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健 李雨洁
(1.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北京 100191;2.中央民族大学管理学院,北京 100081)
近年来,为了优化慈善事业发展环境,发掘慈善事业潜力,党中央、国务院做出了一系列重大部署,出台了一系列促进慈善事业发展的政策法规。各地按照党中央、国务院部署,纷纷出台各项慈善条例和规章,通过提升政策层级、完善配套措施、增加税收优惠、鼓励对外交流、强化透明问责等多措并举,从体制机制角度优化慈善环境[1]。上述各项慈善改革在激发慈善事业发展活力的同时,也深刻重塑了我国慈善事业的发展格局,更加凸显了慈善环境评价的重要性。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引导、支持有意愿、有能力的企业、社会组织和个人积极参与公益慈善事业。然而,如何评价我国慈善事业的发展水平,我国慈善事业发展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在哪里,促进我国慈善环境优化的关键点和举措是什么,当前国内针对这一领域还鲜有人关注。本文以生态系统理论作为开展慈善环境评价的理论依据,在此基础上,比照营商环境概念提出营善环境的概念,同时对国内外既有营善环境评价体系进行梳理和比较,分析当前我国营善环境评价存在的共性与差异特征,并提出优化建议,以期促进我国慈善事业高质量发展。
慈善事业的形成与发展根植于一定的社会环境,依托于一定的制度背景,体现着一定的文化传统,并随着时代变化而发生着变化,改善营善环境是目前国内外广泛关注的改革议题。在国际上,印第安纳大学礼来家族慈善学院自2013年起定期发布全球营善环境报告,该报告对全球各经济体的营善环境进行量化评估和排名,引起世界各国的关注,成为影响改革议程和投资预期的重要参考。但该报告并没有对营善环境给出明确定义,而是将影响慈善主体活动的监管制度或法规作为考察对象,反映出人们对营善环境的认知。参考相关研究对营商环境的界定[2],本文将营善环境定义为慈善主体在准入、生产经营、退出等过程中所涉及的有关外部因素和条件总和的营造。
从性质上看,营善环境属于一种制度性环境,既有政策法规约束下的正式制度,也有文化习俗所形塑的非正式制度。其中的正式制度对慈善主体发展有着重要影响,如公益慈善组织开办要注册登记,公开募捐要申请备案,慈善款物收支要信息公开,享受税收优惠要符合相关规定等;非正式制度则包括与慈善活动有关的价值观、行为规范及风俗习惯[3],包括人们对慈善的价值判断、思维方式、评判标准、道德要求等。两者都属于慈善主体活动中应当遵循的制度规则,具有根植性、时代性和层次性的特征[4]。相比营商环境聚焦构建新型政商关系,营善环境是为驱动慈善微观系统中慈善价值链良好运转而营造的整体发展环境,既包括中层组织结构产生的监管和支持环境,也包括宏观层面的政治环境、制度环境、经济环境、社会文化环境和自然环境。
从领域上看,营善环境不仅涉及公益慈善组织主体准入、日常运营和退出等生命周期全过程和扶贫、济困、扶老、救孤、恤病、助残、优抚等慈善活动所属的业务范围,覆盖监管环境、政务服务、监管执法、法治保障等方面,还涉及爱心企业和社会公众等主体捐赠慈善款物、提供志愿服务等活动的便利性和相关权益的保障,覆盖税收优惠制度、慈善文化建设、民事合同法律规定等内容。相比营商环境更多关注企业主体,营善环境的关注对象是开展慈善活动以及与慈善有关的活动的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组织。
从作用上看,营善环境事关弱势群体的基本生活、施予者自我价值的实现以及和谐社会环境的建立与维护,有利于激发社会进取心,是一个国家和社会文明进步水平的重要标志[5]。此外,营善环境与营商环境相辅相成,营善环境建设也有利于营造“亲”“清”政商关系,持续优化营商环境,特别是在共同富裕视域下,慈善事业作为第三次分配的重要内容,营善环境建设对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实现共同富裕目标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6]。从上述意义上说,未来营善环境建设极有可能成为推动我国慈善事业发展的重要突破口。
“生态系统”初期作为生物学领域的概念,是描述生物有机体在对其有影响的环境中通过相互作用形成的一个有结构、自我维持的群落[7]。1996年,摩尔利用生态学原理初步建立了商业生态系统的理论框架,并提出商业系统与社会生态系统没有明确界限,要分析复杂要素的组合及动态变化都需要基于一定的生态圈[8]。目前,将系统思维应用于分析复杂环境的生态系统研究已逐渐发展为一种“生态系统范式”[9],用该范式观察慈善便产生了“慈善生态系统”。康晓光等人认为“慈善生态系统”不仅仅是一种“主观认识”,也是一种“客观存在”,并从行政吸纳社会的视角对我国城市慈善生态系统进行了分析,根据组织结构将其划分为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次[10]。类似地,国外学者构建了由受益者、慈善机构、能力建设者、监管者和社区五部分构成的慈善生态系统,并分析了不同参与主体如何互动,以创造更有效的慈善行业[11]。
随着“组织化”力量在慈善生态系统中的影响已成为共识,学界根据其功能将“组织化”力量归纳为微观和中观两个子系统。其中,微观系统由捐赠者、公益慈善组织和受益者组成的公益供应链构成,对该系统运转状况的评估能够直观反映我国慈善事业的发展状况。中观系统则由以政府为核心的监管机构和以慈善联盟型组织、枢纽型组织、互联网平台型组织、第三方公益评估机构等构成的行业建设者构成,通过实施监管、提供服务等方式影响微观系统的运作。组织化力量之外的诸多外部因素和条件则构成了宏观系统。既有研究发现,政治嵌入能够提升公益慈善组织在内部管理、战略制定、资源动员和政策倡导等方面的能力水平;适切的慈善政策体系、法律制度和监管制度是推进慈善事业健康发展的前提;国民经济发展水平与我国居民慈善捐赠呈现显著相关性[12]。除了政治环境、制度环境和经济环境对慈善事业发挥形塑作用外,社会慈善文化的培育和社会舆论的正确引导为促进慈善事业发展营造了良好的社会文化环境,浓厚的慈善文化氛围能够激励慈善行为的产生并带动区域慈善事业的发展。另外,生态环境保护议题一直是社会捐赠的重要触发点,20 世纪90 年代以来我国环保类公益慈善组织的影响力持续增强,可见自然环境对慈善生态的“催化”作用亦不可忽视。综上,慈善生态系统的中观和宏观结构提供了一套整合框架,对微观系统的运转发挥着促进或抑制作用,三者共同构成我国慈善生态系统(如图1所示)。
图1 我国慈善生态系统
营善环境评价主要致力于解决哪些因素有利于慈善生态系统保持健康状态,以及如何评价慈善生态系统的整体健康状况这两个问题。基于“以评促建”的思维理念,营善环境评价已逐渐成为推动慈善事业发展的重要研究领域。本文选取了国际与国内具有一定影响力的评价体系进行系统回顾和对比分析,以呈现营善环境评价的现状。
1.全球公益慈善环境指数
“全球公益慈善环境指数”(Global Philanthropy Environment Index,简称GPEI)通过考察从事或支持公益慈善事业的个人与组织所面临的障碍和激励因素,来评估一个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的公益慈善环境,其前身是2013 年发布的“慈善自由指数”(The Index of Philanthropic Freedom)。目前,GPEI已成为使用范围最大、指标内容最全面的用于观察全球公益慈善环境的系统性工具,为政策制定者、民间社会领袖和公益慈善家提供依据,使其了解如何更好地激励和促进全球公益慈善事业发展以及如何制定更好的发展战略。2018年发布的GPEI报告对“营善环境”定义做了初步界定,建立了一套标准化问卷,收集各国专家对特定经济体的慈善环境评价。问卷根据5个衡量维度提出若干指标问题,对全球79个国家和地区的公益慈善环境水平进行了评价,评分范围为1—5 分,得分为5 分表示慈善环境最有利,得分为1 分表明慈善环境最不利①资料来源:《2018 年全球公益慈善环境指数报告》,美国印地安纳大学礼来家族慈善学院官网,https://globalindices.iupui.edu/environment-index/historical-data/index.html,访问日期:2023年8月30日。。2022 年的最新报告进一步增加了“经济环境”指标(如表1 所示),评价对象增加到91 个国家和地区。GPEI通过对各经济体营善环境评价数据进行比对分析,为不同国家营善环境的差异提供了背景解释,包括政府和经济政策、法律和制度因素,以及塑造捐赠模式的社会和文化影响②资料来源:《2022 年全球公益慈善环境指数报告》,美国印地安纳大学礼来家族慈善学院官网,https://globalindices.iupui.edu/environment-index/downloads/index.html,访问日期:2023年8月31日。。
表1 “全球公益慈善环境指数”评价标准
2.好公益指数
“好公益指数”(Doing Good Index,简称DGI)是亚洲最全面的社会效益指数,每两年进行一次发布。通过法律法规、财税政策、生态系统和政府购买四个分类指标对亚洲多个经济体的慈善环境状况进行测评和描绘,洞察出对亚洲慈善捐赠数量和质量起到促进作用的环境因素。DGI 更多是基于社会服务组织(Social Delivery Organizations,简称SDOs,涵盖非营利组织、社会企业和运作型基金会等)的视角对其在开设、经营、财税等方面遵循政策法规所需的时间和成本进行考察,衡量的是一个国家和地区获得公益捐赠的自由度和便利度,评估结果有助于指明增强社会服务组织活力的努力方向,揭示了哪些条件和环境有利于个人和机构从临时捐赠转向更加系统、更有战略性的捐赠。指数体系包括4个一级指标和进一步细分后的若干二级指标(如表2 所示),评分范围为1—5 分,根据有利慈善环境的创建水平差距分为4个评分等级:表现优秀、表现较好、表现尚可、做得不够。数据来源于对亚洲地区多家社会服务组织的调查和专家访谈。2020年和2022年的“好公益指数”报告分别对18个经济体和17个经济体的慈善环境状况进行了测评和描绘,其研究结果透露了阻碍社会服务组织发展的潜在结构性问题,同时彰显了有助于政府、企业、慈善家及社会服务组织拓展资源的因素③资料来源:《2020 年好公益指数报告:评估亚洲社会部门的健康和福祉》,亚洲慈善及社会研究中心官网,https://caps.org/work/our-research_doing-good-index-2020,访问日期:2023年9月1日。。
1.中国城市公益慈善指数
在我国慈善评价方面,影响力较大的是“中国城市公益慈善指数”(China City Charity Index,简称CCCI),由民政部主管的中民慈善捐助信息中心组织研发,对固定周期内一个城市的公益慈善事业发展现状进行综合监测与客观评价,以指数得分的高低直观反映各城市慈善事业的发展水平。该指数自2011 年首次发布以来,共历经了6 次升级迭代,指数评估指标体系亦有所差异,但基本围绕社会捐赠、公益慈善组织、慈善项目、志愿服务、政府支持、慈善文化6个方面进行微调,并搭配规模、结构、贡献、可持续性“四个维度”对各个指标项进行分析计算和汇总统计④数据来自中国慈善联合会:《第四届全国城市公益慈善指数在京发布》,今日头条,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6368318531262487/?app:news a article×tamp,访问日期:2023年9月2日。。根据2020 年发布的报告,6 个评价维度被归为通用指数和特色指数两大类,特色指数根据不同时期城市慈善事业的发展特点进行适应性调整,以便及时直接地反映慈善事业在推动当地经济社会发展中所起的积极作用(如表3所示)。
表3 “中国城市公益慈善指数”评价标准
指数综合评分采用百分制,通用指数和特色指数的指标得分满分为120分,经加权转换为百分制后使用。由于经多年实践检验证明可用性较强,CCCI 被业界形象地称为“城市爱心GDP”,各地民政部门与慈善组织普遍将其作为衡量慈善事业发展的重要手段,广州、北京、上海、南京、成都等一些重要城市已经将创建“慈善城市”纳入到当地的顶层部署。全国各地对城市慈善事业发展的高度重视,也表明了我国营善环境研究具备相当的现实需求。
2.中国慈善政策进步指数
“中国慈善政策进步指数”依托权威数据,以系统客观的视角量化分析全国31个省份慈善政策体系的完善和创新情况,评价各省份慈善政策进步水平和慈善事业的综合发展状况,据此对慈善政策发展趋势作出判断,为各地政府创新慈善政策提供参考[13]。在指标筛选与数据采集方面,首先通过在民政、教育、卫计、残联等部门年鉴上采集相关指标,并根据贡献率、数据有效性和采集难度等标准对指标进行筛选,确定部分指标;对于不能满足客观全面评价需求的指标,则自主设计指标,并通过二次测算和设计评价点两种方式获取支撑指标的数据。最终构建出由政策环境、组织发展、贡献影响、社会参与4个一级指标和若干二级指标组成的评价体系(如表4所示)。
表4 “中国慈善政策进步指数”评价标准
能否创建良好的慈善生态是慈善事业能否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条件;是否具备营善环境评价的能力,对于能否及时识别并清除慈善生态系统中制约慈善事业高质量发展的“症结”至关重要。为此我国营善环境评价亟待进行系统性研究。通过对既有评价体系进行对比分析,从评价目标、功能定位、评价内容、指标设计方法和数据来源等多方面考察营善环境评价的现状,研究发现既有评价体系具有共性,也有各自的侧重点和问题所在。
通过梳理上述既有国内外营善环境评价体系,不难看出,尽管存在具体问题、指标权重和数据搜集上的差异,但既有营善环境评价体系都抓住了以下影响慈善事业发展的关键要素。一是财政调控。为慈善事业发展营造更有效的监管和财政环境,包括为个人和企业捐赠者提供更好的税收激励、规范非营利组织的免税标准、拓宽非营利组织参与商业活动的渠道、明确慈善捐赠的税收优惠、修订对个人捐赠产生负面影响的税收规定。二是政府政策与实施。撤销以不合规为借口关闭机构的法律,撤销对慈善组织的注册、运营和资助施加更大政府控制的法律。对拥有多元化慈善主体的经济体,出台法律以更好地界定慈善主体的活动或对其运营作统一规定,并帮助简化注册过程。在公共政策的制定和执行方面加大政府的协作和支持,提高慈善主体在财政和政治方面独立于政府的程度。三是透明度与问责制。为了提高慈善组织的公众形象和增加公众信任,慈善组织的透明度和问责制成为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一主题在那些正规慈善主体还很年轻的经济体中被反复提及。四是行业发展。一些地区关注的主要问题是缺乏制度化、专业化和支持慈善事业发展所需的基础设施,包括内部能力和职业化的发展,部门之间和跨部门协调与合作的策略,评估慈善主体影响力的实施策略,更好地指导慈善组织对政府政策议程产生影响,更多的国际沟通与交流机会,以及更多由国内公益慈善组织推动的国际慈善项目①资料来源:《2018 年全球公益慈善环境指数报告》,美国印地安纳大学礼来家族慈善学院官网,https://globalindices.iupui.edu/environment-index/historical-data/index.html,访问日期:2023年8月30日。。
上述指标体系也反映了我国营善环境存在的问题。一是评价重点难以涵盖我国慈善生态系统层次和维度的丰富性。我国借鉴的GPEI 侧重于从公益慈善行动主体的视角出发,旨在回答不同国家的监管、社会文化、经济、政治因素对慈善事业的推动和阻碍的问题,并指明提升慈善便利性需要努力的方向。DGI则基于SDOs的视角对其在开设、经营、财税等方面遵循政策法规所需的时间和成本进行考察,衡量的是在一个国家和地区获得公益捐赠的自由度和便利度。可见,两个国别评价体系均偏向营善环境便利化的视角,重点关注对法律、财税和政府购买等制度环境指标的考察,未能涵盖我国慈善生态系统的各个维度,不能作为评价我国或我国某个地区整体营善环境水平的标准。相比而言,“中国城市公益慈善指数”以城市为评价对象,更多的是对我国城市在不同领域慈善活动开展成效的评价;“中国慈善政策进步指数”以省份为评价对象,更多关注地方政策体系的建设情况以及由此产生的慈善组织建设成效。这两个地方评价体系更多的是对我国地方慈善事业发展成果的描述和评价,是对慈善成效的总结、评价和排名,但对影响慈善事业发展推动和限制因素的挖掘有限。
无论是以慈善便利性为目标从宏观制度环境或中观监管手段进行考察,还是以慈善事业发展水平综合监测为目标从微观组织层面产生的社会贡献进行衡量,都只能代表慈善生态系统的单一面向。不可否认其作为评价维度的重要性,但却难以呈现慈善环境的整体样貌,更无从发掘评价结果背后更深层次的经济、文化环境以及慈善行业建设者等因素所带来的冲击和影响。我国慈善生态系统涵盖三个层次多个维度,这就决定了构建我国营善环境评价体系应进行系统性思考,而以往的评价体系未能将其囊括,难以应对慈善生态系统的复杂性,也无法通过局部来认识整体,特别是对中观层面组织化力量的影响缺乏足够关注,这也导致了已有评价结果对优化营善环境的导向性作用不足。
二是评价手段单一,无法应对我国慈善生态系统多元化评估因子的复杂性。为了指明国别或地区之间慈善事业发展程度的差异,既有评价体系多以量化指数的方式呈现,但在指标设计、数据收集和处理等具体评价手段方面有所差异。GPEI的指标设计过于一般化和概括性,可能无法反映不同国家慈善生态系统的复杂性和特点的关键细节;加之其数据来源很大程度上直接依赖于问卷和专家解读,且每个经济体的评分仅邀请一位或几位该地区的专家参与,数据存在偏差的可能性,可能导致评价结果主观性较强、可信度降低。DGI的指标问题设计更为细致,数据获取方式兼顾客观性和主观性,但由于依赖各国的政府数据、调查数据和其他公开可用的信息,数据质量和可用性存在的差异可能降低评估准确性。相比之下,我国已有评价体系在评价方法上更侧重客观性,无论是指标筛选还是数据采集,更倾向于使用二手数据库作为评价的依据。然而,这种单一视角可能导致仅从政府和慈善机构的角度出发,缺乏对捐赠者、受益者和社会的多维度视角,如“中国慈善政策进步指数”评价体系过于关注政策的颁布和制定,未充分考虑实施过程中的效果,缺乏利益相关者参与,也会导致评价结果的片面性。
我国慈善生态系统提供了多元评估因子,采用单一的数据采集和分析工具难以综合来自不同子系统的多方面信息,这意味着要对营善环境进行全面、准确的评价必然要制定更为系统的指标体系并匹配更为综合的评价方法。受限于评价手段的单一性,既有指标体系主要关注对正式慈善活动的量化测评,难以捕捉非正式或社区层面的慈善活动。然而,这些非正式活动可能在某些地区和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是衡量宏观系统中社会文化环境的重要参照,却因难以量化和纳入评价体系而被忽略,这使得营善环境评价不能全面覆盖慈善生态系统的所有关键方面,导致评价结果不够全面,不能充分反映营善环境的整体情况。
三是西方价值观主导脱离了我国慈善生态系统的发展实际。近年来,我国互联网公开募捐信息平台的出现和崛起不仅改进和创新了我国慈善公益模式,而且构建了技术和慈善事业之间的新型关系,在慈善中观系统中的实际参与和驱动效果显著,创造了“中国样本”。同时,在互联网已高度普及的巨大规模优势下,我国社会的慈善活动已经广泛嵌入到网络社交、移动支付、自媒体等众多日常生活场景中,对社会慈善文化的营造发挥着正向作用。我国互联网慈善新常态成为西方评价体系鞭长莫及的领域[14],GPEI 和DGI 对于互联网和大数据等科技因素推动下出现的新兴慈善平台发展趋势都未能有效触及,显示了西方社会对我国慈善的真实情况缺乏了解。我国宏观政治环境为慈善事业发展提供了重要动力,在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等一系列国家战略中,国家慈善显示出强大的动员能力和群众基础,为一大批社会组织的发展创造了重要机遇。既有的国别评价系统缺乏对塑造我国慈善生态系统的特定文化、社会和政治背景的深入调查,并难以在评估指标中对其进行差异化体现,从而影响评价结果的全面性和准确性。
在慈善理念、文化传统、社会价值观念上,我国与西方国家存在明显差异,因而我国慈善与西方慈善在历史、文化背景、社会制度、重点关注领域和运作模式等方面也都有所不同。目前我国尚未开始进行营善环境评价方面的工作,在借鉴国外既有评价体系经验的同时,也应该认识到照搬国外已有评价体系并不适用于我国当下的慈善生态系统的发展实际,我国营善环境评价体系需要充分适应我国慈善事业发展的特点。
基于对我国慈善生态系统和国内外营善环境评价现状的分析,国外既有评价体系虽不能支持我国慈善事业发展实际需求,但为构建我国营善环境评价体系提供了经验借鉴,也为未来我国优化营善环境评价提供了以下对策思考的方向。
一是基于我国慈善生态系统的结构特点,加快建立符合中国特色的营善环境评价体系。我国需要根据自身的国情、文化背景、法律法规以及经济社会发展阶段,科学制定适合我国慈善事业发展实际的营善环境评价体系。这个评价体系应当能够涵盖我国慈善生态系统的多个维度,全面反映我国慈善领域的特点和需求,贴切地应用于我国慈善领域。在评价模型的设计上,可基于慈善生态系统视角,开发一个新的跨层次模型,在宏观层面衡量政治、经济、自然、社会文化和制度环境的背景作用;在中观层面关注“组织化”力量的功能发挥情况,包括政府的监管策略和效果,慈善联盟型、枢纽型、平台型等支持性组织的影响;在微观层面则通过对慈善主体的运营情况和贡献度等方面的评价,来重点评估慈善组织健康度。相应地,指标设置也应是多维度、多层次的,关键指标的设置在借鉴基础上可适度定制化,以确保评价体系反映中国问题,体现中国思路,准确、客观测度中国特色的营善环境。一方面,可设计综合性指标和特色指标,注重个性与共性的有机结合,稳定性和灵活性相结合,特色指标能够很好地突出我国不同地域或城市慈善环境的个性特征。另一方面,经过科学分析和权衡,合理分配指标权重,特别是要平衡好主客观评价指标体系,兼顾主客观科学配套。
二是基于我国慈善生态系统的要素特征和动态演变,采取多元化评价手段,建立动态监管机制。多元化评价手段的应用能够更好地反映慈善生态系统的不同方面对慈善主体的影响情况,为营善环境优化和慈善组织改进提供更为准确、全面的指导。在数据采集上,通过实地调研、案例分析等方式获取多元化的评价视角,既要获取官方网站和统计年鉴等公布的统计数据,更要吸纳利益相关者的反馈,面向特定群体和社会公众进行问卷调查和访谈,深入了解微观层面公益慈善组织的运作和影响,以获取深度、全面的信息。在数据分析上,采用定性和定量相结合的方法,既可以通过数据和统计来量化指标,也可以通过质性分析来了解影响因素和机制。另外,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科技进步,我国慈善领域也正在经历快速发展和变化,慈善生态系统的结构和内部关系也在不断演变,营善环境动态监管机制的建立和完善显得尤为重要。因此,不仅要延续既有评价体系的定期评估机制,还应根据我国慈善生态系统的演变情况来对评价体系作出及时的调整和改良,通过数据和科技手段开展长期性的跟踪和动态分析,反映营善环境的长期变化趋势。
三是坚持“以评促建”的价值取向,发挥营善环境评价结果对慈善事业高质量发展的引导作用。建立评价体系的初衷是更好地营造慈善正生态,从而推进慈善事业高质量发展。因此,营善环境指标体系除了应发挥基本的评估作用外,更重要的是应发挥评估结果的“指挥棒”作用。具体而言,通过历时性的比较,呈现我国营善环境的发展与变化全貌,把握我国慈善事业发展的方向,为优化营善环境提供指引;通过横向的地域比较,衡量区域营善环境的不平衡程度,诊断区域慈善事业的发展瓶颈,形成竞争意识,指导地方相互借鉴并对慈善环境短板进行精准优化。评价结果让有关部门、企业和公众能够更好地了解慈善环境现状,还可为政府部门制定慈善事业发展战略、开展慈善表彰奖励提供参照。另外,推动评价结果在慈善组织发展中的管理与应用。发挥评价结果对慈善组织的定向引导作用,使其根据所处的慈善环境作出科学判断并调整自身行动战略,为组织找到正确的生存空间和发展轨道,提高组织的整体健康度。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开展了一场“重塑政府和市场关系、刀刃向内的政府自身革命”,我国营商环境建设成效显著,国际排名一直在迅速上升。随着以经济社会协调发展为核心内容的新发展理念的提出,我国营善环境建设的重要性也日益凸显。对慈善生态系统的构建是对营善环境意涵进行阐释的前提和指引,对国内外相关指标体系的解读和对比为构建我国营善环境评价体系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借鉴。需要说明的是,营善环境研究是一项没有休止符和停顿号的全域性和系统性工程,受篇幅所限,本文仅开展了一些基础性工作,并未构建起新的营善环境评价体系。我国营善环境评价体系的构建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未来一方面可基于生态系统视角,探讨不同环境要素及其之间的耦合关系对营善环境的影响,研究营善环境生态的动态演化和影响机制,另一方面可通过深入营善环境的理论挖掘,以及推动指标体系顶层设计和逐步构建,开展试点评估等研究,推动我国营善环境评价发展,促进慈善事业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