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话合作原则角度分析《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

师梅梅

（喀什大学中国语言学院，新疆 喀什 844006）

一、研究背景

《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是海明威先生写于1933年的短篇小说，在亲身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灾难后，海明威遭受了身体与心灵的双重重创，这使得他对生活感到迷茫与痛苦，对生命的本质以及人活着的意义产生了怀疑。海明威在《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一文中想要传递的主旨就是：生命的本质是虚无缥缈。

《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一文赫然展现出海明威独特的写作美感：朴素简洁的文字、流畅自然的叙述、凝练含蓄的意境、令人回味无穷的象征手法、深刻的寓意以及对生命的思考。文章中两名侍者对待寂寞老顾客的态度通过简单会话表现出来，正是这些简洁平常的对话将对话人的人物性格生动形象的展示出来，而人物对话背后的深层含义也更是需要读者结合作者本身的遭遇来揣摩与体会。

本文试从语用学角度出发，运用格莱斯的会话合作原则来分析小说中人物经典对话在违背会话合作原则后所隐藏的深层含义，通过分析对话背后的深层含义可以帮助读者通过当时写作时的历史背景和人民群众的生活状况来了解人物性格及作者想要表达的情感，期以启发读者理解作者想要揭示的在一战后被战争摧残的人们虚无缥缈的精神世界。同时，将语用学与文学作品相结合的方法既可以帮助读者深刻解读文学艺术，品味文学艺术的魅力，也可以引领读者在生活中更好地发掘语言的魅力。

二、会话合作原则

合作原则最早由格莱斯于1967 年提出的。他认为成功的言语交际需要对话者双方遵循合作原则、互相理解与配合。在语用学中，合作原则有四条准则。（1）数量准则：也称适量准则，为了顺利地完成当前的交际，所说的话应该满足现在对话所需要的信息量；说话者说话的内容不应该超过当前所需要的信息量，也不能少于信息量。（2）质量准则：也称真实准则，要求说话者要说真是的话语，不能说编造不真实的或者没有依据的话语。（3）关系准则：又称关联准则，要求说话人说与话题相关的话语，回答对方的问题是不能避而不谈或答非所问，完整有效的对话让沟通更加流畅。（4）方式准则：说话者的表达需要做到清晰明了，避免说一些晦涩难懂有歧义的语言，言简意赅、条理清楚的话语形式有效避免沟通中的不必要的障碍。交谈是人类有目的性的、有理性的社会行为之一，参与会话交际的双方想要保证话语交际得以清晰有效的方式是遵守合作原则的准则。在日常对话情景中，说话双方都在潜意识的遵守这些准则，但实际上人们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违背某条准则使得交流出现障碍，合作原则的提出也让我们注意到文字的表面意思和其背后的含义。

三、运用合作原则分析《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

文中出现的对话大多是由两位侍者以及年长的侍者与酒保所完成的，从语用角度出发，结合对合作原则的理解及四条准则的分析，让我们从新的角度深刻解读生命虚无缥缈的本质。同时也对我们在实际生活中对语言的运用和有新的解读。

对话1：“他已经绝望了。”

“怎么回事？”

“没事。”

“你怎么知道没事？”

“他有的是钱。”

对话1 违反了数量准则。年轻侍者的话语所提供的的信息量低于这段对话的需求量，年长的侍者好奇老人向年轻的侍者提出问题，年轻的侍者却用“没事”一词回答，他对年长侍者的问题回答显然是少于谈话需求的，在年长侍者的继续追问下才说出“他有的是钱。”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通过作为时代缩影的年轻侍者读者也看到了那个时代人们内心精神世界的麻木与混沌以及道德的缺失。

对话2：“他有多少钱？”

“他有很多钱。”

对话2 违反了质量准则。年长侍者问年轻侍者他有多少钱时，他回答很多钱，年轻侍者并不知道这位老顾客的真实情况，前文中提到老顾客每晚都喝醉，年轻侍者只是通过他每天晚上都光临咖啡店并且总是喝醉的行为，他有很多钱也许只是一种推断，并不真实，因而产生了会话含义，即老顾客很富有（物质上的富有），所以违背了质量原则并不真实。阅读全文我们也会发现，不管财富的多少，人都是有烦恼的，都或多或少的感到虚无，但年轻侍者认为钱是万能的，所以无法感同身受老顾客的处境，而年长的侍者却可以与老顾客共感，因此年长侍者与年轻侍者也产生了代沟，为后文做铺垫。

对话3：“他肯定有八十岁了”

“应该说，他八十多了。”

对话3 违背了质量准则。侍者根据老人的形象对老人年纪的猜测，此会话的含义是“老人年纪非常大了”，但是没有证据证明，文中也曾提到说他有一个妻子，但是对妻子的现状并未清晰说明，此处也是违背了合作原则中的方式准则。这些都为读者展现一个年事已高、孤身一人、双耳失聪，几乎与外界没有联系的一个悲惨、精神虚无的老人形象。

对话4：“我希望他回家。我就没在三点前睡上觉过。那样的睡觉时间算什么啊？”

“他不睡是因为他喜欢。”

对话4 年轻侍者要表达的会话含义是“想要早点下班”，而年长侍者却能感同身受的理解老人的想法，借老顾客说自己的想法，没有接住年轻侍者的话题，并且用简短的、少于谈话需求的回答，此处既违反了数量准则也违反了关联准则。体现了年轻侍者的整日贪图享乐、自私冷漠和浑浑噩噩，身处虚无的生活中却不自知，迷失在社会的物欲横流中与年长侍者形成了对比。年长侍者对自己所处境地有着清晰的认知，能够清醒且理智的看待社会并且非常同情老顾客的境遇，他知道对于失去生活的希望与兴趣的老顾客来说这个小咖啡馆是个难得的干净又明亮的地方，而家是个空寂孤独的地方，他不想面对没有黑暗，所以选择每晚都在这个干净明亮的小咖啡馆寻求心灵上的寄托与安心，呆到深夜不肯离去，年长侍者在对生活失去希望与兴趣后所以替老顾客辩解和维护，这也应该是社会上大多数人应有的同理心和正常的道德标准。但同时年长侍者也清醒的痛苦着，忍受失眠的煎熬。

对话5：“警卫队会来他接的，”一个侍者说。

“如果他拿到了他要的东西那算得了什么？”

“他还是赶紧从街上溜走为好。警卫队会拿下他的。他们五分钟前就路过这里。”

对话5 的前提是两位侍者看到大街上有位未带头巾的女孩和一个士兵在游荡，（在当时的社会，未带头巾的女孩上街是一种失礼的表现，且在服役的士兵也要服从军规，显然两位都是违反了当时社会的规则）年长侍者的会话含义是“士兵违反了军纪会被抓走，他最好早些逃走避免被抓”，而年轻侍者的会话含义是“只要满足私欲也无所谓”，此会话违背了关联准则，两位侍者之间的话语相互没有关联，话题也不统一。年长侍者从他人的角度出发，想的都是为了士兵好，而年轻侍者却只是从自身角度出发，忽视社会的规则也完全不想这样做士兵的后果，再次展现了年轻侍者的肤浅与物质为上。这也将年轻侍者与年长侍者的形象对立了起来，反映了两个人思想境界和价值体系的不同。

对话6：“我要回家睡觉。”

“一个小时算得了什么？”

“与他相比对我来说更重要。”

“一个小时就是一个小时。”

“你怎么说话像个老头一样。他可以买一瓶回家喝。”

“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有老婆的侍者表示同意。他不希望不公平，他只是很急。

“你呢？你不怕不到平时的时间就回家吗？”

“你是想侮辱我？”

对话6 中“不一样的。”“是不一样。”这两句违反了关联准则，年长的侍者说说的会话含义是“买酒回家喝只是身体上的放松，与在咖啡馆这片干净明亮的地方喝酒寻求精神上的放松是不一样的”，而年轻侍者的回答只是着急回到那个有妻子在的家，口头表示同意，但他未必理解年长侍者所说的“不一样”的真实含义，未曾真正理解两位内心孤寂的人，回答的话语不切题。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追求物质富足的年轻侍者没有老顾客与年长侍者的经历，沟通产生了偏离，有“貌合神离”之嫌。中年使者在年轻侍者驱赶老顾客走的时候多加劝阻，因为他推己及人的同情老顾客，他知道老顾客的今天就是明天的自己，他害怕那种迷茫和“无家可归”，害怕孤身一人面对黑暗，寻找一个干净又明亮的栖身之处也并非易事，想追寻心灵的栖身之处更是难上加难，而这个小咖啡馆可以让他迷茫虚无的心能得到缓解，能让他感受片刻的光明与温暖，所以他没有像年轻侍者那样着急下班。同时也刻画了年轻侍者不认真对待工作，对待客人不能亲和有礼甚至恶语相向，每天都想早点下班的形象。而“你呢？你不怕不到平时的时间就回家吗？”“你是想侮辱我？”这段对话通过上下文可知年轻的侍者有家室，年长的侍者调侃年轻侍者焦急回家的心以及如果早些回家也许会发现不安于室的妻子，这里纯属年长侍者的猜测和揶揄，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所以并不能使人信服，所以是违背了真实准则的话语，这样说也是讽刺了年轻侍者，同时也违背了方式准则，表达模糊不显豁，不利于会话的顺利进行。

对话7：“我要回家睡觉去了。”

“我们是两种不同的人，”年长的侍者说。他现在已经穿好衣服要回家了。“这不仅仅是年轻和信心的问题，虽然那些东西很美。我每天晚上都不愿打烊因为说不定有人需要这个餐馆。”

“老兄，开通宵的酒店有的是。”

“你不懂。这里是一个干净愉快的餐馆。这里光照充足。灯光明亮而且，现在还有树叶的阴影。”

“晚安，”年轻的侍者说。

“晚安，”另一个说。关闭电灯后他继续自言自语。

对话7 既违背了数量准则也违背了关联准则。年长侍者的会话含义是“这个小店开着是能为想要寻求“干净愉快”的顾客提供一个去处”，但年轻侍者的会话含义是“去处很多，不差我们这一个”，此会话违背了关联原则，话题不统一，一个比较深刻，一个比较肤浅。同时也违背了数量原则，年轻侍者的话少于谈话需求所能让人理解的话语，所以有了后面年长侍者的“你不懂”，同时年轻侍者的“晚安”也违背了合作原则。用“晚安”单方面的结束了对话交际。

这里看似毫无关联的对话也是将年长侍者和老顾客与年轻侍者的心境展现了出来，通过对话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也反映了不同价值观念之间的冲突，年长侍者丰富的社会阅历让他对老顾客抱有怜悯与理解，对“干净明亮”地方的向往，追寻平静的富有的内心世界，年轻侍者的行为与态度也反映社会中人们道德感的现实，追求虚无的繁华，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人民人情冷漠的社会现状。

在文章的最后，年长的侍者最终还是回到了寂寞的房间，没有温暖，甚至忍受失眠的困扰，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好多人都有这个毛病”，所谓的“干净明亮的地方”是他无处安放的心灵最好的寄托和安慰，也是在当时时代背景下的他以及老主顾的一席心灵的依靠之地，看似酒吧和酒店是热闹非凡，但两处确是天差地别，在时代的动荡中，小咖啡馆却不是物理空间上的小咖啡馆，而变成了能承载心灵的心理空间。这些正是海明威所提出著名的“冰山理论”最好的诠释，将读者带入他的作品中，也让读者自由的分析与想象作品的结尾。

四、结语

这篇作品看似简单平常的文字中蕴含了许多的意义和社会意义，合作原则的违背都有作者想要表达的深层含义和目的。在语用学视角下，运用会话合作原则深入分析了文中对话后，我们对文章理解更加深刻了。通过对话强调了3 位主人公都处于虚无的生活中，但年长的侍者与老顾客感受到的是精神世界的虚无，年轻侍者认为自己是物质世界的虚无，殊不知自己是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都缺失，同时这个作品对人物形象的构建给予了一定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