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
我从小是被外婆带大的。
外婆是大盐商李氏家族的媳妇儿,烟姿玉骨,掬了一怀舒心。虽然历经坎坷,在自由路“清真教门馆”做切菜工,但乐观的人生态度,好像切什么菜都很厉害的样子。
那时,我心智尚浅,白白嫩嫩的婴儿肥,终归把痨肠寡肚留在胃里。外婆的素质和内涵是我的起点,牵引着年轮古往今来。她端坐在红木椅上,烟云后的恬淡似一盏明灯,在简陋的环境里,闲庭信步照亮他人,不自视清高。无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儿,总是任劳任怨,将岁月撕扯为灰烬,等待愈合。
追忆中的轮廓,互为回声,隐约透过厨房暖暖的灯火。用石磨碾出来的糯米粉,浓郁芳香,细腻滑嫩,为了迎接“小祖宗”,擅长烹饪粉蒸排骨的她,有多少爱可以掩饰那一句:“我欠你啥子嘛?”而后,挟一筷香喷喷的排骨,瞥来一次爱怜的眼光,让时间停滞在我嘴里,温暖而过瘾。
也许,远及自身,君子以玉比德,以花喻人。外婆对我的影响根深蒂固,即便触及弊病,呛入多少苦涩的咸水,也不回避磨难与“风云突变”的鼓点。至此,隐匿认知不足,换来夹缝中求生存的“游戏”,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条件下,落下蜇心的旧伤。她深于情,而不困于情,不再因过往的蹉跎,拿着水烟袋吧嗒吧嗒地猛吸一口,让往事尘封。
说也可笑,有外婆陪着,那么个小不点儿又长了一岁,却不能进入《李氏族谱》。虽是嫡亲外孙儿,守护着足下家园,但对宗族思想认知比较肤浅,说任何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其实,心灵的低语,飘摇的尘世,极像可辣可清淡、荤素搭配、营养丰富的粉蒸排骨,常听外婆说:“软绵的糯米粉和‘十三香等佐料决定了排骨的醇香。”
在蒸之前把一根根排骨剁成小块后裹满米粉,与红薯、南瓜或山药沉浸式混搭,拥有了些许“飞觞醉月”的冲动。
我表达情绪了,低徊久之。外婆的粉蒸排骨是我的最爱,入口柔软,清香味美,有很高的营养价值。这是一道经典家常菜,把红苕削皮洗干净,切成块状,在锅里加适量的清水,把红苕块放进蒸笼上垫底;然后把排骨放在红苕上,盖上锅蒸50 分钟就可以了。稍后,水蒸气把锅盖上的流莹点燃,再撒上小葱,是跳动的红点绿漾,让粉蒸排骨有红绿两色的清脆口感,略尝数口,还能补中益气。
唉!滋味自知,油盐酱醋浸润了洁白的心事,看清了现实的模样,自是难得。相信自己内心的坚持,用心编织那份爱,是李氏家族一个多世纪的泅渡,在书写井盐文化最丰富、最美丽的篇章。
而我,作为李氏后人,平生都无法与长辈相比,端详一番,把忧郁带到心中,也难抵外婆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虽说她早已仙逝,摒弃一切多余的杂念,不求回报,只为儿孙们的快乐,什么都是一往情深,什么都是此生不渝。
我从不跟风从众,只因哲学家萨特所说:“人的一生就是一連串的选择,无论我们的存在是什么,都是一种选择,甚至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当然,有了如此好的心态,每次做这道菜的时候,都会想起慈眉善目的老人,更有一份聚携的本意。人云亦云,是留给我最后一点温馨记忆,粉蒸排骨不嫩不香才怪呢?时至今日,无常,才是红尘滚滚的常态。
今儿,我回家吃饭,凑巧是老人的忌日,仿佛又看到她忙碌的身影,特意做了粉蒸排骨,把厨艺玩得叮当作响,还真是软糯到丢魂似的无法想象。
我需要细节,遐想“馋涎欲滴”的盐帮美食,伸出温润的舌尖,撩动着如诗般的灿烂,随时跳出津津有味燃放的力量,则正是报以最高的敬意。有道是心灵的相通、碰撞、会心一笑,是带着无条件的爱,在点点滴滴中融入我们的生命里。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