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龄
拥 抱
由于羞涩和国人的传统使然
印象中长大后的我
从未和父亲有过拥抱
不论是出门远行,还是长途归来
这其中的况味
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我甚至很早就死了
这份拥抱的念头
那年母亲去逝
我长途奔丧
料理完丧事归来
我看见父亲像芦苇一样灰白的头发
沧桑的脸上挂满了悲伤
像个无助的孩子
深陷在墙角陈旧的沙发里,一语不发
我不知如何安慰,在出门的一瞬
我情不自禁地伸展双手搂了搂他
身躯好像矮了许多
恍惚间,肩膀有些微微颤抖
但他仍然双手侧立没有回应我的拥抱
像一个倔犟的孩子
他的内心该是多么忧伤啊
像远处的冰山
礼拜天
1
像某人每周一次的约会
他约到了生活
美妙的词语
像一个个精美的石头
闪烁迷人的光泽
唱出远方的歌声
2
他像一个诗人
用词语传情
用句子造爱
但最终那些词语被交通管制
怕不小心撞出火花
逾越句子蓝色的底线
3
他们是两个不同的宇宙
有着各自的循环系统
偶尔闪烁的光芒
像人类新生的哑语
又像一句古老的符咒
在青丝里燃成灰
无人知晓
4
礼拜天,在这个世界上
他已不想再礼拜什么
除了自己的心灵
他只是想那些在春天里
小草般冒出的祝福词语
会像毕达哥斯发现的小数
无限循环,永无休止
色 彩
他们用色彩制造红绿灯
挂在十字路口
城里的街市
甲壳虫似的汽车,五颜六色
流淌在大街小巷
同样闪烁斑斓的色彩
现在是红灯
行驶的车流戛然而止
像一条奔腾的大河被拦腰截流
但旋即又被绿灯拆除了大坝
其实,他们不是被红灯拦住,而是被色彩滞留
循环交替的四季
經年累月,同样被色彩拦截
春被杏黄拦截,夏被绿色拦截
秋被黄色拦截,冬被白色拦截
是色彩羁绊了滚滚向前的季节
季节在色彩中,交替生长,生生不息
更远处的地平线
大海被蓝色涂抹
晚霞被红色渲染
褐色的大地一望无际
苍茫的天空是灰色的
一只斜飞的雨燕,生动了辽阔的寂静
上帝正用一只大笔
给世界涂抹色彩
被色彩俘获在案上的人
已是满头银丝
他终将被白色滞留在
无边的暗夜里
那一刻,我知道,生命在时光里
被涂上的色彩
正在岁月里悄悄褪去
身老天山
有人说,在茫茫的宇宙里
地球也是一粒尘埃
而我这么多年,在一粒微尘里
正与生活打得火热
我娶妻生子,劈柴喂马
像一芥草木,隐身于边疆的天山里
早年,也有过几场万紫千红的花季
吸引过蜂来蝶舞嗡嗡作响
像一个人盛年的欲望
但好像都与我无关
我喜爱的一朵雪莲
一直在雪线之上
多少年都无法企及
山里一只陌生云雀的叫声
也能把我引上星空
山水是我的圣经
只有文字像斑斓的星辉
透过夜色的密林
抚慰我衰老的灵魂
我没有学会采菊,也无法悠然见南山
我目睹更多的是天山北坡
茫茫的雪原和凛冽的寒风
我像一个牧人躲在呼啸的山庄
养育着自己的百年孤独
我渴慕过一只鹰飞过天山的高度
也怀揣一颗草木之心
醉心于天山脚下
一朵细小的黄花
这么多年
我一直在躲避喧嚣尘上的红尘岁月
也仿佛与世隔绝天荒地老
斗转星移,星光灿烂
转瞬一个甲子虚度
我始终痴迷于一座山里的春花秋月
我有时候像李白
看见了天山明月莲花般
出没在苍茫的云海间
冬天来临,天山雪花大如席
大雪封山时,我试图
寻着一只鸟的踪迹
学柳宗元独钓寒江雪
却常常一无所获
其实,更多的时候
我就是山脚下的一片草原
送走了王孙贵族
自己却一岁一枯荣
像一只蒲公英开花之后,就凋谢了
只有银针似的一团飞絮
纷纷扬扬,像逝去的年华
这些,我要是不说,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