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的悲泣

肖世慧

我的名字叫卡特，有一身黄白相间的绒毛，一对高高竖起的、特别灵敏的耳朵，还有一双漂亮的黄眼睛，我的眼睛不止漂亮，还如猎人般敏锐，我敢肯定，任何小偷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的主人是一对三十左右的夫妇，男的中等身材，虎背熊腰，很有点威风，女的苗条性感，眉目清秀，到有点招人喜欢，他们一直在做一种叫六合彩的生意，时不时睡到日上三竿。可近几年来，我的主人的确发了，他们原来七十平米的小屋早已换成了城边的别墅，屋里的家具豪华而气派。为此，我纳闷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主人的生意是一种私下的极秘密的交易：每到黄昏时分，就有一些神色诡异的男女来到主人家，他们带来大把大把的钞票，换走的却是一小叠花花绿绿的单子。当然，也有从我主人这儿拿走一些钞票的，不过为数不是很多，大都是无偿地把钞票送给我主人。我不知这些花花绿绿的单子有何用，但得到这单子的人大都如获至宝，他们有的匆匆的带走，有的集中在主人家，对着这些单子反复研究，有的竟然拿来一种什么放大镜，在上面仔细的照来照去，既像研究作战的地图，又像在寻找什么宝藏，那种忘我的钻研精神使我都有些感动。开始，看到这些鬼鬼祟祟的来人，我怀疑是一些不正当的人，扑上去差点咬伤他们，结果，主人及时拦住了我，告诉我这些是他的客人，以后都不能伤害他们。日久天长，我已经熟悉了每一位来人，后来他们来时，我已觉得习以为常了。

这天，主人夫妇从外面回来，带来许多好吃、好喝的，还有一些好酒，他们一进屋，便高兴地在屋子里跳起来，只听男主人说：“这下发大财了，狗日的曾道人，你真是我亲爹，竟十多期才开出这绿波来，这下，龟儿子些输惨了。张三的那四层的洋楼又归我了，周二娃子这几年打工的存款也泡汤了。老婆，看来我们这条路选对了。”说完，他们便摆上带来的吃的、喝的，就着红嘟嘟的什么酒，大吃大喝起来，看到主人这么高兴，我知道我也有好处，我便摇着黄色的尾巴走到他们身边，果然，我还没走到他们身边，女主人便看见了我，高兴地向我招手：“卡特，乖乖，快过来，有赏。”我摇着尾巴，飞快地跑到他们身边，女主人忙从青花的圆盘里抓起一只鸡腿，放在我张着的嘴里。好香的鸡腿，我三下两下吞进肚里，又扬着头向他们张望，这下，已喝得满面发红的男主人又赏给我一个猪脚，柔声对我说：“卡特，这些年来，我们发富了，许多人都眼红着，那些小偷以及我们的对头都盯着我们，多亏你帮我们看家护院，以后，你可要更加努力哟。”我看着他们，使劲地摇尾答应。这下，他们很满意，吃饱了，喝足了，便抱在一起，在沙发上啃起来，啃着啃着，把衣服脱了个满地，最后，在那儿哼哼唧唧的像水蛇似的扭在一起。我好奇地呆愣了一小会，自觉无趣，便退到门外履行我的职责去了。

夜渐渐深了，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我在别墅四周转了好几圈，感到有些疲惫，便躺下来准备休息。

这是一个秋天的夜晚，四周的玉米还没收割完毕，田野里还是一片金黄，远山的丛林并不见萧条，只不过那原来的翠绿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凝重，几乎成了黑绿。我主人的别墅坐落在城郊的一座小山下，距马路大约有十来米，因此，马路上来往行人的说活时时依稀可闻。

迷迷糊糊中，我突然被一种异样的声音惊醒，我猛地睁开惺忪的眼睛，仔细搜寻四周，却没发现异常情况，但我装着熟睡的样子，却竖起耳朵、睁大眼睛仔细搜寻。果然，异常的声音来自后院的院墙，我悄悄走过去。发现几条黑影正在翻越院墙，他们搭成人梯，下面的人正使劲地把上面的往上送，如果他们顺利的翻越进去，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我家主人一是因为有我，二是喝了酒的缘故，常常忘了关上楼的大门，今晚也是如此。

我一下扑过去，一口咬住最下面的那个家伙的脚肚，使劲一扯，那家伙猝不及防，疼痛之下身子一偏。

上面的人一下子摔了下来。很快他们明白是我坏了他们的好事，便丢下被他们压倒在地上、被我咬傷了的同伴，抽出明晃晃的刀子，恶狠狠地向我扑来，其中一个黑影挥舞着一把长长的大刀边疯狂地往我身上砍，边小声咒骂“瘟收的，你坏老子的大事，老子让你去死”。听闻这声音，我不觉大吃一惊，这声音好熟悉啊，我似乎在哪儿听见过。哦。想起来了，它不是很多次出现在我家主人屋里吗？无奈他们都蒙着面，加上夜色很重，我无法辨清是谁，何况也无暇仔细辨认。我不停地躲避、不停地撕咬，在与他们的搏斗中，我的身上连中两刀，剧烈的疼痛使我发出一阵惨叫。

所幸，我的叫声引来了邻家的小狗歪歪，歪歪是我的朋友，它听到我的叫声，迅速跑来帮忙。这时，原本躺在地上的那个家伙也带伤参加了对我们的围攻，在搏斗中，我又有几处负伤，我的好友歪歪也受了伤，可我们异常的勇敢，绝不退让。终于，那几个家伙相互嘀咕了几句，便向马路逃了过去，我见他们也受了伤，便带着受伤的身子奋力追击，且边追边大声喊叫，好通知我的主人及四邻，让他们抓住这些坏人。遗憾的是这儿本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寨子，没有一个人出来。当我追上马路，使劲咬住其中一个家伙的腿时，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竟然用刀向我的嘴砍来。剧痛加上体力不支，又加上失血过多，我一下子昏倒在马路上。

不知什么时候，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天已经微微发亮了，我发现歪歪依偎在我身旁，它浑身是血，原本洁白而漂亮的绒毛被鲜红的血染得触目惊心。我仔细一看，发现它的尾巴已经没有了，伤口还在不停地滴血。我不由地掉下了眼泪，是我连累了它。

我想动动身子，想伸出舌尖亲亲它，感谢它，为它舔舔伤口，可一动，觉得整个身子像被人撕裂了一般，连嘴也疼得钻心。我才悲哀的发觉，我的嘴差点被砍下来了，只有三分之一的肉把其余的三分之二系在胸前，背上被砍了许多刀，其中的一刀伤口估计有点深，肯定伤着了内脏。要不然我何以觉得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呢？歪歪见我醒了，眼里露出惊喜的目光。

它伸出柔软的小舌，不停地为我擦舔身上的血，鼓励我：“卡特，你要坚持住，一会你的主人会来救你的，你的伤只要上点药就会好的。”我向它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我会照它的话做，但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唯一能做的只能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它，让它赶快离开马路，天一亮，路上的车辆就会多起来，在这儿十分危险。歪歪经我多次劝说，终于拖着滴血的身子走了，临走时告诉我，它要去找我的主人来救我。

天彻底亮了，马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有人惊呼：“天呀，这只狗怎么了，是与其他的狗打架了吗？伤成这样子，流了这么多的血，看，把公路都染红了。”但她们惊呼完毕，感叹完毕，便一拨一拨地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地躺在路上，战栗成风中的一片叶子。多少次，我抬起沉重的头，期待我主人的出现，但一次次的期望都变成了失望。正当我已经绝望，认为我马上就要死去时，一个好心的小孩通知了我的主人，他带着余醉走来了。

看到主人来了，我顿时如见救星，我强忍伤痛，用一种犹如孩子见到久别的亲娘，然而又怨他来得太迟的眼光看着他，那眼光有惊喜、委屈、幽怨、哀求。他走到我面前，开始想低头看个究竟，但也许是浓浓的血腥味使他放弃了打算，他最后没低下头，只歪着身子，大声叫道，“卡特，你这狗东西，昨晚与谁打架了，弄成这样？”随后，他又否定了自己，“这不是打架弄成的，是被砍的，他妈的，那个狗日的，这么缺德，把老子的狗弄成这样子。”他站在那儿大声叫骂。他的骂声引来几个邻居，他们也如先前的路人一样，发出一声声惊叫，卡特这是怎的了，伤成这样，还不赶快弄去医治。继而，有人又摇摇头，看来伤得太重，也许救不好了。我很气愤我的主人，不知他平时对我的爱如今到哪儿去了。在我的想象中，他一见到我伤成这样，肯定会非常心疼且迅速把我送往医院救治的。然而，令我悲哀的是，他也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与邻居讨论我大概难以医治，即使医好，嘴也难以复原，嘴难以复原的狗以后还有什么用。

“哎，我出十元钱，丢掉。”听了主人的话，我的眼前一黑，心痛与伤痛使我顿时悲泪横流。

这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接过话，“这狗还有救的。如果丢了太丧德了，它毕竟是一条生命啊。”

听了这话，我的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

然而，一个残酷的声音顿时又把它击得粉碎：“王嬢嬢，你心好，那就送你吧！”

“可我从来不养狗！还有我年龄也大了，实在折腾不起。这样吧，那位好心人把这狗送去医治，钱全由我出，就当救一条命吧！那位愿意，做做好事。”

过了好久，仍没听到我期待的声音。我知道这下我真的完了，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我再也不愿把我求救的目光浪费在哪一个人身上。我伤心地闭上眼睛，任自己的身体在秋风中颤抖。

慢慢地，行人散了，当我别过头，发现歪歪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我身边，正在默默地掉泪，我知道它是为我已经没有的未来掉泪，为我主人的无情掉泪。

曾以为，我很多次为我的主人立下汗马功劳，主人会永远宠爱我，即使有一天我老了，主人仍然会像对功臣一样待我，养我到死，就是昨天晚上，要是没有我，主人夫妇的命运又将如何？

正在这时，一辆大车呼啸而来，它好像并没发现地上还有两条可怜的生命，直直地向我们辗来。

我刚使出最后的力气把歪歪踢出路边，就听到自己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天顿时一片漆黑……

責任编辑：朱丽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