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诠释学:从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到保罗·利科

2023-12-17 16:39:09赵娜
关键词:伽达默尔海德格尔保罗

赵娜

摘 要:“诠释学想象”或“想象诠释学”用来特指保罗·利科的诠释学,它是现代诠释学发展的一个重要概念。实际上,从海德格尔到保罗·利科的现代诠释学发展过程也是“想象诠释学”的发展历程。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体系中,“想象”理论是通往其“存在”理论之径;伽达默尔晚年提出“诠释学想象”的概念,试图借此达到诠释学作为人文精神科学的新理论高度;保罗·利科则综合吸收并发展了以往的理论,在语言与行动中阐释想象,赋予“诠释学想象”认识和本体的双重意义。

关键词:想象诠释学;海德格尔;伽达默尔;保罗·利科

中图分类号:I0-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3210(2023)02-0021-06

在西方学术界,“诠释学想象”或“想象诠释学”用来特指法国哲学家保罗·利科的诠释学理论。作为当代最重要的诠释学家之一,利科一生著作众多,其主题涉及宽广的领域。但是,“利科的思想,从恶的象征的解释开始,一直到对记忆的分析,都是作为一种对想象的创造性的思索出现的”。从早期著作《恶的象征》开始,到《活的隐喻》《时间与叙事》《从文本到行动》《乌托邦与意识形态》《思索圣经》等,一直到晚年的《记忆、历史与遗忘》,这些著作中都贯穿着利科对想象问题的思索。利科看到了并重视想象在解释过程中的作用,其诠释学理论因与想象密切联系在一起,被称为“诠释学想象”或“想象诠释学”。目前国内的利科研究极少触及这一主题,但在欧美学术界,“想象诠释学”是研究利科及诠释学的另一大主要领域。在这方面,有许多研究成果可资借鉴,如美国哲学家理查德·卡尼(Richard Kearney)的著作《现代性的诗学:面向诠释学的想象》(Poetics of Modernity:Toward a Hermeneutic Imagination),以及阿兰·托马斯(Alain Thomasset)的《保罗·利科思想中的想象》(“Limagination dans la pensée de Paul Ricoeur”)、乔治·H·塔约尔(George H. Tayor)的《利科的想象哲学》(“Ricoeurs Philosophy of Imagination”)、米凯尔·弗塞尔(Micha?l Foessel)的 《保罗·利科或想象的力量》(“Paul Ric?ur ou les puissance de limaginaire”)等论文。特别是理查德·卡尼在《现代性的诗学:面向诠释学的想象》中分析了一系列现代思想家的想象理论,其中对利科的想象理论作了比较全面的阐释,指出了现代欧洲的价值危机与想象理论紧密相连。尽管“诠释学想象”理论与保罗·利科相连,但回顾现代诠释学的发展,可以看到“想象诠释学”或“诠释学想象”并不是从保罗·利科开始的。从海德格尔开始,想象就作为一种底色存在于诠释学之中。在现代诠释学的发展过程中,也可以看到“想象”理论的发展轨迹。

一、海德格尔的本体论诠释学与想象

海德格尔是现代诠释学的开创者,他开始了诠释学的本体论研究,对当代诠释学的发展起着奠基意义。海德格尔注重“存在”理念,认为对存在的理解本身就确定了此在的存在,理解是把握此在的方式,他的诠释学是存在的诠释学,同样的,对存在的侧重也表现在他对“想象”问题的研究中。

实际上,“想象”是西方理论史上的一个重要概念,很早就被哲学家们所探究。比如,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将知识分为想象的、信念的、数学的及理性的知识,亚里士多德在《论灵魂》中把想象归于非理性的认识功能,之后笛卡尔、斯宾诺萨、莱布尼茨、洛克、休谟等都对想象理论作过探讨。在这些理论家看来,作为一种心理现象,想象不具备获得科学知识的能力,它在对客觀性的认识上是无能为力的。18世纪,康德开启了现代想象理论之路。大体说来,康德对自然再生想象力和生产性想象力作了区别,前者是经验性(联想性)、心理学的,建立在现实事物基础上,而后者是自发的、先验的,具有创造性。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康德的想象就是指纯粹、先验的想象力,它是有源生性、生产性的,是人心灵的基本能力,可以联系人的感性与知性,而想象力又与感性、知性一起,是一般经验与经验对象的知识所依靠的三种主观的认识来源。康德发展了生产性想象理论,想象力在知识认识上的作用得到肯定。生产性想象理论启发了很多理论家,后来的想象理论正是沿着康德的想象理论发展起来的。

海德格尔对想象理论的探究也是从康德开始的。海德格尔的想象理论主要在《康德与形而上学疑难》一书中得到论述。该书剖析了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目的是寻求康德理论对“存在”问题的支持。确切地说,该书服务于海德格尔建构存在理论体系的志向,从存在本体论的角度对康德的理论进行了解构性阐释,这种独辟蹊径的解读开启了对想象的诠释性的重新审思,其中海德格尔也思考了时间、行动和语言的本体问题。在本书第三篇《探入渊源的形而上学奠基》中,海德格尔分析了康德的“先验想象力”(或“超越论想象力”)概念。海德格尔认为想象力的概念在康德那里并非前后一致,相比于《人类学》,《纯粹理性批判》中的想象力(先验想象力)为感性和理性的共同之根,是先验的时间规定被呈现出来的过程,更能代表康德想象力概念的本质。海德格尔说:“于是,想象力可以被称作是一种在某个特有的双重意义上的形象能力。作为直观能力,它就是在图像(外观)-获得之意义上的形象活动。而作为一种不依赖于可直观者的在场的能力,它实现自身,即创造和形象出图像。这个‘形象力(bildende Kraft)就是一种同时在领受中(接受的)和在创造中(自发的)的‘形成图像。”想象具有直观图像与创造图像的能力,在后者,依海德格尔所见,领受性(接受性)意味着感受力和自发的理解力,因而,想象被理解为一切人类知识的来源,或如康德所指出的,是可感觉、可理解经验的“共同的根”。海德格尔探讨了康德想象力生产性的一面,它可以生成可能性的对象,但这要在存在物基础上才能完成。因此,尽管海德格尔并没有深入探讨诠释学视域下的想象力问题,他却一步步地对康德的想象力概念作出了推论,进而把先验想象力引入其存在论问题中。“康德的形而上学奠基活动引导走向超越论的想象力。而超越论的想象力是两大枝干——感性和知性——的根柢。超越论想象力本身使得存在论综合的源初性统一得以可能。”海德格尔最终放弃了对想象诠释学的探索,转向了存在诠释学之路。

此外, 在《通向语言的途中》一书中,海德格尔也提及了想象力。此书是海德格尔语言思想的主要体现,在其中名为《从一次关于语言的对话而来——在一位日本人与一位探问者之间》的文章中,对话的日本人讲到用花瓣(日语为“koto ba”)来表示语言,海德格尔于是说:“来自koto ba的花瓣。当这个词语开始道说之际,想象力要漫游而纵身于未曾经验的领域中。”可以看到,海德格尔在这里指出了想象力在人们语言理解中的重要作用:我们用想象来把握语言所说的。“语言是存在之家”是此书中的观点。海德格尔认为,对思想来说,“在”本身的意义是最重要的。可见,“存在”依然是海德格尔关注的重心。

二、伽达默尔的语言诠释学与想象

在诠释学的发展史上,伽达默尔一方面承袭了海德格尔的本体论诠释学说,另一方面融合了古典诠释学说,将诠释学变成了真正专门的哲学学派。伽达默尔认为,能够被人类认知的存在便是话语。他以哲学解释学切入语言问题,把语言看作实现理解本身的媒介。因其重视世界的语言性,他的诠释学也被称为“语言诠释学”。

想象力在康德认识论与美学中都起着重要作用,康德的艺术想象力概念是生产性的,同时它也具有创造性。在《判断力批判中》,康德谈到艺术美,认为鉴赏判断的普遍性正是由想象力和知性的自我游戏促成的。在《真理与方法》中,伽达默尔首先对康德的美学学说进行了论述,并承接康德主义的观点写道:“關于美的论述确实不存在于某个特定的知性概念被想象力机械地感性化的地方,而是只存在于想象力与知性更自由地协调的地方,即存在于想象力能够是创造性的地方。但是,想象力的这种创造性的造就并非在它绝对自由的地方(如面对阿拉贝斯克的蜿蜒曲线)是最丰富的,而是想象力活动于某个游戏空间里的地方才是最丰富的,而这样一种游戏空间与其说是被知性的统一欲作为界限而对想象力设立的,毋宁说是知性的统一欲为促进想象力活动而预先规定的。”伽达默尔指出了想象力中产生着独创性,在想象和知性的和谐统一中产生了美,而知性的统一欲规定着产生独创性的想象力。

伽达默尔在暮年正式提出了“诠释学想象”的观点。在和助手杜特的谈话录《解释

学 美学 实践哲学》一书中,他讲了这样的话:“不是方法的掌握,而是解释学想象力才是富于创造性的精神科学家的标志!那么什么是解释学的想象力呢?它是对于问题以及问题所要求于我们的东西的敏感。”这句话的背景,是当时伽达默尔与杜特探讨“方法”的话题,伽达默尔觉得把方法当作工具是好的,但是需要有富于创造性的精神科学家,而具有解释学想象就是其标志。可见,晚年的伽达默尔看到了想象在诠释中的作用,已开始对“诠释学的想象”问题有了思考并赋予其极高地位,但伽达默尔仅止步于此,对“诠释学想象”并没有作系统而深入的理论阐述。

洪汉鼎教授是目前国内唯一对伽达默尔诠释学与想象理论作出过详尽研究的学者,他曾在《作为想象艺术的诠释学——伽达默尔思想晚年定论》中回忆道:“2001年6月,我拜访了年已101高龄的伽达默尔教授。这次访问留给我最深印象的是伽达默尔这句话:‘诠释学是一种幻想力或想象力。——他又补充说:‘在我们这个充满科学技术的时代,我们确实需要一种诗的想象力,或者说一种诗或诗文化。”从字面上来看,伽达默尔已经确定了诠释学想象的观点,认为在当今科技年代,想象力可以为我们提供新的思考方法或工具。洪汉鼎教授认为,伽达默尔思想的进一步发展便是其诠释学作为想象力的观点,它意味着一种新的方向。根据想象力本身的特征,洪汉鼎从以下四个方面说明了伽达默尔诠释学想象的依据:(1)从人文精神科学的特征来看,伽达默尔有着力求建立超越科学方法论控制的真理经验的意识,诠释学想象可以将人文精神科学从更高层次上和自然科学相区分;(2)“理解”“视阈融合”等伽达默尔诠释学理论中的概念自身就需要一种解释的想象;(3)从诠释学与修辞学的密切联系上来看,伽达默尔认为诠释学归属于修辞学,作为“自由的”艺术形式,用想象来规定诠释学的本质是毫无问题的;(4)对伽达默尔而言,诠释学意义上的解释是一种经验,即与事物周旋、打交道的事件,因此后来的伽达默尔更注重自我理解、自我认识,这样,诠释学就需要想象的介入。

洪汉鼎教授的解读为学术界理解伽达默尔的“诠释学想象”提供了客观而全面的依据。综上可见,伽达默尔提出“诠释学想象”正是因为想象具有创造性,这种创造性有助于语言的理解与解释功能,它区别于自然科学,使得诠释学更加完善。

三、保罗·利科的现象学诠释学与想象

法国哲学家保罗·利科真正把想象与诠释学结合在一起。利科是一位善于调和的思想家,因把现象学移植到诠释学里,他的诠释学被称为“现象学诠释学”。作为诠释学的综合发展者,利科吸收了海德格尔与伽达默尔的理论精华,也试图去其弊端。在想象理论上,利科汲取了前人观点与经验,赋予其更加重要的地位。

虽然没有关于想象理论的专著,但在索邦大学任教期间,利科曾经讲授了一门关于想象力的课程,对自胡塞尔以来的当代想象理论的发展作了梳理。在1976年题为《话语中和行动中的想象》的文章中,利科阐述了他对想象问题的主要看法。本文的观点有:(1)想象的功能可以从语言和意义方面来确定,而不应从真实与虚假方面对其进行界定,比如在隐喻中,正是想象使我们看到了建立在旧有结构之上的新语义;(2)想象和语言相联系,想象所产生的意象也是一种指涉,这种指涉借虚构来重新描述现实存在,因而想象的创造作用也具有本体的意义;(3)个体行动里也有着想象,行动的计划与动机等均体现了想象的参与,如计划是一种未来性,其中就有着想象的空间;(4)意识形态与乌托邦是两种社会想象物,也标志着想象实践的方面,如乌托邦是对另一个社会的想象性计划,在正确认识二者的基础上,想象的创造能力可以得到更好的发挥。利科重新定位了想象,指出我们的语言与社会行动中均有着想象的作用,想象既具有认识功能,也具有本体的意义。对于利科而言,“想象,是使意义得以理解,世界成为可见,以及行动成为可行的东西。正是想象的这三种力量使利科哲学显示出高明之处”。

利科的“想象诠释学”可分为“语义想象”和“社会想象”两个阶段。前期,利科主要研究语言问题,想象和语言学特别是和语义创新联系在一起,被称为“语义想象”;后期,与伽达默尔注重诠释学的实践一样,利科的诠释学最终也落实到社会“实践”中,想象进入了“社会想象”阶段。

利科的“语义想象”理论主要体现在《恶的象征》《活的隐喻》《时间与叙事》等著作中。海德格尔从一开始就以“存在”作为研究的起点,利科则认为,“任何存在者的或存在论的理解首先并且总是在语言中得到表现的。因此,在语义学方面为整个解释学领域寻找一个参照的轴心并非徒劳无功”。也就是说,理解存在要从语言入手。利科发现想象不仅是一种心理学现象,它在语言中也起着关键作用,在象征、隐喻、叙述等语言形式上,想象在其意义创新上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在《恶的象征》中,利科指明要用“富于同情的想象”(现象学的)、从一种充分的语言(已形成的关于恶的词语)着手来重新演现(解释)宗教上的“恶”。此时,利科的思想处于现象学阶段,在他看来,想象首先是构成现象学的必要因素,想象既能悬置它所指向的经验现实,也能达到它的本质,运用这种想象,对象征的语言进行重新解读是必要可行的。在《活的隐喻》中,利科研究了隐喻的各种理论,指出了想象在隐喻中的作用:它以一种创造性的力量,在隐喻物与被隐喻物之间发现相似性。隐喻作为话语借虚构来重新描述现实的修辞手段,正是在想象的基础上形成的语义创新。在《时间与叙事》中,利科在叙事的“预塑形”(模仿活动Ⅰ,即作者创作前对生活的体验与构想阶段)、“塑形”(模仿活动Ⅱ,即作者创作作品阶段)和“再塑形”(模仿活动Ⅲ,即读者对作品的阅读阶段)中发掘想象的创造作用,即想象发现、解释、再创造世界的功能。在这三部著作中,利科对语言的关注经过了词—句—篇的过程,想象的作用,也体现在语言的词、句、篇中。利科认为,想象有一种“诗”的功能:它可以用一种事物表达另一种事物,还可以同时表达几种事物,由此想象就具有了创造能力。在诠释即解释间接意义的过程中,想象的创新能力得到了体现,这种创新能力,能把旧的意义转变成新的意义,能够在两个不同语义场间建立联系,能够让我们把未来理解成人自由的可能性与希望。

利科始终认为语言作为一种载体,是具备“现实效果”的,“被诗歌话语带入语言的东西就是前客观的世界,我们生来就是置身于这个世界并在这个世界中构想着最本己的可能性”。他进一步说明,人们感知到的世界一开始便是一个亟须解释的世界,这种解释与形象相联系,而不是与概念相联系。我们的世界体现在语言中,在象征、诗、隐喻、虚构等语言形式中沉积着意义,借由想象,我们理解着语言的表面意义并解读其深层意义,进而反思着人类自身。

1975年,利科在芝加哥大学开设过“意识形态与乌托邦”课程,彼时,他已开始通过意识形态与乌托邦的问题思考社会想象理论。利科的社会想象理论主要体现在论文集《从文本到行动》(1986年出版)以及《意识形态与乌托邦》(1986年英语版,1997年法语版)等著作中。对利科而言,人类的思想总是象征的,而表达和行动也不是纯粹的、无意识形态的,人类的行动总是在表达中得以阐释(比如筹划、规定与准则等等)。在这些体现了想象的行为中人类主体表达了他的动机,主体以“我能”“我可以”的方式,证明其所拥有的行动能力。但是,实际上人类所处的世界是既成的、封闭的,主体是在一个没有选择余地的象征世界内活动的。可以看到,在人的行动和文本之间有着类似关系:一个行动的社会意义与一个文本内的句子相似,行动就如同句子,社会就如同文本。在想象中人们解释着语言,在想象中人们也解释着社会。

利科认为,意识形态有三个层次,由低到高依次为扭曲—异化、合法化、融合。意识形态的扭曲—异化旨在表明,意识形态是人们为了自身的阶级利益的需求而幻想出来的,是人类的一种自我欺骗;在合法化层次上,意识形态试图在整个社会上取得合法地位,并运用各种工具、手段去说服公众;意识形态所能达到的最高层次是融合,它往往运用一些事件或形象来构筑集体信仰,使得一个社会或民族得以持久稳定地发展。相对于意识形态三个由高到低的层次——融合、合法化、扭曲—异化,乌托邦有三个对应层次:他处或存在的其他方式、权力的想象变异、疯狂。乌托邦总是试图提出一种可以代替现实社会的蓝图,其想象的“他处”或“存在的其他方式”分解了意识形态“以这种方式存在”的融合功能;相对于权威的合法化,乌托邦对社会是质疑的,它设想建构各种新的权力行使方式——家族的、经济和社会的、宗教的、文化的,等等,形成了一种“权力的想象变异”;与意识形态的扭曲—异化并成为当权者为政治作辩护的手段相比,乌托邦的病态就是疯狂,即为了所谓完美,乌托邦远离现实,完全沦为一种天马行空的幻想。意识形态的想象试图建构一种对现实生活的诠释,乌托邦的想象则是投射到了现实以外的地方。利科认为,在社会想象中,意识形态与乌托邦正是建立在融合功能和颠覆功能之间的张力之中。意识形态的三个功能是整合、掩饰和统治,代表了社会中重复的象征话语,它反复再现一个社会中已形成的话语,也即利科称之为“基础性象征”的话语,体现了康德所说的再生想象力形态。乌托邦则是一种断裂的想象,它对当下权力进行批判,憧憬尚未出现的社会,代表了将来的视角,是一种生产想象力形态。利科指出,如何粉碎虚假的意识形态,真正解读到现实社会所需要的、能够促进社会解放与前进的模式,如何解读乌托邦所打开的可能世界,需要我们谨慎理解与对待。

结 语

海德格尔把“想象”作为通向自己“存在”理论的一个路径,伽达默尔晚年意识到想象的重要作用,寻求“诠释学想象”来达到诠释学作为人文精神科学的理论新高度,保罗·利科真正探讨了“诠释学想象”,并借此完善、建构了自己的诠释学理论。可以说,对想象问题的思考伴随着利科的整个学术生涯,他多次提及康德的生產性想象(或创造性想象)、海德格尔对康德想象概念的重新解读及其存在的语言观。这些理论对利科的想象理论有极大影响:注重想象的意义创新作用及其与存在的联系,是利科想象诠释学理论的基本特征。相比之下,利科的想象理论走得更远,它不但关涉语言,更关涉社会行动。在现代诠释学上,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侧重存在意义上的“真理”,并将之与“方法”相对立,与二者相反,利科试图在由海德格尔构筑的本体论的基础上重新确立人文科学的方法论。从这样的观念出发,同为解释学巨匠,利科更多关注的是给予“事件”以结构的“意义”,以此区别于伽达默尔注重存在性的“事件”。“想象诠释学”通向了意义的理解,它是一种方法,但通过这种方法,可以达到存在自身,因为,恰如海德格尔所说,世界因意义而呈现。

Imagination Hermeneutics: From Heidegger, Gadamer to Paul Ricoeur

ZHAO Na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Media, Yulin Normal University, Yulin Guangxi 537000, China)

Abstract: “Hermeneutic imagination” or “imagination hermeneutics” is used to refer to Paul Ricoeurs hermeneutics, which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oncepts in modern hermeneutics. In fact, from Heidegger to Paul Ricoeur,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hermeneutics is also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imagination hermeneutics”. In Heideggers OntoHermneutics, imagination is the gateway to “existence”; Gadamer proposed the concept of “hermeneutic imagination” in his old age, trying to get the new theoretical height of hermeneutics as a science of humanistic spirit; Paul Ricoeur absorbed and developed the theory of the past.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both language and action, Ricoeur gave the “hermeneutic imagination” the double meanings of epistemology and ontology.

Key words: imagination hermeneutics; Heidegger; Gadamer; Paul Ricoe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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