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的人

李建利

已过立冬，阴云锁不住那浑圆的太阳，阳光如一把利剑，搅碎了阴冷，显得格外温暖！

在海南省卓越教师工作室首次交流会上，邹燕妮老师的一段对话深深感动了我，她说，临到海南时，她的母亲拉着年近不惑之年的她关切地问：“丫头啊，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去海南，一切又得从零开始，重新拼搏，可是你还有当年的拼劲儿吗？”她本来在家乡已经做出了一些成绩，本可以凭借自己的积累，轻松地度过自己剩余的教书生涯，可她却选择了远方。同样的困惑、同样的选择、同样的坚守，还有库亚鸽老师、周敏老师、黄瑞坡老师、赵克勤老师等。是什么让他们放弃安逸的生活，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不停地勇攀教育的至境？周敏老师告诉我们：“要站成一棵树的形象，一半在土里汲取营养，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沐浴阳光，一半洒下阴凉！”库亚鸽老师告诉我们：“有一种鸟叫荆棘鸟，它一生都在寻找自己中意的荆棘树，一旦找到，就会把自己钉在枝头，放声歌唱，直至耗尽生命！”黄瑞坡老师告诉我们：“我是一个70后，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先后教过小学、初中、高中，最后扎根高中，一晃已经过了30年，从一个不谙世事风雨的少年一脚踏入教坛，就笃定一生的职业，开始了漫长的教育生涯。”赵克勤老师告诉我们：“教育是一个拼搏、痛苦、无聊，再拼搏、再痛苦、再无聊的循环过程……我们都在不断地攀登当中，永无止境。”或许这些都是答案，他们是一棵棵努力生长的树；是一只只奋力歌唱的荆棘鸟；是一个个一但选择便笃定终身的赤子；是一位位永无止境的攀登者！

看到他们，我那颗沉睡已久的心被慢慢地唤醒，对教育事业的热爱与激情又开始在心中燃烧。

我想成为一名教师的想法开始于那年的那束光—朱老师。我儿时在一所农村小学上学，一个班级只有一名教师，整个学校六名教师。带我们班级的老师姓朱，我们经常戏称他“猪老师”，我们是朱老师带的第三届学生。

朱老师上课很有特色。在正课开始之前，他总会花上几分钟讲笑话。笑话也总是就地取材，现炒现卖，而且每日内容绝不雷同，逗得全班哄堂大笑。正当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的笑话所吸引时，正课便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那时每天最让我们快活的事情之一就是朱老师上课时讲笑话了。

朱老师很爱我们。那时我们都是用铁饭盒带饭到学校去吃的，可是有一次，我一不小心将自己的饭盒打翻了。我泪眼婆娑地看着打翻的饭，止不住地哭出声来。朱老师闻信，将我叫到他面前，安慰说：“不要紧，我俩一起吃！”然后便将他的饭菜分了一半给我，师生俩一起坐在讲桌前吃饭。阳光洒在讲桌上，一片金黄，朱老师一边吃饭，一边给我讲笑话。这一温馨的画面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后来朱老师病了，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一段时光。现在我无法回忆起朱老师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那时的朱老师站不起身来，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但他仍然每日坚持来上课。那段时间的课堂很奇怪，朱老师像一尊塑像一样侧坐在讲台上，脸色蜡黄，不住地流着虚汗，上课也很少说话，只是把教参给我和几个班干部，让我们上去讲例题。讲完后我总是偷偷地看看他，他总是艰难地向我点头并报以微笑，我便知道自己讲得还可以，便心安理得、自信满满地讲下一题。然后我们也像往日的朱老师一样安排几道作业题。这一切，朱老师都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观看，也不说话。多年的相处，培养了我们的默契，他只要一个眼神，我们便心领神会。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帮朱老师去开水房打水，然后把止痛散拆开倒在一起。见朱老师左手一直按着肚子，右手颤颤巍巍地拿起止痛散，仰起头，然后一闭眼，将一大包止痛散倒进嘴里，在阳光余辉的投影中，我看到了許多止痛散的细末在空气中跳跃翻腾，彷如上课时粉笔的细末。然后他端起水盅，喉结在咕咚声中上下跳动，顺着半杯水下肚，止痛散也吞进了肚子。放下水盅后，他总是趴在桌上，晶莹的汗珠挂了满脸。

后来一天，我正在讲台上讲例题，刚讲一部分，想回头看看朱老师的意见。突然见他失去了重心，重重地跌倒在了讲台上。他脸色蜡黄，呼吸急促，嘴唇苍白，全身蜷缩成了一团。班上所有同学都冲上了讲台，全班哭成了一团。我冲到隔壁班，哭喊着隔壁班的张老师，“张老师，快去救救我们的朱老师，快啊！”隔壁班顿时也乱成了一团，最后在张老师的带领下，我们一群学生用一块破旧的木板，把朱老师抬到镇里的医院，一路上朱老师痛苦地抽搐着。

那段时间，我们班没有老师来上课了。我们几个班干部便轮流当小老师，班级始终没有停过一节课。

大概一个月之后，朱老师出院了。那时生活条件艰苦，我们一分钱都没有。于是有的同学回家拿了一个鸡蛋，有的偷拿了家里一个番薯，有的拿个玉米。总之，我们不知哪儿来的智慧和勇气。就这样浩浩荡荡五十多人，一人手里拿着一点农村家常食物，冲向朱老师家。那一天朱老师笑得格外灿烂，脸色也不再蜡黄了，反而有些红润。他家屋后是成片的果树林，此时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朱老师一声令下，让我们任意上树摘樱桃吃。我们这十来岁的娃儿，哪禁得起诱惑。五十几个人，如五十几只猴，在樱桃树林里上下飞腾。一把把鲜红的樱桃塞进嘴里，然后用力一吸，吸掉果肉，然后用力将果核喷向其他同学。一阵阵追逐打闹，伴随着阵阵的欢声笑语，至今还在我心头回荡。而朱老师拄着拐杖，站在阳光里，满面含笑地看着我们……

后来我们这一批同学中竟然有十来个都接到了大学本科的录取通知书，其中不乏有考上南开大学等名校的。快要上大学的那个暑假，我们再次相约探望朱老师。席间两鬓斑白的朱老师泪流满面，感慨道：“我朱祥熙终于教出大学生了！”临走时，朱老师还给了我们每人一个红包……钱不是很多，但却沉甸甸的。

大学毕业，我决然地选择了教师这一职业。我想这与朱老师是分不开的。他的音容笑貌，他对我们发自内心的关爱，以及那段当小老师的经历像一束光一样温暖了我整个人生，是他让我感受到作为教师的快乐和意义！

直到今天，我看到了那怒放的一树花儿，那用尽生命呼喊的荆棘鸟，那择一事从一生的赤子，那永无止尽的攀登者……我似乎找到了方向，他们也是一束束的光，如朱老师一般，汇聚成了一片暖阳，照亮了我前行的方向！是的，收拾好心情，我想说：我要做一束光，用尽全力去发光，点亮自己，也照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