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雯霞 陆 阳
(1.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浙江省中医院,浙江杭州,310003;2.上海大学文化遗产与信息管理学院,上海,200444)
参考学界对档案学话语概念的定义[1],笔者将档案治理话语定义为档案治理研究与实践主体在进行研究与实践中,围绕档案治理学术研究与实践工作形成的理性总结和归纳。对档案治理话语进行深入研究,有助于为档案治理相关理论与实践提供档案治理现象的解释框架,扩展档案治理相关的问题视域,蕴养档案治理工作的价值理念。
回顾档案治理相关研究,解答档案治理由何而来是探讨档案治理相关问题时必须面对的。孙钢指出“档案工作是国家治理的内在需求”[2];金波分析了档案治理转变的外部环境与内部结构[3];晏秦指明档案服务是国家治理的一种重要方式,也是多元主体合作共治的过程[4]。从档案治理研究的整体来看,它与档案管理、社会治理、档案数据等研究主题耦合交错。这都佐证了档案治理话语的形成与发展中存在着多元话语。但目前从话语分析角度来阐释档案治理话语由何而来的研究成果较少。费尔克拉夫所提出的三维话语分析是批评话语分析的一种,有学者盛赞其为批评话语分析领域最系统完善的理论[5],其将三维话语分析方法中的三维描述为文本、话语实践、社会实践。本文将运用费尔克拉夫的三维话语分析方法,在话语实践层面对档案治理话语进行分析,以话语互动为中心解释档案治理话语,关注与档案治理话语相关联的其他话语,以及这些话语如何与档案治理话语互动,如何将自身的影响传导到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之中,探讨档案治理话语在话语实践向度的嬗变规律。希冀通过对档案治理话语这一具体档案学话语进行话语分析,呈现其与不同话语之间的建构与互动,助力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与档案治理工作的开展。
费尔克拉夫认为,在话语实践层面需要对“什么类型的话语被利用,它们又是怎样得到结合”[6]进行解释,语篇与语篇的对话是语言形式的、社会的、历史的、认知的、文化的对话,在对话中能观察到不同语篇的互动。[7]将视角稍稍放大,语篇对话的上层是话语之间的交汇,是话语与其他话语之间动态的交互关系。尽管现有档案治理研究尚未涉及话语建构要素的分析,但一些学者的表述中已提及相关要素,如国家治理、档案数据治理、组织治理、安全治理等。[8]各要素与档案治理话语的关系不同,产生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在话语互动过程中,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必然有其作为发展基础的话语建构要素、对其发展做出约束与规范的话语建构要素、为其发展变迁注入新力量提供新思维的话语建构要素,这些话语建构要素从形成到发展对档案治理话语起到重大作用。基于这一逻辑,下文选取档案管理话语作为其发展的基础性建构要素,选取国家政策话语作为其指导性建构要素,选取多元学科话语作为其启示性建构要素,对这三类话语建构要素进行深入探讨。
档案治理话语与档案管理话语同属于档案话语的子话语,脱胎于档案话语的理论研究与实践推进之中,与推动档案事业高质量发展的目标相契合。[9]从时间维度来看,档案管理话语的盛行早于档案治理话语的诞生。学者对实现档案管理到档案治理转向进行动因分析,认为这是档案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集中体现。[10]档案治理话语可以视作档案管理话语的转型升级。档案管理话语的发展成熟是档案治理话语提出的前提。《全国档案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纲要》在发展目标总起句中提及“初步实现以信息化为核心的档案管理现代化”[11];而在《“十四五”全国档案事业发展规划》中,该提法被“档案工作走向依法治理、走向开放、走向现代化取得实质性进展”[12]取代。学者曾直接指出档案治理是档案管理的新发展,是更高层次的档案管理。[13]档案管理话语中对档案管理主体[14]的探讨,在档案治理话语中仍能看到。[15]如档案数据治理等问题视域的拓展,都是在数字时代档案管理话语所取得的创新性研究方向与突破性研究成果之上实现的,档案管理话语为档案治理话语的顺利发展做好了前期准备,其基础性建构作用毋庸置疑。
国家政策话语作为政府意志的体现,是国家动向的抽象化表达。国家层面的政策话语中对国家治理的未来规划与实践总结给予档案治理话语宏观性指导,如在《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指出,国家将围绕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改革任务发力,为档案行业指明航行方向,档案治理话语确认了自身的合法性。如《“十四五”全国档案事业发展规划》针对档案治理体系建设提出健全档案管理体制机制等五条举措[16],指导档案治理话语的实践与理论研究,使得话语生产者的“声音”能聚集在某些共同方向,形成合力。
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离不开其他学科相关话语的启示与建构。与档案治理话语紧密相关的话语包括社会治理话语、信息治理话语等。现有的档案治理话语文本之中,既有其他多元学科话语视域下探讨档案治理的宏观研究,如在国家治理现代化[17]等视阈下对档案治理能力、社会参与能力进行探讨;也有将其他学科话语融入档案治理话语的微观研究,如学者在探讨档案数据治理时所融入的信息治理等话语。多元学科话语与档案治理话语之间彼此独立,但又存在着交集。这些交集的出现,宛如档案治理话语发展的培养皿,不同的话语之间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从彼此身上汲取营养共同成长。如档案数据治理话语就深受数据治理话语的推动[18],趋同的各个因子组成知识迁移的通道,或是带给话语发展契机,或是为话语的后续发展打下基础。多元学科话语对治理的研究为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提供借鉴,延伸出多样的发展方向,丰富了话语内涵,拓宽了话语视域。
费尔克拉夫总结归纳出互文性在话语建构过程中发挥作用的机制,为分析档案治理话语与多元话语间的话语实践提供了理论基础。不同的话语之间、文本之间在断续地或是持续地产生联系,相互结合,档案治理话语也正是在话语的互文之中被建构。
不同话语之间其文本多为异质文本,话语的内涵与表达的差异为话语的互文提供了先决条件。不断的话语交际是推动话语发展的强大力量。档案治理话语建构要素的筛选由谁进行,对要素有何要求都会成为档案治理话语建构过程中的重要问题。筛选行为的发出者是国家与政府,通过筛选将档案治理话语嵌入国家治理话语的建设之中,谋划档案治理话语的全局规划。以乡村档案治理为例,档案事业“十四五”规划将乡村档案纳入到档案治理话语之中。[19]此后,档案治理话语中出现了有关乡村档案治理体系[20]、治理路径[21]等研究,也出现了对档案工作服务农村基层社会治理实际工作的总结[22],乡村档案治理成为话语关注热点。除此之外,在筛选话语建构要素时,要继承现有的档案话语基础,将优质的话语资源传递给档案治理话语。档案治理话语也要发挥自主选择权,观察相关话语动向,对话语建构做出一些补充与调整。这促使话语筛选活动走向完整与优质循环。
“任何语篇都是由引语拼凑而成,任何语篇都是对另一语篇的吸收和转化。”[23]话语筛选后多元话语首先通过明确互文建构档案治理话语表征。档案治理话语对其他文本的片段进行吸收,并与之发生矛盾,[24]形成独属自己的文本。明确互文的最直接表现是话语描述,在档案治理话语中表现为对国家政策话语等其他话语文本的引用。这使得档案治理话语获取权威话语支撑,增强自身的可信性。明确互文包括直接话语描述与间接话语描述,前者的典型表现为使用双引号将政策文件内容直接嵌入到文本之中;后者的话语描述更为隐蔽,一般通过转述的方式嵌入,话语生产者的观念融入于间接描述的话语中,隐而不显。其他话语与档案治理话语的明确互文同样如此,在话语实践中或是表现为佐证文本以支撑档案治理话语的展开,或是表现为迁移借鉴的可参考文本以影响档案治理话语后续的叙述。档案治理话语通过明确互文,运用相关的话语或者文本对自身进行再生产,并体现在话语文本的表征上,使得档案治理话语率先在表征层面被建构,以此充实话语的内涵、提高话语的权威性和认可度。
“嵌入到话语实践之中的意识形态在其被弄得自然化或获得‘常识’地位时,效力最大。”[25]多元话语透过表征将自己的观点传导给档案治理话语时,档案治理话语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按照这些规律”[26]进行自身表达。表征互文的多次积累促使成熟的话语互文链条形成,互文的传导过程与可能形式被固定下来。如政策话语的指引与档案治理话语的回应成为稳定的话语互文传导链条,文类与话语的结合规律变得有迹可循。档案治理话语的话语类型、行文风格在互动中被模式化。后续的档案治理话语生产会受逐渐固定的互文链条的影响,进行话语与其他文类等要素的结合,影响话语之间的互构。隐性建构通过潜移默化的互文实现对档案治理话语的影响与控制,例如固定话语类型的搭配,逐渐趋稳的话语建构作用传导等。在这些隐性互文的影响之下,档案治理话语对档案治理进行着调整。话语经历隐性建构,转变为档案治理话语本身的话语内涵。档案治理话语中自然而然地承认了自身作为国家治理话语一部分的观点,主动寻求档案治理话语能为国家治理政策推进的结合点;自觉借鉴参考社会治理的方式方法,对档案治理的实践场域进行拓展以实现话语的多元实践,对档案治理的主体及其之间的协作方式进行丰富,对档案治理的对象范围进行扩大,扩展社会记忆的留存范围。在明确互文与隐性互文的共同作用下,多元话语在互文中达到臻于至善的状态,以最为和谐的状态推动档案治理话语表征内核循环建构的进程。
档案治理话语在话语实践层面与不同的话语之间产生交集,发生关联,话语关系的变化决定着档案治理话语发展变迁的动向。
档案治理话语是档案话语的延伸,是档案话语在治理场域中与多元话语互文进行话语实践的成果。档案治理话语需要通过建构自身来获取治理场域的准入身份,推动话语间合法互构的开展。话语中的身份指“社会个体或群体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位置或地位”[27]。档案话语想要进入治理场域,首先需要对自身进行调整,调整分为常规性与创造性两种。常规性的建构身份表现为话语实践再生产已有的话语结构,从而维持现存的社会身份[28],其使自身的发展与档案话语接轨,在档案话语的集合之中挑选治理相关信息,并归入档案治理话语的集合之中。如健全档案管理体制机制被列为档案治理效能提升的一大举措,在原有的档案管理发展基础之上融入治理理念,对原有的话语进行再生产,与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相接轨,让其成为档案治理话语的一部分。创造性的建构身份得益于多元话语中异质文本的交汇融合,强调了现有话语之外的要素对档案治理话语结构和身份的影响,使档案治理话语运用治理场域的知识结构、权力关系、历史语境建构自身,来满足治理场域的准入条件,如治理场域中对协同治理的探讨。
档案治理话语通过建构自身成为治理场域话语网络中的一分子,自身身份建构行为并不会停滞。不同话语的碰撞,让档案治理话语与相关话语形成关系网络。档案治理话语首先要认清自身定位,明晰在治理场域中的位置,这是话语确定发展目标并发生嬗变的依据。治理场域中话语之间的关系处于动态变化状态,一者的调整会带动整个关系网络的适应性变化。档案治理话语不处于整个治理场域关系网络的靶心,不直接对其他治理话语起作用;也不处于关系网络的末梢,但它同样延伸出了档案领域的不同治理方向,是各类档案治理话语,如档案数据治理等的关系焦点。这要求其一方面要跟随中心变动,调整自身话语发展目标,维护自身合法性;另一方面则要做好整体指导,规划子话语发展路线,拓展自身话语视野孕育新子话语。其次要依托话语秩序,运用话语之间的关联汲取营养,推动知识横向扩散,吸收其他话语知识进行再生产。知识的多样性、差异性和偏向性促生了话语间知识的流动,依托话语关系网络,档案治理话语进行话语实践,对其他话语的要素进行吸收、调试,建构自身并反作用于新身份和其他话语之间的关系,在这样不间断的动态调整中推动自身发展。
档案治理话语注重其话语独特身份的建构。话语特色是其立足于话语社区,保持独立不被吞并,且长期发展的根本。考察档案治理话语的话语实践,能发现其在嬗变过程中,极其注重“自我”的维护,通过话语的变迁不断强调自身的独特性。
档案治理话语的嬗变遵循加强自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属性的规律。实现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内在诉求[29],作为国内档案治理工作的抽象化表达的档案治理话语,天生蕴含着独属于中国的基因。档案治理话语在我国制度优势推动下落于实践,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要求下变化。话语关注的新视野新尝试受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影响,如对服务农村基层社会治理的试点,能看出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方向始终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一致。同时,档案治理话语的变化也注重维系自身专业性,专精档案治理方向,强化差异性。档案治理话语将治理的目标聚焦于档案领域,以明确的目的性和窄小的切入点,让档案治理话语的力量能够更集中地施行在档案工作上,如治理场域对治理对象的探讨映射在档案治理话语的变迁上,可以体现为档案留存范围的扩大。档案治理话语的生产主体是治理场域中对于档案治理最为熟悉的群体,由他们把控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方向,使得档案治理话语的发展不会偏离维持其独立性的正确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