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花儿一样

赵娉立

很多年前的冬天，我来到了这个南方的都市。从机场到市区的一路上，在车窗外迅疾变幻的风景中，最令我心旷神怡的就是那一簇簇云霞般灿烂的紫红色花儿。直到见到当地的朋友，我才知道，原来，那一丛丛在冬天里依然灿烂的花儿其实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簕杜鹃。

后来，我成了这个城市的居民，这个城市成了我生命中的第二故乡。我经常能够看到美丽的簕杜鹃，它在公园里、在马路边、在人们的阳台上盛开，永远能够毫不费力地吸引我的目光。在我看来，它的美真是与众不同。它没有牡丹的富贵天成，也没有水仙的婀娜多姿，但它的灿烂与热烈，总是那样深深地打动着我。如果说在这个第二故乡还有一些让我牵肠挂肚的东西，那么，簕杜鹃一定是其中之一。

有一年春节前夕，我终于将一盆正在怒放的簕杜鹃搬回了家里，放在朝南的阳台上。从此之后，簕杜鹃就成了我家的一员，常常在阳台上蓬蓬勃勃地开着，带给我难以言说的喜悦之情。簕杜鹃花期很长，以至于我一直以为，我家的簕杜鹃必定会这样怒放到永远。

前段时间，因为非常忙，我竟然连续多日忘记了给簕杜鹃浇水。有一天，蓦然想起被我冷落多日的花朵，心里一惊。我立即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冲到阳台上一探究竟。被阳光照耀的阳台此时已经落满了黄色的枯叶，而花盆中原本蓬勃的簕杜鹃也只剩下了一些光秃秃的枝干，连一丝一抹的绿意都遍寻不见。我充满愧疚地用手轻轻去触碰着那依然带着尖刺的枝条，一时间追悔莫及。怎么办，我可爱的簕杜鹃。

思前想后，我决定死马当作活马医。我先仔细地给花盆松土，挑拣出土壤中每一根我能够发现的残枝败叶，拔出土壤中每一个我认为无用的枝枝蔓蔓，一直等到土壤呈现出久违的土的色彩、散发出土壤原本就有的味道的时候，我才停下手来。然后，我找出花肥，像农人给粮食过筛似的，细细地把一粒粒白色的花肥撒播在花盆里，又用一根木棍仔仔细细地将这些花肥和土壤搅拌均匀。最后，我拿出喷壶，小心翼翼地给撒好花肥的土壤细密地浇上了足夠的水，直到花盆中的水不多不少，土壤在水的浇灌下透出晶亮的油汪汪的色彩，我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喷壶，洗掉手上的泥土。望着这一株光秃秃的簕杜鹃，我的心中充满愧疚与不舍，默默祈祷它能够重生。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我就急急忙忙地跑到阳台上。我忽然发现，在那一支支看似干枯的枝干上，许多原来长出叶子的地方，现在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尚未成形但已经凸起的小小的嫩芽儿，小到你不仔细看就几乎无法发现。我的目光顺着一条条枝干伸展的方向望去，就看到几乎每一根枝干上都有若干的嫩芽儿，在晨光中静悄悄地生长。倏忽之间，我的内心生出无限的希望与怜爱。我赶紧又一次检查了土壤的情况，稍稍浇了一点水，让花盆表面的土壤变得湿润一点。然后，我怀着一颗更加忐忑的心，开始期待着新一天的黎明到来。

第三天，又是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我再次在晨光中与我的簕杜鹃面对面。我吃惊地发现，它的叶子生长的速度早已超过我的预期。昨天的那些个还被包裹着的小小的凸起物，今天已经冲破阻碍，伸展出可以看得出模样的一两片甚至两三片小小的绿叶，在早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看着这代表希望的幼小、稚嫩但却蓬勃向上的一片片绿叶，泪水忽然间涌上了我的眼帘。

第四天，我知道我会看到更大的奇迹。果然，那一片片小嫩叶已经变成了很多个拇指盖大小的绿色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翠绿、挺拔、富有活力。

此后，每天早晨我都会到阳台上去看看我的簕杜鹃。一天又一天，我目睹着原本干枯的枝干渐渐地被一片片绿色的枝叶所覆盖，越来越浓密。不久后，一片又一片紫红色的簕杜鹃的花萼就在绿叶间次第绽放，越来越密密扎扎，越来越厚厚实实，渐渐地连缀成一片花儿的帷幔，在阳台上随风飘曳。

从此以后，我一直记得要每天打理我的簕杜鹃。

我经常会睁大眼睛仔细地去看簕杜鹃的花朵。难怪人们喜欢把簕杜鹃叫作三角梅。我能够看到，两朵小如黄豆的淡黄色的花儿总是并肩而立，被三片紫红色的花萼团团围住，温暖而安逸地绽放，以至于人们常常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花朵，哪个是花萼。而正是花儿、花萼与绿叶的完美组合，造就了这美好的簕杜鹃。每次看到这美丽的簕杜鹃，我总是忍不住充满感激，感激它以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如此夺人心魄的美丽，给我关于生命的希望与启迪。

一株花儿有着多么强大的生命力啊。在它的一生中，它可能会遭遇到一些无人照料的时刻，没有足够的阳光、空气和水。可是，即使是在被冷落的时候，它仍旧坚强地忍耐着，忍住了干旱，忍住了枯萎，忍住了寂寞。它在干枯中默默地将能量集聚在根上，集聚在枝干上，静静守候着，等到有了阳光、有了水分、有了花肥，它就开始伸展、开始成长、开始绽放。

细细想来，生命难道不就像这花儿一样吗？在我们的一生中，也许，命运会残酷地把你置于黑暗的境地，会残忍地剥夺你原本拥有的水分和养料。此刻，你要如何选择？是沉沦不起，枝叶凋零？还是坦然面对艰难时刻，默默积蓄生命力量？

我的簕杜鹃告诉我：既然生而为人，就要像花儿一样绽放，这是生命赋予每个人的权利。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