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鞋

2023-12-11 18:20黄春华
新教育·校园 2023年11期
关键词:铲刀篓子猪草

黄春华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一直养猪,伺候猪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我们每天都要打猪草,一大篓子一大篓子往家打,好像打多少都不够。

猪草运到家,还不能直接喂给猪,直接喂它不吃,得剁碎了,拌上糠,再倒上汤,才合它的胃口呢。真是难伺候!提起剁猪草,我就恨得牙痒痒,不说别的,只说那次一刀下去,差点没把我一根手指头剁掉,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剁了自己手指头一刀之后,再剁猪草时,我就不敢用左手去把控砧板了,只把猪草往砧板上一放,右手举刀猛砍,好像我跟草有仇似的,咚咚乱剁。每每这时,妈妈总是冲过来喊:“又发懒,抽你的懒筋!”

我不敢顶嘴,又觉得委屈,所以眼睛一眨巴,眼泪就往下掉。

妈妈一看这情景,便不好再发作。妈妈一转身,我又剁得震天响。几个回合之后,妈妈妥协了,再不让我剁猪草了。用她的话说,再要我剁下去,砧板都换不及。从那以后,姐姐就接过了我手中剁猪草的刀。

我不剁猪草,但打猪草是必須做的。打猪草并不轻松,因为我顺便还得带着妹妹。妹妹还小,帮不上我什么忙,我一边打猪草,一边还要防着她走丢。

打猪草有时是在野地里,有时是在田地里。田地里有积水,难下脚,妹妹偏要跟下来。为了不让她把鞋弄坏,我就让她把鞋脱了,光着脚。

我只要在一块田地里埋头铲猪草,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各路伙伴聚拢过来。他们都提着篓子,捏着铲刀,在田里铲着以黄花菜为主的各种野菜。等大家都打了一满篓子猪草,就有人提议玩游戏赢猪草。

这是我们常玩的游戏。我们在田地里挖一个水瓢一般大的坑,每人把自己的猪草抓一把放在里面。然后大家围成一圈划“黑白手”:我们把右手放到背后,等喊完口号时大家同时亮出背后的右手,要么掌心,要么掌背。如果大家都一样,只有一个不同,那么,他就胜出了。他的权利就是可以站在划线的位置向坑里丢一次铲刀,当然,这条线离坑少说有十米远。如果他的铲刀落到了坑里,那么,一坑的猪草就都归他了,然后游戏进入下一轮。如果他没中,那么,就该后面一个胜出的人丢铲刀。

这种游戏的结果往往是有些人篓子里猪草多得塞不进去了,有些人的篓子却空了。

只要轮到我丢铲刀,妹妹就在一旁扯着嗓子喊:“哥哥赢,哥哥赢!”她就像个“小神仙”,只要她喊我赢,我便每丢必中。我赢了一大篓子猪草,太阳偏西,我高高兴兴地带着妹妹回家了。

我们到家,妈妈刚从水田里回来,她卷着裤腿,满脚的泥。我不好意思表扬自己,只是把篓子往前送,想让妈妈看到我的战利品,然后夸我两句;可她不看我的篓子,只盯着妹妹的脚看。

我压住心底的得意,不敢说猪草是赢来的,只说:“田里的猪草好多呀,都是黄花菜。”

妈妈这才看我的篓子,不仅看,还伸手去把猪草都抓出来。哦,妈妈怕我作假。因为我有时打的猪草不多,为了充数,就把下面弄得很蓬松。这回可是货真价实,您只管检查吧!检查完了肯定会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正期待着,妈妈抬起了头,但面对我的不是笑脸,而是怒气。我吓得倒退一步,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猪草打多了也有错?

“妹妹的鞋呢?”妈妈发问了。

我这才明白,脑袋嗡的一下,空白了。我确实想不起把妹妹的鞋弄到哪里去了。

妈妈狠狠地把篓子里的猪草都倒出来,将篓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鞋的影子,咬牙切齿地问:“鞋弄到哪里去了?”

我望着妹妹,妹妹望着我,都不敢作声。

“还不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吃晚饭!”妈妈举起了手,我赶紧转身往外跑,免得巴掌落到我身上。

妹妹也跟了出来。于是,我们沿着刚才凯旋的路垂头丧气地找了过去。路上没有,路边也没有,田地里那个坑还在,可我们怎么也找不到鞋。我急得团团转,妹妹跟在我屁股后面直叫哥。我们都清楚,找不到鞋,回去就没有好果子吃。

天黑了,鞋没找到,我不得不牵着妹妹的手往家走,心里充满了恐惧。

家里人都回来了,围着桌子吃饭,气氛非常沉闷,看来,谁也不能饶了我。我站在门口,低着头不敢往前走。

妈妈问:“鞋呢?”

我不作声,答案非常清楚了。妈妈不再说话,爹和姐姐都望着我。妹妹拉着我的衣角,在我身边磨蹭。妈妈虽然一句也没责怪她,但我知道她的心里和我一样害怕。我们都硬着头皮等待着未知的事情发生,就像黑夜的来到,谁也无法阻挡。

“这是什么?”妹妹突然叫了一声,伸手摸着我的裤子口袋。

我顺手一摸,差点喜极而泣。老天爷,那是鞋,妹妹的鞋,一边一只,一直揣着呢。

妹妹拿着两只鞋,欢呼雀跃起来。我才没她那么幼稚呢,既然鞋子找到了,就可以吃饭了。我一步跨到桌边准备吃饭,拿起筷子的一瞬间却傻眼了—桌上的几碗菜全部空了。

我肚子已经饿得生疼,心也缩成一团,眼睛一挤,眼泪就跑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流。我直戳戳地站在桌边,一声不吭,强忍哭声,只流眼泪。

妈妈扬起筷子指了指厨房,说:“你站在这里哭什么?还没饿着,是不是?”

我站着没动,想找妈妈讨个说法。妹妹比我机灵,快速穿上了鞋,跑进厨房,喊:“哥,快来,快呀!”然后,是锅盖哐的一声响。

我怕她烫着了,急忙转身冲进厨房,却看见她满脸欢喜地指着锅里。一股热气升腾起来,锅里炖着两个碗,碗里各自装满了饭菜。我伸手端出一小碗,递给妹妹,自己又端起一大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已经冲到了嘴边。

“哭一哭,笑一笑,摸到茅厕跳一跳。”妹妹竟然在一旁取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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