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化方言的数词与量词

曾达之

(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新化方言的数词和量词有一些特殊的含义和用法,有的可以深究其文化内涵。本文对此进行研究,包括特殊数词及数词的特殊用法、量词的分类描写与构形分析、量词的指示功能与定语标记功能。本文的调查点为新化县老城关镇(今上梅办事处),发音人为康伦敦先生,1951 年出生。

一、特殊数词及其用法

(一)特殊数词

新化方言中的数词“炮=”①、表序数的“晚”、还有表概数的“唧”,都比较特殊。

1.炮=[phau45]

“炮=”(异体为“砲”)表示整数“十”,在湘语中广泛使用,极少见于其他方言区,有其独特的文化成因。一种观点认为“炮=”表示“十”来自清朝兵 制, 一 门 大 炮 配 十 个 士 兵, 故 谓“十”为“炮=”[1]。曾国藩率领的“湘军”对清朝的兵制和政局影响很大,这应该是谓“十”为“炮=”主要只在湘语中使用的原因。

下面是新化方言中数词“炮=”的用法。

(1)“炮=”作为位数词只能与“一”结合,构成“一炮=一十”,不能说“二炮=”“三炮=”等。“一炮=”可以与名量词组合,修饰名词,构成数量名短语,前边的“一”可加可不加。例如:

(一)炮=个人十个人、(一)炮=本书、(一)炮=隻鸡、(一)炮=双袜子

(一)炮=斤米、(一)炮=床被、(一)炮=块钱、(一)炮=里路、(一)炮=个月

“炮=”可略去其后的量词“斤”,直接与名词组合,特指“十斤”。例如:

一炮=米十斤米、一炮=花生十斤花生、一炮=红薯十斤红薯

这时“一”不能省。其他量词不能这样用,十个人不能说“一炮=人”。

“炮=”也可以与动量词组合,用在动词后构成述补短语。例如:

数(一)炮=下数十下、讲(一)炮=遍、去(一)炮=回、斫砍(一)炮=刀

(2)“炮=”作为系数词,只能与位数词“万”“亿”构成复合数词“(一)炮=万十万”“(一)炮=亿十亿”,不能与位数词“百”“千”构成复合数词,没有“(一)炮=百”“(一)炮=千”的说法。

(3)“炮=”后可带“多”“把”表概数。例如:

炮=+多:(一)炮=多个十多个、(一)炮=多隻、(一)炮=多本、(一)炮=多斤

炮=+ 把:(一)炮=把个十来个、(一)炮=把双、(一)炮=把天、(一)炮=把回

(4)“炮=”的用法有一定的限制,除“一”“万”“亿”外,“炮=”不能与其他数词组合,如“二十”不能说“二炮=”或“两炮=”,“十二”不能说“炮=二”,“一百二十二”“五十八”中的“十”都不能说“炮=”。“炮=”不用于表示序数,如“第十”不能说“第炮=”,“十楼”不能说“炮楼”。公历的10 号可以说“炮=号”,但农历的初十不能说“初炮=”。

2.晚[ma˜21]

“晚”表示排行中最小的,在湘语中较多见。排行用序数词来表示,其中排行最大的用“大”而不用“一”,叫“老大”;排行最小的用“晚”,叫“老晚”,形成“老大、老二、老三……老晚”序列。类似排行再如:

大爷大伯父、二爷、三爷……晚爷最小的叔叔(也叫“晚叔”)

大崽最大的儿子、二崽、三崽……晚崽最小的儿子

大妹唧大女儿(也叫“大女”)、二妹唧、三妹唧……晚妹唧最小的女儿(也叫“晚女”)

总之,凡是排行中最小的称呼都会用“晚”。再如:

晚公公爷爷辈中排行最小的、晚奶奶“晚公公”的配偶、晚娘“晚爷”的配偶

晚姨最小的姨妈、晚舅最小的舅舅、晚舅妈“晚舅”的配偶

比父母小或父辈中排行最小的弟弟或妹妹都叫“晚晚[ma˜21ma˜21]”。最小的手指头、脚指头也用“晚”,叫“晚手崽脑”“晚脚崽脑”。

这个“晚”字俗写作“满”,本字为“晚”。明代史惇《痛馀杂录》:“呼叔曰晚晚,言晚得也。”[2]“晚”是微母字,新化方言今读重唇音声母“[m]”,是对“古无轻唇音”(只有重唇音)这一上古音现象的保留,也即“晚”字保留了上古音文化基因。吃中饭说“吃晚饭”(吃晚饭说“吃夜饭”)中的“晚”也读“[ma˜21]”,吃中饭的时间相对吃早饭的时间要晚一些,因此吃中饭说“吃晚饭”,其义与“呼叔曰晚晚,言晚得也”相通。湘语中如长沙方言“满哥”的“满”字在湘方言研究文献中现都已记作“晚”。新化方言中“蚊”“望”“忘”等字均读重唇音“[m]”声母,与“晚”属同类语音现象,都是对“古无轻唇音”这一上古音现象的保留。

3.唧[tɕi0]

“唧”是一个多功能语素,可用作名词后缀、助词、语气词等。作助词的一个用法是用在数量短语或数量名短语后表概数,表示“左右”“上下”等意思。这里把“唧”表概数的用法放在特殊数词中讨论。例如:

三斤唧三斤左右、两天唧两天左右、五十岁唧五十岁上下、两百个人唧两百来人

以上数词为整数。如果数词本身为概数,仍可加表概数的“唧”,这个“唧”只能对译成“……的样子”。例如:

四十多岁唧四十多岁的样子、七八里路唧七八里路的样子、四五十个人唧四五十个人的样子

“唧”常附在表概数的“把”后构成“把唧[pa21tɕi0]”一起表概数,如一两天说“天把唧”,这时数词为“一”,且“一”一般不出现,构成“量词+ 把唧”的结构。同类例子再如:

斤把唧一两斤、个把唧一两个、条把唧一两条、件把唧一两件

隻把唧一两隻、尺把唧一尺左右、回把唧一两回、次把唧一两次

如出现名词,该名词插在“把唧”的中间。例如:

斤把苹果唧一斤苹果的样子、个把人唧一两个人、件把衣衫唧一两件衣服

出现位数词“炮十”“百”“千”等时,该结构为“位数词+把+量词+唧”。例如:

炮把天唧十来天、百把斤唧百来斤、千把隻唧千来隻、万把块唧万来块(钱)

如出现名词,名词位于“唧”前。例如:

炮把个人唧十来个人、百把斤谷唧百来斤稻谷、千把隻鸡唧千来隻鸡

(二)数词的特殊用法

新化方言的数词有一些特殊用法,如特殊的序数表示法,“两”的特殊用法。

1.特殊的序数表示法

用序数来列举事项或要点时,普通话用“第一”“第二”“第三”等或“第一个/点/条”“第二个/点/条”“第三个/点/条”等,新化方言则要在列举中额外加上“一[i33]”,说成“第一一个/点/条”,构成“第+数词+一+量词”格式,数词限于十以内。例如(省略号表示列举的事项或要点):

个:第一一个……;第二一个……;第三一个……;类推。

点:第一一点……;第二一点……;第三一点……;类推。

条:第一一条……;第二一条……;第三一条……;类推。

“第”有时可不说,例如:

个:一一个……;二一个……;三一个……;类推。

量词也可以超出“个、点、条”,例如:

隻:(第)一一隻、(第)二一隻、(第)三一隻……计算有多少隻鸡。

杯:(第)一一杯、(第)二一杯、(第)三一杯……喝酒时计算喝了多少杯酒。

蔸:(第)一一蔸、(第)二一蔸、(第)三一蔸……计算有多少棵树或多少棵白菜等。

这里量词前的“一”纯属冗余。

2.数词“两[lia˜21]”的特殊用法

新化方言中“两”用于计数时与普通话用法基本一致,当用于亲属称谓时,普通话用“俩”,位于亲属名词后,说成“父子俩”“兄弟俩”;而新化方言不使用量词,数词“两”直接修饰亲属名词。例如:

两爷崽父子俩、两爷女父女俩、两娘崽母子俩、两娘女母女俩、两弟兄兄弟俩

两姊妹姐妹俩、两公婆夫妻俩、两家娘新妇婆媳俩、两姑嫂姑嫂俩、两叔伯母妯娌俩

二、量词的分类描写与构形分析

(一)量词的分类描写

量词按照一般的分类可以分为名量词和动量词。

1.名量词

名量词表示人和事物的单位。下面讨论名量词中的个体量词、集合量词、度量衡量词,名量词中的不定量词见“(三)不定量词”的讨论。

(1)个体量词

可数名词都有适合自己的个体量词,这类量词数量大。例如:个、隻、件、部、本、条、朵、块、盏、间、坨小团。新化方言的个体量词与普通话个体量词很多并不一一对应,如“盏”普通话用作“灯”的量词,新化方言除用作“灯”的量词,还可以用作“笔”的量词,说“一盏笔”。尤其是“隻”,普通话论“老头儿”的“个”、论“牛”的“头”、论“床”的“张”、论“树”的“棵”、论“山”的“座”等,新化方言都用量词“隻”,“隻”是新化方言的通用个体量词,这个问题详见下文“(二)通用个体量词”的讨论。下面列举新化方言中一些与普通话不同的个体量词:

皮[bhi13]片:一皮叶子、一皮鸡毛

蒲=[bhu13]口、泡:一蒲=痰、一蒲=尿

沙=[sa33]块:一沙=西瓜

口[tɕhiӘ21]根:一口针

蔸[tiӘ33]棵、株、族:一蔸白菜、一蔸禾、一蔸人一族人。“族”为集合量词

筒[dhӘn13]表示筒状物的单位:一筒米、一筒墨一块圆柱形的墨、一筒木一根木头

坨[dho24]小团:一坨线一个线团、一坨泥巴、一坨饭一个饭团

(2)集合量词

集合量词用于成组成群的事物。例如:双、对、套、家一家人、批。下面是新化方言与普通话不同的集合量词:

伴[pho˜45]伙、群:一伴人、一伴鸡

脑[lau21]头:一脑头发

窠[khu33]窝:一窠蜂

菢[bhau33]窝:一菢鸡崽

搲[ya21]把:一搲米、一搲落花生

蓬[bhӘn24]:一蓬刺、荆棘

落[lo45]串:一落钥匙、一落葡萄

啪落[pha21lo45]连串:一啪落问题一连串问题

(3)度量衡量词

新化方言中常用的度量衡量词大多与普通话一致,下面是新化方言与普通话不同的度量衡量词:

拃[ʑia33] 手掌张开大拇指到食指的距离:一拃有五寸。

捭[phæ21]两臂张开两手间的距离:箇隻树有四捭大。《集韵》蟹韵补买切:“捭,说文两手击也。”段玉裁注《说文》:“谓左右两手横开旁击也。”引申出量词义。

碗[o˜21]:量米的方形升子之一小格。方形升子容量为两斤,分为两个长方形格子,每格为一斤,其中一格再分为两个小四方格子,各为“一碗”,容量各半斤。

2.动量词

动量词表示动作行为的单位。下面列举新化方言中几个与普通话不同的动量词:

到[tau45]遍、趟、次:讲哩几到遍、去一到趟、北京我去过两到次

送[sən45]趟:行一送走一趟、走咖两送跑了两趟

餐[tsha˜33]餐、顿:一天吃三餐、逗倒打咖几餐被打了几顿

分水[f∂n33ɕy21]水:箇条裤洗哩几分水哩这条裤子洗了几水了。“分水”是合成量词,其中的“水”不是名词,可以说“一分水”“两分水”“三分水”,等等。

(二)通用个体量词

“隻”和“个”都是新化方言的通用个体量词,它们与名词的搭配范围非常广泛。“隻”是新化方言中固有的通用个体量词,“个”是普通话的通用个体量词,在普通话的影响下,“个”也慢慢作为通用量词渗透进来,下面分别讨论。

1.隻[tɕya33]

“隻”是湘语的通用个体量词,各点通用情况不一。下面是罗昕如对“隻”在湘语部分方言中使用情况的考察[3]。该书以《现代汉语八百词》附录《名词、量词配合表》中所列439 个名词为调查内容[4],对10 个湘语点进行调查,得出各湘语点量词“隻”与这些名词的搭配情况:这439 个名词中长沙有235 个名词能与“隻”搭配,湘潭230 个,益阳236 个,祁阳252 个,邵阳235 个,双峰193 个,衡阳186 个,娄底178 个,新化121 个,武冈109 个。普通话中,439 个名词能与“隻”配合的名词只有42个,远远小于湘语各点的数字。新化方言“隻”与名词的搭配范围远大于普通话,但小于湘语大多方言点“隻”与名词的搭配范围,不过这并不影响“隻”是新化方言中的通用个体量词。下面举例说明新化方言中通用个体量词“隻”与名词的搭配情况。

(1)用于表人名词:一隻老胡子老头、一隻老母亲老太婆、一隻阿嫂妇女、一隻后生家小伙子、一隻吉唧男孩、一隻妹唧女孩、一隻傻包傻瓜、一隻哑巴、一隻告化子乞丐

(2)用于身体器官或部位的名词:一隻眼珠眼睛、一隻耳朵、一隻嘴巴牯嘴巴、一隻牙巴公下巴、一隻手崽脑手指、一隻手、一隻脚、一隻膝脑牯膝盖、一隻肩膀、一隻奶婆乳房

(3)用于动物类名词:一隻牛、一隻马、一隻猪、一隻羊牯羊、一隻狗、一隻鸡、一隻鸭崽鸭、一隻鱼、一隻鸟崽鸟儿、一隻公子雄性动物、一隻婆子雌性动物、一隻老虫老虎、一隻狮子、一隻猴子、一隻蚊崽蚊子

(4)用于饮食类名词:一隻包子、一隻馒馒、一隻粽粑粽子、一隻杯子糕小酒杯形状糕点、一隻卷子、一隻饺子(这些名词也可用“个”)

(5)用于器具用品类名词:一隻茶壶、一隻杯子、一隻碗、一隻碟子、一隻壶路牯瓶子、一隻鼎饭锅、一隻镬菜锅、一隻面盆、一隻坛子、一隻罐子、一隻缸子、一隻水桶、一隻床、一隻箱子、一隻柜子、一隻桌子、一隻椅子

(6)用于建筑物类名词:一隻柱子、一隻屋房子、一隻铺子、一隻学堂、一隻教室、一隻院子、一隻厅屋客厅、一隻庙

(7)用于工具类名词:一隻斧头、一隻锄头、一隻箢箕、一隻箩箩筐、一隻筛子、一隻篮崽篮子、一隻车子、一隻火车、一隻飞机、一隻船

(8)用于其他事物名词:一隻山、一隻日头一个太阳天、一隻树、一隻画、一隻报纸、一隻白话故事、一隻歌、一隻谜崽谜语

“隻”可用作表人量词是“隻”通用的重要原因。按照认知理论中的“人类中心说”,一些认知都是从认识人自身开始的,再经过隐喻和转喻模式投射到人体以外的其他事物,“隻”与名词的搭配正是这样由人及物,越来越广泛。

2.个[ko45]

“个”也是新化方言中的通用个体量词,下面举例说明新化方言中“个”与名词的搭配情况。

(1)用于表人名词:一个人、一个客、一个亲戚、一个工人、一个农民、一个老板、一个徒弟、一个老师、一个同学、一个朋友、一个警察、一个医生、一个司机、一个演员、一个木匠师傅、一个伙计、一个菩萨、一个影子

表亲属称谓的名词一般用“个”,如:一个伯爷伯父、一个舅舅、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老弟弟弟、一个妹妹、一个崽儿子、一个女女儿、一个孙崽孙子

(2)用于身体器官类名词:一个脑壳头、一个鼻头鼻子、一个舌子舌头、一个牙齿

(3)用于植物类名词:一个红薯、一个芋头、一个茄子、一个南瓜、一个冬瓜、一个大蒜、一个辣子、一个萝卜、一个桃、一个李崽李子、一个苹果、一个枣子、一个鹅梨梨子、一个橘子、一个西瓜

(4)用于饮食类名词:一个包子、一个馒馒馒头、一个粽粑粽子、一个杯子糕小酒杯形状糕点、一个卷子、一个饺子、一个月饼、一个角=蛋、一个猪腰子(其中“包子、馒馒、粽粑、杯子糕、卷子、饺子”等也可用“隻”)

(5)用于器具用品类名词:一个镬盖锅盖、一个铲勺锅铲、一个瓢羹、一个蒸笼、一个扫牯扫把、一个拖把、一个钉崽钉子、一个锤公锤子、一个钩公钩子、一个灯笼、一个袋公袋子

(6)用于建筑物类名词:一个格子眼窗户、一个码头、一个井、一个汽车站、一个火车站、一个幼儿园、一个医院、一个电影院、一个工厂、一个城市、一个水库

(7)用于服饰类名词:一个帽子、一个斗笠、一个枕头、一个手表、一个手圈手镯、一个戒指、一个抱肚崽肚兜儿

(8)用于文体类名词:一个本子、一个字、一个题目、一个毽子、一个棋盘、一个炮、一个球、一个讲台、一个刷子、一个章子、一个丁丁筋斗

(9)用于抽象名词:一个工作、一个计划、一个办法、一个理由、一个通知、一个消息、一个命令、一个主意、一个报告、一个文件、一个意见、一个招呼、一个病、一个感冒

(10)用于其他事物名词:一个日头太阳、一个月光月亮、一个星子星星、一个雷、一个石牯石头、一个落当地方、一个月、一个星期

上述“隻”“个”与名词搭配的规律大致如下:

表人名词用“个”多于用“隻”, 身体器官或身体部位类名词大多用“隻”,动物类名词一般用“隻”不用“个”,器具用品类名词和建筑物类名词有的用“隻”,有的用“个”,工具类名词一般用“隻”,植物类、饮食类、服饰类、文体类、抽象事物类名词多用“个”,部分饮食类名词也可用“隻”,其他事物名词有的用“隻”,有的用“个”。

从新化方言的总体来看,“隻”虽然通用,但“个”适用的名词范围更广,表人名词多用“个”,后起事物名词、抽象事物名词一般用“个”,这是受普通话通用量词“个”影响的结果,是权威的官方通用语言普通话对地方方言文化渗透的结果。

(三)不定量词

不定量词表示不确定的量,普通话的不定量词有“些”“点儿”,新化方言的不定量词有“粒=[li45]”(“粒=”为同音字)“滴唧[tia45tɕi0]”。

1.粒=[li45]

“粒=”相当于普通话的“些”,表示不确定的量。“粒=”对应娄邵片其他湘语中的“滴[ti]”,有下述用法。

(1)“粒=”直接用作定语,限制名词,前面用数词限于“一”,“一”一般省去不说,形成“粒=+名”的量名结构。此量名结构在句中作主语和宾语。如:

①粒=人下到哪脑去了? 人都到哪里去了? (作主语)

②我在菜场买哩粒=果=。我在菜场买了些鸡蛋。(作宾语)

(2)不定量词“粒=”可以单独作宾语或补语。如:

③屋门前桃树高脑粒=桃,尔也摘粒=,我也摘粒=,一下唧就摘完哩。屋前桃树上的桃子,你也摘一些,我也摘一些,一下就摘完了。(作宾语)

④哥哥大粒=,老弟细粒=。哥哥大一些,弟弟小一些。(作补语)

(3)“粒=”与指示语素“箇/以”“尔”结合构成指示代词“箇粒=/以粒=”和“尔[n21]粒= 较远指”“尔[n33]粒=更远指”,对应普通话“这些”“那些”,可作主语、宾语、定语。例如:

⑤箇粒=/以粒=是我个,尔个是尔[n33]粒=。这些是我的,你的是那些。(作主语、宾语)

⑥箇粒=/以粒=书是哪个个? 尔[n21]粒=人在尔[n33]脑乱拿。这些书是谁的? 那些人在乱拿。(作定语)

“粒=”可与“哪”“有”结合构成疑问代词“哪粒=[læ21li45]哪些”、指示代词“有粒=[iəu21li45]有些”,可作主语、宾语、定语。例如:

⑦一屋个人,有粒=在尔脑打牌,有粒=在尔脑扯谈。一屋子人,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聊天。(作主语)

⑧箇多个零星东西尔要哪粒=? 这么多的零食你要哪些? (作宾语)

⑨有粒=同学有事先行咖哩。有些同学有事先走了。(作定语)

“滴唧”或“滴”不能构成上述代词。

(4)“粒=”后附词缀“唧”构成不定量词“粒=唧[li45tɕi0]”,表示少量,可对译成普通话的“一点儿”,在句中不能作定语,只能在动词后作宾语,在形容词后作补语。例如:

⑩夜饭我吃哩粒=唧。晚饭我吃了一点儿。(作宾语)

2.滴唧[tia45tɕi0]

“滴唧”表示少量,可对译成普通话的“一点儿”,有下述用法。

(2)“滴唧”不能直接修饰名词,名词必须嵌入“滴唧”中间,构成“滴+名词+唧”的结构一起作主语或宾语。例如:

“滴+ 名词+ 唧”结构强调量很少,这里的“滴”不能换成“粒=”。

“滴”可以重叠成“滴滴”,构成“滴滴+名词+唧”的结构,重叠后强调数量特别少。例如:

“粒=”没有重叠的用法。

(3)“滴滴唧”和“滴唧”在句中都不能作定语,可作主语、宾语和补语,“滴滴唧”比“滴唧”更常用。例如:

(四)量词的构形分析

量词重叠属于量词的构形问题。新化方言量词主要有“AA(唧)”“A 不A 唧”和“A 把A 唧”三种重叠方式,乡镇还有“A 是A”的重叠方式。

1.“AA(唧)”量词重叠式

“AA”是普通话和很多方言量词的一种重叠方式。新化方言可后附“唧”构成“AA 唧”(如“个个唧、隻隻唧”),“唧”也可不说。“AA(唧)”重叠式表示“周遍”的语法意义,表示“每一A”的意思。一般量词都可以按“AA”式重叠,构成“AA(唧)”。“AA(唧)”在句中一般作主语、定语和状语。例如:

“A 不A 唧”重叠式表示少量、约量的语法意义。如“个不个唧”表示“一两个”的意思。“A 不A 唧”重叠式中的“不”没有实义,只是一个衬音字。表概数的助词“唧”一般不能省。名量词与动量词都能构成“A 不A 唧”重叠式,量词不同语法功能不一样。

(1)由名量词构成的“A 不A 唧”可作主语、宾语和定语。例如:

“A 不A 唧”作定语时,中心名词要放在“唧”前,构成“A 不A +N +唧”的格式,如例中心名词“书”在“唧”前,不能在“唧”后说成“本不本唧书”。

(2)由动量词构成的“A 不A 唧”作补语。例如:

“A 把A 唧”量词重叠式如:个把个唧、粒把粒唧、件把件唧、次把次唧、回把回唧。“A 把A 唧”量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与语法功能与“A 不A 唧”重叠式基本相同,此不赘述。

三、量词的指示功能与定语标记功能

南方很多方言的量词具有指示功能与定语标记功能,学术界关于方言量词的指示功能与定语标记功能已有很多探讨。这里对新化方言量词的指示功能与定语标记功能仅作简单的举例性讨论。

(一)量词的指示功能

新化方言中,量词可单独作定语修饰名词,构成“量名结构”,在句中作主语、宾语,量词具有指示功能,表示定指或不定指。例如:

陈玉洁认为量名结构独立使用,导致量词发展出表示有定或无定的类冠词功能,这是量词发展为定语标记的前提[5]。

(二)量词的定语标记功能

在量词具有指示功能的方言中, 量词可以在定语和中心语之间作定语标记, 兼表指示意义。由量词联系的定中短语在句中作主语或宾语。例如:

以上量词用于定语和中心语之间作定语标记,兼表指示意义,例例兼表定指,例例兼表不定指,由量词联系的定中短语在句中作主语或宾语。其中的量词“个”由此发展为结构助词。新化方言量词“个”发展为结构助词及其“个”的多功能用法已有专文论述[6],此不赘述。

注释:

①字的右上标等号“=”表示该字为同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