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己 袁伟 刘雪莱 周小清 张菊红 刘依婷 谢钟琴
个体化的听力言语康复需求使得患者在现实生活中感知的听力障碍受到研究者关注。因为声环境、家庭/社会关系、交流习惯、性格、职业以及认知等存在差异,仅从纯音测听获得的听阈已无法满足当下听力康复评估工作[1]。既往认为单耳听力损失(unilateral hearing loss,UHL)患者由于健耳听力正常,患者生活及交流实际并不受明显影响。然而在对听觉剥夺后中枢重塑、听觉空间定位、听觉心理、听配能等领域进行研究之后,UHL患者面临的听力障碍问题逐渐受到重视[2-4]。一项调查显示,美国成年人中,UHL的发病率为8.1%,而另一些基于人口学的调查报道发病率为5.6%~13.3%[5]。
听力障碍量表(hearing handicap inventory,HHI)由患者自评,它主要评估在不同场景下患者感受到的听力、交流障碍程度以及患者对听力问题的情感反应。既往报道双耳听力减退患者中,HHI量表得分与较好耳纯音听阈、言语识别之间存在相关性,并且可以反映真实世界中听障患者所遇到的社会心理问题[1,6,7]。然而前期研究发现,纯音听阈水平相同的患者在生活工作中实际感受到的听障困扰可能不同[8]。这也是开展康复效果评估的难点。因此,为了进一步开展个体化咨询,本研究探讨了UHL患者的听力障碍特征及其影响因素。
1.1研究对象 纳入重庆市人民医院2020~2021年门诊以听力下降为主诉就诊、纯音测听提示UHL患者56例作为研究对象,入选标准:①听力减退病程超过1个月;②参考WHO 2021世界听力报告,UHL患者好耳0.5、1、2、4 kHz气导平均听阈<20 dB HL,差耳≥35 dB HL;③年龄≥18岁,均有固定工作。排除标准:①已行助听器或其他听觉辅助设备干预的患者;②自觉近1月来听力波动明显;③当前合并明显眩晕、耳痛、耳流脓症状,或罹患重大全身疾病、精神智力疾患,以及合并视力、肢体活动等其他明显功能障碍;④无法填写量表(不懂问卷、质疑填写目的),及纯音测听存在潜在偏倚患者。所有患者均自愿接受量表评估,研究通过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核。
56例中,男24例,女32例,年龄29~60岁,平均46.91±8.94岁。病程1~480月,平均45.75±88.21。好耳0.5~4 kHz平均听阈3.75~18.75 dB HL,平均10.99±4.31 dB HL,差耳35~120 dB HL,平均66.32±26.21 dB HL。伴耳鸣者约27例(48.21%),自觉伴睡眠障碍者23例(41.07%),既往常有头昏沉/头晕患者22例(39.29%),自诉既往有中耳炎病史者11例(19.64%),有其他心脑血管、糖尿病等慢性病患者26例(46.43%)。
1.2研究方式 采用病史调查表、视觉模拟量表(visual analog scale,VAS)及成人版听力障碍量表(hearing handicap inventory-adult,HHIA)了解患者的伴随症状和听力障碍程度,并分析其特征。患者门诊就诊时自行填写VAS及HHI量表,由专人登记采集病史、查体及电耳镜检查,并完善听力检查。
病史采集内容主要包括:患者自觉听力减退病程、是否伴有耳鸣、是否伴有睡眠问题、既往是否伴有头昏病史、既往是否有中耳炎病史、是否合并有糖尿病、高血压、心脑血管等慢性病史。本研究采用的VAS量表仅有一个问题,即“你觉得听力问题对您的影响有多大”,0~10分,由患者自行评分,分值越高表示影响越大。
患者根据生活中实际感受的听力障碍情况填写HHI量表,填写后交由专业人员进行数据核对录入。HHI量表共有25个问题,每题有“会”(4分)、“有时会”(2分)、“不会”(0分)三个应答项,相加计算总分(共100分)。25个问题根据不同测试重点分为两个亚表,情景/社会(situational/social,S)亚表(12个问题)主要测试患者在不同场景中感知的听障程度,情绪(emotional,E)亚表(13个问题)主要测试患者在面对听力障碍时的情绪反应。量表得分越高,表示患者听力障碍程度越重。依照美国言语听力协会有关HHI得分分级标准,0~16分为无明显听力障碍,17~42分为轻-中度听力障碍,43分以上表示重度听力障碍[8]。
2.1量表得分与纯音听阈 56例患者HHI平均得分20.36±15.41分,情景/社会亚表S平均得分9.36±8.43分,情绪亚表E平均得分11.00±8.04分;VAS平均得分3.64±2.34分。健耳、患耳0.5~4 kHz平均纯音听阈值与HHI量表、VAS得分均无明显相关性,健耳听阈与HHI、VAS评分相关系数r分别为-0.04、-0.02,患耳分别为0.25、0.19(P>0.05),而HHI量表得分与VAS评分的相关系数为0.77(P<0.01)。VAS得分与HHI量表中反应情绪的E亚表得分相关系数为0.75,与反应情景/社会的S亚表得分的相关系数为0.69。
2.2不同HHI量表评分患者结果 56例中,HHI量表<17分者30例,为无听力障碍,占53.57%;17~42分21例,占37.50%,为轻-中度听力障碍;>42分5例,即存在重度听力障碍。<17分患者中,患耳听阈与情景/社会亚表得分存在弱相关(r=0.43,P<0.05),其余患者听阈与量表得分均无明显相关(P>0.05)。
2.3主要反映的听力问题 HHI量表中,56例患者应答为“会”和“有时”较多的前三位听力障碍问题分别是:①餐厅就餐时的交流障碍33例,占58.93%;②听力问题引起的心烦和不开心29例,占51.79%;③职场环境中的交流障碍27例,占48.21%。
2.4影响HHI患者HHI评分的可能因素 Pearson相关性分析发现,患者年龄、自觉听力减退病程与HHI评分之间无明显相关性(r=-0.212及0.009,P>0.05)。独立样本T检验显示,既往是否伴耳鸣、头昏、睡眠障碍、慢性病(高血压、糖尿病、心脑血管病等)病史、吸烟饮酒史患者HHI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伴中耳炎的患者HHI平均得分高于不伴中耳炎患者(P<0.05),差异有统计学意义。采用单因素方差分析示,不同文化程度患者HHI评分之间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
HHI于1982年由Ventry等发表后,用于老年患者听力筛查、助听器效果评估、听力康复管理等,之后Newman等因考量职业因素改良了其中三个问题,发表了成人版HHIA[9,10]。至今为止,HHI已成为一项常用的反映患者听力障碍程度的工具,并被研译为多种语言以及缩减问题数量用于评估不同人群的康复效果[8,11,12]。经验证,老年版HHIE得分与患者纯音平均听阈存在相关性[6,7,12],并且精简版的HHIES还能作为一项筛查工具初步预测患者有无听力下降[11]。以HHIES得分大于8分为存在听力障碍,对听力损失筛查具有良好的灵敏度和特异度[6,13]。HHIA为增加考量工作场景的HHI,Newman(1990)报道它具有良好的内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α达到0.93,重测信度为0.97。此外,最近的研究通过Mokken量表分析法改良发表了10个问题的精简版HHIAS[9]。国内研究者比较了HHIAS与噪声下数字言语测试方法在听力筛查方面的灵敏度和特异度[14],分别为0.684和0.967,量表测试虽简单,但灵敏度和特异度均不及噪声下数字言语测试。双耳听力减退患者中,既往研究及本课题组前期研究均证实[8],好耳纯音听阈与HHI评分存在相关性。然而本研究纳入对象为UHL,两者并未表现出相关性,分析差异可能源于:①不同患者听声需求存在差异;②患者关于听力减退的认知和情绪对自我报告的量表结果产生影响或存在潜在结果偏倚。
虽然UHL患者纯音听阈与HHI评分不相关,本研究发现仍有46.43%的UHL患者HHI得分高于17分,5例患者HHI>43分,体现出不同程度的听障困扰。进一步追踪发现,这5例患者中有3例为突发性聋患者,1例患者无法回忆发病经过,1例患者存在明显的焦虑情绪需心理治疗介入。这与既往国外研究结果相似。Choi等在美国成人中的调查报道显示,40%的UHL患者报道有听障困扰[5]。Iwasaki比较了单侧突发性聋、单侧语前聋、双侧感音神经性聋患者HHIA及VAS结果后得出,单侧突聋尤其是合并耳鸣患者仍承受听力障碍困扰[15]。Augustine的报道显示,1/3的中重度以上UHL患者HHIA评分体现出轻到中度的心理社会障碍;且UHL患者HHIA评分中情感亚表E评分要高于社会亚表S评分[16]。另一项巴西的调查显示,73.1%的UHL患者HHIA评估显示存在听力障碍(Araujo,2010)。
早期认为UHL不影响患者交流,但近来无论是主观问卷调查还是客观听力学研究都显示,UHL可降低患者聆听信噪比,尤其在快速发育期的儿童,可造成一些复杂口语技巧掌握困难[17]。此外,空间听觉和混响/噪声中言语分辨可能是受UHL影响的主要维度[18]。虽然大脑可以适应单侧或不对称听力下降时不平衡输入的信号,但不可否认的是UHL会对言语康复造成困难,尤其是这一变化出现在发育期[17,19]。本研究对HHI不同问题应答的统计发现,患者在复杂声环境中,如餐厅、职场、多人交谈时有听力障碍体验者分别占调查人数的58.93%、48.21%和44.64%。进一步追问病史发现,部分UHL患者习惯性用较好耳接听电话,交谈时有时会倾向于侧身、偏头将健耳处于较好的聆听位置,甚至自述对声音方向感、较快语速的辨识出现障碍等。虽然这些表现并非UHL患者所特有,但通过统计及追溯病史发现,声源定位和复杂声学环境中言语识别能力降低可能为UHL相关的表现。究其原因可能与头影效应、双耳静噪、双耳总和效应有关,UHL患者感知声信号时的双耳时间差、相位差被不同程度削弱[3,17]。HHIA并非针对性考察这两项因素,噪声下的言语测试以及声源定位测试能够更为客观的反映UHL的听障特点。研究发现,即便是轻到中度的传导性听力损失,仍可能降低患者的言语识别率,尤其是噪声环境信噪比SNR=-5 dB的情况下[20]。此外,听觉相关的疲劳、压力等也是UHL患者需要面对的困扰,需用听配能方面的量表予以评估[21,22]。
在使用HHI评估患者听力障碍程度的过程中,不能忽视影响量表得分的其他因素。Augustine指出,年龄、性别、耳别、病程、年收入和职业并不影响UHL患者的HHI得分[16]。Nuesse通过回归分析发现,纯音听阈、噪声下言语识别、年龄、意志薄弱、心理健康和佩戴助听器意愿可能为听障患者HHI得分的影响因素[23]。本研究中,既往是否伴有中耳炎病史的UHL患者之间HHI评分差异有统计学意义。因为HHI为患者自评量表,反映患者主观感受,推测差异可能与中耳炎患者对疾病的困惑、焦虑等有关。因符合纳入排除标准的患者较少,本研究仅采用单因素分析方法,暂未纳入多因素分析,后续扩展受试者群体后可进一步探讨影响HHI评分的因素。
综上所述,UHL患者因其个人实际情况,仍可能在生活工作中感受到听力障碍困扰,并且其程度可能与纯音听阈无相关性。目前已有针对UHL患者的助听器及人工耳蜗植入报道,了解患者的主观感知对于后期个体化的康复策略选择有积极意义。本研究局限为门诊未行助听干预患者,未来有关助听后效果评价、中枢神经网络重塑、听觉心理的研究会发现更多UHL患者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