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让出的座位

田慧

“老师，老师，把包给我！”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我刚走出七年级教室，小然就跟在我身后边跑边急切地喊着。我回头笑着说：“现在还不能陪你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我要先回办公室忙几分钟哦。”他愣了一秒后恳求道：“那您先把包给我。”我又笑了，说：“学校有规定，中午就餐不能占位子，你忘啦！”他只好抓抓小脑袋，有点失望地跑回班级，准备排队去就餐。

我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暗笑：“又要来‘抢我的随身挎包，想‘逼迫我坐你们班那里，今天你不能得逞啦。”不过，说句心里话，我很喜欢他们的“逼迫”，也乐于和这些七年级孩子坐在一起。因为七年级的就餐位置距离取餐窗口较近，其中最近一排离窗口仅一米左右。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很享受被他们包围着的、被他们需要着的感觉。

比平时迟了大约六七分钟的样子，我匆匆赶到食堂，进去一瞧，七年级的餐位已经坐满了。我心想，今天我要坐别处了。然而，当取了餐回头找座位时，我情不自禁地惊呼：“咦，怎么有一个空座位了？”是啊，怎么能不惊讶？餐位刚才明明坐满了人，然而就在我取餐的一分钟内，突然出现了一个空座位！而且，这个空座位就在我的正后方，一回头便看得到。我坐下后立刻问孩子们：“是谁让的座位啊？”孩子们笑而不语。我再问，他们全埋头吃饭。我又问，他们被逼无奈，只好调皮地笑着说：“全班同学讓的！”我当然不信，只有一个空座位，怎么可能是全班同学让的呢？于是，我假装生气地抓住身边的小志追问，他实在招架不住，笑着指向稍远处说：“小然！”

我心想，难怪没有听到小然在我耳边不停地叫着：“老师，老师，再问您一个问题！”是啊，小然几乎每一次午餐都会或早或迟地坐到我旁边来，而且总要问我很多问题，一个接一个，弄得我有时都没空吃饭了。

过了一会儿，很多孩子吃完饭离开了食堂，我旁边也有空座位了。这时，小然果然端着空餐盘跑过来坐在我身旁。我笑着对他说：“谢谢你给我让座位！今天你尽管和我讨论问题，反正我已经吃饱了。”然而，他却咧嘴笑了，摇头道：“这个座位不是我让的呢！”我一愣：“那小志咋说是你让的呢？”他神秘地说：“我刚才坐在最北边的座位上，我让的是那个座位，不是您现在坐的这个座位！”我糊涂了，经过小然的解释，我才明白：当小然最先给我让出他的座位时，因为他的座位位置靠边，其他孩子担心我发现不了，同时觉得距离我有点远（其实一点也不远啊，学校的食堂大厅总共不过150平方米），于是在小然让座之后，其他孩子依次来了个位移，终于给我挪出了这个最近的、我一回头就能看见的、他们认为最好的座位！

我心里暖洋洋的，同时又在反思……我原先总以为自己在单向地爱着孩子们。我经常给孩子们买奖品、买生日蛋糕，给家境较差的孩子买衣服、买课外读物，甚至在上网课时买手机送给他们。每到中考前两个月，我会在每个晚自习叫来外卖，给孩子们一人一瓶鲜奶，以补充营养。在中考每科开考前，我会给全班孩子每人发一块巧克力，让他们甜甜地走进考场。平时，遇到雨天或家长因事不能来接孩子放学，开车送孩子们回家更是我的常有之举。

如今，我在乡村支教。每次回城里，我会买很多好吃的，然后带到乡村学校分给孩子们。我会在作业本上用心写下长长的评语，鼓励这些乡村孩子树立学习的目标和信心。虽然学校没有安排我辅导晚自习，但我每晚仍会去办公室，确保孩子们在自习期间随时能找到我。每周周一到周四晚自习后，我会与住校生小然在操场上一边跑步一边聊天。有一次我和小然看到了流星，我们还一起许愿，这个孩子渐渐从自卑自闭变得阳光开朗……

我对孩子们的爱，同事们看到了，孩子们感受到了，甚至家长们也知道了！我欣然接受着同事和家长们对我的夸赞，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孩子们送我的“田妈妈”的称呼。

然而，让座位这件事让我深切意识到，我不只是爱的付出者，我更是爱的收获者，师生之间的爱从不是单向的。当我们真正爱着孩子们时，他们会用和成人不一样的方式反馈给我们更多的爱。这种爱是默默的，有时甚至是有点羞涩的，或表现为特别努力学习；或表现为更加自律；或表现为改掉一些小毛病；或表现为养成某些好习惯；或表现为对你的信赖、对你的撒娇、对你的牵挂、对你的敞开心扉；或表现为像小然一样天天围绕在你身边，“缠着”你问东问西；或表现为像这件事一样，在一分钟内配合默契地悄悄为你挪出最好的座位……

我知道是谁让出的座位，我又不知道是谁让出的座位，但我知道这真的是最好的座位，因为这个座位包含了孩子们给我的最纯真最朴素的爱。

爱是珍贵的，是有力量的。看见师爱，也要看见孩子们反馈的爱，他们才会更爱、更会爱，化爱为他们学习和成长的动力；看见师爱，也要看见孩子们给老师的爱，正是因为这份爱的力量和温暖，让老师们再苦再累也会执着于教育事业，无怨无悔。

（作者单位：安徽省六安市裕安区大别山路学校）

（插图：胜 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