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基建”的空间非均衡及增长收敛性分析:以广东省为例

2023-12-15 06:43查婷俊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3年10期
关键词:新基建基础设施区域

查婷俊

一、引言及相关文献回顾

以区域经济增长收敛为基本特征的区域协调发展体系,是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也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根据党的二十大报告精神和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的重要论述,新发展格局下形成区位空间优化布局,需按照客观经济规律创造区域经济增长收敛的前提条件,建立更加有效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机制。(1)新华社:《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https:∥www.cs.com.cn/zt/202220d/wz/202210/t20221025_6304149.html,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1月3日。这种支撑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新机制,最根本的就是对影响区域间区位条件的基础设施进行大规模的超前投资,即通过时间和空间的压缩来改善欠发达地区发展的区位条件。(2)刘志彪:《我国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基本路径与长效机制》,《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特别是在当前大力发展数字经济的浪潮下,我国的基础设施建设正在向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简称“新基建”)进行转型升级,现代化基础设施体系的构建将可能对欠发达地区的新型工业化、城镇化和区域经济的更加均衡、更加协调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新基建”的概念是在2018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正式提出的,并且明确写入了“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要求“围绕强化数字转型、智能升级、融合创新支撑,布局建设信息基础设施、融合基础设施、创新基础设施等新型基础设施”。(3)中国政府网:《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http:∥www.gov.cn/xinwen/2021-03/13/content_5592681.htm,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1月3日。“新基建”主要以5G基建、特高压、城际高速铁路和城际轨道交通、新能源汽车充电桩、大数据中心、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七大领域为代表,更多地依赖于高端生产性服务业的投入,而且在破除时空壁垒、加快要素资源流动方面更具优势,显然是传统基础设施建设的转型升级。这意味着我国新发展阶段下的基础设施建设,将被赋予新战略高度、新投资领域、新投资主体、新区域重点的丰富内涵(4)沈坤荣、史梦昱:《以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推进产业转型升级》,《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21年第2期。,不仅可以推动本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而且可以借助空间溢出效应促进其他地区经济的高质量发展(5)李海刚:《数字新基建、空间溢出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经济问题探索》2022年第6期。。实际上,(新型)基础设施作为国民经济体系的根基、市场经济运行的公共必需品,已然成为决定各国经济崛起的关键因素。(6)陈世栋:《国家能力重塑与基础设施崛起——助推市场孵化的中国经验》,《南方经济》2020年第3期。

目前,学界对“新基建”的经济增长效应研究,基本上持肯定性评价,且主要存在四种诠释:一是有利于降低企业成本,如保障企业有形资本的质量、降低故障发生频率和维护成本(7)Moreno,R.,López-Bazo,E.,Artís,M.,“On the Effectiveness of Private and Public Capital”,Applied Economics,Vol.35,2003,pp.727-740.(8)蒋冠宏、蒋殿春:《基础设施、基础设施依赖与产业增长——基于中国省区行业数据检验》,《南方经济》2012年第11期。;二是有利于通过降低要素流动过程中的摩擦,进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9)Hulten,C.R.,Bennathan,E.,Srinivasan,S.,“Infrastructure,Externalities,and Economic Development:A Study of the Indian Manufacturing Industry”,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Vol.20,No.2,2006,pp.291-308.(10)张勋、王旭、万广华等:《交通基础设施促进经济增长的一个综合框架》,《经济研究》2018年第1期。;三是通过减少疾病发生、改善生活环境、提升教育质量等途径缩小城乡差异,提高居民福利(11)刘俸奇:《基础设施投资与中国经济增长:影响渠道及作用机制研究》,《经济科学》2018年第2期。;四是通过降低相邻地区运输、信息、交易成本,形成正向溢出效应,促进地区间的优势互补并提高区域经济效率。(12)Cohen,J.P.,Paul,C.J.M.,“Public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Interstate Spatial Spillovers,and Manufacturing Costs”,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Vol.86,No.2,2004,pp.551-560.(13)张光南、洪国志、陈广汉:《基础设施、空间溢出与制造业成本效应》,《经济学》(季刊)2014年第1期。通过对上述文献梳理可知,现有研究对基础设施与经济发展的内在关联进行了较为全面的分析,但对于“新基建”的空间非均衡特征以及是否存在区域经济增长收敛性这一命题的研究还较为缺乏,尤其是从单个省域内的空间尺度进行考察的研究就更少了。鉴于此,首先本文通过构建一个两地区两部门模型,提出了“新基建”的区域经济增长收敛性假说;其次以广东省21个地级市为样本,构建了“新基建”指标体系,在测算基础上定量分析了广东省域内“新基建”的空间非均衡发展趋势和特征;最后基于β收敛模型对这一研究假说进行了实证检验,并利用中介效应模型进一步识别了其中的影响机制。

本文的创新之处及可能的贡献在于:一方面,由于“新基建”的提出时间较短,目前针对“新基建”的定量指标测度及相关的实证分析并不多见,已有研究大多聚焦于数字经济方面,研究视角较为单一,本文则侧重于从更为宏观的视角构建了“新基建”指标体系;另一方面,单个省域内的地区间发展差距往往容易被忽视,但实际上,像广东、江苏这样的发达地区省份,其内部发展差距不容小觑,只有这些地区内部差距率先得以缩小,全国层面才能真正实现区域协调发展,因此,本文更加聚焦于“新基建”是否能促进这种省域内空间尺度上的区域经济增长收敛,并以广东省作为研究对象进行实证检验,以求研究更加贴近当前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现实问题。

二、理论模型与研究假说

(一)理论模型

假设一经济区域内有发达地区A和欠发达地区B,且A地区的产业部门h发展水平较高,具有生产高新技术产品的比较优势,B地区的产业部门l以生产低技术水平的产品为主,具有生产初级产品的比较优势。为了简化模型分析,假设劳动力生产要素不在地区间流动,而仅有产品跨地区贸易,且假设B地区的产业部门l的初始技术、技术进步速度和产品价格均为单位1,A地区的产业部门h的初始技术为α(α>1)、技术进步速度为φ(φ>1)、产品价格为p(p>1),即产业部门l由于从事简单劳动生产,故技术进步只发生在A地区的产业部门h。

令B地区效用函数u=c1h·c1l+c2h·c2l,其中,cth表示在t时期高新技术产品的消费,ctl表示在t时期初级产品的消费,t=1,2。同理,A地区效用函数U=c1H·c1L+c2H·c2L。跨地区的贸易过程中,在t1=1时期,A地区与B地区的交易成本分别为D和d,包括交通成本、制度成本、信息成本等,且经济发达地区的交易成本通常低于经济欠发达地区,故1

基于上述条件和假设,B地区实现效用最大化满足式(1):

s.t.c1l+dpc1h=1-fr

c2l+d(fr)pc2h=1

(1)

针对B地区的效用函数求导后可得式(2):

(2)

同理,可以根据A地区的效用最大化模型求解得到式(3):

(3)

假设在t1时期的交易成本D和d均为给定的初始基础设施情况,而在t2时期投入了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之后,A地区和B地区保持交易成本下降幅度分别维持在D-D(FR)和d-d(fr),进一步地,对式(2)和式(3)的效用函数分别对d(fr)和D(FR)求偏导后,得到式(4):

(4)

(5)

显然,根据既定的假设条件,α>1、φ>1、p>1、10,即当新型基础设施在A地区和B地区同时投入建设并产生相同程度的交易成本下降时,B地区的效用提升程度更大,继而会缩小地区间的经济发展差异。

(二)研究假说

由上述模型推导可知,当经济欠发达地区和发达地区都发展“新基建”时,即使发达地区拥有更好的发展基础,但地区间的经济发展差距仍会不断缩小并趋于收敛。其内在的原理是,新型基础设施以信息技术为核心,有利于推动区域内生产方式的协同变革,突破要素资源流动和配置的空间限制,从而激发欠发达地区的后发优势,从而实现跨越式发展。

首先,区域内生产方式的协同变革,主要表现为新型基础设施建设能够拓宽区域内技术谱系,从而加速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和促进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正如刘培林和刘孟德在讨论后发优势的本质时指出的,欠发达地区可以以较低的学习成本和试错成本去缩小自身与发达地区的技术落差,表现为一个复杂程度由低到高的技术谱系;而且,发展阶段越低,后发优势越大,这个技术谱系也越宽。(14)刘培林、刘孟德:《发展的机制:以比较优势战略释放后发优势——与樊纲教授商榷》,《管理世界》2020年第5期。由于新型基础设施建设具有明显的科技特征和科技导向,可以在支撑传统产业向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方向发展的同时,孕育出战略性新兴产业,从而成为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强大动能。这也与我国《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2019年本)的内容是一致的,即明确鼓励传统产业改造提升,注重鼓励运用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改造传统产业,推广先进适用、绿色工艺技术,促进传统产业安全、绿色、集聚、高效发展和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升级;同时也注重培育壮大新兴产业,鼓励发展新技术、新产品、新业态,如在鼓励类中新增人工智能行业门类及相关条目。(15)参见中国政府网:发展改革委修订发布《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2019年本)》,http:∥www.gov.cn/xinwen/2019-11/06/content_5449193.htm,最后访问时间:2023年1月3日。可见,新兴基础设施建设一方面对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具有加速效应,另一方面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具有促进效应,进而通过产业协同作用释放欠发达地区的后发优势,促进技术谱系的升级,从而实现跨越式发展。

其次,突破要素资源流动和配置的空间限制,主要表现为新型基础设施建设对区域内不同地区间发展机遇的协同提升,赋予了欠发达地区产业更新和加速发展的新动能。众所周知,地理空间的限制在传统经济的发展模式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尤其是过去的地方实践中习惯于采用“政策洼地”模式来干预市场主体的投资决策,人为地造成了区域市场分割,(16)刘志彪:《建设国内统一大市场:影响因素与政策选择》,《学术月刊》2021年第9期。进而导致优质要素和产品无法自由有序流动,难以实现区域产业现代化和平衡充分发展。但是,随着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深入推进,“数字桥梁”有利于关键服务和信息的跨空间交换,进而持续地模糊各个地区间的地理边界,并且通过产业链关联的强大黏合力,促使地区间经济联系大幅增强。(17)张可云、杨丹辉、赵红军等:《数字经济是推动区域经济发展的新动力》,《区域经济评论》2022年第3期。比如,区域内由于经济发展基础、产业分工水平等不同,教育、医疗、卫生等公共服务往往也差异显著,但新型基础设施中的数字技术有助于实现远程医疗、在线教育等有效弥补欠发达地区的公共服务供给不足。又如,新型基础设施还能依托精准、高效的大数据网络为欠发达地区的特色产品进入更广阔的市场提供物流和平台支撑,为这些地区提供更多、更公平的发展机遇。

最后,综合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待检验的理论假说:“新基建”是围绕强化数字转型、智能升级、融合创新支撑的新一轮基础设施体系,当区域内的经济欠发达地区和发达地区都推进“新基建”时,即使发达地区拥有更好的发展基础,但区域内经济发展差距仍会不断缩小并趋于收敛。

三、广东省域内“新基建”空间非均衡的典型事实

(一)“新基建”指标体系的构建

由于“新基建”是一个比较新的概念,并且充分实现了虚实经济结合、城乡治理融合、新旧动能整合(18)胡仙芝、刘海军:《包容审慎监管:论新基建监管框架构建的过渡性和开放性》,《管理世界》2022年第2期。,在现有的统计数据中还没有衡量其水平的单一具体指标,因此需要根据“新基建”的内涵先行构建科学合理的指标体系,然后才能以广东省为例定量分析相应的典型事实。本文遵循全面性、可比性、客观性的指标构建原则,在参考韩建飞等(19)韩建飞、孟凡达、张凯等:《我国各省区市“新基建”发展潜力白皮书》,《机器人产业》2020年第3期。、伍先福等(20)伍先福、黄骁、钟鹏:《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与战略性新兴产业耦合协调发展测度及其耦合机制》,《地理科学》2021年第11期。、崔文俊(21)崔文俊:《中国新基建发展潜力的空间差异与动态演进》,《河南社会科学》2022年第11期。等学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根据“新基建”的经济意义和数据可得性,选取了如表1所示的4个一级指标、12个二级指标来构建“新基建”指标评价体系。

表1 “新基建”指标评价体系

(1)经济基础是衡量一个地区发展水平的基本指标。由于“新基建”是基于优良的传统基础设施基础之上,引入新技术、新概念,进而整合现有发展优势的一种建设模式,因此良好的经济发展基础和开放的经济发展环境对于发展“新基建”而言具有重要的支撑作用。本文选取了衡量经济实力的人均地区生产总值、衡量财政基础的地区政府财政收入以及衡量外贸依存程度的进出口总额占GDP比重三个指标来测度一个城市的经济基础。

(2)产业基础是辅助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支撑。“新基建”有别于传统基础设施过度追求大而全的产业发展模式,更加关注高而精的发展方向,一个地区如果拥有强大的制造业发展基础,则更有发展现代生产性服务业的潜力。因此,本文选取了衡量工业基础的第二产业占GDP比重、衡量企业数量的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以及衡量企业质量的地区高成长中小企业数三个指标来测度一个城市的产业基础。

(3)要素的充分供给与自由流动是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保障。“新基建”离不开地区要素禀赋的支撑,而资金、劳动力、电力等是保障其建设最重要的生产要素,要素的充分供给与自由流动可以更大程度上在不同区域内形成统一的要素市场。因此,本文选取了衡量人口基础的社会从业人员年末人数、衡量能源消耗的各市电力消费量以及衡量资本供给的地区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三个指标来测度一个城市的要素基础。

(4)创新投入与创新能力是基础设施建设的活力源泉。经济增长需要建立在技术创新的基础上,而创新依赖于经济自由、公平竞争环境、不同背景和社会地位的人能够为创新而竞争(22)达龙·阿西莫格鲁:《制度视角下的中国未来经济增长》,《比较》2014年第5期。,最终实现社会整体创新能力的提升。因此,本文选取了衡量R&D投入的R&D经费投入强度、衡量创新支持的科学技术支出占公共预算支出比重以及衡量专利数量的地区专利授权数三个指标来测度一个城市的创新基础。

(二)“新基建”指标的测算

由于“新基建”自2018年开始得到大力推行,可以认为2018年是中国“新基建元年”,因此,根据数据的可得性,本文整理了广东省21个地级市2017—2020年的“新基建”指标数据进行对比分析,并利用SPSS26.0对指标体系进行截面因子分析。测算方法如下:首先,对数据进行KMO检验和Bartlett球度检验,结果表明指标体系适用于因子分析;其次,选择最大方差法作为旋转方法,得出四个公共因子;接着,根据旋转成分矩阵将公共因子所代表的指标更清晰地显示;最后,根据成分得分系数和旋转载荷平方和计算“新基建”指标得分。

根据2017—2020年的截面数据测算可以得到各年解释的总方差、成分得分系数、旋转成分矩阵及因子得分函数(23)限于文章篇幅,此处仅对表格结论进行阐述,并通过式(6)~(9)分别列出各年因子总得分函数。,再根据四个公共因子的方差贡献率占比加权计算得到如式(6)~(9)所示的各年总得分计算公式,结果显示,各年四个公共因子的解释总方差均达到了90%以上。

(6)

(7)

(8)

(9)

综合式(6)~(9)计算出的得分,可以得到如图1所示的2017—2020年广东省各地级市新型基础设施发展水平各要素得分情况变化图。

通过图1各年地级市新基建得分可以看出,要素基础方面,深圳、广州和佛山这三个城市得益于充足的劳动力和能源供给,并且拥有较为完善的资本市场,因而要素基础较好,珠海、汕尾两个城市的要素基础能力提升较快,但东莞和汕头则面临较大程度的要素水平下降。创新基础方面,深圳得益于较高的R&D投入和专利产出数量,创新得分一直保持前列,广州、东莞、梅州的创新能力有显著提升,但珠海、惠州的创新水平则有所下降。经济基础方面,深圳、珠海、中山得益于其较高的人均生产总值和较高的财政投入,具备较好的经济发展水平,但揭阳、阳江等城市则稍显落后。产业基础方面,佛山以其制造业和高新技术产业的优势稳居第一的位置,而清远、韶关等城市的产业基础则较为薄弱。

从城市角度看,也可以通过分析各个城市不同公共因子得分,看出每个城市的比较优势。广州、深圳的比较优势在于要素基础,珠海的比较优势在于经济基础,其他城市的比较优势则大多在于产业基础,而没有城市的比较优势在于创新基础,说明尽管深圳、广州、东莞的创新基础排名靠前,但创新能力仍然薄弱,无法将创新作为城市比较优势形成核心竞争力。

为了便于比较分析广东省各地级市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总体水平,将“新基建”发展水平得分标准化后绘制如图2,并根据各城市“新基建”发展水平分别进行排名得到表2所示的结果。

图2 2017—2020年广东省各地级市新型基础设施发展水平得分情况

表2 2017年和2020年广东省各地级市“新基建”发展水平排名

结合图2和表2的结果可以看出,2017年,深圳是广东省“新基建”发展水平排名第一的城市,拥有发展“新基建”的绝对优势,东莞因为毗邻深圳,享受了要素资源和技术创新的溢出效应,因而“新基建”发展潜力巨大,仅次于深圳,其次为广州和佛山,这两个城市分别以其要素基础优势和产业基础优势,奠定了“新基建”发展的基石。经过了4年的发展,尽管受到新冠疫情冲击,经济发展尤其是创新投入下降的前提下,各地“新基建”发展水平都面临着不小困难,但2020年的数据显示,深圳依然保持排名第一的水平,广州的“新基建”发展有了明显提升,佛山和东莞依然紧随其后。同时,珠海、中山等城市的得分和排名受到“新基建”政策及其实施效果的不同影响,也产生了较大的变化。总结而言,从城市间相对得分看,深圳、广州、佛山、东莞、惠州、中山这几个城市的“新基建”发展水平远远高于其他城市,从时间维度看,广州、韶关、珠海、湛江、茂名、肇庆、清远等城市的“新基建”发展水平自2017年以来呈现出上升的趋势。

为了更加直观地展现“新基建”发展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之间的关联,结合广东省域内不同城市经济增长情况,将2017—2020年广东省各地级市“新基建”发展水平与各地人均GDP对比分析,如图3所示。从中可以更为清晰地看出,对于广州、深圳、佛山、惠州等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城市,尽管“新基建”的相对发展水平也在提高,但人均GDP仍然有所下降,而对于韶关、江门、湛江、茂名、肇庆、梅州、阳江、清远等地,“新基建”发展水平的提高与人均GDP的提升存在着正相关关系。

四、“新基建”与经济增长收敛性的实证分析

(一)模型设定与变量选取

上述基于广东省域内“新基建”空间非均衡典型事实的分析表明“新基建”发展水平的提高与人均GDP的提升存在着正相关关系,但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新基建”又是否可以成为缩小区域发展差异的重要手段,仍需要通过实证检验来做进一步分析。

1.“新基建”促进经济增长的基准回归模型

本文通过对比广东省各城市全面实施“新基建”政策之后,是否对经济增长存在着显著的促进作用,来衡量“新基建”的推进是否有助于经济发展,并基于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模型,构建了如式(10)所示的实证模型:

lnyit=β0+β1lnxit+β2Lit+β3Kit+β4zit+uit

(10)

其中,yit为被解释变量,代表i地区t时间经济发展水平,本文采用地区生产总值(gdp)指标来衡量;xit为核心解释变量,代表i地区t时间的新型基础设施发展水平(infrastructure),该指标是根据本文前述的测算求得;Lit和Kit分别代表i地区t时间的劳动和资本投入;zit为控制变量,根据刘生龙和胡鞍钢(24)刘生龙、胡鞍钢:《基础设施的外部性在中国的检验:1988—2007》,《经济研究》2010年第3期。、宋冬林等(25)宋冬林、范欣、赵新宇:《区域发展战略、市场分割与经济增长——基于相对价格指数法的实证分析》,《财贸经济》2014年第8期。、廖茂林等(26)廖茂林、许召元、胡翠等:《基础设施投资是否还能促进经济增长?——基于1994—2016年省际面板数据的实证检验》,《管理世界》2018年第5期。、王尹君和曹允春(27)王尹君、曹允春:《数字金融、经济增长与地区经济收敛》,《统计与决策》2022年第15期。等文献的指标选取经验,本文选择包括创新水平(lninnovation)、对外直接投资(lnfdi)、政府支出(lngov)、产业结构(industry)等指标作为控制变量,控制变量指标的数据均来自《广东省统计年鉴》;uit为随机误差项。

2.新基建促进经济增长的影响机制模型

为了进一步识别“新基建”是否会通过改变产业结构、促进产业升级的渠道作用于经济增长,本文进一步构建如式(11)所示的模型,对“新基建”促进经济增长的影响机制进行分析。

Mit=θ0+θ1lnxit+θ2Lit+β3Kit+β4zit+φit

(11)

其中,Mit为被解释变量,也是模型中的中介变量,在本文中选择产业结构(industry)指标来代表中介变量;xit仍然为核心解释变量,代表i地区t时间的新型基础设施发展水平(infrastructure),该指标是根据本文前述的测算求得;Lit和Kit分别代表i地区t时间的劳动和资本投入;zit为控制变量,指标选择与模型(10)基本一致;φit为随机误差项。

3.新基建对区域经济增长收敛效应的β收敛模型

最后,为了判断新型基础设施建设对区域经济增长收敛的影响,本文基于俞培果和蒋葵(28)俞培果、蒋葵:《经济收敛理论与检验方法研究综述》,《管理学报》2006年第4期。、石风光和杨文举(29)石风光、杨文举:《经济增长收敛的计量研究评述》,《经济问题》2008年第9期。针对经济增长收敛性的综述,并参考了吕岩威等(30)吕岩威、谢雁翔、楼贤骏:《中国区域绿色创新效率时空跃迁及收敛趋势研究》,《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0年第5期。、王尹君和曹允春(31)王尹君、曹允春:《数字金融、经济增长与地区经济收敛》,《统计与决策》2022年第15期。、张宝友等(32)张宝友、毛则康、虎陈霞等:《国家质量基础设施效能的空间分异及β收敛性研究》,《地理科学》2023年第3期。的研究成果,选择了β收敛模型实证检验新基建对区域经济增长的收敛效应,构建了β收敛模型如式(12)所示。

Δlnpergdpit=γ0+γ1lnpergdpit-1+γ2lnxit-1+γ3lnpergdpit-1*lnxit-1+zit

(12)

其中,Δlnpergdpit为被解释变量,表示i地区t时间的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增长率;xit仍然为核心解释变量,代表i地区t时间的“新基建”发展水平(infrastructure);模型中还加入了滞后一期的人均地区生产总值lnpergdpit-1和“新基建”发展水平lnxit-1,以及两者的交互项;zit为控制变量,指标选择与模型(10)基本一致;φit为随机误差项。根据式(12)的系数可以判断地区之间的经济增长收敛性。当γ1<0时,说明地区之间存在经济增长的收敛趋势,即不同地区之间人均GDP的差距不断缩小;当γ3<0时,说明“新基建”能够加速地区之间的经济增长收敛趋势。

上述具体的指标选取及所表示的含义如表3所示。

表3 实证分析变量选取与指标名称

(二)实证检验与结果分析

1.基准回归模型估计

本文首先根据式(10)的模型对2017—2020年广东省21个地级市面板数据进行回归,基准回归估计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基准回归实证检验结果

从表4的结果不难看出,核心解释变量“新基建”发展水平(lninfrastructure)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在列(1)未加入控制变量的情况下,“新基建”发展水平每提高1%可以带来0.31%的地区生产总值增长,且资本与劳动力要素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也显著为正。在引入控制变量之后,如列(2)所示,“新基建”发展水平每提高1%可以带来0.51%的地区生产总值增长,对比列(1)和列(2)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加入控制变量之后,新型基础设施发展水平对经济增长的促进效应得到了提升。当再次加入产业结构变量(industry)之后,虽然列(3)“新基建”发展水平对经济增长的促进效应相比于列(1)而言仍然有所提高,但相比于列(2)则促进作用有所下降,说明“新基建”可能通过产业结构升级这一渠道对经济增长产生促进作用。

2.影响机制模型估计

根据表4的实证结果,本文从产业结构升级角度进一步探索“新基建”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机制,以式(11)的模型进行回归检验,得到表5的影响机制模型实证检验结果。

表5 影响机制模型实证检验结果

从表5的结果不难看出,“新基建”发展水平(lninfrastructure)的回归系数为0.429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新基建”发展水平对产业结构升级起到了显著的拉动作用。将控制变量加入之后,“新基建”发展水平对产业结构的影响仍然显著为正,且系数变化幅度不大,证实了产业结构作为中介变量的模型中,“新基建”发展水平会通过产业结构升级这一渠道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

3.β收敛模型估计

为了更全面和准确地刻画广东省内各城市之间是否由于“新基建”对经济增长的不同促进程度而产生经济增长的收敛效应,本文通过式(12)的β收敛模型进行回归估计,得到如表6所示的结果。

表6 β收敛模型实证检验结果

根据表6的结果显示:列(1)解释变量lnpergdpit-1的回归系数为-0.001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了广东省各城市之间的经济增长存在收敛性;列(2)和列(3)分别依次加入了“新基建”指标和“新基建”与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的交互项,结果显示,交互项的估计系数为-0.001且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说明“新基建”发展水平的提升可以有效地促进地区间经济增长的收敛,即对于经济增长相对落后的地区,提升“新基建”发展水平可以为其提供弯道超车的机会,通过更快的经济增长速度实现追赶发达地区、缩小经济差距的目标,从而促进省内各城市更加均衡地发展。

五、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通过构建广东省21个地级市的“新基建”发展指标体系,测算并定量分析了广东省域内“新基建”的空间非均衡发展趋势和特征,并且基于β收敛模型实证检验了“新基建”促进区域经济增长收敛的研究假说。主要的研究结论为:第一,在当前的新发展阶段,要素基础优势和产业基础优势仍然是重要的核心竞争力。其中,深圳是广东省新型基础设施发展水平排名第一的城市,拥有发展新型基础设施的绝对优势,东莞因为毗邻深圳,享受了要素资源和技术创新的溢出效应,因而新型基础设施发展潜力巨大。广州和佛山,这两个城市分别以其要素基础优势和产业基础优势,奠定了新型基础设施发展的基石。第二,“新基建”能够通过优化产业结构,进而对经济增长产生促进效应,尤其是对于经济增长相对落后的地区,提升“新基建”水平可以为其提供弯道超车的机会,通过更快的经济增长速度实现追赶发达地区、缩小经济差距的目标,从而促进省内各城市更加均衡地发展。

综上所述,本文认为当前经济发展阶段下,要将“新基建”作为发展新动能推动产业结构转型、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区域差异不断缩小,需要从以下三个方面着手:第一,从国家层面看,应当通过新型举国体制下的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背景下将政府与社会各方的创新力量整合协调,推动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真正摆脱传统基础设施建设的老路,在相关产业领域的创新过程中跨越理论研究与成果转化之间的鸿沟。这就要求政府要提供创新要素集聚的发展环境,破除跨区域体制机制壁垒引导要素市场化配置与自由流动;企业和高校、科研院所等创新主体要避免单打独斗,应当通过平台共建、人才共用、技术共享等合作模式,抱团跨越创新的“死亡之谷”。第二,从地区层面看,过去产业同构、以邻为壑等现象时有发生,造成了区域间过度竞争带来资源浪费、发展差异不断扩大等后果。然而,事实上现有的产业发展比较优势与要素基础仍然是大部分地区推动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中坚力量,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不断推进恰恰可以通过“扬长补短”的发展原则避免要素资源过度集中在少数产业或地区,让区域之间形成错位发展和产业链合作,促进平衡充分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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