本身根据剧作家所提供的相关信息去撰写自己的人生经历,许多剧本没有提到的生平及生活细节就需要演员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再创作,对于演员来说这仿佛是一次自己与角色的面对面交心畅谈。排练前的准备工作做好后,人物的行动与肢体动作、表情眼神以及调度等都是演员的一种再创作。有趣的是,虽然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工作,但在一遍遍排练当中对于剧中的角色、人物之间的关系会不断有新的认识和想法,直到越来越贴近角色,最终“成为”角色。
在北京人艺版本《白鹿原》当中饰演鹿子霖的演员作为一名地道的陕西关中人,在这一角色的呈现当中,不论是台词展现,还是角色的外部性格特征与内部性格特征都拿捏得十分生动传神。在台上多次很自然地加入了“咦”“唉”等陕西人常用的方言语气词,他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将鹿子霖那种小人形象在舞台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再创作——舞台语言
演员在舞台上展现的台词是将剧本中人物语言转换成鲜活人物说话的一种再创作手段。一个好的演员在舞台上展现的角色应该是看不出任何的表演痕迹与发音技巧的,但其实这更加需要演员不断地扎实自己的表演技能和台词功底。要想提高自己的台词再创作能力,就好比画一幅画。首先,要有一张白纸,也就是有良好的语音面貌,发音标准,咬字清晰让观众能够清晰地接收到角色想表达的信息。其次,角色的特征,比如年龄、性格、说话方式等,也就是在白纸上画框架。最后就是根据时代背景、角色关系等规定情境给人物的台词更加细腻和鲜明地涂上色彩。
在陕西人民艺术剧院的《白鹿原》中,导演为了体现最纯正的陕派话剧,在进行演出的时候最大的亮点就是要求演员摒弃了普通话而结合剧本采用地道的陕西关中方言进行演出。这些土生土长的陕西人艺老中青三代演员,用血液里流淌的西北风味将白鹿原上的故事展现在舞台上。方言的使用体现了剧作地貌风情和人文风土上具有极大的优势,即使剧作有风情化色彩,也使观看的观众感到纯正与亲切,增添了剧作的冲击力。“达”(爹)“咥饭”(吃饭)“勾子”(屁股)等这些俚语的运用虽然外地的观众可能听不懂,但是通过演员的精彩演绎可以使观众在感受到浓浓的乡土气息下了解角色所想表达的台词含义。北京人艺在排演《白鹿原》时也采用了陕西方言的台词表演形式,但由于部分演员并非陕西本土演员,也可能为了更多的观众审美而在台词上删除了许多俚语而采用陕普,所以最终呈现的舞台效果可能就不如陕西人艺版本的乡土气息浓厚。
(三)再创作——舞台美术
导演通过对剧本的理解,对剧本中每一场的不同环境进行相对应的舞台美术美设计也是一种再创作。白鹿原位于陕西省西安市黄土台原地区,因此如何将舞台布置成具有当地环境的效果是定位全剧整体韵味的一个重要难题。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所排演的话剧《白鹿原》就将整个舞台洒满黄土,这种做法不仅贴合原著,还能使演员与观众在演戏与看戏的过程中更加身临其境地感受西北的黄土风沙。其实在舞台布置上,有许多细节是原著或剧本并没有提到过的,如不同场景当中的家具、道具该如何选择与摆放,每一场每一幕的灯光该如何设置,以及在音效的选择上面,都需要导演进行再创作。而陕西人艺版的《白鹿原》在舞台上运用了大量的民俗观景来交代场景、塑造人物、渲染场景,比如选取牌楼、刻着乡约的石碑、“仁义白鹿村”的牌匾、祠堂等具有鲜明指向性的道具,构建舞台上庄重压抑的当地传统宗法制度,冷色调灯光的使用,更体现出了环境的深沉威严,使得在演出中沉重的历史感和压抑凝重的气息更加直接地感染每个观众的内心。舞台上这些极富象征含义的景观道具,如窑洞、牌楼、乡约、祖碑等,无疑使人们对关中乡土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深刻记忆。[5]加上舞台上十分微妙的音效和恰到好处的灯光应用,把观众都拉到了流淌于身体之中的乡土记忆,同时也感受到了炙热的关中乡情。此外,在剧中还穿插了中国陕西地区传统戏曲华阴老腔,通过刚直高亢的唱腔形式,体现了特有的历史感和地域色彩,丰富了剧作的舞台表达形式。
三、再创作中应注意的几个要素
(一)避免整部剧观念化
许多再创作的戏剧作品中,并没有重视戏剧艺术的魅力所带给观众的本质。过于观念化,也就是给整部剧过于强调输出观念和主旨。以《白鹿原》来说,如果说导演和编剧的重心全部放在关中五十年变迁的历史描绘,或者只是对白鹿原关中地方性色彩进行宣传,那这部剧将毫无意义。就是因为在历史发展当中,在白鹿原上有着白鹿两家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白嘉轩行事光明磊落却好面子认死理,鹿子霖对于财富与美色的贪婪,鹿兆鹏对封建思想的反抗与投身革命事业的热爱……思想感情、人物形象与舞台语言三者的丰富性构成了戏剧作品的有机统一品质,尤其是戏剧艺术,更加需要人物以及情境的形象化、具体化和行动化,才会让观众有兴趣欣赏。
(二)合理运用舞台美术
随着时代科技的发展与进步,导演对舞台美术的再创作可能性也越来越多样化。其中,多媒体的运用与装置艺术的介入等最为突出,但是也因此出现了对经典作品的再创作流于浅层解读和止于外部化的呈现问题。舞台美术本应是为了增加观众的体验感,丰富舞台情境,渲染舞台情感的作用。格罗托夫斯基认为,戏剧艺术中的舞台布景、音效、妆效、灯光等元素就是为了强调舍去了戏剧中一切非本质的东西,突出戏剧最根本的核心是演员与观众。现在有些景区剧场或高校大戏的舞台演出过度对场面化的修饰、音效的使用,甚至出现灯光与本剧基调不符合,音效声音过大压过演员的台词,并没有与戏剧本质所体现的思想感情实际有机地结合起来,失去了舞台美术运用的意义。
(三)考虑大众审美差异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一万个读者有一万个哈姆雷特”,意思是每个人的教育背景不同,心境不同,领悟不同,对于《哈姆雷特》的解读当然也就不同。戏剧艺术也是如此,看话剧版《白鹿原》中有些观众读过原著,但因为文学体裁的特殊性使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可以通过想象在脑海中构成一幅幅精彩的画面。但由于话剧有着舞台时空局限性,也就导致部分观众在看了话剧后发现与自己的想象有所差异而对艺术家的再创作提出质疑。作为观众来说,可以对作品有着不同的理解,也可以对再创作提出自己的看法与建议,但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审美而否定再创作所存在的不同风格与差异性。而作为创作者,也可以结合观众与读者对于剧本和人物的不同看法作以参考,这不论是对于编剧、导演还是演员来说都是灵感的来源以及完善丰富作品的另一种途径。
四、结束语
不论是剧作家、导演还是演员,将一台戏剧最终呈现给观众都离不开再创作活动。艺术家既要把作品本身的思想真实地传达给观众,但又不是把原作完全还原为舞台演出,必须有新的处理、新的发现以及新的创作。在戏剧艺术中,尊重原作品进行深入研究,加入自己的想法与风格,再创作剧本、再创作角色、再创作每一束光、每一段配乐……最终在观众眼前还原作品中那个精彩世界,这便是再创作的魅力所在。
参考文献:
[1]高尔基.文学论文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2]耶日·格洛托夫斯基.迈向质朴戏剧[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
[3]孟冰.十年《白鹿原》:戏剧与文学的对话——兼述2016年陕西人艺版话剧《白鹿原》引发的争论[J].当代戏剧,2016(02):15-17.
[4]赵光强.从话剧《白鹿原》版本差异看“话剧陕西”的发展路径[J].中国戏剧,2020(07):71-73.
[5]赵光强.从陕西人艺《白鹿原》看陕派话剧对地域色彩的营造[J].艺术大观,2021(26):8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