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婷
黑夜有多黑
1997年的秋天
第一次记住死亡的名字
像截获了一些洁白的银两
我退回给时间准备好的榆木疙瘩里
总有些不放心的乌鸦
绕树或绕我三五圈
风从相反的方向刮着
我在无数哭泣的树木中
学会了悲伤——七岁的我听着:
最后回家的人,说着黑夜有多黑
影 子
太阳烈烈,子子孙孙持有
统一的愿望,一头扎进影子里
让影子成为彼此唯一
顺着最高的那座山
直接爬上星空的腹部
要让影子替我繁衍时间
却被误会、谎言、玻璃、石子
把脑袋撞出一个大包
没有代替陡峭托举生活
总觉着是憾事
影子替我把爱恨藏进眼里
总想说声谢谢
在世界设计好的屏障内
遇见过吃声带的大怪熊
遇见过抢人脸的无名花
志气和力气远远没有用光
我把燃烧的欲望掐灭了
一如既往,影子追随着我
像菩萨庇护着我
还这份恩情前
光阴已确认我是影子的影子
小病中
为了告别沙哑
白白走了一天的路
石头和玻璃一起吃进去,并不果腹
瘫坐在废弃昨日的左手旁
太阳已经厌倦我们的四目相对
风自顾自地吹着,我还是没有
主动开口,喉咙发炎的时候
时间把药片磨成了生活的糖浆
左藏右藏,寻找的途中
我學会了平静
把时间
大把时间
用来读书、写字、相爱
我们哭,我们笑
我们在镜子里长皱纹
新旧事物排队掉进海里
不去打捞,可惜了
我是一个擅长游泳的人
一生只在岸上割草、拾柴、做饭
看着手指变短、声音变小
影子在镜子外涂抹抗皱霜
两位爱情过敏症患者
分开吧,不再相爱的人
时间已经被浪费得黑魆魆了
风和彼此制造出来的第三种可能性
一起被你信奉的上上签绑架
说出口的幸福,总是被不幸围困
吱吱作响。长出的坏心眼被扔得很远
多年以后,新新旧旧的光景
都凝结成了水,割不断,剪不乱
生成各种形状的时间,与你成敌成友
真羡慕,你还有兴趣一直把情绪拎在
手里,汗渍一遍遍打歪我的影子
黎明又一一还原,反复的动作催着
祝你身体快乐
这是我第二次祝福
深冬一记
时间不吭一声便让我回到当初的我
喜欢把泛旧的生活洗干净
换上这些年在夜里打磨好的星光
顺便再把爱穿上、把恨穿上
平淡无奇也穿上,我要为梦里的
蜘蛛、干草、火焰持续发声
调整站姿的时候,陌生人涌入
慰问永不在场的冷遇,那些离开的人
终极目的是不是折磨思念
提炼浓度,在新年到来之际
燃个精彩?右手的笔正在亲吻
着纸张,完成着一场想象中的婚礼
名词、动词、形容词……都是宾客
我自觉成为司仪,将黑夜没有送完的
祝福悉数收纳后,频频举杯,频频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