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组诗）

●赵荣

提起衣裳抖抖

抖落了太阳

抖出了一地

蚂蚁的惊慌

抖完鞋子里的沙土

背起地边上

装满羊草的竹篮

掏出烟锅

点上火

向着

被暮色淹没的村庄

一坨钱

我进去

她的小囡

正忙着

往裤兜里

塞一坨钱

她说

前几天

她帮她装着的这坨钱

现在都一分不少

还好好地在着呢

我没有吭气

只是笑笑

但愿

床上这位

久病失忆的老人

什么也不记得了

感谢

感谢那场雨

感谢那把伞

让我们

挨得那么紧

紧得至今

还贴在心上

四月风

四月风

滚烫

烫得抓一把

可把火塘里

三脚上的铜壶烧涨

四月风

滚烫

烫得转眼

蚕豆叫枯

小麦喊黄

四月风

滚烫

烫得我不敢再留着胡子

显示自己的

年高岁旺

记忆的漩涡

走的时候

你为什么

不把它带走

让它

洞穿成

一个记忆的漩涡

任时光流水

不停地旋着

旋着

打上一棵桩

打上一棵桩

这里

便成了中央

系上几根绳

绳的那头

最好

拴在它们的脖子上

这样

它们就会乖乖地

围着你转

不怕那边风景迷人

不怕那边麦黄稻香

布谷鸟在叫

一只布谷鸟

飞来在院内的树上叫

我晓得

它在叫什么

便端起酒碗

想敬它一口

不想

它却飞走了

飞走了

半碗酒

我一口干完

晚景

太阳

来到悬崖边上

什么也不想

牧羊人

背起柴禾

领着

等候在身边的羊群

悠悠然

朝着家的方向

远远的村口

炊烟

已站成一尊雕像

父亲

昨晚

又见父亲了

抬着犁

赶着牛

叫他

他不答应

我晓得

他不理我的原因

别家的土地

都翻身了

可我家的

还是那个老样子

水

天上下的

是雨水

地上流的

是河水

头上冒的

是汗水

时常

雨水

会爱上汗水

有时

汗水

也会喜欢上河水

水

都是水

人生如柴

人生如柴

燃烧

成烟

成灰

不是吗？

你可看见

火炉里的柴

火塘里的柴

锅洞里的柴

哪一棵

还在

小广场

有人问

为什么

不到小广场上去玩

我笑笑

一是我没有那时间

人生的路

本来就不长

再是我确实不喜欢那地方

那里

盛产闲话

“闲话闲话

金子也会熔化”

我看见

那天

我看见羊老枚

把一只羊提起

狠狠地砸在车上

砸得那羊

半天都没有叫出声来

那一刻

我的心碎了

跪

看到膝上的泥土

总有人少不了

要斜我几眼

其实

我等之人的日子

不在背上

就在肩上

弯腰

下跪

是难免的事

要不然

日子怎能

走在路上

当然

跪与跪

不同

再看看

一只手

稳住头上的背索

一只手

掀起漫下来的时光

趁太阳

还在山尖思想

她止住

欲走的脚步

折回头

还要认真地看看

这没有锄完的苞谷

明天

还需不需要

再带冷饭

路

村庄到后山这段路

有人走二三十年

有人走四五十年

有人走六七十年

有人走八九十年……

路 就一段

可各人走的时间

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