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飙
我的三舅舅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对身边事情的观察非常敏感、到位。你要在农村调查的话就会发现,在任何一个村都有人能把这个村子的事情说得很清楚。
这其实很不容易,我们现在跟年轻人谈话,让他坐下來讲一下他们班、他们学校的事情,讲清楚这个体系是怎么运转的,基本的权力结构是什么,主导意识是什么,每个人的动机是什么,能够分成几类,大部分人讲不出来。这其实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训练。大家一定要对自己生活的小世界发生兴趣,有意识地用自己的语言把自己的生活讲出来,做一个独立的叙述——也不用分析,就是叙述。
我三舅舅对我影响比较大,就是他能对身边的事情形成一个图景。比如,做年糕,他会把从浸水、攒米到火候掌握很系统地讲出来,能够把其中的道理勾勒出来,事情和事情的联系也就清晰起来,形成一个图景。
“图景”这个概念很重要,“理论”在拉丁文里就是“图景”的意思,给出一个理论,就是给出一个世界的图景。早期的社会主义艺术也是这样,画这个图并不是机械地反映世界,而是要精确地反映世界。机械和精确的差别是很大的,机械就是拍照,但精确是不仅抓住现在是什么,而且抓住它将会是什么、内在的矛盾是什么。所以,“图景”就有两重意思,一是现在的概括,再一个是未来可能的走向。
(摘自《把自己作为方法》,上海文艺出版社,刘昌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