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
多年前,我在一所中學念书,学校建在荒山下,学校背后的荒山绵延无尽,站在山头,常常生出宇宙洪荒般的感触。
无师自通地,我们学会用一种方法来抵抗那种荒凉感——给荒山加上很多想象、很多传说,发生在古代的战争、深山里的外星人基地等,在同学们的口口相传中渐渐完善。传说越丰富,荒山给我们的压迫感就越弱。在我们离开那里时,那座山的每个山头、每个山洞都有了名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故事。荒山变成了老熟人,不再像从前那样庞大而凶悍。而这些由我们创造的故事还将流传下去,汇入新生的故事里,帮助他们抵御黑夜、抵抗荒凉。
“故事”是一种独属于人类的能力。我们用自己的体验,给所有可知不可知的事物加上想象、打上柔光,那些事物因此变成了镜子,处处映照出人性之光,它本身的坚硬、无情因此被忽略。
有段时间我特别不耐烦那些动物、山川、天空、星座的传说,认为那不过是自作多情,掩盖了自然冷酷无情的本质。但如果没有这些传说,星球一开始是以充满坑洞、在漆黑的宇宙里缓缓飘浮的岩石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将是一件异常恐怖的事。我们得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四周,投向宇宙,给它们加上故事,加上传说。一旦有了故事,它们似乎就属于我们,似乎曾经被我们抵达,生存的荒谬感就被压制下去了。这是一种荒谬的努力,却是此时此刻我们唯一能做的努力:用故事照出尺寸之光,在这个脆弱的气泡里生存,并且柔润地生存。
(李金锋摘自《故事是这个世界的解药》,中信出版集团,飘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