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傲琪
年少时,曾到乡下见外婆,幸得与荷第一次见面,从此便与荷结下了不解之缘。“荷意”点染着我的生活,伴随我长大,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是一年夏天,父亲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和母亲来到乡下看望外公外婆,沿途均是生机盎然如笑脸一般俏丽的野花,天空像蓝宝石一样澄澈,白云像是为天空插上的翅膀。我们满怀愉悦来到外婆家,进门却发现外婆不在,我们便绕到房屋的菜园找外婆,果真找到了!
外婆在菜园旁的池塘里给荷花施肥。大大小小的荷花,亭亭立于饱满却不粗壮的荷梗上,有的含苞待放,像个娇羞的小姑娘;有的殷红灿烂,像热烈的骄阳;有的只开了几片花瓣,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娘子。其下圆圆的荷叶像舞女的裙,衬得荷花娇艳动人。还有一些荷花是白色花瓣,如雪一般,傲立在荷塘一隅。白花的旁边,皮肤黝黑的外婆头顶着红色毛巾,将头发盘起,一边用手拭着豆大的汗珠,一边微笑着浇灌荷花,一人一荷构成了一幅美妙的“老妇培荷图”,一切都仿佛静止在那一刻,那和谐又灵动的一刻……这便是我与荷的初见。
又是一年盛夏,蝉鸣蛙叫,也引得我们再次寻荷访亲。“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是我再次见到荷花的直观感受。因为村里进行村长选举,外婆安顿好我们一家后就去开会了,我有了更多的时间欣赏荷花。
徜徉山间,耳听溪声,目遇爱荷。山气涌动,微风荡漾,吹得荷花摇头晃脑,甚是可爱。一束光透过露水照到荷叶上,仿佛映出了外婆劳作的倒影——春来夏往,秋收冬藏,荷花在朦胧的微光中代代生长,外婆的背也从直立逐渐变得弯曲。虽然年事已高,但外婆依然是那么勤劳、坚定、不屈不挠。我停下思考,抚摸荷梗,虽然带刺,凹凸不平,但依然挺立,一身傲骨,绝不屈服。我很想把这朵荷花摘下来献给外婆,正在我犹豫之际,外婆回来了。
外婆的脸色并不好,甚至还出现了少有的委屈阴郁。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家都保持沉默,我便不敢提起摘荷一事,默默走开了。午饭后,母亲去宽慰外婆,两人声音太小,我只听了个大概……
“我并没有说那个人不好,我只是觉得要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而且那个人性格不冷静……我确实选的另一个人,他虽然缺乏经验,但我瞧这小伙子真不错,那些人也没有必要给我使眼色,我也一把年纪了,选谁对我又能有什么特殊好处?”“妈,我觉得您说得不错,这也是你从您教育我的……”
良久,无话,我像发疯似的冲进池塘,将那朵荷花摘下,我虔诚地捧着它,将它送予外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也为剥夺它的生长机会而抱歉,但我明白,傲然正直的外婆一定会喜欢。我看见外婆泪光闪闪,也看到了外婆的心酸。
后来,舅舅在大城市安了家,接外婆去上海养老,荷塘便荒废了,我们一家人再也没有见到过外婆和外婆的荷花。直到外婆生病,做了一个小手术,舅舅送外婆回乡静养,我再一次见到了荷,残荷!看着外婆面如土色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我本以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终究事与愿违。不久后,传来了外婆离世的噩耗,她与病魔抗争了那么久,最终还是离开了……
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手捧零食,高兴地拿去与母亲分享,等我找到母亲时,却看到她偎在父亲怀中哭泣。那一瞬间,母亲好像苍老了许多,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送葬回来后,我强忍泪水,坚持去看荷。我再也看不到为我做布鞋的外婆,看不到精心烹制佳肴招待我们的外婆,看不到用心培育荷花的外婆。只有荷!残荷,破荷,败荷!哭声充斥着空气,悲伤弥漫,花落人散。
扭曲,缠绕,联结,还原,这就是时间。外婆虽故去,但她高洁的精神将永远流传下去。母亲,兢兢业业地工作,认真呵护我的成长,坚守自己的品格,“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也是荷,清荷。
生活中也有许许多多“荷花”,他们在各自的生活中闪耀着光芒,精神永存,永远不朽。夜晚,我再次回到外婆家观荷。这里,可与月色共享安宁,仿佛城市尽头。
我们总归要回到那热闹中去,内心却泊着一汪恬淡的水,有墨色的荷,在暗暗散着香。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