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华
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刚满5岁,便成了家里的一份劳动力。
母亲割猪草很快,一手割草,一手抓草,极有节奏地向前推进。我比母亲慢一些,要用镰刀多划上一个来回才能把草割下来。母亲意有所指地说道:“割得了猪草,不一定割得了生活,但是猪草都割不了,就一定割不了生活。”
回家路上,还没到家,就听到了猪圈里母猪的叫唤。母亲说道:“把猪喂饱了,你的学费就有着落了。”于是再去割猪草时,我把镰刀使得飞快。
四年级以后,母亲就不再让我去做农活,“你把书念好就行了”。但我那时玩心很重,放学后回房间,说是写作业,却时常从窗子翻出去找人玩。后来,每天晚上,母亲忙完农事,就会坐在我旁边看我写作业。但她实在太累了,总会打瞌睡。我知道在瞌睡中挣扎有多折磨人,所以这让我更加愧疚。我提起笔,像是握住一把镰刀,努力收割作业本上长满的猪草。母亲的头愈发低了下去,而我的腰背却笔直地挺立起来。
读初中后,为了挣钱,父母都去大城市打工了。我成了留守儿童,就像荒地上的猪草一样,独自承受风雨,偶尔有些露珠,也很快就蒸发掉。
但初三那年,母亲突然回来了。原来,父亲病了。他的双眼黄黄的,肥大的肚子配上他瘦弱的身躯显得触目惊心。母亲没跟我多说一句就出门了,直到第二天,我把早饭做好后,母亲才回家,带着一包花花绿绿的钞票,“里面是借的5 万块钱,给你爸看病。”母亲的声音很是沙哑,就像一把用钝了的镰刀砍在猪草上。
但是这次的猪草,她没有割下。两个星期后,父亲还是撒手人寰。之后的日子里,母亲明显地瘦了,头上的白发也明显地多了。为了尽快还债,她起得更早,睡得更晚,背后的篓子里猪草也堆得更高。
如今,我也成为了母亲。我时常带着孩子走在田间地头,指着猪草,也指着割猪草的乡亲们说,我曾是其中的一员。
“割得了猪草,不一定割得了生活,但是猪草都割不了,就一定割不了生活。”这是母亲对我说的话,如今我把它送給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