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芸
【摘 要】电视剧《梦华录》改编自关汉卿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收获高收视率的同时也引发了人们的热议。《梦华录》呈现了女性相互欣赏、互帮互助的媒介形象,展现了女性的生存困境,注入了女性主义思想,从而引起女性的独特共鸣。文章从《梦华录》中的人物形象塑造著手,分析女性主义视角下电视剧中的女性记忆与想象,探讨电视剧中精神内核层面的女性意识。
【关键词】《梦华录》;女性主义;女性意识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17—039—03
近年来,随着女性地位的提升和消费主义的兴起,国内外的电视制作团队纷纷聚焦到“大女主”剧中来,以女性成长为中心题材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引领着电视剧的收视热潮。一方面,“大女主”剧的出现迎合了女性受众的观剧需求,另一方面也引发了人们对女性主义的关注和思考。《梦华录》改编自关汉卿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讲述的是宋代年间钱塘女子赵盼儿与姐妹宋印章、孙三娘结伴同行,勇闯东京,在经历中成长并完成自我实现的故事。文章以《梦华录》为例,从人物形象塑造着手,分析女性主义视角下电视剧中的女性记忆与想象,探讨电视剧中精神内核层面的女性意识。
一、《梦华录》中的人物形象塑造
(一)赵盼儿:刚柔并济的“大女人”
《梦华录》中的赵盼儿,坚韧聪慧,有勇有谋。赵盼儿本是官宦之女,九岁时因父获罪便落入贱籍,后经父亲旧部搭救脱籍从良。她擅长烹茶,在钱塘经营着一家茶坊。偶然中搭救了落魄书生欧阳旭,两人产生感情,赵盼儿倾力支持他考取功名,欧阳旭高中后却另攀高枝将她抛弃,她不远千里去往东京讨要说法,在感情中敢爱敢恨。她对待姐妹内心充满包容,爱护同情,在孙三娘落水自杀时拯救了她,也在宋引章惨遭周舍骗婚虐待时挺身而出,与渣男斗智斗勇。在东京与姐妹一起开了茶坊,碰到对家的刁难时,凭借自身的机智和勇敢化解,将茶坊一步步发展成东京最大的酒楼。赵盼儿对待姐妹温柔体贴,面对恶人刚正不阿,是个刚柔并济的“大女人”。
(二)宋引章:天真无邪的“小女人”
《梦华录》中的宋引章,天真无邪,才华横溢,琴技超群,号称“江南第一琵琶手”。她涉世不深,一心想要脱籍,也因此容易被别人利用。她被假扮富商的周舍蒙骗,婚后惨遭虐待打骂,直到赵盼儿用智慧将她解救出来,也让周舍付出了惨痛代价。在萧相府上表演时,不畏权贵,维护了士大夫的尊严,受到柯相的赞赏,在其琵琶上题字“风骨”。后来遇到沈如琢,知道沈如琢并非真心之后,她将计就计,冷静应对。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她,也逐渐成长,变得坚强有韧性,凭借高超的琵琶技艺,声明鹊起,冠绝东京。在成长的过程中,赵盼儿和孙三娘对她呵护有加,性格柔和,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人”。
(三)孙三娘:重情重义的“大姐大”
《梦华录》中的孙三娘,厨艺精湛,重情重义。孙三娘是钱塘一个屠夫的女儿,嫁与傅新贵为妻,后来孙三娘被丈夫休弃,跳江自尽,被赵盼儿搭救。经历过生死之后的她,意识到自我的重要性,决定不再依靠任何人,和姐妹一起在东京开茶馆。她没有钱就出力,为了茶馆的生意忙前顾后,用心经营。孙三娘讲义气,心地善良,当赵盼儿被欧阳旭设计赶出东京时,她陪着她一起共进退。当茶馆遭遇台风被毁,连赵盼儿都心灰意冷地想要回钱塘,她仍然没有放弃,哪怕是从头再来。孙三娘是三人当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心思细腻,当姐妹有心事时,认真倾听,永远做姐妹的后盾,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大姐大”。
二、记忆:女性生存中的多重困境
(一)封建乐籍制度下的禁锢
乐人作为音乐文化传播的重要承载者,受到国家乐籍制度的管辖。乐籍制度规范了在籍乐人的工作内容,即“承担官府层面的礼乐与俗乐,以及活跃于民间、流行与权贵府邸的宴饮俗乐”。[1]古代乐人在声乐、舞蹈等技艺上属于专业人士,但是并没有人身自由,不能私自离开户籍地。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是被物化的,甚至被堂而皇之的被当作物品一样进行交易或者买卖转让。
《梦华录》中的宋引章是“江南第一琵琶高手”,为官家演出,受过官家和娘娘的赏赐,后来成为了京都教坊司琵琶部的教头,但因身处乐籍却仍然觉得低人一等,因此她一心想要脱籍,实则也是对自由的渴望。在萧相府宴上,宋印章抱着十几斤重的琵琶站着等了一个多时辰,实在坚持不住想要放下琵琶歇歇,却被婢女呵斥不懂礼仪。即便是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也会被人鄙视刁难。这说明,古代女性因身处乐籍,无论具备多么美好的品质,满腹才华,能干多金,在男权占据统治地位的封建社会,依旧受到世俗有形或无形的压迫,女性依然被男权社会所禁锢,步履维艰。
(二)女性从商的限制
宋代商品经济十分繁荣,女性已经有相当数量活跃在市场,从事商业活动,女性经商获得国家、地方官府的认同,但“男外”“女内”的理想秩序始终是宋朝士大夫追求的主流价值。[2]因此,虽然国家和官府认可女性从事商业活动,但社会偏见却仍然存在,对于从事商业活动也有种种严格的限制。
《梦华录》第十六集中,赵盼儿姐妹合伙经营的半遮面在东京经营的风生水起,一时间茶汤巷里生意惨淡,多家茶坊纷纷效仿半遮面的茶果,终究是东施效颦。清茗坊的胡掌柜带人上门闹事,直言茶汤巷二十七间茶社不招待半遮面的客人,赵盼儿不得不答应与胡掌柜斗茶。第二十六集中,赵盼儿准备盘下望月楼,但酒楼老板要求必须要家里男人来签契约,并表示这是酒行规矩,女人不能当掌柜。因此可见,宋代虽然允许女性从商,但是经营活动的规模、区域和范围都受到种种限制比较狭窄,在经营过程中还会因世俗偏见受到束缚。
(三)婚姻中话语权的缺失
我国古代,在一般情形下,男性对婚姻的解除具有选择的权力,而妻子的话语权却很小,将离婚操纵在丈夫手里,所以又叫“休妻”或“出妻”。[3]周礼记载的男子休妻的理由有七种,称之为“七出”。“七出”体现了当时社会两性关系的极度不公正,反映出女性社会地位的降低和男人权利的扩大。[4]
《梦华录》中的孙三娘因撞破丈夫和寡妇陶氏的奸情,二人狼狈为奸,收买族长,傅新贵以孙三娘嫉妒蛮横、不敬夫主的理由休妻。孙三娘宁死不从,族长命令众人逼她按下手印,令人心寒的是儿子也不认她转头偏向陶氏。孙三娘伤心绝望,无处可去,便投河自尽。在丈夫傅新贵眼里,孙三娘不是个贤惠的妻子,可以任意打骂;在儿子傅子方眼里,孙三娘不是一个好娘亲,只会逼迫他读书。因此可见,宋代女性在婚姻里受到封建制度影响,夫妻地位不平等。在这种不对等的婚姻环境里,女性的行为、思想都要受到复杂的婚姻条例的约束,要求她们时刻做个完美的妻子、母亲。
三、想象:女性意识觉醒
(一)女子贵自立
胡适在《美国的夫人》这篇文章中曾提出“超于良妻贤母的人生观”,换言之,便是“自立“的观念。“自立”的意义,只是要发展个人的才性,可以不依赖别人,自己能独立生活,自己能替社会做事。女性和男性一样,都该努力做一个自由独立的“人”。[5]
在《梦华录》中赵盼儿在经历了欧阳旭悔婚后意识到一切只有依靠自己,于是她说:“女子贵自立,一旦想要依靠别人,就有了弱点。”她一再和宋印章、孙三娘强调,女子贵自立,不能事事依靠他人。男主顾千帆出现后,对赵盼儿照顾有加,她也依然清醒地认为不能事事依靠别人。赵盼儿在决定留在东京后,宋印章提出在东京开店的主意,赵盼儿做掌柜,孙三娘掌厨,她弹琵琶,三人各司其职,做生意赚钱养活自己。顾千帆担心赵盼儿三人如此高调地抛头露面做生意,会引来高家的报复,并提出自己有钱能养活他们。赵盼儿果断拒绝了他的好意,对顾千帆说:“东京这么大这么好,能容得下你,就一定能容得下我们。”她坚信自己也能在东京扎根下来,将茶坊经营得比在钱塘时更上一层楼。
女性主义认为“做独立的女性,自己应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消极地依赖客观外界,不依附与他人”。在《梦华录》中,赵盼儿坚持“女子贵自立”的观点,女人也可以和男人一样,靠自己的努力在社会上立足,自尊、自信、自立、自爱,展现出现代女性的精神风貌。
(二)对男权社会的反抗
在中国的过去几千年的封建统治中,男性始终处于统治核心,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统治权,女性依旧是社会中的“他者”,女性想要获得平等的权利,就必须对男权社会主动进行反抗与斗争。
《梦华录》中的孙三娘,在婚姻失败后依然主动追求爱情,对传统婚姻制度的反抗,显示出了女性的自我意识觉醒。在剧中,孙三娘被休弃后遇到夫子杜长风,两人产生爱情的火花,但是杜长风却迟迟不敢表明心意,孙三娘就直接对他说:“我看上你了。”她坚定执着,勇敢追求爱情,不因自己被丈夫休弃而感到自卑,否定自我。但孙三娘的儿子傅子方得知此事后,破口大骂,并当众诋毁孙三娘不守妇道。他极力反对两人,甚至试图用封建礼法捆绑住孙三娘。孙三娘义正言辞告诉他:“出嫁随父母,再嫁由己身,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利管束我的婚姻。”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表明在封建礼教观念的教导下,女性被“他者“的身份约束,很难拥有独立意志。“除却母亲身份,我首先是个人,是个自主的女人。”孙三娘勇于发出自己的声音,对封建礼教、传统社会规则发起反抗,她是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而不是男性的附庸。
(三)合力争夺话语权
话语是一种压迫和排斥的权利形式,它代表一方即意味着必定还有与其对立的另一方,而对立的一方必定会受到压制和限定。[7]女性话语权的缺失其本质来源于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女性只有通过有意识地争夺话语权,才能获得平等对话的权利,从而掌握自己的命运。
《梦华录》第三十九集中,赵盼儿去开封府状告欧阳旭负义悔婚,但开封府的府尊不仅不公开审理,还以管辖异议为由不接诉状。从开封府出来后,周围的男人议论纷纷。千百年来,男性一直掌握着话语权。赵盼儿听后说:“就因为我们是女人、是贱籍,所以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站在欧阳旭的那一边,即使我们比他们能干一百倍,善良一千倍,在他们眼里,我们依然是烂透了心的女人。”因此,她坚定果断地想要继续抗争,求一个公道。无奈之下,赵盼儿来到登闻鼓院,赵盼儿、宋引章、孙三娘三人奋力推开登闻鼓院的大门,也是推開封建腐朽的大门,奋力摆脱千百年来女性身上的枷锁。她们敲响登闻鼓,让世人听到鼓声,其实也是女性对世道不公的呐喊,对不平等的控诉。赵盼儿最终赢得了诉讼,她对话语权利的争夺,想要拥有平等对话和生活的权利,发出属于女性自己的声音,体现了女性主义的觉醒。
四、结语
《梦华录》作为当代热门的“大女主”剧,自上映以来引发的争议不断,有人认为虽然剧中强调女性独立自主意识,但是依然逃脱不了需要男主帮助的命运,体现了女性独立意识的倒退,与初期宣传的立意想矛盾。笔者认为,《梦华录》的改编注入了现代人的思想,通过女导演、女演员的视角表达,让我们跳出了男性想象的藩篱,塑造了坚韧勇敢、自立自强的女性形象。剧中的女性们遭遇的不公,主要来自男权社会的压迫,她们的命运其实也是千百年来女性的共同命运。从《梦华录》来看古代女性的生存的多重困境,再观察当代女性的生存现状,可以发现古代女性的生存困境在当今社会依然存在。它像一面照进现实的镜子,重塑人们对女性的生存困境的记忆,完成女性意识觉醒的想象,为女性追求两性平等、争取广阔自由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夏滟洲.伎乐与乐伎:中古音乐的历史映像[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
[2]柳雨春,杨果.宋代商业中女性境况分析[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
[3][4]王天天.从婚姻制度看宋代女性的法律地位[D].兰州:兰州大学,2022.
[5]胡适.中国人的人格[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13.
[6]魏国英.女性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7]王小翠.试析《简·爱》中女性话语权的缺失与建构[J].安徽文学(下半月),20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