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欢
(大同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大同 037039)
改革开放至今的40多年间,我国翻译学理论建设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其创新发展得益于新兴科技手段的推动。人工智能作为引领全球新一轮科技和产业变革的核心驱动技术,已日益深入到翻译实践与翻译教学、翻译研究等诸多方面。
本文立足于翻译学的跨学科属性,从翻译学的理论体系建构视角出发,探讨人工智能技术在翻译学学科知识体系中的定位,并进一步完善其学科知识框架。
翻译学在我国20世纪80年代掀起研究热潮,于2006年完成从本科到博士的完整翻译教学体制建构[1],是一门起步较晚的新兴学科,其学科体系建构是现代翻译学建设的根基。
1.国内译学框架构想
(1)译学构想辨析
黄龙(1988)在我国首部以《翻译学》(Translatology)命名的个人英文专著中依基础翻译学、应用翻译学和理论翻译学[2]的逻辑分野,从翻译的定义、特征、功能、标准、原则、矛盾、韵律,以及计算机翻译、译才专业培养等方面阐发相关译论及应用路径,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我国翻译学建设,有助于我国翻译学独立地位的确定。
金隄(1989)将翻译研究范围划分为翻译学基础理论、翻译学本体理论、翻译学专项研究和翻译学技巧研究四个门类。杨自俭(1989)主张翻译学应包括翻译工程、翻译艺术与翻译学。刘宓庆于1990年构建的译学框架包括内部系统和外部系统[3],并在2012年将“翻译学内部系统”图示更名为“翻译学框架”,将“翻译学外部系统”更改为“翻译学多维共同体”[4],并对两分支作出增补。黄振定(1998)主张翻译学构架应分为前提论证、原理阐明、实用分析和翻译教学[5]四部分。方梦之(2006)提出“一体三环”的翻译学建构模式,“一体”即译学本体,“三环”即语言学内环、交叉学科中环和文化外环。与此相应,黄忠廉(2020)认为翻译学科可由本体译学和关系译学两种创建范式交融共建、双轨并行,并强调本体译学在译学系统中的重要性,“本体译学创建偏重结构研究,乃学科创建之本;而在关系研究盛行的当下,本体研究已退至边缘,近乎空心化。”[6]
综上,我国学者对翻译学科体系的划定多数集中于“内”核与“外”延的主次之辨与平衡之道。
此外,不乏有学者对国外翻译学家的译学体系进行辨析阐述,该类研究集中于对詹姆斯·霍姆斯(James S. Holmes)的翻译学架构提出完善建议或修改方案。张美芳(2005)指出,应细分霍姆斯译学体系中的纯理论研究部分,增加翻译史研究,并在应用研究中增加翻译管理研究[7]等内容。霍姆斯“理论—描写—应用”翻译学三大分支也被国内广泛接纳为译学研究的基础范式。
我们亟需在融汇中外理论精髓的基础上,吸纳技术驱动下翻译应用与实践变革带来的“理论变动因子”,如黄忠廉(2020)所说:“翻译作为经验学科,实践先于理论”[6]。以现代学术视野关照中国译学建设,深入挖掘并吸纳我国传统及当代译论精髓,为传统译学研究寻找突破口,“跳出西方框架,回归中国语境,寻找中国话语”[8],为翻译学独立学科地位的巩固贡献更具中国特色的可再生理论架构。
(2)谭载喜译学构想
谭载喜(1987)从定义、性质、特征等方面对“翻译”与“翻译学”两概念进行厘定,指出翻译学(或称译学)具有任何一门科学所具备的“关于自然、社会和思维的知识体系”[9]的本质特征,是研究翻译的科学[10]。一个具备系统完整、动态开放、可内生增长特征的学科理论体系是现代译学真正创立的标志。
谭载喜(1988)在《试论翻译学》一文中将翻译学知识体系划分为普通翻译学、特殊翻译学和应用翻译学三部分。其中,普通翻译学研究翻译的一般规律、一般过程、翻译功能、翻译标准,翻译的国别史、地域史、世界史,以及译学(1)本文作者将原著中“翻译”一词改作“译学”。在整个科学体系中的地位及其与其他学科的关系,可系统归结为涉及一般语言的基础译学理论。特殊翻译学主要研究两种具体语言间的互译,涉及不同语言、文化间的对比研究。应用翻译学将普通翻译学和特殊翻译学理论运用于翻译实践、翻译教学、翻译批评、翻译工具书的编纂和机器翻译技术等方面,使普通译学理论和特殊译学理论在实际运用中得到检验[11]。
谭所倡导的翻译学宏观架构三分支均冠以“学”之名,简洁对称、意涵丰富,相对独立、自成体系,又互为依托、交织并行,是其在20世纪80年代末对翻译学研究范围的体系性概括,其理论架构具备普遍有效性。本文即以该译学架构为研究基础,尝试扩充并阐释其译学分支下的新对象、新概念。
2.我国人工智能技术与翻译学关系研究
国内翻译学研究自20世纪中期对西方译学理论进行译介、评论和借鉴以来,已发展到当前结合本国翻译实践及理论创新需求,对国内外译学体系进行整合性批判、反思与革新阶段。针对人工智能与翻译学研究的关系,国内研究主要聚焦两方面。
(1)技术应用型研究
伴随移动互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在翻译产业中的应用占比持续增高,如何运用机器翻译和译后编辑提高口、笔译实践的效率是学界讨论的重点[12]。
口译方面,孙海琴、李可欣等学者(2021)通过人工智能辅助口译对照实验,断定搭载人工智能语音识别、转写、翻译等技术的系统有可能对译员起到辅助作用,但人工智能本身目前无法在各大会议中替代人类译员,仍有发展和应用潜力[13]。王华树、李敏铃(2021)则进一步探讨人工智能技术对于翻译实践的积极作用,指出人机交互将成为未来主流的口译工作模式[14]。
笔译方面,王华树(2021)[15]、肖志清(2021)[16]等学者认为AI时代基于人机交互理念的“CAT+MTPE”将成为主流翻译模式。译者在这一集成化的流程中可实现项目执行、管理及交付等一站式操作,达到省人力、高效率、高质量、去格式、后编辑的目标[17]。
概言之,国内技术应用型研究基于人工智能技术对传统翻译对象、翻译主体、翻译模式、翻译环境、翻译教育、翻译产业、翻译传播、翻译技术伦理等诸多领域带来的冲击和挑战,重在挖掘新兴技术驱动下翻译应用问题的优化策略。
(2)现代技术背景下的译学理论体系研究
针对新型技术在翻译学科体系中的定位及作用,有学者尝试从理论层面解决翻译技术研究的本体问题,将翻译技术定位为现代译学发展的突破口与增长点,提出“针对翻译技术转向的深入研究将推动翻译学科知识的重构与本体世界的重建”[17]。针对现代技术对学科发展的冲击与挑战,傅敬民(2021)认为翻译技术迅猛发展,各类先进的科学技术,尤其是人工智能技术纷纷应用于翻译及翻译研究,使得翻译研究的应用性问题更为复杂,由此产生了翻译研究的学科危机[18]。危机和挑战即意味着变革和机遇。王传英等(2021)学者指出,“人工智能的快速突破使语言服务业经历剧烈而深刻的变革,相关研究成为应用翻译研究的新高地”[19],并将人工智能技术纳入应用翻译研究分支下的翻译活动研究领域。
然而,翻译学的“普通翻译学—特殊翻译学—应用翻译学”三大分支并非平行独立,人工智能技术对于翻译学科的影响研究也应同时涵盖三大分支,不可偏废其中任何一支。目前,学界对于人工智能技术对翻译学的体系性影响研究仍较匮乏,基础理论研究相对薄弱,学科理论体系的内部关联性应整体升级。
人工智能在翻译学学科知识体系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定位?
笔者立足于谭载喜(1988)翻译学内容结构三分法及其在《必须建立翻译学》(1987)、《试论翻译学》(1988)等文中所探讨的部分翻译专业术语及概念阐释,建构本研究中翻译学理论体系基础模型。
该模型吸收霍姆斯“翻译研究(Translation Studies)构架”[20]中有益成分,如纯翻译研究(Pure Translation Studies)下设两分支之一的描述翻译研究(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概念,于构图形式上采用可体现各分支、各部类间的相互关联,以及学科内部可再生发展空间的学科体系框架图,弥补图里(Toury,1995)“霍姆斯翻译研究基础图表”[19]中以树形线性发展为特征的单线知识结构缺陷,绘制如下翻译学知识体系基础模型图示。
该图示以谭载喜所倡导的翻译学三大分支为基础架构,展现翻译学研究的理论框架以及各层级研究内容间的交互关系,以架构图的形式凸显翻译学作为一门独立的综合性学科的基本理念。
将人工智能技术研究纳入应用翻译学范畴,凸显人工智能在翻译学科内部的定位,以及人工智能与临近研究范畴间的内在关联:横向可进一步研究人工智能技术在翻译教学、翻译出版及翻译实践等诸多领域的应用方式与效用;纵向可挖掘普通翻译学研究范畴中各学科研究分支,如认知翻译学、翻译心理学、语料库翻译学、传播翻译学等与人工智能技术的关系,使该知识体系具备开放性和动态性,丰富人工智能技术内核,拓宽不同学科交叉共生的理论运用边界,以进一步助推对翻译实践及翻译学理论体系发展的探索。
该图示是在批判、传承与扩充前人研究成果基础上的初步创新,旨在构建具有普遍理论意义和内生发展动力的系统化翻译学科体系。对其逻辑模式、基础概念及相对关系的阐释,以及对该学科框架科学性、完整性、层次性和共生性的客观描述和系统分析,将在一定程度上助推翻译学框架理论发展和深化。
翻译学通过与人工智能技术所代表的信息科学等相关专业关联互通,挖掘学科基础理论及实践领域的新机遇、新视角、新价值,以此实现翻译学学科知识在更广阔的知识共同体内创生发展。
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全球文化、经济联系日益紧密使得线上翻译教学和远程在线会议更加普遍,文化交流的桥梁——翻译的组织形式与教学技术随之发生变革。我们需总结新时期远程翻译教学及在线翻译实践过程中的经验与挑战,有效利用前沿信息技术革新翻译教学理念、丰富翻译教学手段、优化学科建设模式。
翻译实践是助推文化交流和传播的主渠道,是国际话语权建设的重要途径。人工智能与翻译学交叉学科探究有利于我国在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浪潮下革新翻译传播手段,优化翻译传播内容,丰富翻译传播主体,创新翻译传播机制,以此进一步释放翻译的文化传播引领作用。
本研究立足本土翻译研究实践和经济社会发展语境进行译学创新探索,尝试继承我国传统译论精髓,对现有学科知识体系进行整合,创造性延续并拓展前人译学理论建设优秀成果,以此助推翻译学作为独立学科的可持续发展。