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俏珏
(深圳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 光明管理局,广东 深圳 518000)
我国城市地下空间建设起源于20 世纪50 年代,早期的地下空间主要用途为防灾避难。自“十二五”以来,以地铁为主导的地下轨道交通建设和以综合管廊为主导的地下市政设施开发快速发展,国内中心城市地下空间的开发利用呈现规模化发展态势,但地下空间综合化开发的整体水平仍有待提升。以南京为例,其118 个地下轨道站点中,仅有6 个站点与周边地块无缝连通。[1]伴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土地资源紧缺与城市空间需求增长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要“推行功能复合、立体开发、公交导向的集约紧凑型发展模式,统筹地上地下空间利用”。深圳根据《深圳市地下空间资源利用规划(2020—2035 年)(草案)》,要求地下空间建设“以安全韧性、集约复合、品质导向、科学有序为原则,依托基础设施建设和地下空间重点开发地区的立体化综合利用,努力实现地下空间资源的高效率、高品质、系统性和可持续利用,打造充满活力的立体城市全球典范”。因此,本文将围绕如何构建高效利用、复合多元的立体城市这一目标,探索轨道时代城市地下空间的规划策略。基于数据的易获得性、调查研究的便利性以及光明中心区的典型性,本文选取深圳市光明中心区为研究范围。
光明中心区位于广东省深圳市光明区中部,规划面积约8 平方公里,北邻光明科学城装置集聚区,南接光明科学城产业转化区,西邻茅洲河,东侧为光明小镇和大顶岭,生态资源得天独厚。在空间结构方面,该片区以2 平方公里的科学公园为中心,规划打造“一岛四中心”,即科学岛和科学中心、文化中心、艺术中心、体育中心,通过科学环廊串联科学公园周边的总部办公、科技服务、文化交流等功能区域,形成山水与城市交融共生的格局。
2020 年,深圳市政府正式批复《光明科学城空间规划纲要》,明确光明科学城的总体空间布局为“一心两区,绿环萦绕”。其中,“一心”指的就是光明中心区,光明科学城将依托光明中心区,打造科学城的生活服务核心。该片区将充分利用城市中心地带商业、居住、大型公共服务设施的集聚优势,引入特色化的科学服务设施,为科学城提供高品质的公共服务。
随着光明区和光明科学城建设提升为国家战略,新编制的《深圳市光明区国土空间分区规划》将光明中心区划为重点发展片区;中国共产党深圳市光明区第一届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对光明中心区建设提出明确要求:要打造成富有活力、生态宜居、疏密有致,彰显世界一流科学城和深圳北部中心形象的标杆城区。在新时代国家战略和深圳市对光明中心区的总体目标定位双层背景下下,科学合理地对光明中心区进行地下空间开发具有重要意义。
图1 研究范围(笔者自绘)
研究范围内现状建筑主要分布在光明大街东南侧老城区、楼村老村、楼村第一工业区、楼村第二工业区四个片区,以老旧住宅小区、工业厂房为主。2015 年后,龙光玖龙台、华侨城九樾广场等新建商住项目相继开发,推动光明中心区地上和地下空间进入一体化发展进程。目前已建成的地下空间基本以停车设施、人防、公共通道、地下商业等功能为主,利用率低、布局零散、相互独立,空间不互通,功能无联动,无法形成发展效应。
随着光明中心区城市定位的转变与提升,该片区未来规划轨道线路密集成网,为地上地下一体化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一是城际铁路方面,两条城际铁路规划在光明中心区形成互通换乘枢纽,其中深广中轴城际实现广深两中心的直达时间缩短至1 小时、深莞增城际实现深莞两中心的直达时间缩短至45 分钟;二是城市轨道方面,地铁6 号线、6 号线支线及南延段、远期29 号线规划落实后,一方面实现光明中心区与北部的科学城大科学装置集群和科教融合集群的紧密联系,另一方面实现与宝安、南山、福田、罗湖四区的快速轨道连接;三是城际轨道和城市轨道的交织,两条城际轨道换乘枢纽与地铁6 号线、6 号线支线及南延段在光明中心区交汇,轨道枢纽建设的外部规划土地条件初步具备,应全面考虑站城地上地下空间一体化规划实施。
除此之外,“十四五”期间,光明中心区内的楼村第一、第二工业区,狮山片区等位于轨道站点周边的二次开发项目将规模化开工建设,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的连片建设迎来全新机遇。
综上,光明中心区应抓住轨道交通和重点区域开发建设的契机,充分挖掘轨道站点沿线用地的开发潜力,围绕轨道交通枢纽和城市公共中心开展多功能、高效、高品质的地上地下一体化综合开发,构建集约高效的“站城一体”的立体城市空间布局。
自2018 年起,深圳市规划和自然资源部门陆续开展了一系列与光明科学城相关的规划编制及专项研究,其中包括光明中心区法定图则修编、光明科学城中心区城市设计国际咨询、光明中心区科学公园详细景观规划、光明区轨道交通26号线研究等。尽管在光明中心区法定图则以及城市设计国际咨询中,对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的开发规模、功能定位以及地下步行网络等方面均提出了指引性建议,但用于指导中心区地下空间开发建设的专项研究依然缺乏,致使地下空间与地上空间未有系统性与前瞻性的协同规划。在近几年的地下空间实施过程中,由于缺乏整体规划和管理机制,一些相邻地块之间权益人、行业主管部门之间未紧密联动,相邻地下空间标高、连接口位置等边界条件各自为政,轻则略有偏差,需至少一方以牺牲原有设计效果和标准为代价,修正和调整方案;重则无法对接,各方直接放弃地下空间的连接联通和共享;另外,因开发建设主体和建设时序的不同,导致已建成的地下空间重复开挖的情况屡见不鲜。
经分析对比,北京、上海、重庆等城市核心区的地下与地上开发规模比例在0.2~0.52 之间,地下空间开发强度为0.18~1.7。而光明中心区规划面积为818 万平方米,当前地下空间开发总量约79 万平方米,地上开发总量约605 万平方米,地下与地上开发规模比例为0.13,地下空间开发强度为0.1。与北京、上海等城市核心区进行比较,光明中心区现有的地下空间开发规模和开发强度均相对较低;但光明中心区尚未开发及可二次开发的建设用地有约320 万平方米,其未来地下空间开发具备巨大潜力。图2 展示了光明中心区未来开发潜力用地的分布情况。
图2 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开发潜力用地分布
由于缺乏整体规划,光明中心区应近期开发需求而建成的地下空间设施布局呈零散碎片化。而在已开发的地下空间中,大部分空间被用作停车库、仓储等设施,其中停车功能空间的占比高达93%,而地下商业、文化娱乐等功能设施仅在华侨城九樾广场、星河天地商厦等地方有少量建设。另一方面,地下空间的开发深度主要集中在浅层,以地下一层、二层为主,部分项目开发至地下四层,但多为单个地块,可连片或成规模连通的地下空间较少。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现状开发情况如图3 所示。
图3 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开发现状
中国工程院院士钱七虎指出:“地下空间是一个宝贵的、有限的、不可逆的资源,必须先规划后建设,科学的规划是最重要的,城市成片的地下空间要统一规划、统一建设和统一管理才能达到最大的效益”。[2]谋定而动,规划先行,是提升城市空间使用效率的首要策略,政府部门必须将地下空间建设和地上空间建设同等重视,实现其统一规划和合理布局。如上海市将地下空间的综合开发融入城市总体规划,强化对地下空间规划的统筹协调和刚性管控,相继制定了《上海市地下空间专项规划》《上海世博会园区地下空间规划》等专项规划和详细规划。这些规划促成了“地下空间+公共服务”“地下空间+市政综合体”“地下空间+立体环隧”“地下空间+轨道交通”“地下空间+交通综合体”“地下空间+基础设施环廊”等地下空间开发模式的形成,为上海市创建超大规模的“地下城”提供了有力支撑。
地下空间的核心价值主要表现在公共通道的连通性、对地面公共服务功能的补充以及对整体公共服务水平的提升,分散的、碎片化的、孤立的开发利用模式并不符合城市空间协同发展的要求。在城市空间的横向拓展中,可依托高效快捷的轨道交通系统为主导发展轴,对轨道沿线的地下公共空间进行整体设计,推动轨道周边地下空间的发展。以地下轨道交通枢纽为核心节点,以地下步行道、地下街区、地下商业中心、地下停车场等作为主要活动空间,向地面、地下及周边地区进行扩散和延伸,构建一种连续性的地下空间网络。以加拿大蒙特利尔市的地下城为例,其总长达到29 公里,地下步行隧道沿两条轨道线建设,成功连接了10 个地铁站、2 000 个商铺、2所大学、2 个火车站、1 个长途汽车站、3 个展览馆等,市民可通过地下通道方便地到达各个室内公共广场和地下大型购物中心。[3]
在城市空间的纵向拓展中,多元化的站城融合空间是实现城市综合功能高密度、集约化开发的一个重要手段。轨道交通带来的大量人流为轨道站点周边用地创造了新的发展机遇,是将其打造为交通节点型空间和城市公共服务中心的有利条件。通过轨道交通与城市建设的良好联动效应,增强轨道交通站点和周边用地的整体规划建设,从而实现站点周边土地价值最大化。[4]“站城一体化”的设计理念在深圳前海综合交通枢纽项目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该项目在立体结构上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交通枢纽建筑全部位于地下,包括轨道及交通换乘区、停车设施,总共六层;地面层为枢纽中央广场,是面向公众开放的城市活力广场;上盖部分则为集枢纽商业、办公、酒店、商务公寓于一体的超级枢纽城市综合体。枢纽地下空间总建筑面积88.1 万平方米,上盖物业建筑面积约127.8 万平方米,通过立体公共交通与高端城市综合体无缝连接,将地面空间释放并还给城市,促进了交通空间、建筑空间和开放空间高度复合,实现了交通枢纽与城市公共生活的高度整合。
先进地区的城市地下空间设计思维正在发生转变,从“功能关注”转向“意义创造”,旨在将地下空间建设成一个本土性、文化性、生活性、人性化的交往场所。[5]在转变的过程中,人们不再只关注交通、人防、停车等基础功能性设施需求,而是向多元化、个性化和人性化的空间设计方向转变。因此,在研究地下空间功能布局时,可以结合区域发展定位,合理设置与之相协调的城市公共服务功能,从而提升地下公共空间的品质,使之成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活动空间。例如深圳市轨道13 号线科苑大道段,利用5 个站点和站点之间的道路地下空间,通过联动道路两侧绿地规划下沉广场,植入文化、商业、休闲、娱乐等功能,打造了一条立体生态活力街,成为城市公共空间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周边科创办公人群、城市居民提供文化休闲、慢行交通等公共服务。
要有序开发和利用地下空间,就离不开科学的规划与管理。地下空间的功能具有很强的综合性,空间形态表现出明显的整体性和交错性。因此,对于空间权属关系的明确与认定、行政管理权责的划分与协调等问题都必须有明确的规定,以方便后续执行和实施。许多发达国家和地区针对重点开发区域通常会进行地上地下空间的整体城市设计,出台与地下空间相关的法律法规,并建立政府管理体系。[6]例如,日本出台《大深度地下公共使用特别措施法》对地下空间进行管理,法律将私人产权限制在地表浅层地下空间内,以鼓励私人对浅层地下空间的开发利用,同时明确了深层地下空间为公共资源。这种公私合作的方式在战略上推动了浅层地下商业和深层地下基础设施的分层发展和有序衔接。[7]
结合以上参考实例及相关规划策略,本文对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规划提出以下具体策略:
以地下空间地质条件评估为基础,综合考虑生态环境、片区规划定位、建设条件等多方面影响因素,评估地下空间开发价值。结合片区实际情况,确定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评价要素为开发建设潜力、建筑功能、公共资源、轨道交通设施影响、建筑高度影响、限制性要素等(见图4)。
图4 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评价要素
采用层次分析法,识别地下空间资源,划分五类地下空间价值区(见图5),具体为:一级价值区主要为科学方舟综合枢纽区域、地下轨道站点周边地块,地下空间开发需求最高,开发价值最大,用地面积约27 公顷,占比4.3%。二级价值区主要为交通节点外围公共资源地块等,用地面积约70 公顷,占比11.3%。三级价值区主要为交通节点外围居住地块等,用地面积约120 公顷,占比19.3%。四级价值区主要为规划范围内其他居住、工业地块等,用地面积约88 公顷,占比14.2%。五级价值区主要规划为范围内其他无改造潜力地块、保留城中村地块等,用地面积约178公顷,占比28.8%。限制开发区主要为蓝线及基本生态线覆盖区域,用地面积约137 公顷,占比22.1%。
图5 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价值分区
基于地下空间的价值分区,将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开发策略区划分为核心开发区、重点开发区、一般开发区、限制开发区(见图6),引导地下空间分类型分层次开发。其中,核心开发区为科学方舟综合枢纽区域,结合轨道规划提出地上和地下空间初步构想,一方面联动轨道详细设计,提出枢纽设计的规划边界要素,另一方面联动地面城市空间,打造光明中心区立体城市的形象窗口。重点开发区为轨道站点相对密集地区或轨道换乘点周边地区,以强化城市组团与轨道站点地下慢行联系为主,结合地下人行通道,进行适量商业功能布局,以改善步行体验。一般开发区主要包括居住生活配套片区,以满足地块停车需求为主,加强连通和共享要素。限制开发区如科学公园、河流等生态资源区域,严格限制其下方空 间的建设。
图6 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开发策略分区
依据地下空间开发策略分区,对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进行总体布局,构建与城市中心规划结构相协调、以轨道交通网络为骨架、以城市公共中心和轨道交通枢纽为核心、以地下空间重点开发地区的立体空间复合利用和互联互通为重点的地下空间总体结构,形成“一环、一城、三区”的地下空间布局(包括科学环廊,科学方舟综合枢纽区域和科学公园—楼村—狮山三大片区),如图7 所示。
图7 光明中心区地下空间总体布局
重点围绕9 个轨道站点及科学方舟综合枢纽,规划连片城市地下公共空间。以地下轨道站点为核心,强化轨道站点500 米范围内的地下慢行系统连通性,尤其加强被主要道路隔断的科学公园与大型公共设施之间的联系。通过模拟轨道人流,识别出有必要建立地下空间联系的区域,比如科学公园和楼村站,人流量较大,站点与周边用地之间的联系需要增强,因此规划提前预留地下公共步行通道。在此基础上,地下慢行系统与片区的空中和地面慢行体系构成分层立体慢行系统,在功能板块交织、交通网络密集交汇的片区,设置垂直交通节点,提高各立体分层慢行系统的纵向直接可达性。
在关键的交通节点,实施以交通为导向的TOD(transit-oriented development,以公共交通为导向的开发)发展模式,推动地下轨道站点、公共服务设施、商业服务设施、基础设施、公共空间一体化布局。以科学方舟综合枢纽作为站城一体化核心,构建一个“城际+地铁+公交”多元交通换乘系统,通过垂直交通联系,连通地上二层的地铁光明站(6 号线、6 号线支线及其南延段)与地下的城际枢纽站,扩大车站疏散空间,解决地下采光、通风、消防及与地面衔接问题。除了快捷通达的接驳设施,应进一步增加步行空间和停留空间,聚合科学方舟、中央绿轴,形成光明中心区立体复合型城市公共空间与综合服务功能,同时复合开发商业、文化、公共服务等综合功能。枢纽站点不再是单纯的交通空间,同样也是城市公共活动空间。
结合光明中心区城市特色,在地下空间中规划科学体验、特色体育、文化娱乐等城市配套服务功能,地上地下一体化分类打造科技、文化艺术、生活休闲等各具特色的活动场所。科学方舟综合枢纽区域紧邻深圳科技馆等公共建筑,可在该片区地下空间重点打造科学科普、科技体验类特色功能活动场所;科学公园站片区集聚书城和创智产业园区等资源,可结合公园绿地下方空间,打造读书、休憩、创业沙龙等体验交流空间;楼村站生活氛围浓厚,可利用其商业基础较好的条件,规划创意餐饮、酒吧等业态,打造地下空间风情体验街;狮山片区紧邻深圳国际美术馆,可规划文化艺术长廊、文创产品展示等地下空间,打造地下空间文化艺术街区。
首先,要建立地上、地下“两张图”规划管理模式,将“地下”规划管理文件作为“地上”规划管理文件的重要补充,以提升规划管理的工作效率并保障地下公共空间网络的形成。其次,将地下空间专项规划研究成果转译为“地下”规划管理文件,采取刚性与弹性结合管控方式,对涉及轨道站点及大型公共设施开发的重点片区,明确各类用地的地下空间规划管控要求,并对地下步行系统、公共空间、公益性设施布局提出刚性管控要求,对经营性功能设施布局提出引导性建议,对关键节点进行精细化设计,为地下公共空间科学预留、有序建设提供规划指引。此外,加强地下空间重点建设区域、重点建设项目的统筹管理,推动重点建设区域地下空间整体连片开发,促进地下地上一体化建设。针对建设时序或建设主体不同的项目,建设主体必须遵循“先建负责形象,后建负责连通”的原则,处理好先建与后建的关系。
高效集约、复合多元的地下空间是强化城市中心区整体服务功能、实现城市生活高品质的关键一环。本文借鉴国内外地下空间建设的经典案例,以深圳市光明中心区为例进行实证研究,提出了地下空间规划的具体策略:以地下空间资源全方位识别与价值评估为基础,明确地下空间总体开发需求和目标,合理制定地下空间总体结构,分类型分层次引导开发,通过完善地下慢行网络、站城融合开发、分类营造空间、健全管理机制等措施,有序指导城市中心区立体空间系统的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