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磊
关键词:朱耷;八大山人;艺术;荷花图
引言
纵观中国历代众多写意荷花经典作品,八大山人的水墨荷花独树一帜,格调清奇,可谓我国写意荷花史上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山。[1]八大山人(1626—1705),原名朱耷,其号为八大山人,南昌人,谱名为朱统,为明朝皇族后裔,明宁献王朱权的第九世孙。[2]八大山人是明末清初画坛“四僧”之一,是中国画一代宗师,更是一位画荷圣手。他一生喜爱荷花,在其众多传世作品中,以荷为题材的作品竟有100余幅之多,所占比例明显高于其他题材的绘画作品。八大山人所画之荷,大都是以耐人寻味的一花片叶、大片留白为特色,且其画荷精品又以大幅作品居多,画中荷茎亭亭,叶若华盖,花如仙临,多呈现出一股孤傲、执拗、清洁的形象。在八大山人的小幅荷花作品里,有两幅荷花图(图1、图2)极为相似,且颇具个性。这两幅画构图妙趣天成,表现对象视角独特,用笔千变万化,用墨巧妙丰富,是八大山人荷花作品中少见的描写幼荷的佳作,深得人们的喜欢。
一、两幅相似荷花图的共同点分析
八大山人的这两幅荷花图作品在表现对象、构图、笔墨及落款用章等方面几近相同,经常被人在不经意间看作是同一幅画。图1为八大山人《墨荷图》,该作品由北京长风拍卖有限公司在2009年秋季拍卖会上拍出,现属个人藏品。[3]图2为八大山人《荷花图》,《杂画》册页中的一帧,为北京荣宝斋所藏。[4]
在表现对象方面,这两幅画的画面都由四部分组成:用浓墨表现的幼荷,以浓淡墨表现的纤细荷茎、茂盛浓密的多片荷叶,以及盛开的一朵双钩荷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在画面中大片留白处挺立的一枝幼小荷叶。它卓立于荷塘之上,此可谓一枝独秀,透着孤傲,英气逼人。
在构图方面,这两幅画的布局相同,都采用极简主义的占角型。这种布局形式多见于八大山人的立轴、斗方及册页作品中。画中笔墨主要集中于画面一角,其余部分大面积留白,这种虚实关系的处理易于激发观者的想象力,给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同时也突出了画面深远的意境,达到了“无笔墨处而见笔墨”的艺术效果。画中所描绘的一枝幼荷、一朵荷花,以及一大片的茂密荷叶,留白处疏可走马,用墨处密不透风,这种疏密关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5]
在笔墨方面,这两幅画都用浓墨画出了幼荷,以表现荷叶的鲜嫩欲滴;而所画的荷茎,墨色变化自然,由深到浅,由实到虚,中锋用笔,有如书法中的“折钗股”技法,笔画圆而遒劲,一气贯通,表现出了很强的力度美;再细看,又感觉其形似少女之身姿,纤细柔美。这与八大山人其他大部分荷花作品中的荷茎的画法大不相同。浓密的大片荷叶是整个画作中最为费力的部分,八大山人用重墨、浓墨、淡墨大胆落笔,酣畅淋漓,虽然没有像其他荷花小品中那样勾出荷叶的叶脉,但同样表现出了远近高低、阴阳向背的各个大片荷叶的层次感,表现出了荷叶丛在盛夏的盎然生机。八大山人描绘在荷叶丛中露出的一朵荷花,采用的依旧是惯用的双勾形式,不着一色,圣洁如斯,盛开如斯。
在落款用印方面,这两幅画都采用了穷款,只落了“八大山人”,落款位置都在右上方。在落款下方都采用了印文为“廿日”的带边框的阳文印章。八大山人的“廿日”印章共有12枚,均为阳文印章,其中带边框的有4枚,无边框的有8枚。[6]“廿日”二字是八大山人为纪念明朝灭亡之日而刻的。在崇祯十七年(1644)农历三月十九,李自成领导的大顺农民军攻克北京,崇祯帝于煤山自尽,自此明王朝灭亡。廿日即为十九之翌日,而《说文解字》曰:“朚,翌也。从明亡声。”从而可以由“廿日”引申至“亡明”两字。这应该是八大山人在“文字狱”兴起的清朝初期为避免遇害而采取的一种“加密”方式,可见其用心之良苦。
二、两幅相似荷花图的差异分析
仔细观察这两幅荷花图,除了上述的相同或相似之处,还可以发现诸多差异,而且两者各有特点。下面将从多个方面对两幅荷花图的差异之处进行分析。
第一,两幅画的尺寸相差甚多。《墨荷图》纵49厘米,横约34厘米,纵横比约为1.44。《荷花图》纵为33.4厘米,横为26.5厘米,纵横比约为1.26。由以上数据可知,《墨荷图》的尺寸较大,并且比较细长,而《荷花图》的尺寸较小,略显短宽。
第二,两幅画的纸张和墨色存在着较大差异。《荷花图》的幼荷比《墨荷图》中的幼荷修长,并且位置略靠外。并且《荷花图》的大片荷叶墨色晕染不够,笔触略快且滑,墨色较薄,不够厚重。笔者认为,这应该与纸张有关,《墨荷图》所用纸张偏生偏软,而《荷花图》所用纸张偏熟偏硬。两者在纸张和墨色上的差异性,使得两者在荷叶结构层次上也略有差别。《墨荷图》的荷葉层次比较清晰,结构化比较简单;而《荷花图》的荷叶结构难以界定,这可能会导致观者产生多种认知结果。
第三,这两幅画的差异还表现在对荷叶的处理上,这也是本文讨论的重点。由于这两幅画的大片荷叶并未勾勒叶脉,因此如果不经过认真观察和思考,很多人是难以分清这两幅画中荷叶的结构和层次的,那么就会想当然地认为荷叶部分是胡涂乱抹,或认为这只是几片有浓有淡的“墨疙瘩”随意组合而已。实际上,八大山人在作画之前肯定有真实的物象作为参考,他绝不只是将几个各自独立的、没有定位的色块在画面上进行胡乱组合,而是在作画前心里早已生成了画面的布局,设定了荷叶之间的远近关系、上下关系、前后关系、交叉关系,甚至浓淡关系和虚实关系,在作画时将心中的物象进行抽象转化和再创作。观者欣赏这两幅画的过程是将荷叶由抽象到物象进行转换的过程,也就是把所看到的含蓄的、分散的对象进行重新结构化,即进行有结构的、知识的关联。
虽然这两幅荷花图与常见的物象有所差别,甚至部分画面是缺损的或是零散的,但是在观者知道这是荷花图时,在整个的知识结构建立之后,完全可以通过逻辑思考进行补全。而在理解方面,见仁见智,由于八大山人本人没有对两幅荷花图给出相关诠释,所以观者全凭自己的理解去欣赏这两幅画。如图3和图4所示,这两幅图是笔者根据自己的理解对《墨荷图》和《荷花图》中的荷叶所进行的结构化。其中,红色细线表示不同荷叶的分界线,绿色细线表示同一荷叶正面和背面的分界线。两幅荷花图的荷叶部分可以理解为都是由四片荷叶组成。而从图3可以看出,八大山人把《墨荷图》的各片荷叶层次表现得较为明显,其中有两片荷叶画有明显的叶脐,虽然未绘有叶脉,但仔细观察之下,这两片荷叶的辐射方向是不难分辨的。而从图4可以看出,《荷花图》的荷叶过于抽象,有些荷叶的部分过少,也完全可以理解为由两片或三片大荷叶组成。在笔者看来,《墨荷图》的荷叶表现得更加深远,并且更容易让人理解其用笔和用墨,它也更能表现出夏日荷风中层层叠叠、茂盛繁密的荷塘,这也能间接地帮助观者更好地理解《荷花图》的荷叶层次与结构。
结语
《墨荷图》与《荷花图》这两幅作品在八大山人的荷花系列中可谓颇具特色,与众不同,作品视角独特,构图巧妙,笔墨丰富多变,且在表现对象、构图、笔墨及落款用章等方面非常相似。本文通过对这两幅荷花图的全面分析和解读,对两者的异同及艺术特点进行了阐述,并重点对两幅荷花图的荷叶部分的结构层次进行了分析。深入分析和解读这两幅荷花图,对中国画爱好者尤其是水墨写意荷花的爱好者在欣赏和临摹方面必将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