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江,郝超雄,孙 刚
(同济大学 设计创意学院,上海 200092)
2017年和2018年,美国联邦药品管理局相继批准了摄入物“智能胶囊”和植入物“人工胰腺”的市场使用,这两种智能联网产品可以在身体中监控其生理状态并增强机体功能。这种物联网与身体的结合促成了身联网(Internet of Bodies,IoB)的出现。[1]身联网是物联网在人体中的发展,它用于描述一类以身体为中心并与互联网连接的技术人工物,包括用于收集人体生物数据的医疗设备、健康状态追踪设备、接近身体的智能消费设备,以及在教育、娱乐等生活场景中的智能设备。[2]身联网也可用于描述一种技术系统,它由身联网设备以及配套的软件组成。该系统用于增强、监控人体、采集其生理信息并上传云端。总之,身联网是人类通过技术主导身体后天进化的一种方式。在身联网中,技术物质开始成为身体在本体层面的组成部分并与肉体器官共同发挥作用以使人更好地生存与生活。
身联网、社会物联网、纳米物联网以及心联网[3]等概念都是物联网的演进。物联网则脱胎于互联网技术,它是互联网在真实世界的“物”之中的发展。[4]物联网通过将传感器、驱动器等技术元件与“物”融为一体而使它们与互联网实现了连接,[5]其目的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通过信息技术连接、监控任何物品”。物联网依循系统论、控制论和信息论的技术逻辑,旨在物质和信息之间构造联网的系统,通过对系统要素关系的平衡与控制来实现其功能运作。在此过程中,联网系统中的技术元件都被抽象为网络连接中的某个系统节点。然而,在这种物联网的运作机制下,处于物联“网”中的人也常常被抽象和化约为网中节点。人的角色在物联网系统中兼具主体和客体的双重属性。人既是系统节点的服务对象,又是节点本身;人既被动地接受信息,又主动地为联网系统生成信息。[6]这种模糊性常使人被物联网技术异化为系统中的构成要素。尤其是身联网这种通过对人身体联网而运作的技术系统,人的异化问题就显得更为突出。事实上,身联网的对象是作为物质存在的物理身体,它在身联网中常常仅作为身联网的数据信息源而发挥作用。人的身体被身联网化约为系统内的一般等价组件,其重要性与传感器等技术元件并无二致。人体被降格为身联网系统中受监控的对象节点,从而成为被身联网操控的一种“物”。然而,被表征为生理数据的器官组合体并非人之存在的全部。更重要的是,人是社会的基本组成单元,因而人总是处于社会关系中并通过能动的社会实践来实现自身价值。将人体与联网系统组件的价值等同化是对人(体)的复杂性和价值性的忽视,这不利于身联网的发展。对此问题,目前学界的相关研究尚不充分。本文将在身心二元思想视域下对身联网系统中的人体异化问题根源进一步地审思,并在现象学的观照中探求一种解决此问题的途径。
技术哲学的发展一直伴随着对人与技术人工物之间的关系探讨,如恩斯特·卡普(Ernst Kapp)提出的“器官投影”学说或唐·伊德(Don Ihde)和彼得-保罗维贝克(Peter-Paul Verbeek)等人对技术意向性的讨论。在联网技术的演进中,这种关系也越来越值得关注。在互联网中,物的角色并不重要。互联网的功能在信息端即可实现,任意智能设备都可以作为人工信息的载体。在物联网中,互联网与物理世界中的物体相结合,联网的物体成为物联网功能实现的必要条件。人通过联网的物体实现对世界状态的观测与操控。在这种关系中,人是主体而物是客体,联网物作为一种实现人目的的意向对象而存在。而在身联网中,技术设备与人融为一体,技术物成为身体新的组成部分。作为身联网主体的“人”开始站在他者的视角通过联网物对其身体进行监视、控制和增强。而这种人—技术复合主体的意向对象转变为被剥离出来、并被工具化的身体。身体因而被降格为客体对象,它与联网技术的同构体成为服务于心灵主体意向的工具。在这种模式中,身体与心灵被身联网的功能所分裂。身联网设备的物理结构嵌入人体运作,但其功能却服务于心灵意向而指向身体。联网的身体被视作心灵的监控对象而不具有能动性,它只是在生物学和解剖学中的简单器官组合。因此,身联网技术一方面是为心灵主体达成其意向目的的功能实现方式,一方面却又是将身体和心灵推向两端的技术障碍。
此问题根源于身联网中的笛卡尔式身心二元思想。在身心二元论中,心灵是思想实体,身体是广延实体,两者可相互独立存在。[7]心灵能够思想而没有物理存在,身体具有实体广延但不能思想。身体是由骨骼、神经、筋肉、血管、血液和皮肤组成的一架机器,[8]它由世界物理法则所规定和制约。而心灵和意识相关,它超然于身体和自然世界而存在。身体本质上没有生命且需要心灵意识的控制,它是主体在物理世界中的一个所有物。身体与心灵之间存在现象差异,因而笛卡尔认为身体与心灵的结合会使人受到欺骗。[9]在身联网中,正是这种身心分离的思想使其将身体化约为联网系统中的一般构成要素。身联网中的“身体”就是身心二元论中的“身体机器”,它不具有能动性而只能被心灵主体所观测与控制。这种身心二元倾向是在物联网演进过程中的自然生成。当联网对象从“物”变为“身体”,身心二元色彩就开始显现。物联网通过将传感器等技术模块加装到“物”中而使物之间互联并将其状态信息实时上传云端;人还可以通过物联网对物远程操控。身联网衍生于物联网,二者的技术逻辑基本一致。集成了不同技术模块的身联网设备进入或附着于人体,实时监控身体运转状态或增强器官功能。物联网的目的是对物体进行联网与控制,而身联网的目的是对作为广延存在的身体机器联网、监测、控制与强化。因此,身联网中的“身体”可以类比为物联网中的“物体”,它们都是人的心灵意向借助联网技术而作用的对象物。在物联网中,人通过技术手段监控客观世界中的“联网物”;而在身联网中,人的“身体”成为被监控的“联网物”,身体的“生理数据”成为联网物的“运行参数”,对物的“远程操控”则是人对身体的“生理状态控制或器官增强”。总之,身联网的身心二元特点在于,“心灵”主体通过身联网监测“身体”机器的运行状态并作出反馈行为,以期作为心灵容器的“身体机器”能够更好地运转以达到心灵主体的生存与生活目的。
这种身心二元倾向使身联网将身体视作仅具有生物属性的、由机体器官组合而成的客体机器,因而其功能运作也局限于这种生物性身体,如肠胃成像胶囊对胃器官运转状态的表征或人工耳蜗对耳部功能的修复与强化。然而,身体不仅是肉体,还是社会意义的总和。它在生物基因上被先天决定,而在社会生活中被后天塑造。社会关系中的他人对身体的意志投射,社会权利和话语体系对身体的规训[10]以及社会文化、历史、体制对身体的长期型塑共同构造着社会性后天身体。总之,身体在社会生活世界种种情境中的直接经验以及心灵对这些经验的认知催生了主体在世的社会和生活意义,这些意义反过来又对人的身心产生影响。身心二元的身联网应用困境在于,它局限于对“身体机器”的监控,而对身体的社会生活背景,以及身心共同在此背景中创造的意义关注存在不足。这也导致了身联网设备仅关注于对生理信息的采集,但潜藏于这些数据之中的社会意义信息无法为人表征。这些身心二元倾向所带来的问题同时削弱了身联网自身以及联网之人的存在价值。
二十世纪后期,当代技术哲学出现两种“经验转向”,分别是“社会导向”进路和“工程导向”进路。[11]笛卡尔式身心二元思想带来的人工物功能—结构难问题长期困扰着工程导向进路的分析技术哲学流派。[12]功能源于人对人工物的使用意向和人工物对人的有用性,而结构是人工物的物理存在特性。理想状态下,人工物的结构描述与功能描述能够一一对应且相互推导。但是,问题在于功能与结构之间无法建立对应关系,即一种人工物结构通常能够实现多种功能,一种功能也能被多种结构所实现。“社会导向”进路的现象学为人工物二重性等笛卡尔身心二元式问题带来了解决。[13]现象学认为身体是一种身心交织的肉身主体,心灵就体现于意向性的身体活动中。身心不可分离,这是一种“具身的主体性(embodied subjectivity)”。[14]“意向性”是人对外部世界某对象的意识,[15]被身体知觉的外部世界由于意向性而成为了现象身体空间的一部分。功能天然与人的意向相关。正是人的使用意向,物的功能才能成立。当人意向性地使用人工物时,物就成为现象身体的一部分,其物理存在也就失去了在分析哲学中的结构特性。[13]总之,功能—结构难问题由于现象身体的意向性而消解了。
理想的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应是技术的生活化发展,[16]这就要把技术置于人的生活实践中审视它对人生存状态的意义。目前的身联网是分裂身体与心灵的技术装置,也是将人片面化为生物器官集合体的机械性系统。技术现象学重视社会、文化、生活等因素与技术发展的相互作用,现象学中的身体观、世界观以及实践观为身联网中身心二元倾向所导致的种种问题带来了解决。
首先,现象学的身体观有助于改变身联网的身心二元底色。现象学认为,身体是身心交织的肉身主体(body-subject)。胡塞尔(Edmund Husserl)对身体从两方面进行讨论,身体既具有躯体(Körper)属性,又具有身体(Leib)属性。躯体强调身体的广延性,即它的形状、质量等作为物体存在的物理性质。而“身体”属性指的是处于社会生活中、能自主活动的、具有感知能力的身体。基于这种“身体”理论,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提出了活生生的经验世界的“活的身体”概念,心灵就体现在身体经验世界的活动中。身体实现了灵性化,而心灵也实现了肉身化,[17]二者有机统一为肉身主体。因此,能够在外部世界互动与实践的身体主体性取代了身心二元中空洞的、孤立存在的心灵主体性,身体意向性取代了心灵意向性。身体存在从而等同人的存在。在身心二元的身联网中,联网的是胡塞尔理论中仅具广延性的“躯体”。它如自然物体一般不具有生命和能动性,客观生理参数即可对其充分表征。在现象学身体观的启发下,当身联网不再局限于对躯体的联网,而将身心统一的肉身主体纳入其联网的范围,那么身联网将是对广延存在的生物性身体、在社会生活中能动实践的身体以及融合于“活的身体”之中的心灵的共同联网。这样,身联网的服务主体将转变为身心汇聚的“完整人”,联网身体的角色不再被片面化,人的价值也不再被忽视。身联网所收集、分析与表征的信息将不再是服务于心灵主体的身体机器运行参数,而是活生生的人存在于世界中的生活体验和意义。
其次,现象学的生活世界观将充实身联网在社会生活中的存在价值并为身联网中的人带来更多生活意义。现象学认为,心智源于大脑,大脑生于身体,而身体则处于物理环境、文化环境和社会环境中。身心交织的肉身主体与作为其存在背景的、并具有多维属性的生活世界处于相互构建的共在关系中。生活世界是具体的、非主题化的真实世界,它由人、人的生活实践及外部世界组成。人通过亲身的实践而与生活世界建立起紧密的联系,日常的生活情境是实践发生的具体单元。生活世界中的这些实践是人实现自我价值和生命意义的必要条件。当前身联网中被联网的“躯体”不具有能动性,脱离具体的生活背景,也没有社会生活实践的能力,因而孤立于任何生活世界的背景而存在。处于空洞背景中的“躯体”无法实现作为完整人的存在价值,对于这种躯体联网的技术也就无法为人带来社会生活意义。联网技术的功能实现离不开系统中网络节点的相互联系性。真实世界中的人总是处于复杂的社会联系之中,这鲜明地区别于无生命的自然物或技术人工物。在身联网中,联网的身体不仅要与其他系统组件紧密联系,也要与其所处的具体生活世界背景紧密联系。只有将身联网中的“身体”重新放置于复杂生活世界的联系中,身联网才能真正走入人的日常生活,其理想的技术价值也才能真正实现;处于身联网系统中的人的角色也将更饱满、鲜活而真实。
再次,现象学的实践观将使身联网系统中的身体不再是被动的系统组件或客体对象,而是在身心投入的实践中积极创造意义的行动者。身心二元的身联网将身体视为不具能动性的系统信息来源,这自然地带来了装置范式的实践问题。身联网获取生理信息后为人提供表征身体健康状态的数据,但这是一种单向度的信息输出。身联网不关注人在获取信息后的行为反馈,因此它与人之间也就无法产生真正具有意义的互动。另外,这些单向传输的信息孤立于任何背景而存在,它们没有源头与去向,而只是普遍化的、在每个当下的身体数据化呈现。人无需付出努力即可获取这些转瞬即逝的信息,数据流经人的认知却不致力于引发与人的进一步互动。这种功能消费型实践无法为人带来生活意义。意义产生于人在具体生活情境中的直接经验和意向性实践,它是在人的动态行为中产生出来的认识结构。[18]现象学的实践观主张人与外部世界的互动应是身心投入的、聚焦性(focal)的,这种互动需要人的耐心、专注、身体参与以及一定的技能,它致力于增强人与外部世界的动态联系并为人在生活情境中创造意义。当身联网设备邀请人身心投入地参与互动而非被动地接受信息时,身联网系统中受动的“躯体”将跳出联网系统的桎梏,实现从客体对象向主体行动者的转换。这种身心合一的、活的行动者积极地在具体生活情境中与身联网设备互动,并在其引导或激励下进行实践。在此过程中生成的、具有多元性和联系性的信息则是身联网对人在动态实践中所创造的生命意义的表征。
现象学为身联网的身心二元倾向及其所致问题带来了解决。基于此,“意义身联”是在现象学观照下对身联网的完善,它是身联网为人记录、分析并引发生活意义的模式。意义身联连接的对象是现象学身体观中身心交织的肉身主体;肉身主体创造意义的背景是现象学中鲜活多元的生活世界;意义生成的途径是肉身主体在生活情境中的实践。在意义身联模式的修正下,身联网的信息收集内容、信息分析方式,身联网设备与人的互动方式及其对身体的增强形式将发生改变。
第一, 意义身联服务于肉身主体,它收集的信息将从“躯体”的生理数据扩展为“身体”生理、知觉和行为以及相应的生活情境信息。意向性的知觉和行为活动是身心交织的肉身主体成立的基础。行为是身体对环境的一种敞开,而知觉是伴随行为过程中的感官参与。生活世界是身体活动的背景,身体在生活中的经验行为及其带来的感官知觉是人对外部世界孕育情感和意义的必要条件。通过身体知觉和行为的参与,背景化的生活世界将不再由孤立的物体并置集合而成,而是对人富有意义的生活情境场。身联网设备总是植入、摄入或附着于人的身体,并在人的日常生活中持续发挥功能。在意义身联模式中,身联网设备能够感知和记录身体活动的细微差别,它所收集的信息综合了生理、知觉、行为和相对应的生活情境等多种数据。只有通过对这些多维度信息的收集与表征,身联网系统中的人才能免于被异化为数据信号源或客体对象物的命运,而成为真正具有生命和能动性的“人”、成为存在于生活世界的社会关系和日常情境中动态经验的意义创造者。因此,上述四种信息的有机统一是人在社会生活中创造意义的过程和结果的表征。信息收集内容的转变将使身联网成为在人日常生活实践中的意义记录者。
第二, 生理、知觉、行为数据以及作为其背景的生活情境信息彼此关联、互相影响。意义身联根据不同生活情境对这些信息进行单元划分并对其一体化分析,其目的是辨明并记录人在生活世界中具有特殊价值的意义节点。
肉身主体具有知觉场和身体图式两种特性。身体对外部世界的知觉形成知觉场,不同的身体感官在知觉场中彼此联系并实现融合。在知觉场中,身体知觉着外部世界状态并相应地准备着行为反馈,这种知觉—行为的感知运动模式是身心共同作用的身体图式。在这两种特性的共同作用下,身体的行为总是引发感官知觉作用以及相应生理变化,反之亦然。因此,身联网对生理、知觉、行为三种信息应相互关联地整合化表征。同时,这三种信息并非脱离世界背景孤立存在,它们总是引发于人在日常生活情境中的实践,并被其所处的社会文化背景所构造。身体知觉是对具体情境的知觉,知觉内容是外部世界对身体的信息输入。对此信息的反馈是身体所采取的反应行为。而行为对外部情境的改造又会成为对身体的进一步知觉刺激。这种刺激与反馈的循环回路使得身体深深嵌入生活情境之中。因此,意义身联总是以具体的生活情境信息为背景和单元,综合生理、知觉和行为数据对身联网中的人进行多维分析,其目的是析出人在世界经验中的特殊生活意义。
意义构造于身体在实践活动中的直接经验。但直接经验是不稳定的、是转瞬即逝而近乎幻灭的,[18]因此意义要及时被识别与记录。此外,意义的形成具有个体独特性,它依赖于特定的时间、场所、社群、文化背景以及个人记忆,这些不同维度的特性都是意义生成的条件。因此,意义身联的信息分析功能将承担这样一种责任,它所收集的上述四种信息将成为判断人在日常实践中是否创造了意义的佐证。意义身联将主动地为人从数据维度分析、记录并反馈其在生活世界中进行的、具有特殊意义的互动、实践和事件。这样,人在漫长而琐碎的日常生活中的意义节点就在身联网的锚定与标记下显露了踪迹。
第三,如前所述,身心二元倾向使身联网与人的消费式互动无法带来意义。意义身联致力于在生活中积极与人互动或引发人的实践。身体通过与外部世界进行意向性的行为互动从而实现“人存在于世界中”的共在关系,世界中的物体由于与身体的联系而对人充满意义。[19]场所(place)概念就源于这种关系,人长期在某地点的生活实践使其成为一种场所。场所的意义就源于人与环境在日常生活中相互作用而形成的记忆与情感。物联网融入身体形成身联网,它融入场所则形成场所互联网。[20]人是场所的组成部分,因而身联网是场所互联网的组成单元。场所互联网与身联网设备可以为人带来更多的社会互动与生活意义。例如,在厨房的场所物联网中,智能化的厨房物品可以主动管理自己,为人提供食物的保质信息和动态库存管理服务。场所互联网和身联网设备根据人的生理健康状态、行为等信息及其所处的生活情境而提供个性化的菜单、营养规划甚至鼓励和引导人掌握新的烹饪技巧,这将有助于提高人的健康状态、强化食物制作技能并引发更丰富的餐厨实践与生活意义。同时,这些联网设备使无形的意义变得有迹可循,如日常生活中家人之间协作烹饪的影像记录。注重生活意义的场所互联网和身联网促进了人与生活世界的联系与互动,从而为人创造了新的生活意义并将这些意义互动捕捉与储存。总之,身联网对身体信息的收集、分析与记录将是其个性化地引发与人的意义互动的基础,而这种互动又将会为身联网带来新的意义数据。
最后,在身体增强方面,意义身联致力于增强人的感官知觉和身体行为能力。知觉和行为是肉身主体在实践中创造意义的基本活动。身联网对感官和行为能力的增强将使人在日常生活经验中创造更丰富的意义。在身联网中,人与技术设备异质同构为一种赛博格(Cyborg)式的复体。在技术的加持下,人原有的知觉和行为能力将得到极大增强,从而化身为“超感自我(Hypersensory Self)”[21]和“超能自我”。当人拥有更敏锐的知觉能力、更强大的身体力量和反应速度,外部世界对人而言将变得更宽广、细腻和亲密,身体的感官知觉场将得到扩大,身体图式的知觉—行为模式也将变得更迅速而精确。人在日常生活的动态经验中所认知到的意义也随之更加丰富。同时,超感和超能的身体能够为身联网提供更精细而充实的生活意义数据。基于这些数据,身联网也随之可以更精准地为人带来个性化的互动和实践。此外,知觉和行为信息有望在身联网中得以互联和共享,从而实现人与人之间真正的“感同身受”。这将增强人类之间的同理心和云端社交与合作能力,而“在本体论层面具有流动性的后人类世界”也将在身联网的连接中成为现实。
身联网对人体的连接总是伴随着监控、异化和意义消解。将现象学与身联网结合起来的视角,为身心二元思想在身联网中带来的种种问题提供了解决途径。源于物联网的身联网是新兴的技术,及时的路向回正有利于其以人为本的长远发展。人的能动性、价值性和整一性应在身联网中受到重视,在现象学的肉身主体观、生活世界观和意义实践观启示下的意义身联模式实现了这个目标。意义身联是身联网为人记录、分析并引发生活意义的模式。它服务于身心交织的肉身主体而非孤立的心灵主体,这是身联网为人带来意义的前提。身联网中人的生理、知觉、行为和相应生活情境的信息,以及对这些信息的整体性分析是意义身联为人表征生活意义的基础。生活世界中的日常情境和场所存在是意义身联所运作的必要背景。意义身联个性化地创造与人身心投入的互动,并将对人具有特殊意义的生活节点记录与储存。同时,意义身联注重对身体行为和感官能力的增强,这将使人在生活世界的亲身实践中有能力创造更多意义。
身联网、物联网等联网技术所编结的“网”可能是服务于人类更好地生存的技术工具,也可能是蒙蔽人类视线、捆绑人类肢体的技术牢笼。技术现象学是有望使众多联网技术温驯地归正于人类的有力思想,因而现象学视域下的联网技术研究仍有待于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