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民望 胡忠宝
(福州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福建福州 350108)
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居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但随之而来的是生活垃圾产量不断增多。2020年12月,生态环境部发布的《2020年全国大、中城市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年报》显示,各地区的生活垃圾产生量和处理量一直呈逐年上升趋势,“垃圾围城”现象愈发严重。(1)《2020年全国大、中城市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年报》,https://www.mee.gov.cn/,2020年12月28日。习近平同志自2016年以来曾多次针对垃圾分类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包括“推行垃圾分类,关键是要加强科学管理、形成长效机制、推动习惯养成”(2)习近平:《让人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第345页。、“要实施垃圾分类和减量化、资源化,加强白色污染治理,加强危险废物医疗废物收集处理,强化重金属污染防治,重视新污染物治理”(3)习近平:《努力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364页。等等。推行垃圾分类已然成为环境治理的重要工作内容。按照《“十四五”城镇生活垃圾分类和处理设施发展规划》要求,全国地级及以上城市的垃圾分类处理系统要于2025年底基本建成。(4)《“十四五”城镇生活垃圾分类和处理设施发展规划》,https://www.gov.cn/,2021年5月6日。然而,各地区在工作推进中经常面临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激励方面的难题, 即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不强。因此,准确识别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关键影响因素,在实践层面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学术界对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因素开展了大量实证研究。然而,既有研究存在许多结论不一致的情况。例如,年龄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关系在不同研究中呈现出相互矛盾的结论。故而,我们很难明确地知道哪些因素显著影响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以及变量关系如何被进一步解释。Meta分析,又称元分析、荟萃分析,是对以往的实证研究结果进行分析的统计方法,可以对不同研究样本的定量研究发现进行再分析,从而对变量间关系进行更准确的估计,同时检验变量间关系的异质性。(5)Lipsey M.W. and Wilson D.B., Practical meta-analysis. SAGE publications, Inc, 2001.Meta分析能够帮助厘清和解释各影响因素与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之间的变量关系,丰富和发展与垃圾分类意愿相关的理论解释框架。而目前国内学术界尚未采用Meta分析对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
基于此,本文将对101项独立实证研究进行Meta分析,旨在解决以下问题:(1)尽可能全面识别出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关键影响因素,并分析其合并效应及异质性。(2)通过关系强度分析找出与居民分类行为相关性较强的因素,并检验情境因素(地区文化)、时间因素(出版年份)和测量因素(被试人群)对于各变量之间的调节作用,从而较为完整解释各影响因素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之间的内在机制。
大量的研究检验了包括年龄、性别、家庭人口、文化程度在内的人口特征因素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之间的关系。例如,Feng等研究发现文化程度较高的年轻女性具有更高的垃圾分类意愿。(6)Feng H., Michaels J.L., Bell S.E., “Social Capital’s Influence on Environmental Concern in China: An Analysis of the 2010 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 Sociological Perspectives, vol.62,no.6(2019),pp.844-864.但基于不同样本的研究,并不能综合得出一致性的结论。具体到收入因素,Wang等通过实证分析得出家庭收入是影响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重要因素,即来自高收入家庭的人具有较高强度的垃圾分类意愿(7)Wang H., Ma Y.,Yang S.,et al., “The Spillover Influence of Household Waste Sorting on Green Consumption Behavior by Mediation of Environmental Concern: Evidence from Rural Chin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Research and Public Health, vol.17,no.23(2020),p.9110.;而刘霁瑶等的研究则得出家庭的高收入反而降低了垃圾分类意愿(8)刘霁瑶、贾亚娟、池书瑶,等:《污染认知、村庄情感对农户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研究》,《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21年第10期。。关于文化程度因素,同样存在研究结论不一致的情况,张静和吴丽丽研究表明文化程度对于居民的生活垃圾分类意愿有积极促进作用(9)张静、吴丽丽:《互联网使用、非农就业与农户垃圾分类意愿》,《生态经济》2021年第9期。;而Meneses and Palacio的研究显示受教育程度与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之间无显著关系(10)Meneses G.D. and Palacio A.B., “Recycling behavior: a multidimensional approach”, Environment &Behavior, vol.37,no.6(2005),pp.837-860.。
也有许多实证研究检验了人口特征以外的其他因素对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一是制度因素,如有无完善的政策法规、积极的宣传教育、激励制度等。在法规制度方面,Miafodzyeva等(11)Miafodzyeva S., Brandt N., Andersson M., “Recycling Behaviour of Householders Living in Multicultural Urban Area: A Case Study of Jarva, Stockholm Sweden”, Waste Management and Research, vol.31,no.5(2013),pp.447-457.、姜利娜和赵霞(12)姜利娜、赵霞:《制度环境如何影响村民的生活垃圾分类意愿——基于京津冀三省市村民的实证考察》,《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21年第5期。分别对瑞典、中国居民的垃圾分类行为进行研究,发现居住地若存在并实施相关法规政策,则能显著提高当地公民的垃圾分类参与意愿。在垃圾分类的宣传教育方面,刘霁瑶等认为通过加强对垃圾分类相关知识的宣传教育,能够显著提高居民的行为意向。(13)刘霁瑶、贾亚娟、池书瑶,等:《污染认知、村庄情感对农户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研究》,《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21年第10期。在激励制度方面,Lombrano(14)Lombrano A.,“Cost efficiency in the management of solid urban waste”, Resources Conservation and Recycling, vol.53,no.11(2009),pp.601-611.、丁志华等(15)丁志华、张鑫、王亚维:《信息激励对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研究》,《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6期。研究得出,垃圾分类激励制度对于居民的行为意向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二是个体行为态度因素,许多研究借鉴Ajzen的计划行为理论(16)Ajzen I.,“The 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and Human Decision Processes, vol.50, no.2(1991),pp.179-211.,认为个体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由行为意向进行合理解释,而个体的行为意向又由行为态度和主观规范决定。基于此,王晓楠研究发现居民对于垃圾分类的态度、主观规范和感知行为控制均对其垃圾分类意愿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17)王晓楠:《城市居民垃圾分类行为影响路径研究——差异化意愿与行动》,《中国环境科学》2020年第8期。问锦尚等研究发现态度、主观规范、知觉行为控制对生活垃圾分类行为起到促进作用。(18)问锦尚、张越、方向明:《城市居民生活垃圾分类行为研究——基于全国五省的调查分析》,《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19年第7期。修新田等进一步发现感知行为控制因素与居民的垃圾分类意愿的相关性最强,态度与主观规范等影响因素的显著性较低。(19)修新田、林婉玲、肖锦, 等:《农林类高校大学生参与垃圾分类行为影响因素实证分析》,《林业经济》2021年第6期。
通过上述文献回顾,可以发现关于垃圾分类意愿受何种因素影响,既有实证存在研究结论不一致甚至相互矛盾的现象,使得准确辨别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因素变得十分困难,同时也无法有效辅助政府决策。在循证治理理念推行当下,本文试图通过元分析方法将众多实证研究的结果进行再分析,系统检验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因素,从而为更好地执行垃圾分类工作提供有价值的决策参考。
本文采用Meta分析法分析居民生活垃圾分类行为意愿的影响因素及其调节变量。近年来,Mete分析法已经从自然科学领域逐步扩散并被应用于社会科学领域。通过整合多个关于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独立研究,用客观的定量分析方法得出一个更具普适性的结论,可以此解决不同研究发现之间的争论。本文严格按照Meta分析法的步骤开展研究,首先通过国内外权威数据库检索相关主题的实证研究,将符合研究要求的文献进行独立编码;然后对编码的相关系数进行效应值的合并;再依次进行描述性分析、发表偏倚和异质性的检验、亚组分析;最后对分析结果进行讨论。
进行Meta分析需要大量的文献和数据支持,而实证研究的数据来源于实践。2015年之前生活垃圾分类处于试点阶段,多数试点地区提出在2015年全面推行生活垃圾分类处理。同时国家五个部委决定于2015年评估总结试点建设效果,为后续制度化建设奠定基础。2017 年《生活垃圾分类制度实施方案》(20)《生活垃圾分类制度实施方案》,https://www.gov.cn/,2017年3月30日。公布,中国开始推行强制性垃圾分类。2019 年上海开展了“史上最严的垃圾分类”措施。
相伴随的是,自2015年之后,关于居民生活垃圾分析意愿的微观研究开始大量涌现。因此,本文将2015—2022年发表的相关实证论文纳入研究,所有论文均使用问卷调查法搜集数据。为克服发表偏倚问题,并扩大分析样本的涵盖范围,本文尽可能在多个数据库进行检索,包括Web of Science等外文数据库以及CNKI、万方等中文数据库。本文以“garbage sorting”作为关键词进行英文文献检索,并以“垃圾分类意愿”作为主题词进行中文文献检索。首次检索得到204篇英文文献和314篇中文文献,为了提高分析结果的规范程度,本文对纳入分析样本的文献设定如下筛选标准:(1)文献必须是有关垃圾分类意愿影响因素识别的研究;(2)文献必须是独立研究;(3)文献必须是实证研究,排除纯理论和综述型研究;(4)文献必须报告相关影响因素的相关系数,或者报告可以根据相关公式转化为相关系数的β值、t值、P值等。最终通过筛选得到75篇中文文献和26篇英文文献。具体检索流程如图1所示。
图1 元分析研究样本具体筛选流程
文献的编码具有较强的主观性且工作量较大,在正式编码之前,本文制订了编码手册。为了保证编码的准确性,分别由两位研究者单独进行编码,形成编码表。编码的主要内容是研究作者、年份、地区、样本数、被试人群、相关系数等,同时对地区文化、出版年份、被试人群3个调节变量进行编码。一个独立实证研究为一个编码单位。首次编码完成后进行交叉核对,编码者一致性信度系数达到0.845。不一致内容主要由编码失误和主观判断差异所导致,两位编码者通过勘正错误和合作商讨的方式处理不一致的编码内容。本文选取相关系数作为效应量进行分析,为了保证数据的稳定性,将相关系数使用Fisher's Z计算公式进行转换,使效应值呈正态分布。在CMA(Comprehensive Meta-Analysis)软件中导入研究的样本量和相关系数,可以自动实现这一数据转化。
Fisher's Z计算公式如公式(1)所示。Q统计值是效应值的加权平方差,如公式(2)所示。
(1)
(2)
由于篇幅有限,本文仅将应用频次大于等于4的变量纳入到研究中。由于大部分变量的Q统计量显著并且I2>df(Q),所以本文采用随机效应模型。通过对搜集文献内容及相关理论的理解和归纳,本文总结提炼出一个“人口特征—心理认知—社会情境”框架将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因素分为三个维度(表1)。
表1 影响因素分析框架
是否存在发表偏倚是进行Meta分析之前需要着重考虑的问题。一般认为,与主流观点一致以及变量之间相关系数显著的研究更容易得到发表,相关系数不显著的研究则容易被忽视,导致变量之间的平均效应量被夸大,从而影响分析有效性。常用于检验发表偏倚的方法有漏斗图法、剪补法、失效安全系数法等,由于本文涉及变量较多,且篇幅有限,故采用Rosenthal的失效安全系数法(Fail-safe N)(21)Rosenthal R.,“The file drawer problem and tolerance for null results”, Psychological Bulletin, vol.86,no.3(1979),pp.638-641.来检验发表偏倚。失效安全系数用于估计究竟需要多少不显著结果的样本可使研究结论发生逆转,计算公式见式(3),其中Z为各独立研究的Z值,K为纳入研究的个数。从计算结果(表2)看,除了激励机制之外,其余与垃圾分类意愿相关的所有影响因素均满足失效安全系数均大于推荐值(5K+10)的要求,因此,可以判断本文Meta元分析的效应量是有效的,不存在严重的发表偏倚问题。
表2 发表偏倚检验结果
(3)
考虑到部分研究所报告的效应值可能存在极端值,本文进一步使用逐一剔除法进行敏感性分析,以保证Meta分析结果的可信度。本文分别对各项研究进行剔除,剩余研究的合并效应量变化较小,均落于未剔除前效应值的95%置信区间之内,并且合并结果没有发生方向改变(如从有统计学意义变成无统计学意义)。以政策制度变量为例,使用逐一剔除法进行分析的结果如表3所示,任意一项研究结果被剔除,对垃圾分类意愿的合并效应量(0.419—0.516)影响都较小,且新合并效应量点估计值均落在总体分析95%置信区间内,说明所剔除文献对结果的影响不显著,Meta分析结果稳定。
表3 敏感性分析结果(政策制度变量)
本文采用Q值和I-squared这两个统计指标来检验样本的异质性。(22)Hedges L. V. and Olkin I., Statistical Methods for Meta-analysis. Orlando: Academic Press,2014,pp.53-55.若Q值>K-1,I2>0.6并且P值达到显著性水平,则认为该研究纳入的样本存在异质性。表4报告了所有变量效应值的Q值和I2值,其中激励机制这一因素的异质性检验水平不显著,具有同质性的关系,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其余因素的异质性检验的显著性均大于0.05,并且Q>df(Q),I2>0.6,研究样本具有异质性,需采用随机效应模型(23)Murray J., Farrington D.P., Sekol I., “Children’s antisocial behavior, mental health, drug use, and educational performance after parental incarceration: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Psychological Bulletin, vol.138,no.2(2012),pp.175-210.。效应值存在异质性可能源于样本随机误差,也有可能源于效应值之间差异。
表4 主效应分析和异质性检验结果
1. 人口特征因素
潘明明研究发现女性的生活垃圾分类意愿更高(24)潘明明:《环境新闻报道促进农村居民垃圾分类了吗——基于豫、鄂、皖三省调研数据的实证研究》,《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21年第1期。,可能的原因是女性对于有害物质的抵抗力较差,并且家庭的家务劳动一般由女性承担,使其对于垃圾分类的敏感性更强。然而,本文通过Meta分析结果发现性别与垃圾分类意愿的相关性并不显著(r=-0.016,n.s.)。可能的原因在于随着经济不断发展,家庭中的男性和女性的文化差异、分工歧视现象在逐渐减少。同时,本文发现人口特征因素中的年龄、收入、家庭人口、文化程度均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呈正相关关系。可能的原因是高收入群体或老年人群体的专业知识涵养和道德素质较高,更了解有害垃圾的危害性,而家庭人口较多的群体更加关心家人的身体健康,所以他们在同水平下的垃圾分类意愿较强。文化程度越高的居民环境价值观越强,拥有生态意识和环保意识,对于垃圾分类的行为意向越高。人口特征因素中居民的政治面貌与其垃圾分类行为意向相关性最强(r=0.207,p<0.001),说明具有党员身份的居民能够以身作则、更加积极响应政府垃圾分类政策。
2. 心理认知因素
Ajzen于1991年提出了计划行为理论(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指出人的行为是其意愿的反映,而行为意愿又受到行为态度、主观规范和感知行为控制的影响。(25)Ajzen I., “The 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 Organizational Behavior and Human Decision Processes, vol.50,no.2(1991),pp.179-211.在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语境下,行为态度主要指居民对垃圾分类所持的积极或消极态度,包括对于环保行为的认知、对分类行为的感知效用等;主观规范是居民在考虑是否采取分类行为所感受到的社会压力;感知行为控制是指居民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资源,对于进行垃圾分类行为预期的阻碍。Meta分析结果证实了态度(r=0.321,p<0.001)、主观规范(r=0.274,p<0.001)、感知行为控制(r=0.255,p<0.001)均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行为意向呈正相关关系。
Schwartz于1977年提出的“规范-激活”模型认为个体对环境的态度主要取决于其最基本的价值取向,包括道德规范、责任意识和结果意识,进而引导个体的环境责任行为。(26)Schwartz S.H., “Normative influences on altruism”, Advances in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 vol.10(1977),pp.221-279.个人对于分类行为的责任感以及对于行为后果的意识程度将激活个人的道德规范,而道德义务感越强,进行垃圾分类的意向就越强。结果意识是指居民对于环保行为带来不利后果的意识,责任意识表示行为的出发点是获得其他人认可,其通过影响居民的责任感控制居民是否采取分类行为。本文的分析结果表明,责任意识(r=0.167,p<0.001)和道德规范(r=0.375,p<0.001)与居民分类行为意愿呈正相关关系,而结果意识(r=0.087,n.s.)与居民分类行为意愿的相关性不显著。
居民对于垃圾分类知识的了解程度,包括居民在垃圾分类时所必需的相关知识以及对垃圾分类规则的了解等,也是影响其分类行为意向的重要因素。个人的环保意识越强,其对垃圾分类重要性认知也越强。表4也给出了垃圾分类知识这一影响因素的分析结果,具有较为显著的相关性(r=0.134,p<0.001)。与此同时,居民的环境关心水平与其分类意愿的相关性较强(r=0.334,p<0.001),表明具有高环境关心水平的居民更有可能在生活中参与垃圾分类。
3. 社会情境因素
Liu等在对中国大学生低碳环保行为进行影响因素分析时,发现政府推出的政策以及规章制度能够显著提高大学生的环保行为意愿。(27)Liu Y., Liu R., Jiang X., “What drives low-carbon consumption behavior of Chinese college students? The regulation of situational factors”, Natural Hazards,no.95(2019),pp.173-191.宣传教育有助于垃圾分类相关知识和信息在社区中传播,使居民更加了解有害垃圾的危害并提高其对分类行为的感知效用,从而提高居民垃圾分类的积极性。如表4所示,主效应分析的结果表明垃圾分类政策制度(r=0.466,p<0.001)、宣传教育(r=0.293,p<0.001)的推行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显著正相关。
Leonardi等提出社会资本有助于提高人们对于行为的参与,并且从人际关系角度,将信任、关系网络、规范作为社会资本的三大要素。(28)Leonardi R., Nanetti R. Y., Putnam R. D., Making democracy work: Civic traditions in modern Italy. Princeton, NJ, USA: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1,p.89.社会网络的规模越大,越能够加强居民之间的交流互动,从而帮助垃圾分类知识和信息进行传递。当居民认识到垃圾分类行为的正面效益,也更可能参与垃圾分类。社区信任程度的提高能够促进社区居民之间形成共同价值认同,能够促进良性交流、分享垃圾分类经验,对于提高居民的积极性意义重大。社会规范是指社区居民在长期的共同生活过程中互相交流而形成的行为准则和相似价值观,社会规范会对居民行为施加有形或无形的压力,居民垃圾分类意愿会受到由社区人际关系建立起来的社会规范的影响。本文的分析结果证实了社会资本理论中的社会网络(r=0.316,p<0.001)、社会信任(r=0.267,p<0.001)、社会规范(r=0.352,p<0.001)均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呈显著相关关系。
通过前述异质性检验,可以发现大部分影响因素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关系之间存在显著的异质性。为了找出异质性的来源,本文对样本进行分组进一步评估地区文化、出版年份、被试人群这三个潜在调节变量的可能影响。分组规则如下:地区文化(东部、中部、西部)、出版年份(2018、2019、2020、2021、2020)、被试人群(城镇居民、农村居民)。将调节因素分组之后,选取每个文献数大于2(K>2)的亚组进行调节效应分析。表5汇报了每个亚组效应值的可视化结果。
表5 调节效应检验分析的可视化结果
根据横向关系来看,地区文化、出版年份、被试人群这3个调节变量均能调节8个以上的亚组效应值,其中出版年份和被试人群这两个调节变量更是能调节10个和14个亚组效应值。这三个调节变量均对年龄、感知行为控制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关系无显著调节作用。其余15个变量与行为意愿之间的关系,大多有两个或以上的调节变量对其有显著调节作用。根据有显著调节作用的下标来看:(1)考察地区文化的调节效应,本文发现与研究地区为西部和中部的实证研究相比,基于东部地区的研究普遍发现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与居民态度、社会网络、社会规范和政策制度之间的相关性更强。个人道德规范和环境关心水平在基于西部地区的研究中与居民行为意愿相关性更强。与东部和西部地区的研究相比,基于中部地区的研究显示居民收入、垃圾分类知识与垃圾分类意愿的关系更强,且调节效应均显著(QB的P值均小于0.05)。而地区文化对于性别、年龄、人口等剩余变量的影响无显著调节作用(QB的P值均大于0.05)。(2)考察出版年份的调节效应,本文发现出版年份对于年龄、感知行为控制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关系无显著调节作用(QB的P值均大于0.05),剩余的15个变量除政策制度外,其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关系均受到出版年份的显著调节(QB的P值显著小于0.05)。其中,相比其他年份的研究,在2021年的研究中,文化程度、政治面貌、主观规范、环境关心水平、社会规范以及垃圾分类宣传教育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相关性更强,且调节效应均显著。(3)考察被试人群的调节效应,本文发现与研究样本为城镇居民的研究相比,在样本为农村居民的研究中,性别、人口、收入、文化程度、政治面貌、个人道德规范以及环境关心水平对于居民垃圾分类行为意愿的影响程度更高,且调节效应均显著(QB的P值显著小于0.05),而居民态度、社会网络、社会规范则相反。综上所述,地区文化、出版年份以及被试人群均能起到调节效应,这说明样本对象的身份、地区以及研究的时间差异都会影响最终的研究结果。原因在于居民所在地区的经济、环境以及文化都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同时研究对象的身份也存在差异,一部分是城镇居民,另一部分是农村居民。上述这些差异会进一步影响居民的个体认知、规范以及对垃圾分类行为的态度等。而居民个体对于垃圾分类的认知、习惯等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产生差异,从而最终影响到居民的分类意愿。
本文通过多种检索策略对国内外关于垃圾分类的文献进行了全面检索,对于筛选后的101篇实证文献进行Meta分析,识别并筛选了18个显著影响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因素,一方面对这些影响因素与居民行为意愿的相关关系强度进行了总结分析,另一方面通过异质性检验和亚组分析检验地区文化、出版年份以及被试人群作为调节变量的调节效应。
1. 相关关系强度分析
本文借鉴马鸿佳等对关系强度的划分标准(29)马鸿佳、肖彬、王春蕾:《大数据能力影响因素及效用:基于元分析的研究》,《南开管理评论》2023年第2期。,发现所关注的影响因素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相关性均为低相关性和中相关性,结果如图2所示。没有高度相关因素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本文所纳入的文献不存在发表偏倚的问题,另一方面可能是本文在对每个变量与居民行为意愿相关系数的编码过程中,将显著和不显著的效应值都纳入研究,导致了变量之间相关关系强度较低。
图2 垃圾分类意愿与影响因素之间的相关关系强度
心理认知层面的居民态度、个人道德规范、环境关心水平与居民的垃圾分类意愿中度相关,说明这些变量对于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程度较高。其中,态度是指居民对于垃圾分类这一行为正面或者负面的评价,也是垃圾分类意愿影响因素中重要的预测变量。该研究发现与Tonglet等的观点(30)Tonglet M., Phillips P. S., Bates M. P., “Determining the drivers for householder pro-environmental behaviour: Waste minimisation compared to recycling”, Resources Conservation &Recycling, vol.42,no.1(2004),pp.27-48.一致,即居民对于垃圾分类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其行为意愿。同时,居民的道德责任感越强、对于环境的关心水平越强,有助于其建立良好的环保意识和价值观,从而增强其垃圾分类意愿。张郁和万心雨研究发现市民参与垃圾分类的积极性显著受到个人道德规范的影响(31)张郁、万心雨:《个体规范、社会规范对城市居民垃圾分类的影响研究》,《长江流域资源与环境》2021第7期。,同时贾亚娟和赵敏娟的研究也表明环境关心水平是居民分类意愿的重要影响因素(32)贾亚娟、赵敏娟:《纳入农户偏好的农村生活垃圾分类治理研究——基于选择实验法的实证分析》,《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6期。。
社会情境层面的政策制度、社会规范、社会网络因素也是影响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重要变量。包括相关奖惩政策和法律约束在内的政策制度,能够直接影响社区居民对垃圾分类的认知,培养其分类习惯。正如孙岩和江凌的研究表明,完善的奖惩措施可以有效促进居民产生行为意向。(33)孙岩、江凌:《居民能源消费行为研究评述》,《资源科学》2013年第4期。而社会网络和社会规范能够通过营造社区环境氛围以及塑造社区居民的共同价值观等路径影响居民垃圾分类行为。贾亚娟和赵敏娟的研究证实社会网络和社会规范对于农户生活垃圾分类行为具有显著促进作用。(34)贾亚娟、赵敏娟:《纳入农户偏好的农村生活垃圾分类治理研究——基于选择实验法的实证分析》,《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1年第6期。
人口特征因素中年龄、收入、家庭人口、文化程度以及政治面貌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低度相关,而性别则不相关。心理认知层面的主观规范、责任意识、垃圾分类知识、感知行为控制等因素也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低度相关,而结果意识则不相关。社会情境层面的社会信任、宣传教育等因素也是低度相关。尽管上述因素对于居民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较弱或没有影响,但仍需要注意这些因素可能在不同情境对居民分类行为产生更强的影响,因为其研究结论存在较大差异性。以主观规范的影响为例,Stoeva和Alriksson的研究发现(35)Stoeva K. and Alriksson S., “Influence of recycling programmes on waste separation behavior”, Waste Management, no.68(2017),pp.732-741.与Nguyen等的研究发现(36)Nguyen TTP., Zhu D., Le N.P., “Factors influencing waste separation intention of residential households in a developing country: Evidence from Hanoi, Vietnam”, Habitat International, no.48(2015),pp.169-176.就截然相反。
2. 调节变量的作用
本文将地区文化、出版年份及被试人群作为调节变量,经过亚组分析发现这三个调节变量能够解释部分变量间的异质性。例如,刘霁瑶等研究发现文化程度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关系具有高度相关性(37)刘霁瑶、贾亚娟、池书瑶,等:《污染认知、村庄情感对农户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研究》,《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21年第10期。,但问锦尚等的研究结果表明文化程度与其分类意愿为低度相关(38)问锦尚、张越、方向明:《城市居民生活垃圾分类行为研究——基于全国五省的调查分析》,《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19年第7期。。两项研究产生不同结论的原因可能是被试人群的差异,前者的研究样本为农村居民,而后者为城镇居民。通过分组分析发现,与城镇居民相比,在被试人群为农村居民的情况下,文化程度对于居民分类意愿的影响更为显著。同时,地区文化、出版年份目前也被广泛应用于元分析的亚组分析中(39)苏涛、陈春花、崔小雨,等:《信任之下,其效何如——来自Meta分析的证据》,《南开管理评论》2017年第4期。,本文的亚组分析结果证实了地区文化、出版年份及被试人群是影响居民分类意愿与变量之间关系的重要因素。具体结果如图3。
图3 元分析具体结果
对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因素,地区文化的调节效应没有确定的方向。在基于不同地区的相关研究中,研究样本为国内东部地区的研究得出居民态度、社会网络、社会规范和政策制度对于居民的分类行为意愿影响程度更高的结论,而国内研究对象为西部地区和中部地区的研究则分别得出个人道德规范、环境关心水平和居民收入、垃圾分类知识对居民生活分类意愿影响程度更高的结论。同时,本文通过Meta分析进一步发现出版年份对于收入、政治面貌、垃圾分类知识、政策制度、垃圾分类宣传教育与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变量关系具有显著正向调节作用,对文化程度、态度、主观规范、责任意识、社会网络与居民分类行为意愿的变量关系具有显著负向调节作用。上述发现表明,人口特征因素中的收入和政治面貌、社会情境维度中的政策制度、垃圾分类宣传教育等变量在时间情境的影响下对于人们分类行为意愿的影响越来越显著。
本文通过异质性检验得出有1组变量关系具有同质性,剩余的17组变量关系均存在异质性。加入情境、时间和测量因素后,对于15组变量的关系起到了调节作用,缓解了相同变量的影响存在结论不一致的问题,但仍然有3组变量关系的异质性未得到解决。
基于现有研究成果,本文总结归纳出一个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影响因素的整合性分析框架,即“人口特征—心理认知—社会情境”框架,揭示了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影响因素及其效用。既有实证研究可能相互矛盾或者模糊不清,本文进一步检验变量间关系的异质性,通过加入地区文化、出版年份以及被试人群三个调节变量,发现其有效降低了部分变量之间关系的异质性,缓解了研究结论不一致的问题。此外,本文通过对影响因素进行相关强度分析,识别出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的重要影响变量,并且通过亚组分析探讨了在不同情境下居民生活垃圾分类意愿与影响因素之间的相关性。本文的研究发现对地方政府生活垃圾分类政策的制定以及后续垃圾分类工作的开展具有理论指导意义。
首先,各地区需要完善和灵活制定生活垃圾分类制度和管理系统。各地区要针对不同地区和不同人群制定相应的垃圾分类政策,提高垃圾分类政策执行的灵活性;也要加强对生活垃圾源头分类、垃圾投放运输的监管,以及提高垃圾分类设施在社区的覆盖度。其次,各地区需要建立健全垃圾分类政策激励机制。可以充分调动企业和社会资本参与分类政策实施,在社区树立典范并给予奖励,提高居民对分类行为的认同感,充分调动居民积极性。最后,各地区需要建立健全信息传播与反馈机制。各地区应积极普及垃圾分类知识,提升居民的环保意识和对垃圾分类的认知;与此同时建立信息反馈机制,提高垃圾分类处理费用与处理效果等信息公开性和透明度,并加强对垃圾处理全过程的监督,使垃圾管理系统得到有效改善。
然而,本文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1)小部分变量之间的关系分析只包含少量的研究,在进行亚组分析时,分组后的亚组只涉及少量的研究和数据,从而影响调节效应分析的有效性。未来可以进一步纳入更多的分析样本,提升Meta分析结果的精确性。(2)为保证纳入的文献数量,同绝大多数Meta分析研究范式一样,采纳变量的标准是选择定义维度上相似而非相同。虽然不一定会造成统计偏差,但如果能够保证Meta分析纳入的文献对变量的定义完全相同,会得到更加可靠的分析结果。(3)部分变量间的异质性尚未得到解决,受限于文章所收集文献数量及文章篇幅,仅选取了地区文化、出版年份、被试人群作为本文的调节变量,未来研究可以考虑个体特征、样本量和测量工具等调节变量。
因此,各地区需要完善和灵活制定生活垃圾分类制度和管理系统,建立健全垃圾分类政策激励机制和信息传播与反馈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